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卡塔拉諾的問話，圖尼耶陷入了猶豫，他心里的答案非常清楚，但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來。

面前的這位圓臉男人，全名阿諾德·卡塔拉諾，他不僅是摩納哥隊內的首席球探，也是現任主帥溫格名副其實的左膀右臂。

無論戰術理念，還是人才選拔，他都與主帥溫格的觀點不謀而合。

卡塔拉諾的識人眼光非常毒辣，凡是被他相中的球種子，日后都會開出鮮艷的花朵，幾乎從未失手。

如今，摩納哥隊內許多球員都是經他手上挑選出來的，所以，無論是在球隊高層眼中，還是隊內更衣室里，卡塔拉諾都具有非常高的威望。

雖然在摩納哥隊內具有不凡的地位，但卡塔拉諾從不以此為傲，他待人接物十分隨和，平日里也總是對人笑臉相迎。

然而，饒是如此，圖尼耶心里依舊是有些懼怕這個和善的中年男人，他自己也說不上究竟是為什么。

“哈，年輕人，這樣畏首畏尾可在球探這條路上走不遠，我只是讓你說出你自己的觀點，放心，我又不會吃了你。”卡塔拉諾似乎瞧出了他腦子里在想什么，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著他。

圖尼耶深吸了口氣，又拿起腿上的筆記本翻了幾頁，鼓足了勇氣，堅定地說：“卡塔拉諾先生，經過我近兩年的現場考察，我認為我們沒必要簽下蒂埃里·亨利。”

“哦？”卡塔拉諾沒有看他，目光眺望著場下，“詳細說說。”

圖尼耶語氣忽然堅定了起來：“亨利速度很快天賦出眾，他的腳法和跑位都非常好，并且最近一年里，他瘦弱的體格成長地得非常快，不再像是原來那樣一碰就倒。在凡爾賽的一場比賽里，他甚至一個人轟進了四粒進球。”

“嗯，這不是好事嗎？”卡塔拉諾依舊望著場下。

圖尼耶嘆起了氣：

“但是，他的配合意識太差了，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球場上的他，簡直到了一種目中無人的地步。這場比賽您也瞧見了，除開那些罰球，他全場也就給隊友傳出過一腳球。一腳球，無論他踢得是中鋒還是邊鋒，這都是說不過去的。”

“而且據我所知，之前，他就是因為他獨了，才遭到了沙蒂永青年梯隊主教練普萊的棄用，被迫轉會到了現在的凡爾賽。”

“當然，他有能力，自然可以獨一點。”

“只是，卡塔拉諾先生，您也明白我們摩納哥是一支怎樣的球隊，溫格先生是一位怎樣的主帥，在這里，就算是喬治·維阿那樣的天才，也必須懂得與隊友配合。”

“所以，我認為亨利這樣的球員，是我們摩納哥所不需要的，更是溫格先生所不喜歡的，我們沒必要將他帶回摩納哥。”

聽他說完，卡塔拉諾笑了笑，站起了身來，什么也沒說，竟是準備轉身直接退場離開了。

圖尼耶以為他與自己的看法一致，快步追了上去，急忙問道：“卡塔拉諾先生，那么我們針對亨利的考察現在可以結束了嗎？”

“當然可以。”，卡塔拉諾回頭看了他一眼，“因為我準備簽下他，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

就像是人們周末都有固定的休息日那樣，克萊楓丹也迎來了屬于自己的休息日。

周末的克萊楓丹是幽靜的，在這里踢球的學員和教球的教練都已經離校了，清晨，夏季的驕陽初初升起，晨曦落在達米亞諾肩頭，沒有一絲灼熱，反倒給他一種溫暖與希望的感覺。

他獨自一人漫步在空曠的學院內，郎布耶森林的風從西面吹來，其間夾雜著些早鳥鳴啼，休閑悅耳，驅散著頭腦里最后一絲昏沉。

走著走著，學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引擎的低鳴，聲音由遠及近，在這樣的一個幽靜清晨，格外引人注意。

不多時，引擎聲消失了，校外的鐵柵欄似的大門嘩嘩啦啦地被人拉開，達米亞諾低頭瞧了一眼手表，隨后微笑著快步朝大門方向走去。

走進門前，一個身穿短褲短袖的中年男人出現在視野之中，而他四處張望時，似乎也發現了自己，朝著自己的方向揮舞著雙手：“達米亞諾，這樣清閑的生活，誰不想擁有呢？”

