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謝了老嫗施粥之恩,別了婆孫四人,望長安而去。
孫悟空向來改不掉貪玩的秉性,陌生的地方自有許多新奇之處,睢新鮮,湊熱鬧都少不了他,他放棄走快捷而徑直的天路,而是走凡間蜿蜒而嶙峋崎嶇的小路,他想在富饒的大唐,要是逢上人家辦喜宴,壽宴的都必然廣設珍饈百味:有欖汁椰液萄漿,有糖糕粳糍烙餅,有香酥干脆麻辣… …一席凡間宴,包羅天下味,親朋喜歡聚,把盞酣暢飲,怡情悅性更生親了。
孫悟空想到大唐盛情的風俗,從前處處可見“ 遵佛守道納百喜,開門迎客兆千祥” 情景,親歷過“ 物腴之時多施恩,留作兒孫把名揚” 的善意,登門化緣都遇到這樣的人家,尤覺布施已成長態。
孫悟空深諳好禮俗是人生的際遇:施為需而施舍,受因需而立德,循環互利,這風氣不是教化所形的,而是廣納祖訓,承前啟后,可真大快人心呢!
孫悟空盼望著遇上喜事,湊湊熱鬧,此刻心情真是“ 好夢常做精神爽,多念祥瑞事事順” ,他的期待是“ 巧逢幸遇討兆頭,
孫悟空走了三天,沒有遇到心中的期待,倒是看到南徙的人們迎面而來,絡繹不絕,他們操持的是篳路柴車,愁眉鎖臉,目光呆滯;仔細分辨幾乎都是衣卷鋪蓋,扶老攜幼,操家帶口;他們面色蠟黃,神情憔悴,饑瘦如柴;豈知他們遠去的是“ 履掩塵埃身無影,饑饉頓踣漸成煢,落魄誰憐此遷程,斑斑點點隱天涯” 的命途。
孫悟空親歷眼前一幕,與從前大相徑庭,不禁心生疑竇:唐唐一個大唐帝國為甚會沒落到讓臣民席卷鋪蓋,顛沛流離,離鄉別井,另擇社稷,再起爐灶的情形?
疑感的孫悟空還是攔住一家子,問道:“老人家,歇歇吧!怎么稱謂閣下呢? ”
老人家停下腳步,用汗衫沾沾眼瞼,道:“小伙子呀,你是外鄉人,自是不知緣由。 ”
孫悟空更是一臉狐疑,道:“莫不是番王亂政?導致兵禍禍結?還是大橫征暴斂呢? ”
“卑人叫許富宗,家鄉確實有一畝三分薄田,也茍不上富隴之家,日粥夜飯,平時省省,饑荒之時也能渡過。 ”老人家伸出二個指頭,顫抖地晃著,唉聲嘆道,“卑人臨老了便成了‘ 去無蹤’ ,家鄉蝗禍,顆粒無收,都二年了,人都吃起人來啦,大伙們只有逃荒,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且逃且活吧!”
“皇禍? ”孫悟空皺起眉頭,道:“皇上與你們過不去?為甚沒得見差史半影? ”
“是蝗禍!蝗一一災一一” 許富宗擺擺手,道:“你不見過,自不曉得,就是螞蚱泛濫,去看看就明白啦!”
許富宗不再搭訕這位要知不知的怪異后生,領著一家子繼續趕路,襤褸的身影混雜在同一色的行客中,如此舉家遷徒,但見:匆匆步履,愁腸百結!
“蝗禍?一一螞蚱!呵一一是蝗災!”孫悟空終于弄懂了禍根:難怪前天的槐樹葉一下子給啃光了,那胃口真嚇死人!
