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好，藍天

現有動物：一條狗，一只野貓，一只大肚豬（瑪麗美女如約獲贈）。

九點左右，我們在馬拉加機場下了飛機，來到了陽光之國西班牙。艙門一開，滿懷期盼的法蘭姬頓時泄了氣。

“該死，竟然在下雨！簡直難以置信！我們千里迢迢從英國來到西班牙，結果還是陰雨天！”

“我敢肯定，這里的陽光會比英國多得多，法蘭姬。”洛娜勸慰道。

我們排隊進行入境檢驗，接著去取行李，拿完行李就可以去貨物提取處接格里了。

“好的，行李到手！要去哪兒找格里？”洛娜焦急地四處張望著。

“好像那里就是貨物提取處吧。”我指著航站樓遠處說道。

“噓，你聽，”法蘭姬忽然說道，“你們聽見狗叫聲了嗎？就像之前格里的叫聲一樣？”

于是我們都豎起耳朵仔細地辨認，果然是有狗叫聲，而且聲音越來越響。

“在那！”克里斯大叫一聲，手指著行李傳送帶頂端的橡膠門簾。

不出所料，下一個箱子正裝著格里。它的箱子在傳送帶上兜圈，悲慘的嚎叫引來眾多笑聲和注視。因為被關在籠子里，格里聞起來臭烘烘的。我們把箱子從傳送帶上搬下來，裝上了小推車。沒有任何手續，也沒有簽任何文件，我們就這樣把狗狗領走了。很顯然，西班牙機場的行李處理官認為狗和別的行李沒有什么不同。不知道格里覺得這趟旅程怎么樣，我覺得這一趟還是很值得的，至少它可以在西班牙養老了。

現在萬事俱備，就剩下一些手續要處理了。我們租了一輛家用客車，想著三個星期的時間應該夠我們過渡了，反正不久就會買輛二手車的。我們約好了先去見薩拉，那個地產代理，然后才去找公證人完成交易。代理律師何塞也會在那里等我們。

我其實有些忐忑不安，因為就在出發前幾天，尼爾和卡羅琳打電話來，讓我們一定要多帶些現金來交付。在此之前我們就對此有所了解，很多交易都會采取這種形式。多付一些現金，那么賬面上就可以少付些稅。公證人也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會在進行交易的時候離開現場。可問題是，之前何塞說他會處理這些財務的事情，所以我理所當然地以為他會從我們的房屋購置賬戶里提取一部分現金來進行這次交易。

在公證人的辦公室里，我見到了尼爾、卡羅琳、他們的律師，還有安東尼奧，以及何塞。我拉過何塞，小聲跟他確認帶現金的事情，可是他果斷回了一句“不”。他建議按照合法程序進行，所有交易都報稅，長久來看對我們更有利。看到何塞如此有把握，我長舒了一口氣。

我們被領到一個房間，里面有一張大會議桌，接著公證員走了進來。就好像忽然見到神父或是法官似的，律師們突然小心謹慎了起來，大氣都不敢出。

文件都已經翻譯成了英文好方便我們查閱，簽完了文件，接下去就到金錢交易的部分了。這時候氣氛忽然開始有了些變化。當我們告訴卡羅琳沒有“現金交易”的時候，她非常失望。他們本打算拿我們給的現金去付給地產代理的。于是，卡羅琳自顧自地拿起辦公室里的電話，打給她的銀行，去安排晚些時候的一筆轉賬。雙方代理律師和公證人都很無語，眼神像一把把利劍刺向卡羅琳，可是她似乎對此一無所覺。當她的代理律師想讓她掛斷電話時，她竟然舉起手要他“等會兒”。這樣的行為很沒有禮貌，一屋子人都感覺怪怪的。她完全可以等會兒再打這個電話的。

手續完畢之后，大家都熱情地握手、親吻臉頰，每項動作至少重復兩次，最后終于完成了鑰匙的交接。

出了辦公室，我們與尼爾和卡羅琳聊了一會。

“呃，嘖嘖，很抱歉，嗯，嘖嘖。我們沒約到今天的搬家車，所以明天才能去收拾東西。希望你不要介意啊，嘖嘖，嘖嘖。”

卡羅琳接著說：“還有，我們家所有的狗也得在那待一個晚上。因為文件手續的問題，所有的馬還得在那里待到周末。明天我們會把狗帶走，然后告訴你們怎么喂馬。就幾天而已，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呃?—?—好吧。”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答復，除此以外我能說什么呢？還得要一兩個禮拜我們的家具和行李才會送到，所以也不急著收拾東西。事已至此，我們就直接上路去往科爾多瓦了。

