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罪魁禍首(2)
- 曳影鳴劍錄
- 馬賀布衣
- 12545字
- 2021-08-16 00:36:02
漸至深夜,胡耆堂行將作息。歐陽華敏正尋思待到其熟睡后有無辦法破牢而出,卻猛地聽見洞窟外人馬喧囂,紛亂嘈雜,似有大隊敵騎驟然來襲。守在洞外的匈奴衛士奮力抵擋,霎時兵刃相交之聲不絕于耳。胡耆堂大感駭異,抄起那青龍寶劍,借助往外通道一直燃著的燭火,急步趨向洞外,欲弄明突然間發生了何等怪事。
但尚未跨進通往洞口的甬道,已有莫知其數之眾從外面擁入,直奔內窟雜沓而至。胡耆堂望見迎面全是手握利刃、氣勢洶洶、模樣陌生的胡族壯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對方為首一人身著將服,其他個個行伍裝束,少說也有上百人之多,且后頭還源源不斷有將士涌進來,摩肩接踵,一下子將偌大的洞道堵截得水泄不通。
胡耆堂沉著應變,拿出大胡封王的派頭嚴厲喝問:“汝等歸屬何部!?本右谷蠡王在此,快快報上名頭。”對方之眾卻毫無敬意,也不答話,只管如潮水般直撲而前。胡耆堂不得不緩緩后退,對方更肆無忌憚,緊逼著進入主洞,層層將胡耆堂圍困起來。不過似知胡耆堂武功厲害,皆在其身周方圓丈許站定,沒有靠近前去。
歐陽華敏留神眼尖,遠遠注意到來眾當中那為首的將領甚是面熟。隨即認出其人乃是李晚的手下都拔羅,之前在探訪李晚隱藏身份的牧民營寨時,已和這位白凈大漢打過交道。不由得心下竊喜:“李晚與胡耆堂反目成仇,其部眾對胡耆堂來意不善,己等正好趁勢謀求脫困之機。”
胡耆堂顯然深知局面于其不利,沉著掃視來眾,但察覺當中無一認識之人,遂再次喝問對方來頭。那都拔羅似斷定胡耆堂已無路可逃,愛理不理道:“我等都是些什么人,王爺一會兒便知。”
此時洞外激斗聲響已經平息,僅陸陸續續傳來一些擾攘動靜。頃刻,李晚昂首闊步而入,其后雄赳赳跟著車牙里等數名曾與歐陽華敏交過手的部下,以及諸多將卒隨從。
甘延壽乍然見到李晚,大為吃驚,繼而滿臉詫異,警惕非常。歐陽華敏已料到李晚多半會親自前來,只不知其等何以獲悉胡耆堂正在此處。胡耆堂則甚顯出乎意料,狐疑重重,目不轉睛地盯住李晚的一舉一動。
李晚旁若無人般走到主洞中央,謹密環顧周遭景況,看到歐陽華敏、甘延壽、光華法師正分別被關在鐵牢之內,臉上微微露出一絲詭秘的笑容。然后直沖歐陽華敏挽了一下嘴角,卻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轉身邁向困住胡耆堂的重圍,分開部下結成的人墻,大搖大擺站到胡耆堂的面前。
兩位冤家眈眈相向,皆不做聲。彼此對望有頃,胡耆堂忍不住先張口道:“李大將軍,別來無恙?”李晚從鼻孔里哼了一下,毫不客氣道:“托老天爺的福,至今沒死在王爺手里。”胡耆堂臉色略變,干笑道:“此話怎講?”李晚悻悻道:“你為得到單于藏寶圖,用計唆使呼延鎮南在英雄大會上暗以煨毒利器刺死駒于利受王子。隨后故意指派本將趕回石涇川總兵大營,又密令北海雙鷹瞞著本將攜帶毒酒同往,途中趁本將渴極誘騙本將取之而飲,欲教本將死于非命。本將與你原無仇怨,你緣何那般惡謀加害!?”
胡耆堂老奸巨猾道:“你有什么證據認定這些皆是本王之謀?北海雙鷹拿毒酒給你喝,關乎本王何事?”李晚懶得爭辯理論,舉起左手向歐陽華敏一指,毋庸置疑道:“證人就在那鐵牢里面,你大可與他當眾對質。”
胡耆堂做賊心虛,立顯遲疑。歐陽華敏抓住時機嚷叫道:“李晚兄,你快些兒讓人弄開鐵牢,放小弟出去給你作證。”李晚卻好像沒有聽見,只顧著質責胡耆堂:“有人當場作證,你還能抵賴得了么?”歐陽華敏以為李晚沒聽清楚,提高嗓門把話重復一遍,但李晚仍是置若罔聞。
歐陽華敏心內一懔,念頭急轉,暗暗驚疑:“莫非李晚此來,兼有不利于師叔甘延壽的企圖,故而不搭理自己?”于是故意放開喉嚨叫喊,李晚還是照樣不應,仿佛突然間完全換了一個人,變成了聾子似的。
歐陽華敏發覺李晚大異尋常,止不住頓失所望。遂不再出聲,靜觀李晚接下來更有何異樣端倪。
胡耆堂望望歐陽華敏,又瞧瞧李晚,似知無法隱瞞事實,霎那兇相畢露,對李晚惡狠狠道:“就算是本王之謀,你能拿本王怎樣?”李晚怒道:“今日你已逃不出本將的手掌心,若是識趣,就乖乖束手就擒!”胡耆堂仰面大笑,倨傲道:“漢人豎子,也敢對堂堂大胡封王口出狂言,真是不自量力。一會兒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李晚現出鄙夷的神色,冷笑道:“你在趙信城中安插的上萬兵馬已被本王一網打盡,趙家的數千走狗也統統向本將俯首繳械,守在洞口外的十幾名衛士根本不堪一擊,你想拿什么和本將較量?有啥底氣與本將的數萬大軍相抗?”
