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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醉臥千針焚強虜

  • 驅煞記
  • 仵空小師傅
  • 10490字
  • 2022-09-06 10:21:54

“啊?”

特蕾希心中打了個突,忽然被問,驚疑間斜身相避。她腦子一片空白,只聽得漱漱竹響,抬頭透過林子,皓月如銀盤,被竹葉剪的片片粉碎。

侏儒本就是個探子,以影為伴,為了任務會不擇手段,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積年累月這番,自己也不知真性情為何了。

然而,血精靈的質問對她來講難嗎?

未必……

那為何遲疑呢!?她自己都有些愕然,倉惶的莞爾一笑,幽幽回道:“秋靈姐,你了解我們刺客嗎?”翟秋靈道:“從事偷竊、謀殺、間諜和暗殺方面工作……的……人?”特蕾希搖頭:“太官方了。”翟秋靈無奈:“我只在書文里讀到過,總結起來就這些。”特蕾希道:“那還是不了解,熊貓人不是有句俗話叫‘隔行如隔山’么,你不了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之所以會認識那倒流壺,跟我的工作有關。”隨后將在塵泥沼澤對吉爾雯解釋‘金手指’的話如數道來。

翟秋靈聽后驚訝不已:“原來如此,難怪那青銅龍會跟你如此熟絡。”特蕾希道:“我以前也拜托過希多米爾一些事情,她這個人,啊不……她這只龍特別古怪,不管收沒收費用,提供情報看心情。”血精靈“哦”了一聲,侏儒又道:“你記不記得咱們在大法師那里,米多希爾向我們解釋煞魔的由來,記得吧?是誰起的頭還記得嗎?。”

翟秋靈想了想,搖頭道:“忘了,瞎聊天兒的事情沒進腦子。”特蕾希哈哈一樂,可愛的圓眼在月光下變得狡黠:“不知情的人,自然沒感覺,當時我和我那同事可都是心知肚明。那米多希爾估計又放水了。”翟秋靈仍是疑惑:“我不明白你說的什么意思。”

特蕾希道:“這事解釋起來挺復雜的,安德羅你還記得吧?嗯,他出現在那里,估計是要找米多希爾索取一些情報,當他問到煞魔有多厲害時,米多希爾立馬話趕話的開始解釋煞魔的由來,安德羅試圖終止話題也被米多希爾打斷,就硬憋著強行聽完了科普,其實他內心在滴血。”

“這……又是為甚呢?”翟秋靈不解道。

特蕾希繼續解釋:“我就說我感覺的吧,米多希爾不想給情報,借著一個話頭用科普充當了情報。”翟秋靈疑惑道:“供需不匹配怎能算數啊?”特蕾希道:“對于我們來說,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去找青銅龍的,原因很簡單,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找它們不是等價的交易買賣,是在賭運氣。他們想告訴你就告訴你,不想告訴你,給你個錯誤的信息都是經常的事,按照安德羅的性子,我估計應該是之前就付了費用了,但米多希爾卻用煞魔的由來打發,這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翟秋靈聽后無語,嘆道:“這就算客氣了?”特蕾希道:“至少是正確的吧?”翟秋靈反問道:“怎么,你也被她坑過?”特蕾希沉默半晌,舒緩道:“總之呢……你的疑問就是這樣的。不過話說回來,我替你解圍,你居然還懷疑我!?”說罷朝血精靈的小腿輕輕拍了下,扮了一個鬼臉退開。

翟秋靈咯咯樂道:“我也是為了你,特蕾希。你一個島外人,了解一些當地的民俗文化也就罷了,那么專業的東西,連我這個常年泡在那種環境的也不曾識得,你卻能滔滔不絕講出,我是生怕……”

“怕我搶了你的風頭?”侏儒一臉沒正行。

“呸!你當我是那藍臉三指兒的?”翟秋靈笑啐了一口,來到亭子的臺階上坐下,看著峰島外紫色魔氣卷著碎巖懸空漂浮,長舒了一口氣,“我是怕你被煞魔反噬控制,那樣可就麻煩了……”

特蕾希輕“啊”了一聲,明白了翟秋靈一直在擔心她,與血精靈目光一觸,臉上一陣暈紅,低頭凝思了起來:“原來是為了我……”

