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有啥好考慮的。”微胖的男生笑嘻嘻的說道：“明年可就高三了。”

“高……三啊。”陸眠正欲開口說些什么，街角一輛轎車忽然橫沖直撞出來，傾斜著撞向路邊——

一個小女孩正孤零零的站在那，手上拿著根雪糕，眼巴巴的望著不遠處正在排隊買小蛋糕的母親。

幾乎下意識的，陸眠毫不猶豫的沖了上去，就在他的手就要碰到小女孩時，時間忽然變慢了，仿佛有人按了遙控器上的慢放鍵。

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尖叫聲、司機慌亂中的剎車聲，一切的嘈雜聲交錯著前行，猶如電影慢放時拉長滑行的線條。

“你可以選擇。”

“放棄吧。”

“留下來。”

“這個世界多么美妙啊，你生于斯長于斯，不是過客，而是這片美好的一份子。”

風中似乎有個女聲清晰的呢喃著，在陸眠耳邊竊竊私語。

仿佛……當真他停下腳步，便可以選擇留下，他不用再回到千年、萬年后的未來，只需要駐足停留，讓曾經發生的事情做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改變，就可以繼續他平凡而充實的人生。

平凡，而未來可期的人生。

“所以，為什么不做出另一個選擇呢？”那輕靈的女聲溫柔無比，也許大航海時代的海妖們在向水手許下甜蜜承諾時也莫過于此，治愈，而歡欣。

“所以。”陸眠忽然開口了，再抬眸時目光已經一片清明。

“所以，為什么我要做出另一個選擇呢？”陸眠歪了歪頭，稚嫩的臉龐恍如隔世，卻又同樣堅定。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選擇，我懷念過去，但未來還在等我。”他掙扎著往前跨出一步，輕輕的在呆若木雞的小女孩身上一推。

砰——

一聲巨響，一切都在黑暗中落幕。

“現在開始投票。”

“按聯邦律第兩千六百五十條章程，對半人馬星系赫卡里姆恒星系人馬星進行最終投票。”

“尊貴的聯邦公民，你們手中寶貴的一票將會決定人馬星的命運，是被納入聯邦的懷抱，還是進行放逐。”

“聯邦所有十二歲以上的公民都有權利做出自己的選擇，請謹慎的對待您手中的那一票。”

圓滾滾的大白滑稽的打了個轉，頭上播放出聯邦4996年發現的一顆新的類地行星，上面長相怪異，有點像人與馬的結合體的碳基生命體們扎堆抱團，有的人馬六指并攏，舉著弓箭，緊張兮兮的對著遠處泛著金屬光澤的機甲編隊。

陸眠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模樣，正在擰著一條機械臂上的螺絲，此時看著半空中漂浮著的那顆翠綠星球，眉宇緊鎖，看起來和他的年齡有些不符。

“現在，請做出你的選擇。”視頻里的男聲沉穩有力。

陸眠猶豫片刻，做出了決定，小小的手朝著光屏鍵盤上的是按去。

“一年后，人馬星會發生一次嚴重的叛亂，駐扎在上面的二十八名聯邦軍人被殘忍的殺害，尸體被懸于眾。”

“現在的票數完全持平，你的這一票最終決定了他們的命運，你可以改變未來。”

輕靈的女聲又一次響起了，溫柔的附著在陸眠耳畔，“人類的生命如此寶貴，為什么不選擇反對呢，人馬星的礦藏并不豐富，他們的知識水平也很薄弱，野蠻，荒蕪，殘忍，為什么要讓他們繼續污染聯邦的美好？”

陸眠茫然的抬頭，可是什么都沒有看到，蘭斯不在家，空蕩蕩的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

“不用在意我是誰，我只是為你帶來選擇的余地，你也只需要遵從本心，做出你的選擇。”似是能察覺到陸眠在想什么，女聲放低了聲線，語氣舒緩而輕柔的說道：“你只需要做出選擇。”

“選擇？”陸眠重復道。

“對，選擇。”女聲語氣輕松，“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群人馬無知而墮落，難道你不覺得他們不該存在嗎？”

陸眠抱著腦袋思考了一會，忽然問道：“他們反叛之后發生了什么？”

女聲遲疑了一會才說道：“最終聯邦殺掉了一批人馬，加強了布控，并替換掉了原本赫卡里姆星系的負責人。”

“那如果我選擇拒絕呢，他們會被放逐到何方？”陸眠又問道。

女聲輕聲道：“不會到任何地方，聯邦對民眾的措辭無論多么親切美好，但終歸經歷了層層粉飾，最終他們會被就地屠殺。”

房間里沉寂了許久。

“你不準備作出決定嗎？”似乎等的不耐煩了，女聲才幽幽開口。

“我覺得。”陸眠字斟句酌的說道：“我并沒有那個資格去決定任何一個種族的命運。”

“所以？”女聲好奇的問道。

“我也從不講究什么眾生平等，這個世界無論過去還是未來從來沒有過真正的平等，那只是理想主義者的信念和虛無縹緲的夢想。”陸眠注視著在半空中緩緩旋轉著的人馬星，目光從下方的實況播放中掃過，看著那一張張素昧平生的臉。