胡耆堂的臉色陰沉可怕,將信將疑,緊握青龍寶劍作勢欲拔的雙手隱隱有些發抖。李晚洞若觀火,甚是得意,索性將如何獲知胡耆堂在趙信城及前來與他清算舊賬的部署扼要言明,以教胡耆堂徹底明白所處困境,銼絕其銳氣。
原來那日李晚在其偽設的牧民營寨與歐陽華敏傾談結交之后,對大漢由何人擔任使節前來匈奴始終心存疑慮,便暗派人手到余吾谷城打探詳情。得知那使節乃是甘延壽,對之舊恨難消,著即指使手下密切監視眾大漢使臣的舉動,并集結遠近部曲上萬人,欲等甘延壽一行返回大漢時在途中襲擊報復。不料更獲知胡耆堂企圖邀約甘延壽至趙信城會面,想到胡耆堂必定不安好心,遂將計就計,偵察清楚胡耆堂在趙信城的根底,傳檄鼓動寘顏山一帶的郅支單于舊部,糾合兩三萬鐵騎潛伏在趙信城附近隨時待命,并在城中布下細作內應,只要甘延壽如約前往,李晚就率軍跟隨在后,趕到趙信城與先頭的伏兵一起對會面雙方合力圍剿,來個一箭雙雕。結果甘延壽真敢遠赴趙信城,李晚自是揮師照計而行。半夜里先由內應打開趙信城門,一股腦兒將城中胡耆堂和趙家的兵力收拾干凈,發覺胡耆堂和甘延壽皆不在城內,急審降卒不難弄清其二人所在,便火速親率大隊人馬向城外山洞這邊殺來,易如反掌擒下守在洞外的衛士,悍然奪洞而入。此時洞里洞外和趙信城都已是李晚的天下,胡耆堂只剩孤家寡人一個,縱使再有能耐,估計也插翅難飛了。
歐陽華敏在遠處聞知此情,心下大感釋然:“難怪李晚故意不睬自己,原來其領軍前來果真兼對師叔甘延壽不善。既然這樣,斷不可指望其等將己方三人救出鐵牢,須得趁亂另謀他策。”
胡耆堂聽明局勢,臉色刷白,面龐扭曲,牙齒咬得格格響,強忍怒氣對李晚道:“你這廝只顧銜仇記恨,真是不識好歹,要壞本王大事!”李晚即刻譏訕道:“王爺心狠手辣,又有何歹毒陰計?”胡耆堂狡譎道:“此事干系到大胡興衰及與強漢之交,你若有意替郅支單于復仇,恰是良機。”李晚甚是精明,耐心問道:“如何見得?”胡耆堂按住話頭不答,環顧身周,對李晚要求道:“你且令眾手下退出到洞外,才好說話。”
李晚早識得胡耆堂詭詐多端,豈可能依言照辦,不容商量道:“你愛說便說,不愛說也無妨。本將無論是心系大漢還是大胡,皆不得安身立命,實沒必要聽你胡言亂語!”胡耆堂本欲支開李晚在洞內的爪牙,然后來個制敵先擒王之計,只要能與李晚單打獨斗,力將其拿下,危局便可迎刃而解。既見李晚不肯上當,即惡言相激道:“你李大將軍向來自詡武功了得,是個蓋世英雄,殊知原來卻是個孬種!連獨個兒與本王商談要事都不敢,還有何臉面號令千軍萬馬!”
