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二毛也跟著兩人來到了陽臺,但是奇怪的是,手機還是沒有信號。在手機屏幕的信號欄顯示位置依然是“無服務”三個字,既冷漠又決絕。他們此時就像是與世隔絕一般的,傻瓜一樣站在陽臺上。無所適從,不知道不解也疑惑。
幾人一邊拍著手機,一邊嘗試著各種方式,但是沒有信號這個事實根本就沒有絲毫的改變。那種置身孤島的隔絕感令張十三感覺到窒息,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從搬進這個房子之后,就開始恐懼這種隔絕感。明明就是身處于這么一個繁華的城市,但為什么在這個地方,一切的外界的東西都與自己無關?就像是被全世界遺忘了一般,無助、孤獨、絕望、恐懼……都在自己的內心涌動。
他甚至后悔,自己為什么當初要跟王麻子他們一起租房子?一直在學校不也挺好的嗎?為什么要被這個該死的價格誘惑?就因為自己貪小便宜,但是這個代價未免有些太大了。
時間臨近午夜12點,外面的星星點點的燈光也在漸漸暗淡,整個城市都開始進入睡眠狀態。那些黑漆漆的窗口還有街上零星的車輛,仿佛都在向他們宣告一種沉靜即將開始。他們就算是感覺到孤獨與無助,此刻也沒有人會注意到。
在這么一個常住總人口超過一千萬的城市里,每天迎來送往的那么多人,沒有人會注意到在一個即將拆除的小區里,有三個男生,他們所面臨的恐懼壓抑與無助。
就像每天上下班途中遇到的那些行色匆匆的陌生人們一樣,他們一個個面容冷漠,急急忙忙的向自己的目的地奔去。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的疲憊和痛苦,就像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三人的不安與恐懼一樣。
不知道在什么時候,這種隔閡開始像一種無形的壁壘,把每個人隔絕成為單獨的個體。就像此時此的擠在狹小雜亂的陽臺上的三個人。他們渴望手機可以收到信號,但是此刻信號就像是冷漠的行人一樣,將他們拋棄在這個巨大且隔絕的孤獨世界中,無法逃離也無能為力。
此時的手機信號與其說是信號,不如說是他們打開與外界聯系的通道和告別這種隔絕的唯一途徑。
但是此時消失的信號就像是一種隱秘而強大的力量,深深地把他們包裹其中。幾人之間甚至也開始相對無言,就算是一向沒心沒肺的王麻子也在不斷的重啟手機時,感到了一絲絕望。
深邃且幽閉的夜晚,狹窄的陽臺上,三個年輕人正在努力的抗爭著。這是他們此刻的“敵人”就像是充滿全世界的空氣一樣,無影無形卻又時刻緊緊包圍著他們。
終于,在十來分鐘以后,張十三的手機突然恢復了信號,緊接著,王麻子、陳二毛的手機也重新有了信號。本來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在這樣一個壓抑又充斥著龐大信息量的夜晚,顯得特別的珍貴。
幾人默默地松了一口氣,似乎與外界相連的通道被再次連接成功。至少,那種置身無形壁壘的隔絕感消減了不少。
王麻子此刻率先打破了平靜:“我現在就給那個姓劉的孫子打個電話!我到是要問問他關于這個房子的事情他究竟知道多少!”
說完便撥通了劉姓中介的電話。
電話接通后“嘟……嘟……嘟……”等待接通的忙音一直響著,但卻不見有人接電話。
王麻子此刻心中窩火,就像認死理一般,還是不停的重播著那個號碼。一邊聽著無人應答的忙音一邊說:“我去!這孫子是不打算接我的電話嗎?!不接好啊!我今天晚上就給你這破手機打關機為止!”
張十三見狀,對王麻子說:“萬一真睡著了呢?要不這個就是他工作手機,晚上不帶回家的,要不明天我們找個時間去他公司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被他這么一提醒,陳二毛也馬上開口勸王麻子說:“對啊,算啦,你別跟自己置氣。那個唐哥也說了,這個房子能出租,也許已經處理好了呢?只是我們幾個心里膈應罷了。”
聽到張十三和陳二毛的話,王麻子內心的憤怒才消減了幾分,同時現在這個時間點,不接電話的理由實在很多。于是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想辦法去這個姓劉的上班的地方抓他個現行,順便也找他們領導問問,他們究竟是什么公司?關于他們這個房子究竟應該怎么處理?