我們下了高速公路，準備往鄉下開的時候，車里忽然開始騷動起來。

“到了嗎？還要開多遠？怎么還沒有到啊？”克里斯和法蘭姬的問題就沒有停過。

可就在我們駛離高速，開上泥路，也就是整段旅程最后一段的時候，車里忽然安靜了下來。也許是精疲力竭了，也許是因為緊張，車上安靜得掉一根針都能聽見。我始終沒敢開太快，因為格里還裝在托運箱里，而且這輛租車還很新，我可不想把車開出問題。

終于到達了目的地，洛娜大聲宣布說：“看，這就是我們的新家啦！”

“哇，這里好大，就像一個城堡！”這是法蘭姬的第一反應。克里斯的反應更強烈：“我的天啊，這兒還真是荒郊野嶺啊！”

馬圈里的馬群，靜謐的鄉間美景，這一切都讓我們感覺好像到了一個度假村。（我必須承認，即便是四年后的現在，有時候一覺醒來還是會覺得自己在度假。）我們把行李從車上拿下來，再把格里放出來喝水、小便，然后帶著孩子們在附近轉了轉。

“好了，天就快黑了，”我說道，“你媽和我準備去一趟超市，買些床上用品，再買點吃的。等會兒我們把火點上，你們倆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歇歇腳了。”

“好主意。”洛娜說道。

一月的西班牙其實跟英國很像，白天很短，傍晚六點前就已經天黑了。太陽一下山，溫度就會降得很快，尤其在冬天的時候。大多數英國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們以為這里永遠都是陽光燦爛溫暖無比的，但實際上，這里的冬天非常寒冷。有時一覺醒來，窗上甚至會有冰霜。

我們帶了一些被套之類的床上用品，但還需要枕頭和羽絨被。所以必須去超市買齊東西，才能睡個好覺。克里斯和我從屋后面找了些木柴，尼爾好心地留了一盒火柴，于是我們生了一堆火。然后洛娜和我轉頭開上泥路去找超市，好讓法蘭姬和克里斯休息一下。據說超市距離這里只有三十分鐘車程，不過我們出發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

我們駛離小路，上了高速，開得比之前更慢，因為天色越來越暗了。我們往一個叫作安杜哈爾的小鎮開去，據說那里的超市貨品齊全，應有盡有。開到安杜哈爾時，本來超市的標牌已經進入了眼簾，可惜我們錯過了一個路口，所以只得在下一個出口下高速，結果沿著一條鄉間小路開了大概一個世紀才到。

到達超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而超市十點就會關門。我們沖進去瘋狂地尋找要買的東西，形狀滑稽的枕頭，薄得透風的羽絨被，還有一些零食。這些應該夠我們安全度過今晚了。到家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我們精疲力竭地走進客廳，心想著還好法蘭姬和克里斯休息了一會。

“嗨，二位，你們怎么樣？”客廳里冷得都要結冰了。

“呃，不好，很不好。”法蘭姬似乎不是很高興。

克里斯接過話頭：“問題在于我們沒法讓火一直燒。你們走的時候火似乎是生起來了，可那只是一點火星。我用光了一整盒火柴，火還是沒有生起來。火爐里頂多只是冒了一點煙而已。”

“這里冷死了！”法蘭姬又說道，“我們只好擠在一起，然后把格里放在腿上取暖。”

“天哪，”洛娜很過意不去，“可憐的孩子。我們本來以為這樣可以讓你們倆單獨待一會的。早知道讓你們跟我們一起去了。不如現在就上床睡覺吧！今天過得真不容易，我們都很累了。至少床上還暖和一些。”

我甚至覺得，如果有的選，克里斯跟法蘭姬（還有格里）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坐上最早一班航班飛回英國。

第二天醒來，湛藍色的天空讓我們心曠神怡。這樣的好天氣一直延續了三個禮拜，整整二十一天，天空里一絲云朵都沒有。這不就是我們搬來西班牙的原因嗎？我們已經受夠了灰蒙蒙的天空了！

大家在客廳里碰了頭，一討論才發現，原來昨晚都沒有睡好。尼爾和卡羅琳“慷慨”留下的兩張床其實非常不舒服。盡管我們已經對此有所準備，知道這里晚上會很冷，可是事實還是遠遠超出我們的想象。厚厚的石墻和地磚就已經讓室內夠冷了，更糟糕的是這里還沒有中央供暖。很顯然，我們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而且這段時間還不會太短。事實上，過了大概一個禮拜，我們才發現客廳的窗戶缺了一塊玻璃。怪不得屋里這么冷呢！