李晚對其用意心知肚明,但不甘屈受其辱,豪氣挑戰道:“本將何懼于你!有眾多手下在旁,正可教他們親眼瞧瞧,本將一人如何痛快收拾你這個不可一世的藩王!”胡耆堂愈加驕橫欺侮道:“你乃敗將之后,焉有膽量單個與本王動手!”李晚盛怒拔劍一指,喝叱道:“你休得污損我李家先人之名,本將今日就與你決一雌雄!”速令眾手下撤圍退去堵住主洞出口,繼即先發制人,挺劍徑向胡耆堂直刺。
胡耆堂縱身后躍避開來劍,沉著冷靜抽出青龍寶劍應戰。李晚使的是陵歸劍法,深得祖傳秘奧,要訣嫻熟,招數神出鬼沒,進擊拿捏精準,變化百端。胡耆堂盡管對該劍法深有窺究,也曾在英雄大會上目睹李晚擊敗姚金星大展身手,但此刻仍不敢有絲毫怠慢,全神貫注與對方攻守游斗。雙方都是運劍高手中的高手,發招刁鉆老辣,收招攻防兼備,轉眼間拆解了數十個回合,強悍難分伯仲。
李晚的殺著之一乃是以鋒刃絞纏住對手的劍身,伺機或削或挒或刺皆隨心所欲,令對方防不勝防。當下求勝心切,忽地抓住胡耆堂的空當,倚近而劈,胡耆堂似迫不得已硬生生揮劍擋格。李晚以為得手,便要趁勢絞削對方握劍之腕,卻不知胡耆堂手中青龍寶劍何等利害,就在雙劍相交的剎那,立挫李晚之劍斷成兩截。
李晚大吃一驚,握著半截斷劍慌亂招架躲閃,瞬息險象環生。所幸遠在一旁觀戰的都拔羅都尉反應神速,顧不得有損李晚的臉面,倒轉手中的刀柄急向李晚拋去。李晚抄起左手接過來刀,換掉斷劍繼續與胡耆堂拼殺。
奈何刀法非李晚所長,砍、撥、掃、劈皆無法得心應手,招招總差著那么一點兒分寸,一下子功力大減。若是與一般習武之士對決,當無大礙,但胡耆堂的劍法武功本就不在李晚之下,加上占著寶劍之利,更是非同凡響,李晚漸漸捉襟見肘,挨不到二十個回合,又被胡耆堂依仗青龍寶劍削去半截刀頭。
因匈奴將卒多不用劍,都拔羅都尉迫切覓劍不得,只好繼取身旁士卒的彎刀擲給李晚,然則很快照樣給無堅不摧的青龍寶劍斬成兩段。如是者再三,雖然可取用的彎刀還有的是,但李晚終究大受掣肘,持刀分明完全無望與胡耆堂爭鋒。
正當棘手之際,李晚驀地瞥見遠處爐灶旁的昏暗角落里正閑擱著兩柄長劍。那本是胡耆堂之眾從甘延壽和光華法師手上所收繳之物,被隨便棄在洞內。李晚登時大感興奮,視兩劍如救命稻草,不管三七二十一,賣了個破綻虛晃一招,斜刺里奔向兩劍所在,任取其一迅速拔劍出鞘,返身接招與胡耆堂續斗。
有道是吃一塹,長一智。李晚已知青龍寶劍能削鐵斷金,不敢再拿手中之劍以硬碰硬,處處刻意避其鋒芒,專使巧勁攻擊對方要害。如此一來,胡耆堂大占便宜,有恃無恐,每逢險著,即憑青龍寶劍之威懾強行化解。李晚為免手中之劍重被對方斬斷,饒是劍招精妙,幾無不得不中途改弦易轍,或變向或回防,悉難畢盡其功力。加之胡耆堂精通多門劍法,博采眾長,隨時改換套路亦守亦攻,殺著頻仍,更令李晚黔驢技窮,相形見絀,非但受制于青龍寶劍,且漸漸攻少守多,落在了下風。
歐陽華敏在遠處始終密切注視李晚和胡耆堂惡斗,察覺李晚為力挽敗勢,竟使出一路新的劍法。該劍法看上去甚是眼熟,旋即想起兩年前在與駒于利受比劍時曾見識過,該是叫做天干五行劍法。李晚對此劍法遠精于駒于利受,甚至極有可能乃由其將該劍法傳授給駒于利受。不過該劍法既為胡地之強,必為胡耆堂熟知,且在李晚手上使出來,又似與羽林劍法、昆侖劍法等大有淵源,在胡耆堂這位劍法雜家面前,仍難立顯神威。
歐陽華敏早得洞悉且深究過該劍法之秘,識辨其優劣長短,暗地里馬上來了主意。遂一邊故意放聲給李晚指點助戰,一邊急對都拔羅都尉招手,裝作有話交待要他過去。都拔羅都尉曉得李晚和歐陽華敏有交情,見歐陽華敏對李晚的劍法似了如指掌,止不住好奇,手提適前向同伙要來的彎刀,趨步走近歐陽華敏所在的鐵牢,欲知歐陽華敏有何言語。
歐陽華敏顯出詭秘之狀,以似須密告為妥,誘使都拔羅都尉靠至監牢的鐵欄外。待彼此距不足尺,陡然從牢欄間隔出手擒住他,迅捷奪過其所攜彎刀。都拔羅都尉奮力掙扎,但歐陽華敏將他扭壓在牢欄上,指掌如鉗死死扣住其咽喉,跟著掉轉刀尖抵住其右肋,逼令其喚人作速覓來鎖鑰打開牢門。李晚之眾全沒料到歐陽華敏的手段這般高強,竟能輕而易舉制住武功不弱的都拔羅都尉,無不大驚失色,慌亂起來。
十數名壯漢莽撞舞刀急撲而至,在牢外直砍歐陽華敏擒住都拔羅都尉的腕臂。歐陽華敏受鐵牢所限施展不開抵御招數,被迫縮手放了都拔羅都尉,避開對方的攻擊。都拔羅都尉一得脫身,惱羞成怒,立從同伙手中搶過一把彎刀,指住歐陽華敏惡聲呵斥。好在雙方隔著鐵牢圍欄,總算避免了一場血腥拼殺。