想到這里,王麻子便收起了手機,跟著張十三和陳二毛回到屋內。
見陳二毛剛準備去洗漱,他瞬間喊住了他:“二毛,明天你下午看看能不能請假,跟我一起去找那個姓劉的。”
不等陳二毛回答,張十三搶先一步說:“別急,二毛,最開始的時候你是在哪兒找到這個房子出租信息的?你把那個網頁打開給我們看看?”
陳二毛一拍腦門兒,趕緊回房拿出了電腦放在餐桌上,開始仔細的尋找那天他看到租房信息的網站。
找了一會兒,他突然自言自語道:“誒,奇怪了……怎么找不到那個網頁了呢?去哪兒了……”
張十三聞聲,也把視線聚焦在了陳二毛的電腦上,一邊仔細的尋找他的瀏覽記錄,一邊問陳二毛:“你是不是把這個記錄刪了啊?”
“不會啊!一般電腦最少都會保留一個月的瀏覽記錄啊,我沒事刪它干什么?”陳二毛辯解道。
“那這個姓劉的家伙應該不只有一套房子吧,畢竟是個中介,從他手里別的房源找找看呢?”張十三趕緊提醒。
于是陳二毛又開始在網上查找這個劉姓中介的其他房源信息,但是更奇怪的是,他努力地找了很久,只發現了一條去年十一月中旬的記錄,別的什么信息都搜不到了。
“這個人難道大半年以來都沒有銷售和出租任何的房源嗎?他是要工作的啊,一個中介都沒有房源,他怎么生活啊?”張十三十分不解地說道。
王麻子到是一臉不在乎的說:“哎,這你就不懂了吧,因為這廝業績太差唄,因為業績差,所以沒生意做。銷售一般都是如此,好的客戶都給王牌銷售了,所以業績越來越好。業績差的就沒有客戶,所以業績越來越差,最后就自己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其余兩人一聽,覺得有道理,于是張十三叫陳二毛記住那個劉姓中介的公司,以免他們不知道去哪里找。
幾人記下了中介公司地址,簡單洗漱后就各自回房了。
第二天早上,幾個人各懷心事的去了公司,因為王麻子和陳二毛的工作相對自由,考勤也不算嚴格,因此決定讓王麻子跟陳二毛一起先去那家中介公司問問情況。
中午的時候,張十三接到了王麻子的電話,說他早上給那個姓劉的中介打電話的時候,還是無人接聽。到最后直接暫時無法接通了。電話中王麻子的語氣夾槍帶棒,顯然十分的憤怒。張十三只能告訴他,先去公司看看,有什么消息隨時聯系。
下午,張十三心不在焉的在辦公室里,面對各種需要修改的文案和表格,完全沒有心思理會。干脆又一次在之前陳二毛找房子的網站上,繼續搜索那個消失的網頁。按理來說,網頁消失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畢竟房子已經出租,還有別的房源等著上架,沒被保留也是正常的。但是,張十三心中始終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總覺得這個網頁的消失也許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
畢竟搬進這個房子,經歷了種種的詭異,讓他的心里早就充滿了懷疑。再聯想到那個無名老太太的兩行血淚,張十三心下一驚,難不成她指的并不是他們那個招魂游戲招來的東西,而是說本來就在這個房子里的東西?想到這里,張十三瞬間如贅五重霧中。
為什么是他們?是被選擇的?還是說巧合?難道說這一切都僅僅只是巧合?碰巧被他們看到了那個網頁,又碰巧遇到了這個便宜得房子?碰巧那天這個房子的信息就出現在了網上?之前的一直尋找的東西就突然出現?
這些疑問在張十三心中就像揮之不去的陰霾,將他深深地籠罩。
就在他想得出神的時候,突然被手機的震動嚇了一跳。一看是陳二毛打來的,便趕緊拿起手機。
“喂!十三!你能走不?快點來一下,我怕王麻子跟人打起來!”
電話里,陳二毛急匆匆的聲音讓張十三從剛才的思緒中,迅速的回到了現實。他趕緊問道:“什么?他又怎么了?你們找到人了嗎?”
“找到啥啊,別人說這個姓劉的叫劉建成,大半年前就不干了,據說當時還得過銷售冠軍,后來應該是去了別的公司,但是沒多久,所有的人都跟他聯系不上了!王麻子不信,覺得他們是有意包庇,于是正鬧著呢!你趕緊來吧,我快拉不住了!”