“看來他們也是沒有吃的了。 ”孫悟空念叨起師傅和牡丹來,不禁憂心忡忡,加快了步伐。
此時,孫悟空開始心悸起來,鼻子涌出萬般的苦楚,但見沿途鴟梟群翔,光禿禿的枝頭上站滿了黑黝黝的烏鴉及其禿鷹,穿插交替飛躍,“吱呀,吱呀一一” 的呼叫,俯瞰著路上的逃荒的人們,在這饑腸轆轆的旅途中,老弱病殘幼都成了烏鴉的美食,暴殮后的軀體被抬離路邊,露殮浴日,稍后鳥鴉紛至沓來,黑壓壓的圍上尸體,不由紛說便啄食起來,“吱呀呀、吱呀呀“ 的一群吞飽,飛到樹枝上,一群又輪番飛來,投入撕啄之中,約漠一個時辰,殘殮只剩下血淋淋的一具骨頭,游弋的野狗或是狼不知從那里竄出來,爭相撕分那份“ 殘羹剩馥” ,各扯一份,叨著躲了起來,叼不上的在互相追逐爭奪,還有一部份狽在舔著地上的腥腥點點遺膏,更可待的是,有一部份站在高處,俯瞰著遷徙的人們,期待的眼神逼切地盼望著下一頓美餐的出現一一悲哀!
更目不忍睹的還是出現了,走不動的病殘老幼,象行囊一樣棄在路上,只要一咽氣,走著尚有氣息的人便支鍋生火,宰尸除腸,投鼎熬湯,聚在一起分食,所剩骸骨一包擱在土坎里,這算有良心的。
而無良之人,也許是饑得無良而顧不上德性,把沒有咽氣的也照烹照飪,就象無主的牲口,不拿來充機更待何時。
更有老愿人食,易子而食,幕幕活脫脫的炙熾著生者耳日,烙在心上,苦寒世界,悲慟震撼,不堪聞睹。
孫悟空看在眼里,揪在心中:妖怪吃人還分三步:告慰,沐浴和驅魂,而人吃人卻更利索果斷,狠戾冷酷,不忍睹聞,縱是“ 含酷茹恨,徹于心髓” 又能如何? 這世道不得不為之… …
孫悟空所經過的村寨,家家戶戶人去樓空,滿目:朝暮不見飲煙升,難覓畜叫禽鳴聲,落寞死寂鴉喧囂,竄街走巷狐狼行。
更讓孫悟空不解的是:人間水深火熱,而蒼天卻是無動于充,那些神圣也都置若罔聞了?
孫悟空委實不忍睹,抽身騰云駕霧,步履匆匆,直赴神都洛陽,望玉華寺而來。在玉華寺前歇下云步,但見寺前數棵古樹也枝不掛葉,裸枝朝陽,樹下落葉無蹤,惟獨枝影斑駁。寺門敞開,不見半個善男信女的影子,昔日熙熙攘攘的衣香鬢影場面,只留下一塊塊階磚緊緊挨貼著,在無奈地仰面朝天,靜待著恢復昨日的喧鬧。就在寺門前兩側,支起三、 四個大鍋,幾個小禿僧正往鍋底添薪,揮手扇風,也有手撐小櫓兒攪拌著熬在鍋中的東西,孫悟空上前瞧了一眼:原來在熬粥!遂問道:“都把廚子搬這來了? 上曬日下添薪,熟得快呵!”
小和高抬起頭,見是位行客僧,道:“大師傅,你乍到自不知,小的是在熬粥布布施,每天辰未戌三個時辰放施,現在正煞戌時的,你到院里歇著吧!”