歐陽華敏沒能脅迫對方打開牢門,干脆揮刀自劈那牢門大鎖,然只聽得咣當巨響,手中彎刀卷起一道缺口,那牢門大鎖卻兀自完好無損。歐陽華敏想到已練成的開山霹靂劍,略一沉吟,以刀代劍,運足般若菩提內力,舉刀重向那牢門大鎖狠劈。說來真是神乎其神,這回那彎刀仿佛換成精鋼所制,門鎖迎刃裂為兩半,分頭掉落地上,而彎刀反未增添一丁點兒缺損。
都拔羅都尉等人在鐵牢外看得面面相覷,一者不無忌憚歐陽華敏的古怪功法,二者也似拿不準李晚將如何處置歐陽華敏,有待明確指令。但遠處李晚正被胡耆堂逼得手忙腳亂,哪有余地顧得上這廂的動靜。都拔羅都尉強行忍下火氣,與諸壯漢招來更多人手,企圖將歐陽華敏堵在鐵牢門內。
歐陽華敏旁若無人似的推開鐵牢大門,跨步邁出牢外。對方數名壯漢斗膽揮刀砍來,歐陽華敏運挾雄渾勁力蕩刀橫掃,紛紛將對手的彎刀擋格震斷,幾與青龍寶劍的堅利無異。對方之眾駭然惶懼,步步后退,皆遠遠圍住歐陽華敏,不敢再輕舉妄動。
歐陽華敏目測洞內李晚之眾,估量即便不達千數,也有大大幾百,加之洞外可能還真有成千上萬的人馬,要想救出甘延壽和光華法師奪路逃走,定然不易。況且師父劍牘先生和了無法師現在何處,是否已落入李晚的手上,皆未弄清楚。審時度勢,暗忖當下最好是先化解李晚之眾的敵意,于是暫不管鐵牢內的兩位尊長,煞有介事的對都拔羅都尉等壯漢誡責道:“你們不當敵我不分,阻礙本人不得前去助李大將軍一臂之力。”
身前諸壯漢立顯躊躇,都拔羅都尉卻已惱怒得轉不彎來,無視實情道:“我們頭兒拿下胡耆堂那老賊,乃早晚之事,何須你多此一舉。”歐陽華敏報之一笑,著意點明道:“這當兒李晚兄正岌岌可危,只是顧著面子,才不給諸位出手相助,諸位可不能自欺欺人。”都拔羅都尉自知此言不假,才軟下氣頭道:“李將軍不讓我等插手,又豈肯容你搗亂?”歐陽華敏凜然道:“本人與李晚兄有八拜之交,斷不能坐觀其敗,聽任其受不敵之辱!”言畢,大步向那爐灶奔去。
都拔羅都尉等一眾壯漢本就替李晚捏著一把冷汗,巴不得一哄而上將胡耆堂拿下。聽見歐陽華敏說得重情重義,一霎間都舉棋不定,全無一人對他加以阻攔。歐陽華敏到得那爐灶旁,棄刀取過剩下的那柄長劍,加入胡耆堂與李晚的惡斗,使出開山霹靂之功,瞅準胡耆堂的要害徑刺。
胡耆堂對付李晚已穩操勝券,正斗得興起,看到歐陽華敏拾劍來攻,毫不猶豫以青龍寶劍迎格回削,以為鋒刃之強,必斷歐陽華敏之劍。豈料歐陽華敏已將般若菩提功力蘊積于劍身,剛韌無比,雙劍甫一交鋒,非但絲毫無損,反將胡耆堂之劍激劇彈開。胡耆堂微微一怔,躍身急退數步,避免遭受歐陽華敏和李晚同時夾擊。
李晚卻收劍停手,瞪著歐陽華敏厲聲喝道:“老弟,你瞎摻和什么!”歐陽華敏誠切道:“李兄,胡老兒全仗手中寶劍的堅利,而非劍法武功在你之上。你與他這般較量高下,實在是不公平。”李晚聽得分明是在讓自己有臺階下,心里甚是受用,悶聲道:“這個不關你的事。”歐陽華敏憨直道:“你我已結為兄弟,榮辱與共,小弟決不能袖手旁觀,看著兄臺吃虧。”李晚究問:“那你想怎的?”
歐陽華敏對著他和胡耆堂道:“要么王爺將青龍寶劍還給我,換上我手中這把普通利劍與兄臺一決勝負;要么由小弟與兄臺合力,一同對付青龍寶劍之強。”李晚聞言,笑而不答。胡耆堂卻深知形勢于己危如累卵,多一分兵刃之利則多一分制敵之望,自是不肯放棄青龍寶劍,也決不愿以一敵二,故專意挖苦李晚:“堂堂李大將軍,何至聽從黃口小兒之計?與其要借助旁人之力,無如爽快在本王面前低頭認輸來得光彩!”
李晚對胡耆堂的用心了然于胸,故作寬容大度,移花接木道:“俗話說,初生牛犢不怕虎,孺子可教!王爺不妨獨自先指點其一二,之后再與本將比出輸贏。”胡耆堂氣憤道:“看來你是眼見落敗,要找個替死鬼消遣本王,藉鷸蚌相爭,好坐收漁翁之利。”李晚咧嘴嘿嘿一笑,轉對歐陽華敏道:“老弟,你有無膽量一人領教大胡封王的高明劍法?”歐陽華敏早有此備,毫不退縮道:“當然。”
胡耆堂處境困厄,明知歐陽華敏是塊硬骨頭,但若不孤注一擲將他啃下,必無機會續與李晚單打獨斗,只好橫下心來道:“歐陽小子,之前本王念你有家門大仇在身,諸事多忍讓于你。但今日你非要為虎作倀,落井下石與本王為難,真個令本王心寒至極!若本王迫不得已殺了你,就休怪本王劍下無情了。”歐陽華敏隱然悲痛道:“你自始至終不肯將本人家仇的元兇明白相告,焉知你是善是惡!”