“但這并不意味著我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生命因為我而逝去。”陸眠呼出口氣，語氣低沉的說道：“無論期間經歷過什么，最終他們總會融入聯邦，成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文化的同化、身份的認同、種族與種族之間的最終結合，會讓他們慢慢變成群星的一員。”

他伸出手，輕輕一按。

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掌在玉階上留下一道掌紋清晰的水痕。

呼嘯的風從四面八方傳來，襲擊著他被汗水打濕的衣裳。

陸眠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大夢初醒般抬起頭，忽然發現眼前就是青草芬芳撲鼻的草地，一條蜿蜒曲折的山路向著山頂攀升，直抵金光縱橫的山頂樓閣。

他走到了玉階的盡頭。

“后面半段考驗的不是你能不能爬上來，而是其他更重要的東西。”夢境中的輕靈女聲在現實中響起。

陸眠詫異的尋聲望去，不知何時一道身影出現在了他前方不遠處。

那是一個難以言喻的絕色女子。

聯邦有不少享譽群星之間的大美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都不足以形容她們的美麗，一顰一笑之間無數人為之傾倒，哪怕在影像里也能感受到那深入人心的美好。

可這一切在眼前的女子面前都被比了下去，一身素白霓裳，姿態近仙，點點金色陽光從天際悠悠垂落，又似乎不忍心一般避開了她的臉，只照在了她溫如玉脂，骨肉勻停的手臂上、大腿上、玉足上，在上面鍍上一層淺淺的金意。

濛濛的醺人日光下，女子的婀娜身姿比起這人間仙境更加醉人，睫毛青茁密長，一雙鳳眼微微上挑，瞳仁清澈如水，似是一捧湖光。

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很難讓人轉移視線，甚至會因為她的美目而忽視了女子玉筍般的鼻梁，櫻花般粉嫩的薄唇，肌理細膩的脖頸。

這美好，一時間萬里山河都失了顏色。

“你……你是誰？”陸眠呆滯了許久，才從對方那不真實的美麗中清醒過來，結結巴巴的問了句話。

“他們都叫我瑤光仙子，你以后可以叫我師尊。”瑤光仙子唇角勾起，笑吟吟地說道：“你在心性的考驗上過關了。”

“這里就是媧皇宮？”陸眠深吸幾口氣，才終于平靜下來，開始問問題。

“我在的地方就是媧皇宮。”瑤光仙子挑眉，這個表情或多或少沖淡了她的仙氣，變得更真實起來，“怎么？不愿叫我師尊？”

陸眠忽然笑了起來，語氣輕松的問道：“當你徒弟有什么好處？”

“你們玩家來到這個世界無非就是感受修仙的樂趣。”瑤光仙子忽然輕輕拍了拍手。

“先天靈寶。”

隨著她的話音，無數閃爍著朦朧靈光的器物飛出，有鐫刻日月星辰的大鼎，有散發著瑰紅靈光的紅繡球，有山川草木萬物其中的圖卷……

“絕世功法。”

形如篆體的古字如同游魚一般飛舞而出，在空中排列著，組成一行行大字——渾天寶鑒、斡旋造化、移星換斗、縱地金光……

“仙山瓊閣。”

她指了指身周，那一片片懸浮于天穹云海之上的青山頓時明光大作，又有華麗殿宇從土地里鉆出，瞬息間化作成片富麗堂皇的仙宮。

“甚至是絕代佳人，也未嘗不能成為你的道侶，在這個世界，你可以為所欲為。”瑤光仙子素手一揮，一切如同時間倒放般恢復了原狀。

“你只需要向前一步，便可入我媧皇宮，成為圣人門徒。”瑤光仙子輕聲笑道：“如何？”

“我覺得吧，你不太像個仙。”陸眠垂眸道：“倒像個正在蠱惑人心的妖怪。”

“好膽！”瑤光鳳目微睜，但她卻沒有做出其他動作。

“后面半段考驗的不是能不能爬上來，而是其他東西。”陸眠輕聲重復著瑤光之前說過的話，“我在心性上的考驗已經過關了。”

“就這？”他瞇起眼睛，“我現在大概能猜到爬樓梯的意思是為了考驗耐性，那兩個幻境也許是為了考驗心性，不過……就這？”

“你什么意思。”瑤光仙子表情一冷。

“游戲這種東西呢，當然也有氪金大佬破壞平衡，但就算是氪金大佬也付出了他的金錢。”陸眠無辜的攤了攤手，“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就像聯邦創始人給你發短信說他剛復活要你打錢一樣，也許只有夢里才有這種笑話成真的可能性？”

“只需向前一步？怕不是就此天翻地覆？”陸眠輕嗤一聲，玩味的說道：“而且我覺得我有義務投訴一下游戲官方了，他們讀取了我的記憶，這違反了聯邦隱私保護法。”

瑤光仙子沉默了。

一片云霧忽然飄來，白茫茫的霧靄從兩人身邊掠過，遮住了彼此凝視的雙眼。

片刻后，云霧散盡。

陸眠這才注意到自己正站在一塊孤零零的玉板上，山腳的綠地離他足有十米遠，腳下只有數千米的虛空。

瑤光仙子站在他的對面，衣袂飄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