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婚禮

為了婚禮的隆重舉行并盡快將年輕的王后接到英格蘭，人們開展了各種繁復忙碌的準備工作。一位國外的公主要通過這項結婚儀式與本國國王喜結連理，根據當時的習俗，這項儀式是雙重的，也就是說要分別舉行兩場儀式。其中一項儀式是新娘通過代理人的溝通，在她父王的宮廷里與她未來的丈夫結合在一起；另一項儀式是在她來到她未來丈夫的國家后，與她丈夫本人再次舉辦婚禮。薩福克侯爵正是被任命為這次婚禮的代理人來主持第一項儀式的。他將要前往法國，并以國王之名迎娶新娘，將她帶回英格蘭。毋庸置疑，所有王室和貴族的成員們都為這個消息感到歡欣鼓舞，他們都想親眼一睹即將來臨的盛大婚禮并加入這次遠行的行列之中。他們商討著各種盛裝、用品、禮物以及請柬等事宜，每個人都在為這次長途旅行做準備。最后婚期來臨，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了。歷經多天的行程，隊伍到達了洛林的省會城市南錫，也就是舉行結婚儀式的地方。幾乎就在同時，法蘭西的國王和王后在云集而來的法蘭西王室的簇擁下也前來參加婚禮。來自周邊鄉村省份以及城堡的騎士及其家眷都喜氣洋洋地排成隊列騎著馬來到這座小鎮，觀看這支壯觀的隊伍，他們都渴望著能夠目睹這一儀式，并加入這一盛大的慶典中。歐洲最尊貴的貴族們——不論男士還是女士，都盛裝出席。在眾人的見證下，這一盛大的婚禮儀式在教堂隆重舉行。

這世上簡直不可能有比這更宏偉、更歡樂的盛大場面了。儀式結束時，新娘被莊嚴地交給薩福克夫人來照管——她要為新娘的安全和健康負責，直到新娘到達英格蘭見到自己的丈夫。薩福克夫人是蒲福的表親，所以毫無疑問，她通過這一層關系承擔了這一無比尊貴的任務。這項任命也為她帶來了可觀的經濟贊助和影響力，要知道，能夠服侍新王后并于其中有利可圖是所有英格蘭貴族都夢寐以求的。除許多仆人外，薩福克夫人還帶領著眾多擔任服務職位和榮譽職位的人員：5位男爵和男爵夫人，17名騎士，65名侍從以及超過174名貼身男仆，這些人都有酬勞可拿。除此之外，許多人都迫切希望能得到新娘身邊的一些職位，還有許多人申請了一些名義上的職位，盡管他們并沒有任何報酬。

如果勒內——也就是瑪格麗特的父親，有與他的頭銜相對應的財富的話，那么所有這些準備的花費或至少是新娘在出發以前所需費用都會由他來支付。但事實上，所有的花銷都是由亨利國王支付的，每筆支出的具體金額在某些舊賬簿上都有記錄。這些舊賬簿至今還仍保存在英格蘭古老的檔案室里。

為了歡慶公主的婚禮，法蘭西國內舉行比武大會和一些同時進行的慶典活動，這些活動總共持續了八天。在這些比賽中，有許多模擬格斗，一些最尊貴的人物出現在這些格斗中，并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法蘭西國王查爾斯七世的名字也赫然在冊。他與新娘的父親勒內對戰，結果被打敗——任何人在一場為慶祝自己女兒婚禮而舉辦的比賽中贏了這位父親都將是不禮貌的。圣·波爾伯爵曾與瑪格麗特訂過婚，但未被允許娶她，也在比賽中獲勝并贏得了價值連城的“獎品”：由于他強勁的情敵英格蘭國王，即將美滋滋地抱得美人歸，他只好乖乖地接受他不能得到真正“獎品”，即瑪格麗特這一事實，而是獲得榮譽而已。在一次隆重的儀式中，當時兩位最著名的夫人，也就是法蘭西王后和新娘的母后洛林的伊莎貝拉共同授予圣·波爾伯爵這一珍貴“獎品”。

