九
中央省當地政府會為來自各省的高官貴胄準備好頂級的居住環境,為了更快的前往玫瑰王座議事而不耽誤行程,又不會導致當地的交通問題,這些別墅居住區大多都建造在王城以西,圣奧斯頓山峰之下。
希爾維雅的房間在裝修上花了很大的心思,房間里很大很寬,擦的一塵不染的瓷磚地板可以倒出人影來。地面鋪著漂亮的熊皮地毯,白色大理石制成的檐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白色和金色交融于一體。
從這里往外看能一覽圣奧斯頓巨峰的龐大身軀,窗沿上垂著朦朧的紗幔,任清風拂過,那薄紗婆娑揚起。潔白無瑕的布料縫制著許多淡金色薔薇花紋,它們被金色束帶束縛,上層呈現出一個彎月型。
希爾維雅躺在精致的小床上發呆,蓋著天鵝絨制作的被褥,頭頂垂下天藍色的曼莎,讓人無限的憧憬。
她撐著坐起來,背靠香薰軟枕,兩條藕臂環抱雙腿,小腳玉白纖細不足一握。金色發絲垂落雙肩,她歪著頭看向窗外。
圣奧斯頓山的軀體籠罩月光,它是基洛山脈的主峰,橫在蒂琳卡亞的正西方省,把巨型城市和百里平原隔絕開來,是一座天然的城墻。它比城市的任何一座建筑都要高,但它遮不住月亮,白色的紗與月亮的光華交相輝映,就像清漪幽冷的霧。
她睡不著總是有原因,比如怕雷雨天,烏云當空遮住月光,電閃交加宛如地獄,轟鳴雷聲炸響,她會縮起身體裹在被子里,靜靜等待雨天過去,最后沉沉睡去。
可樓下傳來的短暫的激烈爭吵比任何雷鳴都要令希爾維雅恐懼,她聽見爺爺和姐姐在說一些她不厭惡的字眼,比如私生女。希爾維雅從小就沒有見過戴安娜的母親,不清楚姐姐的母親怎么了,只知道她和戴安娜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她忍不住去詢問最疼愛的爺爺,那一次是她最害怕面對佩德羅的時候,他就像變了個人。語氣冰涼,神情憤怒和不安,佩德羅說:“如若有人敢談論你姐姐的事情,我會狠狠懲罰那個人,你也一樣希爾維雅。”
房間寂靜,可以聽見外面的鳥鳴。木門突然被敲響,是一種試探性的輕柔,來者不愿意吵醒房間的主人。
“姐姐,門沒鎖。”希爾維雅把臉轉到門的方向,臉蛋墊在大腿上。
戴安娜一襲輕紗睡衣推門而入,紫發濕潤,散落玉背。束腰于肌膚貼合,毫無瑕疵,勾勒平坦的小腹和豐腴的胸口。
“好慢啊~。”希爾維雅撅著嘴巴,在床上來回翻滾幾下。
戴安娜輕語軟音,坐在床尾:“我不像你,如果不淋浴會很難受。”
她將長發抓握,不知何時有了條藍束帶,給自己扎了個長馬尾,做完這一切,她扭頭看向希爾維雅,雙眸朦朧,飄渺細聲的說:“我好像從來沒有給你講過故事,都是我們兩個睡在同一張床上,你的母親給我們讀故事書。”
希爾維雅把頭仰靠,將雙臂舉過頭頂,舒展開柔軟的腰肢:“我媽就那幾個故事,聽來聽去的就圍繞著愛情循環往復,可我從來沒有見過真有貴族騎士因為偷看一個平民女孩洗澡而付出后半生的。”
“那你想聽什么?我不怎么讀故事書,凱爾維克學院教的也是些古典類文學和六藝,你應該不怎么感興趣,雖然你十八歲了之后也要接受這些文化熏陶。”
“那也是兩年后啦~唉……既然是睡不著,就應該用最無聊的故事來催困。”希爾維雅想了想,睜著大眼睛認真的說:“我想聽“亞瑟王”的故事。