胡耆堂搖頭嘆道:“本王適前已說得何等明了,只是你不愿相信而已。不過就算你弄明真相,端的又能如何?誠不如一無所知。”歐陽華敏仇恨攻心,皺眉切齒道:“你狡詐奸猾,不將你拿下,難保你說的是實話。”胡耆堂聽著逆耳,止不住火氣上頭,惱怒道:“你小子真是不可理喻!”歐陽華敏不想與他爭辯,只回敬了一句:“你少來裝蒜!”即抖劍向他疾刺。
胡耆堂眼看對方劍尖直奔自己咽喉而來,卻不避不防的定定站著,紋絲不動。歐陽華敏始料未及,本意并不想殺他,只得硬生生在其頜下止住鋒刃。胡耆堂雙目炯炯而視,似笑非笑道:“這下子你相信本王了么?”歐陽華敏愣住了一瞬,隨即攝定心神道:“此刻信你何益!你若不想與我動手,就乖乖就擒。”
胡耆堂舉起青龍寶劍緩緩拔開頜下來劍,忽地反削歐陽華敏握劍的右腕。歐陽華敏應變迅捷,般若菩提內力從虎口間噴薄而發,如無形巨浪震開青龍寶劍的鋒芒,跟著冷不防變劍刺向胡耆堂使劍右臂的曲池要穴。端刃未至,一束強勁劍氣已直透對方薄衣肌膚而入。胡耆堂暗地一驚,急急挽劍抵擋,但通臂酸軟,已力不從心。歐陽華敏左手抄上,以電閃雷鳴之勢硬將青龍寶劍奪了過去。
胡耆堂失去青龍寶劍,登時呆若木雞。以武功強弱而論,在近身相搏的一招半式內,二人已見分曉。胡耆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前后僅僅相隔數月,歐陽華敏的劍力竟精進剛猛至斯,而且內功招法厲害出奇,絕然讓人匪夷所思。不過要即刻認輸,心里肯定不服;但若負隅頑抗,只會愈加丟人現眼,真個是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陰沉可怖,煞是尷尬難看。
李晚大是得意,哈哈笑道:“好個右谷蠡王,號稱武功蓋世,焉知今日一招未發,已敗在黃口小兒之手,有何話說?”胡耆堂面如死灰,痛恨道:“你這得勢小人,何其可惡!本王并非不敵,純系心懷一念之慈,大意疏忽,失手受制。若正兒八經出劍相斗,必定不是這般狀況。”李晚輕蔑道:“你是想重開戰局么?不管是這位小兄弟還是本將,都可奉陪到底。”胡耆堂強撐面子道:“那便將本王的寶劍還來。”李晚卻戲謔道:“依本將之見,此舉大可不必。你有本事,且向本王的眾手下要把彎刀罷。”言畢,大手一揮,無數壯漢立馬揮舞兵械向胡耆堂猛撲過來。
胡耆堂雖赤手空拳,照樣驁然不懼。看著數名壯漢迅急搶到近前,果真出手欲奪其等所持彎刀。李晚哪還可能給胡耆堂奪刀之機,無非是想捉弄捉弄他,出一口適才被其削劍斷刀的惡氣。待見胡耆堂就要得手,作速箭步跨上,一劍抵住其喉頸,逼迫其不得已放棄奪刀之舉,交由諸壯漢活生生擒定,并喚人取來繩索捆綁住其手腳。胡耆堂四肢動彈不得,回天無力,只能聽任李晚處置了。
李晚拿下胡耆堂,喜形于色,招呼歐陽華敏道:“賢弟,咱們到趙信城中尋個地方痛痛快快喝幾杯慶功好酒。”說著,拉上歐陽華敏便往洞外走。歐陽華敏握緊雙劍,問道:“兄臺占據趙信城時,可曾見到正遭胡老兒關押的兩位漢人長者?”李晚奇道:“你是指劍牘先生和了無法師么?他們兩個就在洞外,好端端的沒事。”
原來此前李晚派細作只打聽到劍牘先生和了無法師分別是甘延壽的師兄和至交,憑以斷定胡耆堂利用囚困其二人誘迫甘延壽前來,卻尚不知劍牘先生與歐陽華敏乃是師徒,自不曉得歐陽華敏此來更是為救劍牘先生。所以聞問之下,有些出乎意外。
而歐陽華敏適才正因未知師父和了無法師的處境如何,不敢冒失先行解救甘延壽和光華法師,以免惹怒李晚,無法借結義兄弟之情從中權宜行事,謀求力助已方諸位脫困的良策。此時得悉師父和了無法師的確切下落,頓即放心大半,向李晚進言道:“劍牘先生是小弟的恩師,了無法師是當世德高望重的耆宿,還望李兄高抬貴手,放他們回去大漢。”
李晚聽明就里,爽快應道:“這個自然。為兄要兩位高人領路來此之前,已向其二人承諾,等到抓住了胡耆堂,就將其二人放了。還有那位光華法師,也一同放了。”歐陽華敏特意加問:“那身負大漢朝廷使命的甘將軍呢?兄臺可否不計前嫌,放過其人?”李晚臉色一沉,堅拒道:“這可不行。”
歐陽華敏懇勸道:“時下匈奴局勢,已今非昔比,兄臺實無必要繼續為郅支單于畢盡忠節。一者,駒于利受死后,郅支血脈后繼無人,兄臺忠而無主,何以正名!二者,郅支單于的是非功過,至今爭議諸多,褒貶不一,無論兄臺如何矢志不渝,都難彰顯其中道義。”李晚止住其言,決然道:“郅支單于待為兄大有知遇之恩,不管他人怎樣評判,為兄絕不能放走其仇魁。”歐陽華敏道:“甘將軍受朝廷之命職掌西域戍務,為安定邊陲誅殺郅支單于,非出于私怨,以之為仇則舉國皆仇,銜恨何休?”李晚理屈詞窮,慍惱道:“賢弟要是這般妄言惑眾,恐怕連你師徒二人和兩位法師都不能放回大漢了。”
歐陽華敏揣摩李晚的心思,急切質問:“兄臺此話當真?”李晚悍然答道:“絕非戲言!”