尼爾和卡羅琳一大早就要來收拾家具和狗，以及教授我們如何喂馬，所以我們都起得很早。尼爾開了一輛運馬車來，里面鋪了很多干草，然后把一些小型家具裝了進去。接著，他把兩只鴨子裝進一個箱子，把六只雞裝進另一個箱子，把三只貓裝進提籃，六條狗綁好，一個個送上了運馬車。最后要裝的是一只叫作“貝利”的大型西班牙獒犬。

“進去吧！大家伙！嘖嘖！”

獒犬被趕上車，一臉驚恐，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車門就重重地關上了。真不知道，如果這輛車被警察叫停臨檢的話，主人會作何解釋。家具被運上了搬家車，一切都上路了。接下去的幾天里，我們獨自過了一段時間。馬群要到周末才送走。

我們打算為接下去的幾天準備一些吃的，所以決定去蒙托羅買東西。聽說當地面包店的姑娘很愿意說英語，于是我們決定先去那里。

“Hola, beunas dias！”（嗨，您好！）我們無比自豪地說了一句自己會的西班牙語，然后開始挑選蛋糕和面包。

幸運的是，我們真的找到了那個會說英文的女售貨員，她很熱情地用蹩腳的英文跟我們交談起來。

“你是英?—?—國人，對嗎？”

“對，我們是。我們剛剛在這里買了房子。”

“啊，這樣，我明白了。你們住?—?—在蒙托羅？”她非常緩慢地說著英文，好讓我們理解。

“是的。呃，我們就住在鄉下，郊外那里。”我回答。

就在這時，我們身后忽然有人竊竊私語起來，很快一大群人圍了上來。大家熱情地圍觀著這幾個新來的英國人，用我們一輩子都無法理解的西班牙語跟我們交談，一大波西班牙語以每小時一百英里的速度向我們襲來。我們有些受寵若驚，但同時又感覺很溫暖。大家臉上都掛著微笑，還有很多人不斷親熱地拍打著我們的肩背。我們不是很理解他們都說了些什么，但在之后的日子里這一情形再也沒發生過，所以我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某種奇怪的歡迎儀式?—?—誰知道呢？

過了一段時間，我們從一個朋友那里聽說，她剛搬來鎮上的時候，好幾個老太太會撫摸著她的頭發，看她的發根是不是也是金色。這些有點侵犯隱私的動作在這里都是司空見慣的。這里的人，包括男人，很喜歡身體接觸。如果一位西班牙女士看到你推著寶寶，她會直接把寶寶從推車里抱起來，放在懷里搖晃，跟他說話?—?—而不會提前問你，所以你可千萬不要大驚小怪。

我其實不是很清楚最近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們搬了新家。

我先是反復被送去獸醫站?—?—這個地球上我最討厭的地方，然后人類毫不留情地用針扎我，給我抽血，再給我喂藥。接著，他們還趁我不注意，拍了一張我表情呆滯的照片，塞到了資料夾里。很顯然，這些手續非辦不可。我倒是想與人類抗爭一番的，可是獸醫站在我眼里就像一個迷宮，我到現在都分不清東南西北，所以還是作罷了。

那一天，我絲毫不知道我們就要走了。屋子里已經幾乎被搬空了。大半夜的時候，他們很不禮貌地把我弄醒，趕到一個大箱子里，然后把我裝到了后備廂里。

過了一會兒，箱子不顛了，我終于又回到平地上，這里好大啊！可是主人竟然就這樣把我丟給了幾個陌生人！我大聲喊主人回來，可他們就是不來。主人啊，你們知不知道我好餓！

陌生人把我放到一個大玩意上，接著周圍忽然一片黑暗，只聽見轟隆隆的聲音。此時的我不僅又餓又渴，還非常非常想上廁所。最后我實在憋不住了，就在箱子里解決了。說起來真是有點難為情啊……最后，陌生人把我從黑暗里解救了出來，我感到一陣溫暖。

忽然，箱子又開始動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是主人！我大聲叫了起來，這下他們終于看到我了，都笑呵呵地朝我走過來。

我好高興啊！主人把我放到了一輛新車上，然后就出發了。開了好一會兒，車才到達了目的地。我睜眼一瞧，這不是我們的家呀！這里聞起來怪怪的，不過這里有好多樹，還有很多曬太陽的地方。看來這地方還不錯！

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