“這個確實挺能哄睡人的。”戴安娜一下子笑出來,她點點頭。“聽完就得睡覺。”
“沒問題,就算是講的嚇人一點也沒有問題。”
“迪蘭斯克帝國的先皇啊,有人將他的事跡寫成一本幾百萬字的古典,也有人用幾句歌詞寥寥劃過他的一生,我會有自己的方式來講述。”
戴安娜背對妹妹,朝向朦朧的月光,平靜的面龐若有所思:“埃格沃伊,精靈給這片大陸取得名字,被人和其他生物沿用。在古老的精靈的語言中它意為“萬物之起源”,在精靈的傳說里世界最初是一顆大樹,不知道為什么它突然坍塌消逝,樹皮脫落和樹脂結合成為了大陸。
數量龐大的綠葉成為了迪蘭斯克人和圣卡萊娜人。本是同根生的樹枝化為了文森特人,神秘兇惡。粗糙壯碩的樹根成為了獸人,野蠻但有靈。樹的樹心化為矮人,腦子靈活也粗獷豪爽。樹的死皮也有生靈,卻和大陸一同墜落海洋,生長成了矮小力弱的哥布林小鬼,它們本來也可以是人。
世界又被山脈和河流分開,分成了六大板塊大洲,精靈只給自己生存的那一片土地命名“達諾亞”
迪蘭斯克人類最開始非常弱小,在那個殘酷的世界里是最卑微的存在,因為我們不跟獸人那樣野蠻,不跟文森特人那樣強壯,不跟矮人一樣會使用巖漿煉鐵。
文森特人不知道為什么,永遠像頭饑餓的狼,要把綿羊全部吃掉。他們對人類趕盡殺絕,毫不留情,那時的人們逃進深山躲藏接著被找到殺掉。建起木頭高塔,文森特人一把火燒毀。搭建石頭城堡,不過幾天就攻破了
獸人沒有對我們的祖先趕盡殺絕,這群野獸用管理野獸的方式把祖先圈養,當成可以放入鍋湯里烹煮的肉,剩下的人皮制作衣料或者蒙在盾牌上。血于肉把大地都浸透了,滿山都是沾著皮肉和眼球的骷髏,人的手掌多的可以填滿江河,人皮卷在樹枝上當成裝飾。
這種日子持續了幾百年,突然有一天,絕望黑暗的時代被一位偉人徹底撕碎,并用他高傲的勇氣和堅硬的手臂拉開新的時代,讓太陽照射在人類松散的心里。
他的名字叫迪蘭斯克·塞繆爾,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類,他剛剛出生就擁有龐大的力量,成年的他僅僅用一把石頭劍就輕易殺死幾十頭巨獸。
人類驚訝他的力量,愿意追隨,那是人們第一次如鋼鐵一般凝聚在一起,舉起可以致敵于死地的刀劍,馴養戰馬,學習這個世界的寶藏——魔法,上古世紀的秩序被完全打破,被迪蘭斯克這如神明一樣的男人打碎,人類最為自豪,也最為血腥的“碎鐐”時代開始了。
迪蘭斯克·塞繆爾是第一個馴服獅鷲的人,他手持重劍遨游于戰場之中。一頭獅鷲,一把劍,在戰場上屠殺數以萬計的敵人,一生從無敗績。
迪蘭斯克帶領幾百萬人類將大陸廣袤的西部平原統一,定都在利維瓦科軍事要塞,東南西北的國土邊界在山隘處停止,以山脈為長城。
因為他明白,自己死后人類根本無法守住山脈以外的土地,所以在哪個地方建立起永備的要塞高墻。他死后,人們以他的名字來稱呼這個帝國,迪蘭斯克帝國由此誕生。”
而利維瓦科要塞,是我們建立的第一座城,也就是現在的國都蒂琳卡亞,我們身處的這座城市最開始可以容納三十萬名居民,經歷過大大小小上千場戰役,城門也從未被攻破。后來國家穩定了,就把要塞定為首都,到現在進行過三次擴建才有了現在的規模。
“那為什么我們叫他亞瑟王呢?”希爾維雅眼中閃著星星,她遞給姐姐一個盛滿水的杯子。