“事出反常必有妖,煞魔自古有之,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當時聽到你娓娓道來,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有所警覺也是防范于未然。”

“就好像戒律牧師或者神圣騎士驅魔一樣,被惡魔纏身的人會知曉許多超出他認知的事情,利用語言來攻擊驅魔者的弱點一樣?”侏儒補充道。

翟秋靈點了點頭,淡淡道:“涼風起天末,意如何?江湖幾時善,秋水多。魍魎喜人過,奪魂魄!坦然執子手,共風火。”特蕾希未聽的明白,此刻矣不適擾問,深呼一口氣,與血精靈一同欣賞對岸的風景。

過了良久,特蕾希只感身子輕輕飄起,落地后背處甚是柔軟,一陣淡淡的體香,她慢慢抬頭,從洗朱色秀發間看見翟秋靈的側臉,容光照人,問道:“怎么?”翟秋靈搖搖頭:“沒事,不知怎么的,打第一次見你,就感覺挺有眼緣的,還挺聊得來的。今晚酒局之后,我只希望你能趕緊好起來,哎呦,你這大小和手感……別說還挺像一個布娃娃似的。”將侏儒抱入懷中,面頰反復摩擦侏儒的頭,愛憐橫溢。

躲之不及,特蕾希任由她擺弄,久了還感覺甚是舒服,自到了學齡年歲,她便開始學習潛行之道,插科打諢的從拉文霍德畢業,成為了一名有“官方文憑”的“賊”,回到暴風城入了軍情七處,經過一系列選拔,成為了一名特工。

這可不是一份受人尊敬的工作,并且作為刺客團的一份子,擁有“情感”乃是最為致命,打小家人便對她很冷淡,其實這也怨不得家族的人,“星刃”家的人彼此都很淡漠,那是常態,沒人關心彼此的生死,他們分散在各地,或為暗殺,或為偷竊,或為情報,或為訓練,或為監視敵人,或為隱藏尸骸……總之,他們都很忙,忙著干臟活兒。

“我可是聯盟的人,你這樣對我,不怕部落的人對你有意見嗎?”特蕾希喃喃道。

翟秋靈輕輕一笑,拍了拍侏儒的頭:“那又怎樣?‘我見過最高尚的獸人,也見過最卑劣的人類。’你只要是一個善良的靈魂,我就不會讓你落入煞魔的魔爪之中。”她引用的是圣騎士弗丁的話,這句話在部落里人盡皆知,至于聯盟那邊……

她不清楚。

此話一出,竟濕了侏儒的眼眶,特蕾希擤鼻佯作毫不在乎,別過頭道:“你怎么知道我善良,我可是名手腳不干凈的賊……”翟秋靈緩緩回答:“你要不是,早就被煞魔奪舍了……就是控制了。除了運氣,能堅持到現在,也證明你是一個不愿與煞魔同流合污的人,懼、狂、怒、疑、惘、恨、傲……哪個都很危險吶。”特蕾希低聲道:“又或者是我生命力頑強吧。”翟秋靈“嗯”了聲,表示同意,又道:“今天晚上你別看我和那些綠皮兒的聊得歡,整場席下來,我都在擔心你是不是被煞魔侵蝕,以后身體有任何異樣,一定要趕緊告訴我,告訴卡多雷也行。”

“嗯,我們是一個團隊的,要彼此信任,對吧?”

“沒錯。”摟著侏儒的臂膀又緊了一些,翟秋靈知道特蕾希扛著煞魔辛苦,雖然白日嘻嘻哈哈的,到了夜間睡下后,會經常聽到她痛苦呻吟。就在昨日離開泥鏈鎮的那晚,她就整晚的低聲搖蕩,豆大的汗水涔涔直下,翟秋靈本想去找孟塘雨來,但她感應不到任何煞氣,估計煞氣并未沖破封印,叫了巨魔也無計可施,想想先淺睡觀察,若有異樣再另做打算。

奇怪的是,覺后醒來,特蕾希居然和無事發生一樣,巨魔號完脈后,翟秋靈也就放下心來,自當是中煞癥狀,后來也就不再計較。

“秋靈姐,我們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翟秋靈應下,逶迤出了園子回到圓寨,深夜的客棧內安靜祥和,一名守夜地精坐在前臺托書打盹,聽到兩人進來,一個激靈挺腰,恭敬頷首笑說“貴客回來啦”,翟秋靈笑著點頭回復,抱起侏儒上了樓,快到三樓時,翟秋靈雙耳突然振動,腳下放輕,躡著跨上倒數第四個臺階,貓著腰緩緩將頭升到三樓地板上。