說完趕緊掛斷了電話,張十三心里七上八下的,本來就沒心思工作,正好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匆匆的跟領導請了假,趕到了中介公司。
這家中介公司在一個臨街的門面里,他剛到中介公司附近,就看到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圍在門口,然后,聽到人群中間,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喪盡天良啊!這個坑人的公司,他們把死過七個人的房子,不明不白的就租給了我們幾個窮學生啊!我們都還是在校大學生,他們就這么坑我們啊!這種公司你們還敢信嗎?他們的房子你們還敢要嗎?”
人群中一個大媽皺著眉頭說道:“太壞良心了,這個公司簡直就是壞良心啊!”
“是啊,是啊,前幾天我還聽說他們又低價賣了一套房子,別也是個臟了的房子吧,我要趕緊回去跟我那個街坊說說去……”話還沒說完,就趕緊擠出了人群,手里拎著剛買的菜,消失在了人群里。
張十三哭笑不得的站在人群外圍,繼續聽著王麻子慷慨激昂的“演說”:“各位叔叔阿姨,大伯大嬸,爺爺奶奶啊,你們可要擦亮眼睛!他們不是好人啊!就這么騙幾個學生的血汗錢,那房子里可死了七個人啊!現在還不給我們退租!我們又是外地的,這下子我們可怎么辦啊!”
此時站在王麻子身邊的陳二毛也一臉委屈,但是他雙眼卻還在不停的在人群里搜索張十三的身影,張十三此刻只恨自己為什么不能隱身?這王麻子怎么學起了這一套?果然論耍王八蛋,王麻子絕對不只是厲害,他這是一種天賦!
“十三!這兒!哎,你終于來了!”陳二毛的聲音此時就像是那催命符一般,在張十三耳邊響起,他無處遁形,只好用力穿過人群,來到了王麻子面前。
當他走進人群的時候才看到,王麻子堵在這個小小房產中介公司的門口,站在一群看熱鬧的人中間,一邊接受著來自那些街坊的同情,一邊一臉弱勢群體的樣子。張十三的內心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與其在這兒丟人現眼,還不如回去自己想辦法呢……
但是他此刻也不能猶豫啊,這陳二毛不說要打起來了嗎?怎么來了之后是這陣仗啊?他頓時清了清嗓子,小聲對陳二毛說道:“怎么回事啊?”
陳二毛聳了聳肩說:“一會兒說,趕緊陪他把這塊糊弄完吧”
張十三背對人群,突然看到中介公司有一個領導模樣的人走了出來,頓時張十三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只見那個人快步走到王麻子身邊沉聲說道:“王先生,我們里面談,可以嗎?有什么問題我們可以溝通解決。”
此時的王麻子還一臉委屈的被一個大叔拉著手,安慰道:“孩子沒事的,我們給你做主。”
旁邊還有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奶奶拉著王麻子的另一只手,堅定的說:“孩子,奶奶在呢,別怕啊!”
張十三見到這一幕,立馬跟中介公司的那個領導說:“行,我們也只是有問題希望你們可以解答。”
說完拉了一把王麻子,努了努嘴,用王麻子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行啦,老王,見好就收啊,解決問題要緊。”
見王麻子還戀戀不舍的站在人群中,于是張十三一把攬過王麻子的肩膀,給旁邊的陳二毛使了一個眼色,意思叫他幫著把王麻子弄進去,停止這出鬧劇。陳二毛會意,忙不迭的幫張十三一起,把王麻子弄進了中介公司的辦公室。
幾人進了這家中介公司里的一個小會議室里落座,那個領導模樣的人,介紹到:“我姓趙,叫趙宇。是這家中介公司的負責人,你們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跟我這邊溝通。”
張十三聽到之后,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趙總,其實我們只是想問你一些事情,希望你可以如實回答。”
“好的,你有什么問題?我可以回答你”趙經理一臉無奈地看著他們三人。
“我想知道的是,第一是關乎這個劉建成的,第二就是關于我們租住的坤西路十三號這個房子的事情。”張十三盯著趙經理的眼睛說道。
趙經理轉身對門外的一個員工打了一個招呼,很快那個人就拿了一個檔案袋遞給了趙經理。他當著他們三人的面打開了這個檔案袋,拿出了幾頁資料,遞到了他們三人面前。王麻子估計是剛才折騰的有點累,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張十三和陳二毛兩個人開始仔細的閱讀那些資料。
這是劉建成的人事資料,資料上顯示他在去年12月10日的時候就已經離職了。張十三和陳二毛暗暗記下了這個劉建成的住址,因為就目前的資料而言,有用的信息也就是那個填寫的家庭住址。
趙經理自己搬了一張凳子,坐在了他們三人的對面,語氣有些無奈的說:“這個劉建成本來在我們這干得好好的,之前還拿過銷售冠軍,但是就在去年年底的時候。他就離職了,我當時還以為他有了更好的去處,你們也看到了,我們就這么個小公司。但奇怪的是,當時跟他關系很好的員工后來也都慢慢的失去了聯系,再后來,其實我們也不知道了……”
張十三見趙經理欲言又止的樣子,馬上追問道:“這就是全部了?”