孫悟空上前拾過小櫓勺,攪了攪,道:“這么稀落,沒瞧見半粒米? ”
小和尚道:“玄奘大師吩咐,把谷粟麥都磨成粉,每鍋熬十升的稀粥,小僧的份兒也在里面了。 ”
孫悟空輕擱下小櫓,也揪心的憂患:稀里嘩啦的,能撐多久,啥時是個頭呀?問道:“玄奘大師在寺里嗎? ”
小和尚道:“大師入朝做法事,可幾天了,不知何時回來。 ”
孫悟空猶豫起來,踟躇著不知往宮里去還是先進寺院,惦量一會:牡丹仙子興許會在院里,莫不是先見她而后酌情商榷。
孫悟空大步走進玉華寺,穿過廊坊時變成一只斑駁的馬蜂:青褐色的頭顱,披著黃色的風衣,纏著一條黑褐色腰帶,氣派而灑脫,“嗡嗡“地飛竄起來,可是怎樣也找不到牡丹仙子,他納悶起來:是不是她也隨師傅進宮了? 她不會作法事,沒有保障她是不會輕率拋頭露面的,可她到哪里去了?啊一一就剩下藏經樓未找上,想必就在藏經樓里!
藏經樓自是門鎖重重,但孫悟空還是輕易地飛了進去,一股樟木腦的氣味撲鼻而來,果然牡丹仙子就在這里,她背側靠著窗臺,頭擱在一雙交叉的手背上,手掌下壓著一匣書,沉睡似的,“嗡一一” 地孫悟空飛了過去,朝她的耳朵扇起風來。
“啪“地孫悟空被葵扇拍個正中眼瞼,一陣眼花繚亂,身子晃了起來,掉落在鄰座的桌面上,“啪 ”的又是一扇重重的拍下來,牢牢地蓋起來。原來牡丹仙子早有防備,她雖然伏在桌上,一只手緊執著葵扇,把葵扇貼在胸前而矣。
“小小馬蜂,對咱耍性子,除非你是小孫頭,要不就攆了你。 ”牡丹仙子道。
“這鬼精靈早有防備,咱也讓你防不勝防!”孫悟空一動不動,只發出“ 咝咝” 晃似的呻吟聲,變作一支鋒利的繡芪針,挺直地柱在扇底下,果然牡丹仙子耐不住性子,挽起雙袖,操起雙掌,朝扇子拍了下來,隨著“ 啪” 的一聲響過,“唉喲” 隨聲而出,牡丹仙子拍到針錐上,自是刺心的痛。
“吃吃” 孫悟空笑著現出來,道:“你拍得老孫頭暈眼花,老孫讓你扎上刺,嘗嘗酸楚又如何? ”
“好你個小孫頭呀,你師傅都快要給女皇磨脖子了,你才來,虧了你還來得是時候。 ”牡丹仙子顧不上扎在手掌上的痛,一把拉上孫悟空的手,匆匆忙忙地離開藏經樓,走出寺院大門,直奔皇宮而去。
宮前,崗哨喘息相關,御捍森嚴,孫悟空和牡丹仙子給皇門官擋駕住,皇門官呵斥道:“這是紫微宮,天子御棲寢膳,百官朝圣之地,所有俗人不得擾攘,殺無赦!”
“傳話,孫大圣來了,我們要見皇上。 ”牡丹仙子道, “誤了大事,你可要丟腦袋。 ”
“哈哈” 孫悟空笑起來,道:“你當神農殿還是媧皇宮呀,門是你叫開的嗎?差官不把你當回事。 ”
也許是喧囂叨擾過大,走出一位身穿黃馬褂,腰磅寶劍,手握著劍柄,頭戴嬰綸,威風凜然,透過他銀白的鬢發,顯出他履歷資深,官居要職,他一見孫悟空,手一揚,擋駕的官兵奉令讓開,他大步走出來,抱拳行禮,道:“孫大圣,久違了,當年皇上授予你一玫通暢令牌,還在嗎?有牌是可以上朝的,沒牌容下官稟報皇上,稍待后補。 ”
“啊 一一是狄相!”孫悟空認出是十多年前的狄仁杰,道:“一晃十幾年,還認得掩老孫!可真有緣,有牌有牌,俺藏著!”