特蕾希剛欲詢問,就聽到走廊深處一聲少女嬌喘,幽幽跟著一句:“真希望今晚永遠不要過去。”侏儒兩眼瞬間精光,匆匆跳下扒到最后一階匍匐,四目眺過走廊的長弧,昏暗的燈光下,瞅見一束灰藍的人影扛著個侏儒高的綠物匆匆遁去,消失在長廊深處。“大晚上的……就不能回屋調情嗎?”特蕾希撣撣膝蓋,舉手要抱抱,翟秋靈“嗯”了聲:“就是就是,我還以為又是恐怖圖騰的牛崽子呢,嚇了我一跳。”特蕾希笑道:“你那么緊張,都把我嚇著了,我看你也是緊張過頭了,這酒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警戒十分到位,咱們又是秘密過來的,不會有人發現的。”翟秋靈想想也覺得有理,嘴上卻倔說:“那也不行,小心為上。”拱著侏儒趕緊回了房間。

次日,血精靈睡的正香,身子突然一抖,聽得屋內有人來回走動,她吧唧嘴問道:“醒了?”見無人應答,她半睜眼,天蒙蒙亮,窗外隱隱有昨天的唱調喊聲,拱鼻合上眼睛打哈切:“天還早呢,再睡會兒……”翻身把頭蒙進被子里。

“我餓了,秋靈姐……”

“哎呦,睡覺,睡覺就不餓了。”

“我餓的睡不著嘛,秋靈姐。”

“呃啊……”

翟秋靈猛地坐起,蓬松紅發,昂首喪道:“不要戳我后背,癢癢。”也顧不得梳洗,忙穿好衣服,將侏儒扛到肩上,開門出去。

剛掩上門,特蕾希道:“秋靈姐,咱用不用叫上他們?”翟秋靈無精打采道:“我估計他倆還沒醒酒的吧。”特蕾希道:“先敲門看看,沒反應咱們就自己吃。”來到吉爾雯的房前,特蕾希敲了兩下門,不一會兒的功夫,只聽“吱呀”一聲,門卻未開,正奇怪時,“咔”的帶門,兩人齊頭并轉,一地精女保潔正拎著一雙軟皮小高跟,佝僂身子站在隔壁房間門口,轉頭見到她倆也是一臉吃驚。

“誰呀?”門打開,吉爾雯揉著眼睛問。

“啊,侏儒餓了,想去吃早飯,來問問你去不去。”血精靈忙轉頭接茬。

“行,等我一下,我去換衣服。”吉爾雯正要回去,血精靈立馬抓住他的手腕,撤步將精靈拉出房間,笑這著說:“換啥呀換,有睡衣遮體就行,快走吧,別餓著侏儒了。”

三人說著從那地精身旁路過,特蕾希扶著血精靈的肩膀,俯瞰那女地精,笑著問候:“這么早就開工呀,真辛苦了。煩勞您把我們的屋子也收拾一下吧,我們正好去吃個飯。”那女地精本想說“還沒有”,但見侏儒笑盈盈的看她,便即改口,鞠躬道:“好的,客人。我馬上去。”

來到前臺,問詢了地點,三人來到食堂交了飯票,這里是自助,胡亂拿了一些餐食,找了一個角落坐下,翟秋靈喝著橙汁問:“昨晚睡的好嗎?”

吉爾雯昏沉著眼睛道:“有點頭疼……”翟秋靈用左手移了一杯蜂蜜水過去:“就知道你會有這反應,把這個喝了,能輕快不少。”特蕾希吃著牛角包問道:“頭疼會不會是昨天的酒不行呀。”翟秋靈道:“不是,但凡喝大酒,管它白的、啤的、紅的、黃的,第二天沒有不頭疼的,昨天的卡多雷都被灌成什么樣兒了,臉都黑了,今天不頭疼才怪。”吉爾雯喝完蜂蜜水咬著杯口,臉上一紅,羞愧道:“對不起……”翟秋靈道:“這有什么對不起的,沒事沒事,應酬嘛,正常。”又給吉爾雯遞了一盤水果,轉頭問侏儒:“誒,你說昨晚那身影會不會是……”挑眉嘖了一口。