歐陽華敏聽見李晚口氣堅執強硬,暗忖要他當著眾多匈奴壯漢——甚可能有不少是郅支單于的舊部——放棄仇視、為難甘延壽,顯然毫無可能。須得采取鋌而走險的舉措,先下手擒之,事成則脅迫其惟命是從,事不成則奮力殺至甘延壽和光華法師所在的鐵牢,砍開牢鎖放出其二人,一同合力與強敵拼個你死我活。
此放手一搏之計,其實歐陽華敏早有盤算,只是對方之眾萬倍于己,且莫知當中有多少武功好手,生死成敗實確難料,因之不到萬不得已則不為。眼看別無良策,當下拿定主意,暗運內力于臂掌,倒提雙劍,狀似為甘延壽求情倚近李晚,趁其不備,以左右劍鐔突襲其胸腹要穴。
李晚警覺提防,橫劍擋削。歐陽華敏矯捷旋轉雙劍,適好護住雙臂頭頸,緊跟著左以青龍寶劍拔開李晚的反擊,右路迅巧翻劍架在其頸項間,只要隨手一挒,對方便喉斷血噴,喪命當場。李晚渾身打了個冷戰,不敢冒險抗爭。歐陽華敏占盡先機,速發左腕內力注于劍鐔,連環重銼李晚右側臂掌的天府、三里、合谷諸穴。李晚頓覺麻痛鉆心,握劍不穩,棄落地上。
頃刻之內,變化實在太快,眾多匈奴壯漢全未反應過來,李晚便盡受歐陽華敏所制,命懸一線。有壯漢奮不顧身沖上前來,但畢竟投鼠忌器,無奈逡巡喝令放人,莫敢逼近。李晚顯得氣苦之極,對歐陽華敏勃然作色,卻無勇氣發惡,強忍怒火憋得整張臉通紅,酷似火盆熾炭。他雖料到歐陽華敏的武功奇高,以致從胡耆堂手中奪劍易如反掌,然則直至親自領教歐陽華敏的擊穴手段,才識得其內功之強,遠非己等精諳上乘劍法的外家高手可比。
很快洞內近千壯漢便密密層層將歐陽華敏和李晚團圍在垓心,都拔羅都尉和車牙里等武功好手搶在最前列,揮舞刀械,厲聲斥罵,蠢蠢欲動,伺機救人。歐陽華敏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落封住李晚上半身數處要穴,令其失去還手之能,繼即扳轉其后背,用左臂勒定其喉,仍以劍鍔抵住其勃頸,騰出右臂穩握青龍寶劍,指向圍困之眾。這樣一來,不僅強將李晚擒牢在手,且即便對方有人膽敢突發襲擊,大可應付自如。
李晚見到歐陽華敏調整身位,熟習斗法,攻防兼備,眾手下除非不顧他李晚的性命,否則斷難奈何得了歐陽華敏,遂不得不軟下口氣,和解道:“賢弟有話好說,不必動刀動劍,傷及無辜。”歐陽華敏道:“只要兄臺肯愿放過甘將軍,保證讓其與我等幾位安然歸漢,小弟自不會逞強斗狠。”
李晚意甚猶豫,舉目環視眾匈奴壯漢。都拔羅都尉等心腹將士全都默不做聲,唯李晚之命是從。人群中雖有上百叫囂抗議者呼號擾攘,但旋即皆被勸止,整個洞窟隨而沉靜得吞咽可聞。李晚眈察片刻,再未發覺有異樣動靜,才威嚴吩咐道:“車牙里兄弟,且去找來鎖鑰打開鐵牢,將那里面的二位放了。”車牙里奉命,即刻轉身分開人叢快步而去。
歐陽華敏想到李晚手下那些郅支單于的舊部留在洞內,待看見甘延壽得出鐵牢,難保不會沖動起來,橫生事端,便讓李晚喝令其等都退到洞外。眾壯漢原本黑壓壓的一片,轉瞬間差不多了撤走大半。歐陽華敏為確證師父劍牘先生和了無法師端的安然無恙,又命李晚派手下領其二人到洞內相見。
劍牘先生和了無法師的手腳仍戴著銬鐐,不過神氣活現,精神抖擻,全無遭受折磨之狀。歐陽華敏逼令李晚的手下作速給兩位高人解除銬鐐,兩位高人看見歐陽華敏正將李晚擒在手中,不難猜知歐陽華敏的對敵之計,僅只點頭招呼,心照不宣的守在左右。
不久車牙里取回鎖鑰,啟除甘延壽和光華法師所在鐵牢的門鎖。甘延壽和光華法師急急推門脫身,直向歐陽華敏和兩位兄長這邊奔來。彼此歷盡艱難險阻,見面免不得相擁撫慰,略敘別情。劍牘先生和兩位法師對甘延壽不顧個人安危前來相救深懷感激,只是未離險地,不便過多言謝。