孫悟空從衣角上摸出一枚金黃色的令牌,遞給狄仁杰,狄仁杰接過令牌,仔細看了兩門,并遞給皇門官,皇門官看后點點頭,狄仁杰拱手道:“孫大圣請一一”
牡丹仙子好奇道:“嚇 ,小孫頭又給你弄出一個面子牌,盡是鬼馬手。 ”
孫悟空道:“這令牌可是真的,不要以為老孫總吹毛哄人呀!”
“孫大圣到一一” 殿上使出一一遍比一遍潦亮的聲音,打破了宮殿的森靜。
孫悟空進入頭殿,但見女皇則天大帝站在殿上,來回走著小步,眉頭緊擰,淡妝淺綴,服飾素雅。左邊文武百官,躬身抱袖,鎖眉垂目,曳笏佇立。 右邊僧道,前僧后道,僧人身著絮罵,黃者為御封高僧,紅者有為得道高僧,道人自是手執浮塵,身著八卦衣頭戴紫陽巾。他看到階前的是他師傅玄奘法師,師傅俯著臉,不住地以袖拭汗。
孫悟空和牡丹仙子走上殿,自是行起君臣之禮,女皇則天大帝擺擺手,道:“免了吧!”
“皇上圣安,萬事吉祥。 ”孫悟空總覺得與女皇則天大帝似曾相識,有故知少隔閡的念頭,因此沒有顯得過份摳束和忌諱。
“朕糾結呀,就那么個小小的蝗蟲就治不了,這蟲子竟也當起皇來了,還美其名曰蝗蟲呢!不就是蹦、蹦、蹦跳的螞蚱嗎?竟讓它猖獗肆意,所涉之域,盡皆浩劫如洗,民不聊生,離鄉別井,四處逃難,更有易子而食,腐肉果腹,慘不忍聞。 ”女皇則天大帝心情激昂,悲慟淋漓盡致,道:“朕己擬逞了一百有八道告天文書,道場也做了九十九回,沒半點效果,上蒼怎就不眷顧朕的臣民呢?”
孫悟空撫慰女皇則天大帝,道:“陛下稍待一會,待老孫上天瞧瞧,問玉皇大帝一個究竟,事情即可知曉。 ”
孫悟空抽身而去,眾大臣和僧道看到了孫悟空有上天凌霄的本領,心也都松緩了許多,有半腔釋懷之心。
且說孫悟空一路風塵,很快來到南天門,但見一班輪值仙君正忙著窺視下界:干里眼躬腰俯臉,神目圓睜,凝神默注著下界,并闡述下界情景。神風耳側臉半端,叉腰聳肩,手捧耳腮,左右輪番細聽,把凡間俚語和盤托出,撰文仙官如實錄記,點滴淋漓,了然詳盡,皆與孫悟空親歷相同。
眾仙忙得碌碌轉悠,沒個閑暇,只與孫悟空點頭,略呼客套,刪媚就簡,均忙于公事。
孫悟空自南天門到靈霄殿,沒遇到半個仙友,原來全聚匯到靈霄殿來了,個個凝視著殿案上的玉帝,玉帝背著雙手站在案后,龍椅挪擱一旁,殿下諸神圣幾乎都是抱袖扣手,擰眉俯臉,愁容頹喪,赫然無奈,寬敞的大殿鴉雀無聲,恍然空落沉寂。
“玉帝,玉帝老兒,你等吃閑飯啦,哈就不管事呢? ”孫悟空匆匆忙忙走上殿,看到玉帝背著手,虎著臉,沮責頹廢,即便放緩語氣,道:“都啥了? ”
太白金星出班,用佛塵戳戳孫悟空的手肘,道:“大圣,你從下界回來不就比我們更清楚嗎? ”
“俺老孫在下界并不沾凡塵香火,自不是最先知曉的,但是知曉得最確切的。 ”孫悟空粗略表述道,“那小小蝗蟲,種類并不多,褐色綠色黃色黑灰色都有,能飛會跳擅爬,靈活自如,且及四方八面,可怕的是聚在一起即便成一拔一拔,象雨中飛蛾,遮天蓋地,見青逢綠,啃**光,凡黎庶生無可戀,無甚賴以生存,只得離鄉別井,更甚是有熬不過饑荒的便易子而烹,熏淹遺骸,隨處可見。老孫就納悶:凡間發生了這么大的事來,上蒼啥就不聞不問不管呢?白受供奉了。 ”
太白金星道:“事情都通告了,沒有不知曉的,只是沒有一個方案可以治理蝗災的,聚在一起正在想辦法呀!”