特蕾希努嘴想了想,笑道:“姐姐跟我想到一塊了,我也覺得昨晚那身影十分熟悉,沒成想是兩個人。”吉爾雯問道:“昨晚遇到麻煩了嗎?”翟秋靈白了他一眼:“女人聊天,小男孩兒別插嘴,乖乖吃飯。”轉頭又道:“哎呦,要真是的話,真……嘶,哎呦!哇……嘿嘿。”特蕾希湊近了些說:“沒想到啊,孟大師可以啊,才來這里不到半天的光景,居然能釣到魚呢。”翟秋靈托腮道:“哎呦,這藍皮兒三指兒的大兄弟都喝成那樣了,不知道還有沒有精力做成……”

“不是有服務生嗎?”

兩女齊轉頭,同問:“什么服務生?”吉爾雯道:“你們倆不是說孟大師昨晚釣到魚了嗎?喝了那么多酒,估計不會有精力做魚了,我估計是找的客棧的服務生幫他處理了。”特蕾希尷問:“你知道我們在聊什么嗎?”吉爾雯點了點頭,翟秋靈問:“那魚……”

“不是被服務生送到房里了嗎?”吉爾雯說。

“哪個服務生?”特蕾希問。

“剛剛碰到的那個呀。”吉爾雯說。

“那個是保潔。”翟秋靈問。

“咱們的水果拼盤不都是保潔送過來的嗎?”吉爾雯說。

“那她為什么要拎著鞋子啊?”特蕾希問。

“因為怕驚擾到孟大師休息吧,才脫下鞋子,而且你倆光叫了我沒有叫孟大師,一定是知道孟大師早晨有魚吃,對不?”吉爾雯邊扒橘子便回答,像是在自說自話。

“贊美太陽井,你可真聰明啊,卡多雷……”翟秋靈萬萬沒想到她與侏儒遇見的事,從吉爾雯口中居然是這樣的,“都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今天我真是領教了。”侏儒也點頭應和。

吉爾雯無辜道:“我說的……有錯嗎?”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特蕾希趕忙豎起大拇指,連連夸贊他腦子開竅了。

吃完飯,三人回到房間,到了中午,阿瑪麗與艾瑞迪斯來找,稱莊主帶著齊普羅與桑吉外出,中午便由他倆相陪,下來見面的只有血精靈與侏儒,一問得知吉爾雯與孟塘雨還未醒,吩咐服務生預備些輕松糕點備于客人樓層,兩人醒后趕緊送去。

午飯設在圓寨正中的方殿,此時的方殿已恢復餐廳模樣,只有他們一桌就餐,聊天得知,他們地精四人是皇甫臨溪的貼身侍衛,除了有要緊事務,基本不離莊主左右,老大齊普羅基本全天待命,其余三勻攤剩余時間輪班,翟秋靈心想四人同時出動迎接他們,可見莊主甚是重視她們,對莊主的好感增加了不少。

飯畢,翟秋靈與特蕾希在客棧里溜達消消食,環走一遭后,得知這圓寨的居所分成四區,外面的裝潢繪飾也各不相同:西北面的費伍德森林區基調詭異幽暗;西南面的翡翠林區則祥和華美;東北面的晶歌森林區紫白交繪炫彩異常;她們下榻的荊棘谷區郁郁蔥蔥自然親近。兩人來到客棧二樓北面,這里有一處平臺可供人望風,扶著欄桿探頭俯瞰下方船帆穿過,特蕾希顛著腳道:“秋靈姐,你說現在前方戰事怎樣了?”翟秋靈倚在欄桿上:“不知道,那天不是聽你同事說前方戰況不錯嘛,我猜應該沒啥大問題。”

特蕾希嘆道:“就怕是他報喜不報憂,欺上瞞下的事情,人類敢稱第二,沒有哪個種族敢稱第一。”翟秋靈道:“也不盡然,亡靈……你懂得,不得不說,女王的臣民們可是讓大酋長也要畏懼三分的存在。”特蕾希笑道:“之前先數落自家種族,現在又掄到被遺忘者了。我倒要看看你這小嘴兒里有哪個種族是好的。”翟秋靈也笑道:“彼此彼此,你先排揎了自家種族的男性,今兒個又諷刺人類,還真是干情報的,眼里全是人性的腌臜。”特蕾希晃腦袋道:“吧啦吧啦吧啦……聽不懂呀,聽不懂!熊貓的語言聽不懂,略略略……”