歐陽華敏讓四位長輩貼過耳來,暗暗告知須借挾持李晚掣肘強敵以望逃走的打算。甘延壽和光華法師適已耳聞目睹眼前情勢,正有此意,皆點頭贊同。劍牘先生和了無法師因知洞外有數萬鐵騎嚴陣以待,對歐陽華敏的策略尤無異詞,各各默契不宣,相互照應。李晚挨得太近,約莫聽明,卻似礙于性命之憂,鐵青著臉,一言不發。被其手下押著的胡耆堂想必早看透歐陽華敏的舉動,垂頭喪氣,神情郁郁。
甘延壽從地上拾起其被李晚取用過的長劍,在前開路。劍牘先生卻從歐陽華敏手中要過青龍寶劍,自行負責斷后。兩位法師則赤手空拳在兩側護住歐陽華敏,協同押解李晚步步向洞外而撤。李晚眾手下迫于其危怠之狀,無人敢加以阻攔,皆瞪目怒視,紛紛讓道。
劍牘先生跟著走得數步,忽地掉轉頭來,急趨至胡耆堂身前,壓低嗓門小聲道:“胡兄,你有今日下場,乃天意注定。愚弟自身難保,實顧不得你了。”胡耆堂沒好氣道:“你少啰嗦,趕緊逃命去。”
劍牘先生扭頭望了望甘延壽和兩位法師,估量其三人聽不到自己的話聲,又道:“胡兄前些時日屢屢向愚弟打聽勾眉劍法之秘,甚還誘逼愚弟一同切磋探究勾眉劍法的要訣。盡管愚弟自始至終都否認習練過勾眉劍法,表明對其章節一無所知,但胡兄總以為愚弟撒謊,咬定愚弟的劍路招式正是勾眉劍法,且斷言勾眉劍譜就隱匿在那卷本歸大漢皇宮收藏的《太公兵法》中,進而疑心愚弟對之曾有偷盜之嫌,教愚弟實在是冤枉。”
胡耆堂不屑爭辯道:“冤不冤枉,你徒兒已作明證,何須贅言。”劍牘先生微微怔了一下,遲疑瞥了歐陽華敏一眼,退一步道:“即便愛徒所言屬實,胡兄焉知勾眉劍譜存著于《太公兵法》?”胡耆堂道:“彤霄宮先主靈虛真人的墓中留有遺文點明此事。”劍牘先生道:“逸佚高人喜歡故弄玄虛,多屬捕風捉影,望胡兄明辨謬誤,不以訛傳訛。”胡耆堂道:“靈虛真人的弟子杜青山與本王甚有交情,本王親見其轉刻在石壁上的師尊遺文,將之對照《太公兵法》加以深研,的確與勾眉劍法緊密相關。”
劍牘先生即問:“那杜青山轉刻的遺文是在何處?”胡耆堂照實答道:“在大漢隴西郡鳥鼠山下的一處巖洞中。”劍牘先生道:“愚弟曾到過那洞內,不見有任何刻文。”胡耆堂陰沉笑道:“趕前杜青山因猜疑本王瞞著他拿占了《太公兵法》,氣惱之下,與本王大打出手,并將巖洞內里石壁上轉刻的遺文砸除得一干二凈,你自然是什么遺文都沒看到了。”
劍牘先生存疑道:“該杜青山是不是許久前曾隨傅介子將軍刺殺樓蘭王的那位?”胡耆堂點了點頭。劍牘先生嘆道:“原來其人果然尚活在世上。”繼似心有不甘,盤問:“那杜老前輩對《太公兵法》與勾眉劍譜的干系確定么?”胡耆堂道:“他倒是毫不曉得,全把師尊的遺文誤當成醫治眼疾的良方了。”
劍牘先生懇切道:“杜老前輩未必當真糊涂,此等與我諸多歐陽大族后人生死攸關的謠聞,須得核實澄清才好。今次與胡兄別過,前程生死未卜,彼此不知有無再見之日。敢望胡兄將那卷《太公兵法》交給愚弟帶回大漢,讓物歸原主,消弭禍端。”胡耆堂嗤笑道:“成心為盜之人,會有物歸原主之心?”劍牘先生掩飾窘態道:“事物旦夕有別,不可同日而語。”
胡耆堂忽地縱聲狂笑,激動昂揚道:“汝輩明明欺世盜名,卻非要假裝正兒八經。那《太公兵法》既為本王所得,你是斷無指望再拿回去了。還有那幅單于藏寶圖,誰都別想輕易從本王口中獲知其下落。本王人在,則該兵書寶圖俱在;本王若亡,則該書圖及諸多寶藏從此消絕于世!哈哈、哈哈哈……”聲震窟頂,經久不歇。
歐陽華敏與甘延壽、兩位法師已止步正等著劍牘先生。李晚被迫跟著停下來,聽見了胡耆堂后面幾句,無論神情語氣,顯然是故意說給他及眾下手知曉,大有以單于藏寶圖為護身符,挖苦要挾其等以求活命之意。不由氣得直沖胡耆堂喝斥道:“你這胡王休要放肆!本將就命手下將你關押在這洞內的鐵牢里面,哪天你肯如實交待單于藏寶圖的所在,哪天才有出牢之日。我等決不信治不了你!”