“因為他的母親,帝國的圣母,宗教信仰里的女神,安娜塔西亞·塞繆爾。”戴安娜將水一飲而盡:“她喜歡叫自己的孩子為亞瑟,迪蘭斯克也經常用這個名字來稱呼自己,所以人們漸漸用亞瑟王來區分國名和他。在他死后,一直跟隨他的獅鷲也跟著撞死在峭壁上。
迪蘭斯克親手創立的精銳軍團,騎在獅鷲背上的羽翼騎士團被后世的皇帝繼承,但它們在帝國舊紀元的第四千年的三百年時消失,此后就沒有再出現過。羽翼騎士團的人們就在盔甲后面加上兩條絲帶,以懷戀兇悍恐怖的獅鷲。
他還有一條巨龍,張開雙翼就能籠罩整座蒂琳卡亞城,它的龍焰曾將一只上萬頭獸人的軍團湮滅。后來啊,文森特人在迪蘭斯克死后,發起一場三十萬人的傾國大遠征。這條龍狠狠撕碎了攻勢,火焰燒死二十多萬人,它也被文森特人投擲的魔法長矛刺中心臟,它咆哮的翱翔,在天空中盡情馳騁,最后墜落在最南端化作了山脈,我們把那個地方叫做巨龍山脈。
“以前的人們就把自己占據的土地叫做安娜塔西亞咯。”
“嗯,沒錯。各大勢力都用一個名字來命名自己占據的土地,也就有了后來的六大州,六大板塊。
分別是南部精靈的“達諾亞”,西部迪蘭斯克的“安娜塔西亞”。
文森特人被亞瑟王擊退至巨骨山谷以東地區,帝國第三千年時,他們也出現了一位神皇,神皇帶人和我們結為正常的外交關系,帝國從而得知了大陸東方的情況,他們把自己的土地叫做“泰格洛特斯”。
矮人從迪蘭斯克帝國建國之初就于其建交,他們占據北方雪山群落,用最高的山峰“伊瓦辛斯克”來命名。
獸人很特殊,從來沒有跟我們建立過外交關系,它們被我們鎖在“污穢關”外,五千年以來只能看見我們的百米高墻,而我們也搞不懂這群野獸的語言。前輩們就用了“伊威頓”這個地名,意思為“野蠻兇殘的人”。
哥布林也一樣,卻是最弱的,比人類都要弱小。帝國軍隊把大陸的西南角占據,發現那個地方不適合種地,也沒有好的牧草來畜牧,地上還會長出矮小長耳的小怪物。我們退了出去,把那個地方叫做“坎哥圖林”,這是個諧音字,也可以叫做“砍哥布林。”
戴安娜說完長呼一口氣:“往后就是人類于其他種族的戰爭歷史了,危機有過,比如北部地區分裂出去,也就是現在的圣卡萊娜王國。輝煌也有過,每當有危機產生,總會有明君降世來挽救岌岌可危的帝國,把無知迷路的人帶上正規。這一任皇室是瑪克威亞家族,有六代皇帝,莫洛托是第六代,克拉克皇帝是第七代,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估計還能再傳一代。”
“懂了嗎?”
“zzzzzzzz”
“希爾維雅?”戴安娜扭過頭,愣了一下,隨后無奈的笑了。那個嬌小的女孩此刻正窩在被子里,打著輕微的呼吸。
月光照在兩個人身上,房間像含嬌待放的花朵。少女側躺在妹妹一側,把被子從下面卷到上面,蓋住肩膀和腰肢。把妹妹的頭靠在自己胸前,聞著發絲浴液的清香。在樓下發生的一切漸漸被困意稀釋,變得虛無縹緲,此刻窗外鳥兒鳴叫,清風揚起窗紗,拂起輕薄漣漪。
“你的母親定格在三十年前那場瘟疫中,你只需要知道這個就行了。”
戴安娜眼角晶瑩,閉上眸漸進入夢境。
“碰,碰。”突兀沉悶的聲音把房門震顫的刺耳,斯科特的思緒正沉寂在古典神秘的世界里,出乎意料的他皺著眉把視線從書本前移開,回過頭:“是誰?”