這時,有人走來,她倆回頭一看,特蕾希笑道:“回來啦?”來者正是桑吉,桑吉拱手道:“回來了,我家主人有請。”翟秋靈問道:“那兩個醒了嗎?”桑吉道:“醒了,正在房內用餐,咱們去大廳坐會兒?”

三人下了樓,又繞著方殿溜達,桑吉道:“客人要不去坐會兒吧,這樣溜達不累嗎?”翟秋靈道:“累啥呀,中午吃的忒膩了,不走動走動,又要長肉了。”特蕾希也道:“就是,就是,吃是長肉之源,管住嘴邁開腿,要不然定后悔,你們男的不懂。”桑吉哦了聲,又道:“翟大師,我依著你說的練了,今兒晨練后感覺增進不少呢。”翟秋靈道:“哦?是嗎?勤練固然重要,但不能偏執,急功近利怕是會走火入魔的。”桑吉滿口應下,又遛了三四圈,巨魔與精靈方才下了樓,一見到孟塘雨,特蕾希低頭壞笑著拍了血精靈小腿一下,翟秋靈抱起她,耳語道:“你看他那沒事人的樣子……”兩人同時竊笑了起來。

孟塘雨輕咳一聲,不知她倆在討論什么,只以為是女性之間的體己,給特蕾希號完脈后,命桑吉前導,四人跟著上了車,車子行至來時的陸陽殿,他們剛進抱廈,抬頭忽見有山水浮動,四人皆是一驚,不由朝后退去,險些磕上門檻跌將出去。

前面的桑吉回頭一愣,問道:“怎了?”翟秋靈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扇通頂的半透織錦的山水長屏,主題乃高聳巍峨的大山,溪河貫橋蜿蜒而來,右邊的青龍寺佇與林后若隱若現,兩橫白云一上一下卷在山后,為靜穆的星空增了幾分禪意。這屏體過大,乃至于中間繃的織品遇風會有波動,屏旁墜著千字條幅,亦是繡的。幾個俯仰后,血精靈得知是著名的《酒韻賦》,再看長屏左上邊角,嘩擦一聲:“居然是范寅的《出林入寺圖》。”

“是翟大師來了嗎?”屏風后傳來爽朗的笑聲,皇甫臨溪被侍衛簇擁著出來,“翟大師好眼力呀,這是在下找人臨摹的絲織品,放大了后是不是感覺氣勢更足了呢?”翟秋靈呵呵一聲,同意道:“是啊,我記得這《出林入寺圖》也就是循矩的尺寸,如此放大了后,確實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吉爾雯道:“這里我好像在哪里見過。”孟塘雨解釋道:“這圖乃是范寅失利后出游散心畫的,據說地點大概是在翠竹曠野北面的林邊,覺得似曾相識應該是也去過那里吧?”

皇甫臨溪舉手引眾人進內,這大殿內順著墻壁,擺著各色各樣的酒瓶,齊普羅介紹說,這些都是湖峰酒莊出的酒品,昨日喝的鳳凰白與四德酒的酒瓶也在其中,過了屏風來到中堂,最里面供著一組木雕地精群像,體型碩大造型各異,有飛天降落的,也有捏指凌空的;有擺金剛怒目的,也有盤腿垂目的;有拱手抱拳的,也有大鵬展翅的……足足有十多名地精,卻皆身著熊貓人的服飾。

“誒?那是不是泥鏈鎮的……”特蕾希指著捏指凌空的地精問,皇甫臨溪笑道:“不錯,那個正是迪普瓦爾鎮長。這是我們在錦繡谷瓊花湖開經濟峰會的合影留念,我將照片做成了雕像。”孟塘雨掃看后疑問道:“怎不見貿易大王呢?”皇甫臨溪剛欲解釋,翟秋靈笑道:“估計大王太費料了,莊主不舍得才放棄了吧,我看熱砂親王也不在呀。”眾人哄笑,孟塘雨先樂后佯作正色道:“秋靈,你又渾說,不得無禮。”