然而，持續八天的慶祝活動卻因一件極不尋常的小插曲而一度中斷了。這一事件險些造成嚴重的后果，但最終有驚無險，倒是為慶祝活動增添了不少色彩。這里需要再次提及的是，在勒內被俘虜的那次戰役結束后，勒內和伊莎貝拉的叔叔安托萬之間達成了一個契約，雙方之間又恢復了和平。但按原來條約的要求，不僅瑪格麗特必須許配給圣·波爾伯爵，她的姐姐約蘭特也要與安托萬之子弗雷德里克訂婚。然而弗雷德里克似乎并沒有像圣·波爾伯爵那樣默默就范。到目前為止他還未能成功地與約蘭特完婚，為避免像圣·波爾一樣落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結局，他便想立刻親自動手解決此事，于是他籌劃了一場私奔。這個計劃是趁比賽中的混亂和興奮搶走約蘭特。他召集了一群愛冒險并愿意協助他的年輕騎士，在暗地里小心謹慎地實施著這個計劃。弗雷德里克在同伴的協助下，搶到約蘭特并騎馬飛快地帶她逃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打算在那里把約蘭特看管起來，直到“勒內王”同意他倆結婚。勒內聽到女兒被拐的消息時很是氣憤，并聲明永遠不會原諒弗雷德里克和約蘭特。而此時法蘭西國王和王后則替這一對戀人求情，勒內最終心軟了——約蘭特和弗雷德里克結婚了，各家族之間又恢復了和平。之后慶祝活動在更加熱烈喜慶的氣氛中繼續進行。

幾天后，熱鬧的慶祝活動落幕了，該開啟去英格蘭的旅程了。在此之前，雖然名義上瑪格麗特是處在薩福克侯爵和侯爵夫人的照管之下，但是她跟家人和朋友們的交往更為親密。現在到了她向深愛的親人以及那些陪伴她長大的伙伴們告別的時刻了，她要開始與一些完全陌生的人打交道，并被他們帶到遙遠的異國他鄉。告別的場面是令人悲傷的，瑪格麗特的美貌以及她迷人的性情使她廣受喜愛，所以不僅僅是她的家人，還有那些認識她的人，一想到要與她分別，從此天各一方，他們的心中都充滿了憂傷。

勒內和伊莎貝拉將護送女兒一段路程，法蘭西國王和王后似乎對他們的侄女疼愛有加，于是決定也陪她走一段。當然在他們動身從南錫出發時很多隨從也跟著去了，加上眾多伺候新娘的上流社會人士和英國貴族，使得這個陪同隊列如此龐大，其展示的服飾、馬衣、馬飾都無比精美豪華，整個隊伍顯得如此氣派。當這個隊伍一大早從南錫的一座城堡出發時，人們看到的是這個世界上前所未有的盛大壯觀的婚慶隊列。

在前進了五六英里的路程后，隊列停下來讓國王和王后返回。查爾斯七世一次又一次地將瑪格麗特擁入懷中并說道：“我親愛的孩子，我沒能真正為你做些什么，因為即使這樣顯赫的皇位都配不上你……”在說話的同時他眼里噙著淚水。王后則因為離別的悲傷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她在啜泣和淚水中不斷親吻著瑪格麗特。最后，國王與王后轉過身去，被攙扶著離開了。

瑪格麗特的父母則又陪她走了兩天的路程，一直到了洛林的邊界巴勒迪克。在這里，父母也不得不與瑪格麗特告別了。離別的時刻到來之際，他們的心情特別沉重，他們含淚一次次擁抱自己最寵愛的孩子，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

接下來，瑪格麗特的一個哥哥和其他一些朋友將陪伴她抵達英格蘭。她此時已經與薩福克侯爵和侯爵夫人混熟了，一路上他們盡心照顧和保護她，她與他們非常親近。侯爵夫婦均年事已高，神態凝重，寡言少語，但他們十分善待瑪格麗特，對她照顧有加，無微不至。他們想方設法去減輕瑪格麗特因逐漸遠離故土而感到的悲傷，并竭盡全力地確保此次護送盡可能地讓未來的王后感到舒適愉悅。

在這段時期，一艘從英格蘭派遣來的船只一直在法國北部海岸的一個叫作凱德洛（Kiddelaws）的港口等候，時刻準備迎接穿過海峽而來的王后和婚隊。從南錫到這個港口路途遙遠，那個年代途中可用的物資和設備相當不完善，因此，大量的時間不可避免地耗費在了路上。除此之外，行程也因資金匱乏而延誤了很久。亨利國王曾親口答應報銷婚禮的所有費用并支付婚隊從法國到英國途中的花銷。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不巧的是，國王此時正值經濟拮據。他努力籌錢，卻無法湊齊。他原本想讓國會為他撥款資助，卻受到格羅斯特公爵及其黨羽的萬般阻撓，他們竭盡全力不擇手段地去阻止國會采取行動為國王籌款以促成婚禮的圓滿舉行。