胡耆堂察覺已抓住李晚的軟肋戳中其要害,痛快道:“那咱們且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啰。”李晚前頭聽不到胡耆堂和劍牘先生的交談,難免疑防胡耆堂有可能找由頭誘惑劍牘先生把他一同帶走,急忙吩咐車牙里等手下將胡耆堂押離劍牘先生,真個便關入洞內其中一座鐵牢里去。
歐陽華敏卻從頭到尾都清楚聽見劍牘先生和胡耆堂在說些什么,偶得解開了當時在鳥鼠山下巖洞中的諸多迷團,明白此際師父極想得回《太公兵法》,卻因礙于甘延壽和兩位法師在場,不愿公然向胡耆堂索要。換在以前,他肯定義無反顧替師父想方設法,甚至不惜冒險強行要將胡耆堂帶離此地。但如今他對那《太公兵法》忌恨至深,若無該書,父母家人可能不會罹難,自己就不會深入匈奴與胡耆堂斗纏,嬙兒也不會為助自己報仇而偽嫁匈奴大單于,還有閔兒——更不用陪著自己闖蕩大漠出生入死了……。想到這些,暗自咬牙對師父的苦衷視而不見,提醒他須盡快脫離險境。
兩位法師和甘延壽也對劍牘先生加緊催促,劍牘先生不得已放棄向胡耆堂要回《太公兵法》的私下打算,磨磨蹭蹭歸隊殿后。五人押著李晚出到洞外,眼前的景況立將其等震懾當場。時至夤夜,蒼穹一片漆黑,隱隱有些星宿閃爍微光,而地面上卻盡是手持火炬、放眼望不到頭、成千上萬數不勝數的匈奴鐵騎、步卒,他們整齊列隊守在洞前,火光將上空的夜色照得明明如晝。
那十多名為胡耆堂把守洞口的衛士早被捆綁做一處,正在聽候發落。先從洞內出來的郅支單于舊部夾在諸鐵騎、步卒當中,想必已向同伙說知洞內情形,至時一眾看見李晚被歐陽華敏活活擒在劍下,登時鴉雀無聲,既不敢貿然動手救人,也不驚慌錯亂,只是略顯愕然,莫知所措。
歐陽華敏大感慶幸,深知若無李晚在手,已方區區五人決難力敵萬軍全身而逃。故夾緊李晚軟中帶硬道:“今日小弟對兄臺多有得罪,還望兄臺好人做到底,交待手下騰給我等五匹良駒。”李晚甚顯忤怒,但沒有抗拒,依言照辦,立命五名鐵騎下鞍,將坐騎牽過來。
歐陽華敏先請甘延壽、劍牘先生和兩名法師各上一騎,然后又向李晚吩咐道:“還得有勞兄臺委屈遠送我等一程,如兄臺與眾將士放心不過,可選派二十騎跟隨我等之后,直至我等到了安全之處,大膽將兄臺釋放。”李晚為情勢所迫,只能言聽計從,指定都拔羅都尉、車牙里等二十名武功好手跨騎隨行。
待諸般驅使停當,歐陽華敏將李晚押至近旁空騎的鞍側,出人意料抱定李晚縱身一越,竟似攜著一個嬰兒輕松翻上鞍韉,依舊挾著李晚穩穩坐定。遠近眾將士對歐陽華敏的卓絕身手大是震驚,悚然駐立,連粗氣都無人喘一口。李晚穴位未解,上半身仍是僵癱無力。歐陽華敏卻持續以劍架住其人,騰出左手握韁策騎,迎著沉沉夜黑向山下大步而馳。
甘延壽、劍牘先生和兩位法師催騎緊緊跟上,都拔羅都尉和車牙里等奉命的二十騎也撇下大隊鐵騎、步卒,鞭騎追后。雙方你前我后馬不停蹄繞過趙信城,向東急奔數十里,歐陽華敏斷定李晚的二三萬鐵騎已不可能疾趕上來,才解開李晚被封的穴位,將他推下坐鞍,然后與己方四騎快馬加鞭繼續望寘顏山外飛奔。
都拔羅都尉和車牙里等手下接上李晚,見他安然無恙,總算放下心來,朝著歐陽華敏等人疾速遠去的騎影再無顧忌的惡肆唾罵。李晚自知已無法追堵對方五騎,無奈只得由著他們絕塵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