莊主叫客人坐下,自己坐在雕像右邊一張鋪著虎皮的大椅上,讓血精靈落座鋪著豹皮的下首位,齊普羅一干人均垂手侍立,吩咐丫鬟們上茶,將昨日與翟秋靈發問的情形說了。

“如今不止海上緊的很,昨日在下會獵時,也聽朋友提過,不僅是部落,聯盟那邊也不輕快,西邊的林子很不太平。”皇甫臨溪喝了一口茶,站起身來,右手無名指摸眉尾,左臂背后,在廳中緩緩而行,“你們有所不知,最近這邊境上,恐怖圖騰的牛頭人甚是猖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真的是……唉……”孟塘雨道:“慈悲無量,皇甫莊主,我們也是被那幫腌臜牛人騷擾過的。”簡略講了路上兩起牛頭人的偷襲后,捶胸頓足說:“這幫天殺的牛頭人每每都是陰損的偷襲,欺人太甚!”皇甫臨溪嘆道:“哎呀!真是部落的不幸吶。不過不要擔心,去往加基森的船,在下早已經為諸位備好,待我疏通好門路,連夜送各位趕去。”孟塘雨笑逐顏開,摸了摸自己的斷牙,捻指鞠躬道謝,皇甫臨溪作揖回禮:“孟大師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只是在下……”

說話之際,一名地精小廝倉惶跑進,阿瑪麗冷嘖一聲,訓道:“毛毛躁躁的,沒見著主人正在會客嗎!”那小廝撲通跪下,低頭大喘:“小的……小的……小的……”身子不住發顫,皇甫臨溪哈哈一樂,回到座位上,安慰道:“你先不要急,慢慢說,什么事?”那小廝手足也跟著打起顫來,慌回:“恐怖圖騰的牛頭人又來了。”

特蕾希四人一聽,皆變了臉色,皇甫臨溪白了一眼,轉頭用茶蓋撫茗,齊普羅上前道:“這點小事還需驚擾主人,留你們是吃干飯的嗎?打退了便是。”那小廝搖頭道:“不是的,酒醒統領。要是一般的騷擾,小的不敢來驚擾主人,這次恐怖圖騰的牛頭人們聲勢浩大,咱們在菲拉斯的碼頭已經失守,現弟兄們正在酒廠的吊橋誓死堅守,盼主人派人增援。”咚的將頭磕在地上。

“什么!?”皇甫臨溪面色泛深,跳起身睜著赤眼怒看小廝,特蕾希與吉爾雯聽到是恐怖圖騰的牛頭人,驚駭失色,翟秋靈也站起身來:“終于愿意正面應戰了。來了正好,老娘早想教訓他們了。”孟塘雨也提棒站起表示同意。

“豈有此理!”莊主大步出了大殿,來到西面的望香廊,聽得對面島上廝殺聲此起彼落,奔上身后一巨怪的肩上瞭望,只見出莊的吊橋上墜下好幾個人,有牛頭人,也有地精與巨怪,知道那便是小廝說的交火處,忙讓桑吉去叫些人馬前來增援,“酒塞,去取我的致命角斗士來!陸陽殿的守衛先去酒廠增援!”皇甫臨溪跳身下來,在長廊里踱來踱去,眾人誰也不敢作聲擾他,過得良久,艾瑞迪斯取來一把緋色硬板大弓,皇甫臨溪接過后再不耽擱,喊道:“湖峰酒莊的弟兄們!跟著我,殺他個干干凈凈訥!”眾人齊聲呼應,跟著莊主朝兩島間的吊橋奔去。

“客人們請先回大殿吧,這里太危險了。”阿瑪麗抱拳對四人施禮后,轉身也隨著大部隊去了,翟秋靈冷笑道:“塘雨兄,能袖手旁觀嗎?”孟塘雨先是道了一聲慈悲無量,緊跟著突然陰陽頓挫朗聲誦道:“戰火為何而燃,秋葉為何而落。天性不可奪,吾輩心中亦有惑。怒拳為誰握,護國安……”翟秋靈拍了一下他肩膀,哭笑不得道:“別擺活了,等你念完人都打過來了,走吧!”從腰包里掏出手甲套上,追趕莊主去了。