達米亞諾笑著迎了上去，走近后，他遞出右手與那人握了一握，開口道：“兩年沒見，卡塔拉諾，你怎么還是老樣子，看來摩納哥高貴的生活，也和我們克萊楓丹這鄉下差不了多少。”

達米亞諾和卡塔拉諾雖然交情不深，但也算是舊識，兩人兩年沒見，自然是少不了些客套寒暄。

站在門口簡單說上了幾句，他便邀請卡塔拉諾到辦公室里詳談，但卡塔拉諾卻搖搖手拒絕了，說是時間不多，顧不得那些禮數了。

接著，他便直接開口問道：“我來的目的昨天電話里你也知道了，現在我們球隊準備簽下亨利，在這之前，我想和你詳細聊聊關于這孩子的事情，作為克萊楓丹的國家級教練，你應該很清楚學員的事情。”

“那你算是來對了。”，達米亞諾笑道，“在克萊楓丹，我應該算是最了解他的人，因為我是負責它們91級的主教練，為了培養他，我可沒少下功夫。”

“那可真是太棒了！”卡塔拉諾喜形于色，又朝他問了關于蒂埃里的諸多問題，達米亞諾也一一解答了。

他的話，讓卡塔拉諾擊散了自己心中最后一層陰云，越來越肯定，現在簽下蒂埃里，是一筆投資未來的最佳交易。

臨走前，卡塔拉諾又問道：“那么，在你眼中，亨利是克拉楓丹最棒的球員嗎？”

“不是。”，達米亞諾不假思索，“在克萊楓丹，還有一些孩子的天賦在他之上。”

聽見這話，卡塔拉諾皺起了眉頭：“那你為什么還要……”

他話還未說完，達米亞諾卻直接解釋道：

“因為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成為巨星的所有潛質，你是摩納哥的首席球探，想必在這方面，你會比我更有心得。決定一名球員能飛到多高的，永遠不只有天賦，更重要的是他的心。”

“蒂埃里他出身貧寒，卻從不覺得自己貧賤。他球技高超，為人卻平和謙遜。”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問他為什么會選擇踢球，他卻告訴我他也不知道，小時候他其實并不喜歡踢球，但他的父親卻總想讓他成為球員，所以稀里糊涂他就走上了這條路。”

“也許你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但我卻覺得，這恰恰會是他未來成功的關鍵。”

“足球對他來說，更像是一種使命，你明白嗎，他是一個有使命感的人，而這份使命感，會讓他迫使自己變得更強，迫使自己走得更遠，迫使自己去承擔更多的責任，迫使自己成為這世上最偉大的球員。”

“卡塔拉諾，我敢向你保證，在未來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之內，蒂埃里·亨利，這個名字，都會是我們克萊楓丹最閃耀、最偉大、最不可超越的星辰！”

說到最后，達米亞諾的聲音已經顫抖得接近于喘息，他的激動，讓他的臉頰上泛起紅光，讓他的眼中燃起火焰，讓他的雙手，死死捏住了卡塔拉諾肩膀。

卡塔拉諾有些意外，但他明白眼前達米亞諾的感受，那是每一個足球人的通病。激情、熱血、狂熱，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群人愿意為了夢想而獻上生命。

一時間，卡塔拉諾竟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于是，他也抓住了達米亞諾的肩膀，嘴唇翕動，淡淡地說道：“我明白了。”

然后，這兩個男人相互投去肯定的眼神，卡塔拉諾最后連再見也沒說，便直接離開了這里。

回到車上，他撥通了龐扎的電話，告訴他，摩納哥已經決定簽下蒂埃里·亨利，讓他幫忙通知一下球員本人和他的父母，盡快找個時間完成簽約。

電話另一頭，龐扎只說了四句話：“哈哈！于利斯‘調色板’餐廳！現在！快來！”

——

于利斯“調色板”餐廳里，亨利父子都坐在那里，眼神也都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

“讓-馬里·龐扎！”托尼喊出了他的全名，“我的上帝！你沒開玩笑吧，摩納哥真的打算簽下蒂蒂？！”

桌前，龐扎大手一拍，扯著他的公鴨嗓：“哈哈哈，是的，這都是真的，卡塔拉諾馬上就快到了，我們的天才終于可以去往更大的舞臺了！”

