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拂過紗簾，吹向了屏風前椸架上掛有的那一襲恢弘大氣的純衣白袡。

劉楚玉迎風望去，柳眉微蹙，目光忽低，有些黯淡。

“阿姊何故眉頭不展？”劉子業察覺到了女子的細微變化，放下了嘴邊的杯子。

“可是關于婚嫁之事？”他也注視到了那一襲嫁衣，他知道此時的劉楚玉已經被劉駿指婚給了吏部尚書何偃之子何戢。

劉楚玉眼海泛過波瀾，像是被戳穿了心中情事而輕嗯了下頭。

她雙腿屈起，負手于膝，將整張鵝蛋臉盡量埋入了藕臂環中。

“法師可是聽說那何戢風度翩翩，不僅儀態端莊，更是長相俊美，言行舉止與那建康第一美男褚淵頗有幾分神似，世人皆稱其為‘小褚公’呢。法師還聽說呀...”

他知道自己這個姐姐素來仰慕褚淵。

劉子業說得可謂天花亂墜，饒是劉楚玉也是輕捶了一下少年的小身子，還帶有三分笑意。

“你少替他說話?！?

“那何戢出自高門世家，不僅容貌昳麗，更是文采斐然。阿姊你又有什么好擔心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頭悶得慌，像是擱了一塊石頭?！?

“那若是阿姊你不喜歡，法師替你向父皇辭去這樁婚事可好？”

劉子業揚言便要走出殿外，劉楚玉抓住了少年的袖袍。

“也不是不喜歡，就是有點不適應?！眲⒊窦t唇輕呢，雙肩忸怩作態。

呦？敢情自己現在這位姐姐還挺純情的？那剛剛的縱欲求歡又算是什么。

劉子業暗自白了她一眼，敢情她是還不知道自己后來的所作所為，

“阿姊你遲早是要嫁人的，不然自己一個人孤落落的，會很寂寞的?！?

女子有些動容，她好像對寂寞兩個字尤為恐懼，蛾眉再次蹙起。劉子業見狀連忙補上一句。

“當然法師還是會多多去看望照顧阿姊你的?！?

劉楚玉方舒開眉梢，展以笑顏地摸了摸少年的頭發。

“算你還有點良心?！?

“那可不，我可是阿姊你的法師呀?！鄙倌旰苁球湴恋匕浩痤^來，像是在宣告一件很是了不得的大事情。

劉楚玉頗感欣慰地將作態可愛劉子業拉到了自己懷里坐著，環臂抱得很緊，緊的那劉子業有些拘束不自在感，可他又說不上，而是懷念，他依稀記得在許多年前自己被拘留在門下省的無數個夜晚，饑寒交迫的他就是在身后人的懷抱中得以安然入睡的。

他的眼角不自覺流淌下了兩行清淚。他情難自禁，難以說明。

勤政殿內。

身材干瘦的給事中戴明寶立侍堂下，劉駿讓魏廣將廣陵方面近些日子傳來的文書遞送給他看。

有竟陵王府記事參軍江智淵送來的，奏報年前劉誕利用北魏大軍入侵的事機，在廣陵城高筑城墻，疏寬護城河，積蓄糧食并擴充軍備，有意欲謀反之嫌疑。

還有王府典簽蔣成的奏書，上報劉誕擅自殺害府中官員，常在地方上抱怨朝廷，諷罵陛下，有不臣之心。

......

殿內一度落針可聞。

“你怎么看？”劉駿彎指敲打起了桌案。

戴明寶稍作思考，劉駿素來猜忌諸王，除了被世人稱譽為“謙儉周慎，禮賢接士”的建平王劉宏被親信重用，無一例外。身為天子近侍的他自然是知道皇帝的心事的。

“微臣以為，竟陵王之心無疑于當初司馬昭之心，實乃必反?！?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他劉駿并非是那曹髦小兒，劉誕也成不了司馬昭那樣權勢滔天的人。

“哦？”劉駿松口一笑，他很滿意戴明寶的回答。

“僅以不軌之心戮之，恐萬民難服也?！?

“再說。”

戴明寶舌口一舔，自然是知道皇帝這是再叫他想個對策。

“微臣陋見，當逼其謀反。若是讓劉誕坐實謀反罪名，朝廷出兵即為平叛，師出有名，乃為大義?！?

“繼續。”劉駿深以為然。

“臣以為可以無中生有，在廣陵城中布下造謠，令其終日惶恐，不得不反。在秘密修書一封與典簽蔣成，命他待到劉誕有所動作之時，可先處之?！贝髅鲗氀凵窭侠保惺肿鞒隽艘粋€手起刀落的動作。

劉駿眸海泛過漣漪，拍案而起，厲聲而語。

“戴老猴！你膽敢進言如此卑鄙齷蹉的手段。”

“微臣有罪?！贝髅鲗毼⒐律?。

“你且退下吧?！眲ⅡE話音溫緩，抬手拍在干瘦男子的肩頭，錯落有律，剛好是四下。

玉華殿內，九節燈燃逝了一半，劉子業也不知道自己被抱了多久，說是漫長卻又不會令人生厭煩。

“阿姊，有些晚了，法師得回去了?！苯K是劉子業打破了寧靜。

“嗯？要不法師今晚留在阿姊這休息吧？”

“??？”

“騙你的?！眲⒊褫笭栃^。一番打趣過后便送劉子業至殿門，還零零散散塞給了劉子業一些糕點蜜餞，也不管后者能不能吃下，她可能認為量多就算心意足吧。

劉子業剛踏入東宮的時候，微光殿還是亮著的，可等到他走進殿門的時刻，燈火卻是好巧不奇的熄滅了。

他眼眶微張，這么湊巧的嗎？也不像，莫非是她在埋汰自己回來晚了？

他暗自嘆了一口氣，嘴角卻在苦笑，屈指成虛拳輕叩了一下門，半息，再緩敲了兩下，頗為講究。

吱呀一聲門開，月鴦探出了那張圓潤的小臉蛋，并不作喜。

“太子殿下，您可回來了？是有什么吩咐嗎？”她擺露笑容，用著最溫軟的話語說著很是埋怨的話語。

劉子業默不作語，只是向前挺近一步。

“殿下，娘娘她已經歇息了?！?

劉子業哦了一聲，也不管她話語中的阻攔意味，負手在后就那么順理成章地大步走了進去，月鴦也只好打開了門牖，退到一側，使其長驅直入。

夜色朦朧，劉子業就那么摸著黑一路輕車熟路的來到寢室，先是小心翼翼的脫落衣物，然后躡手躡腳地撩開了錦被一角，如魚得水潛自在地鉆進了被窩里。整套舉動悄無聲息，簡直得心應手。

給事中戴明寶回到府邸之后，并無打算休息，依舊身著朝服，坐在正堂中的太師椅上，閉目養神，指尖敲打在扶把上發出了頓挫有力的聲響，像是在等待著什么的來臨。

而當晚皇帝又差人將一紙密函送往戴府，小廝遞送于中堂。

戴明寶打開信函，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