趙經理沉吟了一下,有點艱難的說:“其實,也不是,劉建成其實已經失蹤了……之前幾個月的時候,警察還來過我們這邊一趟,調查他的行蹤,但是最后還是沒有結果……”
聽到這話,張十三和陳二毛頓時就是一個激靈,劉建成,失蹤了?
“不可能啊!之前我還給他打過電話啊!他還帶我們看過房子的!”王麻子突然說道,他沒有辦法相信他聽到的事實。
趙經理看了王麻子一眼,眼神中有一種無可救藥的微妙氛圍,然后說:“其實,你們說的坤西路十三號那個小區,本來就是屬于拆遷的范圍。我們這一片的中介現在都不接他們那里的房源了,因為什么時候說拆,還不清楚,萬一人住進去了,再叫人搬也不好,中間的合同扯起來也很麻煩……”
王麻子難以置信地看著趙經理,打斷他說道:“可那天我們三個分明就看到了那個劉建成帶我們看房子啊!”一邊說,還一邊指著那個入職申請表上的照片!“就是他啊!我們三個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本人來的啊!”
張十三一時之間也難以消化,失蹤了?為什么會失蹤?他失蹤了的話那么又是誰來給他們簽的合同呢?
對!合同!張十三想到了合同,立馬對趙經理說:“我們有合同的!租房合同!”其實張十三講完這句話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辯解什么,證明自己沒有瘋?或者是證明自己不是一個神經病?到現在這個時候,這一切其實根本就不重要了,因為“事實”和“認知”已經不在同一水平線上了。再多的辯解都是蒼白而無力的,只會進一步證明自己的愚蠢和不正常。
趙經理看著張十三,語重心長的說:“其實啊,我理解你們的難處,畢竟大家都是從那個學生時代過來的,但是你們也可以去看看,周圍的房屋中介公司,真的都沒有接那個小區的業務的。再有就是,之前你說的關于那個房子的故事,在這一代也是諱莫如深的事情,老的街坊其實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所以,你們怎么會住到那個房子里這個事情,我確實沒辦法回答你。但是你可以帶著你的合同過來,給我們看看,畢竟外面還是很多騙子的。”
聽到這話,張十三心里那種莫名其妙的孤獨感又莫名其妙的涌了上來。他心想,估計這個時候,他們幾個在那個趙經理眼里就等于是三個神經病。一個一直說公司失蹤的員工的帶他們看了房,另外兩個堅持說自己住在那個并沒有租售的待拆遷小區里。這一切看上去簡直有點滑稽,但是卻毫無頭緒。
既然這個姓劉的中介早就失蹤了,那網上的租房信息又是來自何處?既然他失蹤了,那為什么又出現并帶著他們看了房?既然失蹤這么久,那為什么王麻子打電話的時候,一開始他又可以接聽?一切的疑問在這個讓張十三頭痛欲裂。
關于這個房子的秘密和謎團就像是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毛線,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自己并不想要的答案之后,仿佛覺得可以獲得喘息,但是沒想到的是,新的疑團又浮現了出來。而關于這一切的答案又在哪里?得到的答案難道又是自己想要的嗎?
這些疑問讓張十三定定的坐在那里出神,半天不知道應該說點什么,這時候,王麻子突然說道:“趙經理,你確定這些都是事實對嗎?那我們也不多打擾了。”說完干脆的起身,拉了一把正在出神的張十三,叫上陳二毛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