“是不是佛堂撒屎賴鬼? ”孫悟空道:“那位星宿下界而渾然不知呢,彼此互動查驗,不留死角,讓作孽者自形畢露。 ”
玉帝坐回龍座,道:“依大圣之言,眾愛卿先自查而后互查,把作妖之孽種揪出來,嚴懲不貸!”
太白金星嘆道:“近日凡間供奉已幾乎盡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真要謹慎呀!”
孫悟空睨了一眼太上老君,但見老君一睨睨的朝他督眼,心想:莫不是鬼出在老君處?即靠近太上老君,悄聲問道:“莫不是老君你府上那個鳥稍開門閂,偷偷的臨凡作孽? ”
太上老君道:“你這猴頭莫要捏造是非,老夫家教嚴歷,遺無紕漏。 ”
孫悟空笑著道:“瞧君老神情惶恐,心中必有鬼怪,問問君老也不為過。 ”
“這罪障非比尋常,委為彌天大罪,咎歸于何人,現不得而知,待真相揭露,絕不輕贖其過。 ”太上老君道,“此孽蝗被擅健足敏跳躍,雙翅竟蟬翼,翔集覓食,所過之處盡皆貽盡,依老朽之法,火即可焚其翎篁,災禍即可抑制。 ”
眾仙卿盡皆點頭,贊不絕口,此乃上策之妙法。
“彼火非凡火,由誰操控?”孫悟空稍作思量,道:“老君借俺一丹爐童子,作火焚燒,滅蝗之后記上一功德,如何? ”
玉帝道:“仙卿,大圣之言甚是,點遣一火童吧!”
太上老君只好應允,道:“就讓遣火童子姚祟前往協作吧!”
孫悟空帶著姚祟童子一行人馬回到紫微宮,則天大帝看到玉帝都遣派了人馬,更是得知蝗孽非天庭所為,當即赦免了所有佛道中人,以慈惠天下。
“治其表制其源,方得徹底解決,不遺其殘。 ”則天大帝道, “大圣,勞君務必找到蝗孽的來頭,順便剿滅罄盡。 ”
孫悟空揖手道:“此乃良謀,待俺到地府問一問,蝗孽是否自冥界來?俺去也!”
傾刻,孫悟空下到地府,眼前的情景讓他吃驚不矣,但見九曲奈何橋,回龍十八彎,仄徑三十六道,玄岫七十二里,幽谷一百有八弄,崆峒九百九拾九門處處擠得爆滿,它們見到孫悟空那副雷公臉,紛紛擠出一條狹道,孫悟空徑直走進翠云宮閻羅殿,十大閻王紛紛恭維,孫悟空開口便問道:“這么多魂靈擁堵于道,為甚不讓其托生去呢?
十大閻王道:“都不肯托生,盡言人間太苦,情愿永世作鬼也不肯茍且為人。 大圣此來有何事? ”
孫悟空道:“俺要見地藏王菩薩,快快引路,不要誤事。 ”
秦廣王道:“大圣,隨小的來吧!”