“將軍閣下。”衛兵的聲音傳來:“宮廷的長官求見。”
“就說我已經休息,不見人。”
“來者是個女人,她有宮廷的御徽。”
“卡倫。”斯科特的腦海中立刻蹦出個名字,他沉默片刻,立刻說:“好,請她進來吧。”
斯科特放下鋼筆,摘掉圓框眼鏡。他的上身還是一件白色襯衫,斯科特起身走到衣掛前,把自己的軍服穿上,整理了下褶皺,扣緊了兩顆扣子。
房門再次被敲響,斯科特轉過身拍了拍衣衫:“門沒有鎖。”
門開了,身穿輕質鎧甲的戰士站在門邊,來客在兩個戰士的簇擁下踏進屋子,是身穿黑色長袍的人,兜帽只遮住了眼睛,嬌嫩的唇和白皙的皮膚裸露在外。
“各位去休息吧。”衛兵行了個軍禮,便踏出了房間,并帶上了房門。
來者掀開兜帽,斯科特愣了一下后確定了他的想法。
“卡倫勛爵。”他將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前,行了個軍禮。
卡倫把寬袍當成裙子,把兩邊揪起并輕輕欠身,略微低頭:“貴安,斯科特將軍。突兀打擾,見諒。”
“真是折煞我了。”斯科特調侃一句。
“我不會停留太久,只是來給您一封信和談談一件事。”卡倫把一封包裹嚴密的信封從袖口里拿出,放在斯科特的辦公桌上。她略微沉思:“我不方便口述,但宮廷需要您的幫忙。”
“方便我現在查看嗎?”斯科特好奇的撫摸光滑的封皮,看的出來上面涂了一層白色的蠟,封蠟是紅色的玫瑰花紋。
“在我離開以后,您有很長一段時間可以慢慢查看,明天會用得上。”卡倫眼神飄忽:“內容或許會和軍方在對帝國的政策理念有所沖突,但希望您慎重考慮一下,我以我的母親,尤麗葉·法薩的名義請求您。”
斯科特聽見這個名字捏緊了信封,鄭重的點了點頭:“您是她信任的孩子之一,以此身份我會盡最大努力。”
“我還有一件事。”卡倫看了看房門,眼神凝重。
斯科特心領神會,走到門口。他的房門兩側是個突出的長方體,類似一個巨型門廊。他伸出雙手,把住兩側的扶手往里拉,暗藏的機關啟動了,一扇隱藏的鐵門緩緩移動,把木門罩住。
“您請說,如果不是大聲吼叫,外面無法聽見里面的聲音。”斯科特倚靠冰涼的鐵門,揉了揉脖子。
“您有心了。”女子說:“流言蜚語在這個國家里并不奇怪,所以我很好奇,關于您和戴安娜小姐的關系到底是那一步呢?”卡倫緩緩問道:“換句話說,和塞勒斯家族的關系。”
斯科特心中一驚,看著對方湛藍的眼睛,想了一會,慢慢的說:“不曾想這件事會傳揚的這樣迅速……我和戴安娜小姐只是有一些私人事務,任何一個男孩看見美麗的姑娘都會智商下降,沒有別的意思。”
卡倫用手背輕依嘴角,笑了笑:“不必緊張,關于您和南方省的任何貴族之間的任何聯系,都于我無關,也不會影響到之后的合作,畢竟……我寄希望您繼續維持這種微妙的聯系。”
“以后不會出現了,我對皇室的忠誠毋庸置疑,我個人不代表軍方的意愿。”斯科特淡淡的說,眼神飄著疑問:“至于,繼續維持這種關系,皇室可以容忍?”
卡倫繼續說:“多普勒永遠將自己的周圍鋪滿刀劍和蜘蛛網,因為現在的他,認為軍方和皇室已經聯合在一起。”
她盯著斯科特:“和塞勒斯家扯上層可以輕易撇開的關系,給多普勒公爵一種軍方要跟商人合作的錯覺。
“財政部執事凱文也對我說過這句話。”斯科特微微瞇著眼睛:“看來他早就和皇室達成了關系,您不愧是一位合格的棋手,可你和陛下就不怕我和塞勒斯家擦出什么火花嗎?”
“凱文執事是個聰明人。”卡倫的眼睛閃過一絲笑意,她意味深長的說:“另外,拋開希爾維雅不談,如果您真的可以讓戴安娜小姐也為之傾心,那么我會非常感謝您,幫了我個大忙,畢竟我難以和他人分享屬于自己的鉆石。”
卡倫話音剛落,后退一步,提裙行禮:“晚安,斯科特將軍。”
……
卡倫離開了,斯科特甚至沒有聽出來她最后一句話的意思。
算了,他搖搖頭,拿起桌上的信封,撕開了封皮,把封蠟捏碎,取出一張黃白色的紙。坐在椅子上,靠著燭火的燈光看著內文。
尊敬的斯科特將軍,我,克拉克·瑪克威亞以皇室的名義在此向你表達問候。
當今帝國的派系形式的組成已經非常透明,多普勒公爵的勢力在皇城里的布置遠超萬名私人軍隊,有數個部門已然暗中投靠北方的貴族集團。我不得不提醒您,如果軍方有何激進的計劃,請暫時擱置。
根據我所得知的情報來看,明早由多普勒主導的議會內容會讓菲利普斯將軍非常憤怒。鑒于我所說的,聯合多普勒公爵當今的實力來看,軍方不適應在現在和貴族集團起沖突,起碼在最近的一個月里不要。請隱忍這最后的27天。
我以生命來立誓,我有能力和軍力去處理多普勒公爵,但需要軍方來配合。如若我失言,那么我愿讓我的靈魂墜入地獄。
克拉克·瑪克威亞 1559年3月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