在南錫舉行了婚禮儀式之后，由于所有這些困難和延誤，已經過去了近三個月，瑪格麗特這才做好了動身的準備，行將登上那艘停泊在凱德洛等待接她去英格蘭的船。

亨利國王不僅僅要承擔瑪格麗特從法蘭西到英格蘭行程的費用，瑪格麗特來到英格蘭時也需要舉行一個盛大的接待儀式，這個儀式需要許多高檔的馬車以及招待設施。另外，如前所述，婚禮儀式還需要在英格蘭本土再舉辦一次，而此次的儀式要比之前的那次更為氣派隆重，隨之而來的還有加冕儀式以及相應的典禮和慶祝活動。所有這些都需要大量的錢財。在這一切尚未準備就緒之前，瑪格麗特是不能來到英格蘭的。為了解決當前這種困境，亨利國王做了種種努力去籌措這筆資金。在他看來，給新娘舉辦一場體面的接待儀式，這樣做是有必要的。他不得不抵押大部分的皇室珍寶、刻有家徽的金銀家具以及其他類似的個人財產。而這些財產中很大一部分后來再也沒有贖回。

最后，當一切準備就緒后，起航的命令終于下達了，一行人登船，穿過英吉利海峽進入樸次茅斯港，最后停靠在一個位于港口的波切斯特小鎮。此次航行毫無舒適感可言，船體積很小，而此處的海峽很寬，瑪格麗特由于舟車勞頓身體很虛弱。最后當船只抵達港口時，她虛脫得無法站立，只得由薩福克把她抱上了岸。

從由凱德洛上船直到現在，惡劣的氣候一直跟隨著船隊，最后當他們正在波切斯特鎮上岸的時候，天氣演變成了一場可怕的暴風雨，大雨傾盆，電閃雷鳴。然而，當地熱情的民眾仍然冒著狂風暴雨，蜂擁前往新娘經過的街道，沿著街道布撒燈芯草，為新娘鋪成一條地毯。當隊伍經過時，他們高聲歡呼，風雨中沿途的氣氛充滿了喜悅歡騰。王室新娘就這樣被護送到了附近的一個女子修道院，第一夜她要在這里休息，以準備繼續前行到達倫敦。

第二天，天氣轉晴。按計劃瑪格麗特和她的隨從們將乘駁船沿著海岸線從波切斯特被護送到南安普敦。這段水路由于被陸地環繞著而風平浪靜。船首先駛向樸次茅斯港，然后進入索倫特海。索倫特海位于懷特島和大陸之間，是一片狹窄而不受風浪侵襲的美麗水域。當駁船進入南安普敦海域時，他們行駛到了距那個小鎮八到十英里的地方。

瑪格麗特抵達南安普敦后被護送到了附近小鎮的一座修道院里暫住，因為那個年代還沒有旅館可住。在這里，國王派來的人前來迎接瑪格麗特，他們要為她在宮廷露面做進一步準備。國王這邊也做了大量籌備，其中之一是派遣專差去倫敦請一個最好的專門縫制女裝的裁縫到南安普敦，給新娘訂制合身的服裝，使新娘體面地出現在臨近的典禮上。與此同時，亨利國王從倫敦趕來，但因為按照皇家禮儀只有舉行婚禮儀式第二部分的時候他才可以見王后，所以他下榻在了離南安普敦十到十二英里外的一個叫作索思威克的地方，這里有他的行宮和花園。婚禮將在一個叫李奇菲爾德的修道院舉行，它位于瑪格麗特入住的南安普敦和亨利國王等候的索思威克的中間地帶。盡管國王預計所有的事情都會在幾天內完成，但仿佛是好事多磨，婚禮又一次被耽擱了，因為瑪格麗特一到南安普敦就患上了類似天花的斑疹傷寒。這使她所有的朋友都非常擔心她。還好，這個疾病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嚴重，一兩周后她就脫離了危險。在瑪格麗特患重病期間，由于嚴苛的王室規矩禁止亨利去看望她，但亨利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萬分焦急。

瑪格麗特終于痊愈了，婚禮慶典舉行的日子也定下來了。良辰吉日到來時，瑪格麗特被隆重地送往大教堂，她光彩照人地走在壯觀的騎兵隊前列。出席典禮的有眾多的貴族貴婦，他們均來自倫敦和溫莎堡以及周邊鄉村的各個城堡。

這是1445年4月的一天。這一天，瑪格麗特16歲零1個月。

記錄在案的有關這場婚禮中發生的稀奇古怪的事件中，有一個記述了瑪格麗特在婚禮上收到了一頭獅子作為寵物。這類似于當今新娘收到的一只西班牙獵犬或者金絲雀作為新婚禮物。在那時，富有的貴族在城堡里豢養類似的動物是很常見的事情，它們被圈養在靠近城堡圍墻修建的獸舍里。然而，當英格蘭國王得到獅子時，會把它們養在倫敦塔里。把野獸養在倫敦塔里由此成為慣例并且延續了很久。