孫悟空緊隨秦廣王,道:“你這位東家總是東藏XZ,躲貓貓,沒個窩坨兒端牢的。 ”
秦廣王道:“大圣有所不知,時時刻刻都有鬼魂前來打點:有拿錢贖罪消災的,有拿名聲討好處的,有傍關系扯大旗的,各種各樣的門路,五花八門的手法,為的就是討一個好托生。 ”
“哈哈” 孫悟空大笑起來,道“ 如此碩大的好處,照單全收,它該去那里就捏到那里去,該受皮肉之苦也照刑就罰,從不估息,讓此類詭鬼美夢盡皆落空。 “
“我等都是這般辦事的。 ”秦廣王道,“我等沒個貪婪營私,那些臟物堆切如山,每到天高月朗之時,便派遣鬼差拿上那些金銀珠寶,分頭到各地焚燒,在陽間都看到那紅紅綠綠,橙橙黃黃的火光,是告誡陽間的人,生要走正,死也要心正,縱無以錢財而消災的事,送多少燒多少,以杜后校。 ”
孫悟空贊道:“原來如此,辦得漂亮!”
說著聽著,倆圣便到了翠云宮后的一處閣樓,地藏王菩薩眼尖,撤掉棋盤,遣走奕手,大步迎了出來,一把拉上孫悟空的手,道“ 大圣呀,等你多時了,你怎么現在才來?路上你都見到了吧,凡庶區區一粒飛蝗,弄得我處鬼滿為患,怨聲載道,齊心盡言,不能上天控訴,就在地府討說法,紛紛表態,人間不滅掉蝗災,都不肯投胎轉世,不領托生情面,我等依法循規逐其投胎,也是今天去后天來,弄得敝處首尾觀以兼顧,事態不好把握了… …”
孫悟空打斷地藏王菩薩的話,道:“你就不去治治那蝗螋?福造萬千蒼生!”
“這翼鱗殼蛆之物,原系我管轄范疇,當年大圣騷擾地府時,盛怒之下把那些簿牘都丟棄在墨缸里,自此之后世間的翼鱗殼蛆之物任其自生自滅了。”地藏王菩薩嘆道,“大圣,蝗螋屬于翼一類,小王是治不了羅。 ”
話至此,孫悟空也心生愧疚,道:“總該知道這孽種出自何處吧?”
“這個不難。 ”地藏王菩薩旋即吩咐秦廣王道:“速使地通!”
不一會,地通應招而來,依此行禮,而后問道:“諸位大人有何吩咐? ”
地藏王道:“當前在人間作妖的蝗螋自何處而來,認真瞥察,詳盡稟告。 ”
“是!”地通奉令而行,掏出一把玄傘把他的頭全部遮掩起來,而后貼在一塊通竅窟窿的大石上,約漠一刻光傾,收起那把玄傘,道:“大圣,讓大王借一步說話。 ”
孫悟空惘然點點頭,地藏王菩薩和地通避開了孫悟空,地通執筆在牘上寫上一行字,遞給地藏王菩薩,地藏王菩薩看后,神色凝重地把牘伸入墨缸中,而后擱在墨缸上,沾染牘上的殘墨滴回墨缸中。
地藏王菩薩走出來見孫悟空,一臉無奈地揖手道:“大圣,那蝗螋自西方來,你需到西方查證,方知其中端倪。 ”
孫悟空聞言,一陣抓頭撓腮捏下巴,心想:西方乃佛祖之域,那不是更好說話?!待俺探明便是。
地藏王菩薩很中肯地點點頭道:“大圣見上如來,事情就會一目了然了。 ”
孫悟空道:“俺就去見如來!”