龐扎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一飲而盡，瞧見對面父子二人興奮地臉上，平添出一絲困惑，他一拍腦門，連忙解釋道：“噢，真是抱歉，你們還不知道那個卡塔拉諾是誰吧？他可是摩納哥的首席球探！”

“球探？”父子二人對視了一眼，眉宇間更加迷惑了。

龐扎望了他們一眼，大手一拍：“是的，球探！這是一個近些年才興起的職業，主要負責為球隊尋找挖掘潛力球員。現在，這個職業別說摩納哥公國了，就連我們法國足壇的許多職業球隊也是沒有，你們自然是沒聽說過。”

托尼皺起了眉頭：“那這個卡塔拉諾靠譜嗎？”

“絕對靠譜！”龐扎重重地點頭，“這個賽季在法甲里轟了18粒進球的那個非洲前鋒喬治·維阿，他就是卡塔拉諾一手發掘的！”

聽到這里，亨利父子眉宇間的困頓盡皆釋然了。

這些年，非洲前鋒喬治·維阿在法甲聯賽風生水起，這個名字幾乎成為了如今摩納哥的旗幟，就連許多平日不怎么關注足球的人，都聽說過他。

所以，一聽說喬治·維阿是即將到來的卡塔拉諾發掘的，托尼頓時放心了，在他想來，兒子蒂埃里的足球天賦高出喬治·維阿千倍萬倍，既然那個非洲小子被卡塔拉諾發掘之后能在摩納哥踢出來，自己的兒子更是沒什么問題。

就在三人坐在這兒聊天的時候，餐廳大門忽然間被推開了，今天是“調色板”歇業的日子，所以這時進來的，一定就是龐扎口中的卡塔拉諾了。

亨利父子背對著門坐著，聽見門響之后，他們先是瞧見了對面龐扎臉上盡是喜色，然后回頭一望，一位穿著白色短袖與藍色運動短褲的圓臉中年男人站在門口東張西望，他短袖的左胸前，正繡著摩納哥的隊徽。

“嘿，老伙計，我在這！”龐扎瞧見他后，揮舞著胳膊扯著嗓門大喊。

中年男人隨喊聲望來，發現龐扎之后，眼神中閃爍著激動，也朝他揮了揮手，急忙向這里小跑過來。

跑到桌前后，中年男人也顧不上向龐扎問好，直接朝亨利父子遞出了手：“兩位亨利先生，你們好，我是摩納哥的首席球探卡塔拉諾，今天約兩位過來是為了……”

“我說，老伙計，你們摩納哥的人都是這么猴急嗎，先坐下來再說！”龐扎扭動著肥胖的身軀，直接把卡塔拉諾拉到了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噢，抱歉，抱歉。”卡塔拉諾坐了下來，“龐扎是我的老朋友，看來他已經給你們說過我的目的了，那我也就不必廢話了。”

他嘴里說著話，手里卻也沒停下，迅速打開手里的皮質公文包，從里面翻出幾頁文件似的紙張，遞到了亨利父子身前，放在桌上。

“兩位先生，這是轉會摩納哥的《誠信契約書》。”他急促地說著，“因為蒂埃里沒滿16周歲，你們也知道法國足協和摩納哥公國的規定，所以我們沒辦法立即完成轉會簽約，只能先這樣辦了。”

話一說完，他又立即從公文包里摸出兩支鋼筆，放在了那幾頁文件上，看起來他對簽約已是迫不及待了。

亨利父子愣了愣神，他們沒想到這位素不相識的卡塔拉諾會如此焦急，這反倒讓他們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旁，龐扎瞧出了亨利父子臉色的變化，急忙按住了卡塔拉諾：“嘿，嘿，嘿！卡塔拉諾，你冷靜一點，先讓他們父子好好看看，你這樣著急，就像是個拐賣兒童的騙子。”

“噢，抱歉。”，卡塔拉諾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我這人就是這樣，一見到天才，就想著趕緊把他簽下來，職業毛病了，畢竟，簽下一位天才，我們未來就會多上一座冠軍獎杯，球隊可不會允許我將冠軍獎杯送給別人。”

他頓了頓，扭頭望著蒂埃里：“特別，是你這樣的天才，蒂埃里·亨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