所以，瑪格麗特把她的獅子送進了倫敦塔。在記錄這場婚禮全程費用的檔案中還記載了付給照顧這只獅子并運送它到倫敦塔的兩個人的費用，一共是2英鎊5先令3便士，相當于我們現在的10—12美元。看上去這項服務的報酬很低，但需要注意的是，那時的貨幣價值比現在要大得多。

返回皇宮的準備工作早已就緒。婚禮儀式一結束，國王和王后便一起動身前往倫敦。他們很快便發覺這段行程比其他任何時光都熱鬧、愜意、快樂。關于這個王后的絕代風華以及童年時家族的不幸遭遇，全國民眾早有耳聞。他們紛紛前往并簇擁在她要經過的道路兩旁，為的是一睹她的芳容，觀看伴隨她的宏大的騎兵隊伍，欣賞貴族們極盡奢華的服飾。每個人都在他們的帽子或扣眼里佩戴了一支雛菊，因為雛菊被瑪格麗特選作她的徽標。國王和王后經過的每個城鎮都擠滿了人，人們聚集在所有他們能到達的地方——街道邊、窗戶前、房頂上、墻頭……。人們吹著喇叭，揮舞著旗幟，持久地吶喊和歡呼著，歡迎王后的到來。

格羅斯特公爵和他的黨羽曾一度竭盡所能不遺余力阻撓這樁婚事。現在，他們意識到這樁婚姻已成為既定事實，所有進一步的反對不但是徒勞的，而且還會加速他自己的徹底失敗。所以他決定改變他的策略，熱心地加入歡迎王后的隊列中去。他的新計劃是說服王后，使她相信之前他之所以跟亨利對著干，僅僅是因為他不贊成英格蘭與法蘭西講和，這純粹是出于政治考慮而為之，如果不是這些，就亨利和瑪格麗特的婚姻本身而言，他是強烈贊成的。所以，如果可能的話，他準備在瑪格麗特抵達倫敦時給予她比所有貴族能給予她的都隆重的歡迎儀式。他在格林尼治有一座宮殿，位于泰晤士河畔，離倫敦南郊很近。他邀請瑪格麗特在她行程的最后一天來這里好好休息一下，恢復精力，為進入倫敦后應接不暇的交際提前做一些準備。瑪格麗特接受了這個邀請，當婚禮隊伍接近時，格羅斯特帶領一支著裝統一、佩戴為他個人服務標志的500人的隊伍走上前來迎接她。展示這一龐大的陣容，部分是為了向新娘表示敬意，部分是為了給她一個下馬威，使她認清楚格羅斯特公爵在英格蘭貴族中的地位和重要性，讓她明白與他為敵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為了在王室新娘穿過倫敦市區時向她表示敬意，人們在倫敦市區做了精心的安排。當時，公眾節日期間在大街上表演是一種習俗，人們設計出各種各樣生動的舞臺造型，有對某個真理或符合當時場合的道德情感的戲劇性演繹，有對圣經故事片段的精彩演出。這些表演大多是由倫敦市民自發組織的，為的是讓新娘和婚禮隊伍經過街道時看到。有些表演相當離奇有趣。比如，有一個地方擺放了兩個人像，一個打扮成正義，另一個扮作和平，這兩個人像用繩子綁在一起且可以靈活操縱，為的是在王后經過的合適時間能使他們走到一起并相互親吻。這是為了表達一個主題——正義與和平已經接吻了。它被賦予恰當地表現和慶祝這場婚姻所帶來的英格蘭和法蘭西之間和平相處的意義。而在另一個地方，正在上演一場代表和平與富庶的象征性盛裝游行。在其他地方，還有人在表演諾亞方舟、圣地耶路撒冷等，甚至還有演繹完整的耶穌復活和審判日的故事。

在王后進入倫敦的那天早晨，各個地方的表演都已準備就緒，市長、市參議員和其他政要組成了一支龐大的隊伍，沿泰晤士河向格林尼治走去，為的是拜見王后并護送她穿過這座城市。這些官員們騎著馬，身著華麗的官服，外面披著深紅色官袍，他的隨從們按照各自的職業排成不同方陣，戴著紅色帽子、穿著袖子上刺繡的藍色禮服。人們以這種方式將皇室婚隊護送過了倫敦橋，穿過了城市的主要街道到達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在那里，王后最終平安地被接到了她丈夫的宮殿。

加冕禮在5月28日舉行。瑪格麗特正式被加冕為王后，加冕禮之后，緊接著是持續三天的盛大騎士聯賽，伴有盛宴和其他在此種場合該有的慶典。

當所有程序完成后，新娘總算可以松口氣了，因為曠日持久的儀式終于結束了，她現在可以休息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