地藏王菩薩及眾冥司點點頭,催促孫悟空迅速上路。
“俺去也!”孫悟空揮手即便匆匆離去。
地藏王菩薩和秦廣王送別了孫悟空,各自歸職不題。
且說孫悟空別了地府,一路風塵直赴靈山,要向如來討個明白。
靈山依舊:霧遮云繞祥靄彌漫,天磐聲響亮冗長,聲聲接應,在空曠里繚繞不絕;大雄寶殿巍峨宏偉,聽經的僧侶廢寢忘食,洗心革面,為奔長生而修繕亟待著永遠的超脫;如來佛祖依故展現著弘毅寬厚,落拓慈祥,平和睿岳儀態,一副大慈大悲,常無懈倦,恒求善事,利益一番心緒。
孫悟空走進大雄寶殿,如來講經洪亮的聲音也戛然而止,紛紛回望孫悟空,孫悟空逐一以輩份之禮行之,祟仰之禮一絲不茍。
有輔弼挪來蓮臺逞予孫悟空,孫悟空擺手道:“免了!”徑住如來座前,揖手道:“如來,俺冒問一事,…… ”
“悟空,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生息自有理數,災生劫滅乃云煙過隙,稍縱而矣。你稍待莫燥,我已知曉,你且往葡萄園待之。 ”如來神態自若,口氣寬松,責無旁貸似的道:“匪類之肆意,務必是掌控之疏漏,自有對策。 ”
話已至此,孫悟空退出大雄寶殿,恰好一架彩虹橫跨天幕,他躍身而入葡萄園,欲念孤貍見是故友來了,獻上佳肴,孫悟空擺手,道:“沒胃口,那邊都火燒眉睫了,急不待緩,心焦慮,煩躁極了。 ”
欲念孤貍道:“那就小憩片刻吧!”他側對著呆滯的孫悟空也不再說話。
不久,如來如期而來,迎面相見,欲念孤貍悄然回避。
孫悟空開口見山道:“俺查實,那蝗螋自西而來,所到之處,已肆意成災,怵目驚心,今已到治而無法治,思無良策了,只有任其肆意泛濫了。 ”
如來沉思片刻,掐指細算,慈目微垂,神情似有糾結,欲啟雙唇,又給雙齒輕輕咬上,孫悟空看在眼里,心中已有幾分拿捏。
“此物泛而廣濫,非靈非慧,無根無源,無心無意,無形無蹤,生而不滅,滅而不絕,禍害無窮。 ”如來道, “此物難以殊竭,需緊收篋囊,制其生源,育其克物,方能制之。 ”
“此物莫不是寂滅輪回,倘要依然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依次遞增,蝗啃天下,荼毒生靈,靈山終其要卷鋪蓋了。 ”孫悟空莫不感到如來的話危言聳聽,道:“雖如此,管它祖宗王八,端它便是。”
此時,如來琢磨著孫悟空挑白的話:此災害始于西方,而西方安然無姜,西方之物又為何得以泛濫于東方?這可真蹊蹺呀?
孫悟空不愿對著束手無策的如來,悄然離去。
當如來回過神來,卻不知孫悟空的去向,他也惘然困惑之時,卷袖提膝要離開葡萄園之時,右手不由自主地伸到左手的袖筒里,“嗡 ”地腦中似乎轟開了竅門:糟糕——螞蚱何時不見了?必是此物到凡間作孽了,難怪東方無法可治,唉,為甚如此粗心,可真是養蛆成災了。
原來,如來坐穩靈山之后,便擇時登殿,就在如來鳴磐講經的第一天,講得經典栩栩入勝之時,如來背脊給一個不明的甚物牢牢地叮咬,芒扎得揪心騷癢,便聳肩反手捉之,欲捏斃,頓發善心,失口道“ 媽呀” ,眾信徒不明就里,齊說“ 媽呀” ,如來只好笑著把“ 媽呀“先藏到左手袖筒里暫且養著,豈料“ 媽呀” 久呆成精,再圖安置時不見蹤影,原來偷偷走脫下凡去了,而今怡害無窮,心生愧疚地念叨道:“一時之仁,導致此物泛濫成器,竟成后顧之憂,縱是知天地,明日月,辨善惡,識虛實,怎就忽略了把持自己呢?識己之得失方是超脫之關鍵所在。 ”
欲念孤貍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可真是針尖大的窿孔,斗大的風呀!泄風之漏,隔壁有耳目之聞,孤掌豈能遮陽掩日?
不知孫悟空別了靈山,回到長安后又將面臨如來的“ 媽呀” 招來怎樣的挑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