“咱們也去吧!”特蕾希跳到吉爾雯的肩上,吉爾雯一手提袍子,盡全力跟著巨魔與血精靈,囑咐道:“如果一會兒要動手,你離我遠點哈。”特蕾希道:“放心,我也不想被人誤認為是亂放屁的女孩子。”

吉爾雯突然剎車,驚道:“哎呀!我忘帶法杖,這可怎么辦啊!”特蕾希打了一下他耳朵:“你沒了法杖就用不了法術了嗎?”吉爾雯道:“那倒不是,哎呀算了……我到了就治療傷員吧。”說罷又快步追趕。

一行人穿橋西行,沿路酒味愈來愈濃,抵達島上,翟秋靈見到風水石上刻著“釀香島”三個大字,此地乃是酒莊的酒廠,瞧得工人架著草叉鐵锨等農具護著酒廠,西面擊鼓鳴號,吊橋上一小隊地精重重疊疊,用身子抵擋進攻的牛頭人。

“兄弟們,我們來了!”皇甫臨溪閃身至島邊,抽出兩根秘銀箭,搭弓上箭,嗖嗖射出,正中兩名正要進攻的牛頭人眉心。“接應弟兄們!”齊普羅當先縱身一躍,又是一只恐怖圖騰的牛頭人身中四鍭,他從人墻后跳入戰場,左一拳右一掌拍倒敵人,趁亂奪了兩根長戟,扔給身后跟來的阿瑪麗和艾瑞迪斯,掏出自己的錘子當先開路退敵。

原先抵御的地精們見到莊主到來,還射殺了敵,士氣大振,翟秋靈瞧出莊主乃是名身手不錯的獵人,剛剛施出的多重射擊又快又準,心中起了敬佩之心。這時,不遠處一棕色身影從人群中跳脫出來,于橋側蹦到了皇甫臨溪身旁,孟塘雨大驚,喊了一聲“呔”,踏步上前揮棒劈去,來的乃是一名牛頭人,剛落地還在拂夾克上的灰,欲抬手執槍瞄上橋時,腦門忽中一悶棍,翻著白眼歪倒了過去。

“哎呦,斯塔恩!斯塔恩!”

皇甫臨溪大驚,慌忙俯身查看,一眾御敵地精回頭看了眼,大聲喊嚷:“有人偷襲斯塔恩,我們為他報仇!”跟著人墻喊聲響動,奮力抵擋。

“孟大師,這位是獵商斯塔恩,不是恐怖圖騰的牛頭人。”跟來的一名侍衛在身后提醒,孟塘雨轉笑為恐,連說了七八個粗鄙之語,忙給那暈倒的牛頭人號脈:“只是暈了,哎呀,這……太……烏龍了。”想輸送真氣,轉念一想特蕾希在身邊,怕純正的內力讓她不適。

這時,吉爾雯放下了特蕾希,俯下身說:“孟大師,斯塔恩交給我吧,我把他抬到酒廠那里治療。”孟塘雨大喜,趕忙叫身旁的侍衛幫忙:“那個誰,快來幫忙!”兩人說話間,橋上又竄出來一只紫毛的夜豹,剛落到莊主身邊,身上散出一片銀塵,變成了一個粗長八字胡的暗夜精靈,皇甫臨溪見到忙問:“庫恩汀德魯伊,您怎么也來了?”那暗夜精靈道:“我今天想來問問昨天那本法典怎樣了,剛來到這里就看到了這些野牛!”

特蕾希道:“前方如何了,德魯伊。”庫恩汀道:“不樂觀啊,大災變后。我就沒見過怎么多恐怖圖騰的牛頭人,瞧規模,有三百多人吶。”翟秋靈一聽,望著大橋驚道:“三百多?”庫恩汀愁眉不展,跟了一個“嗯”,也不搭話,血精靈自言嘆道:“你們這的橋質量真好啊!”特蕾希忽得靈光一閃,道:“你既然是德魯伊,可不可以變成梟獸,用風把這些牛頭人吹下去呀!?”庫恩汀搖頭道:“侏儒,你的想法很好。但我不是月夜德魯伊,不能變成梟獸。而且颶風法術十分危險,搞不好這里的人都會被卷進去的。”

“怎么會突然來這么多恐怖圖騰的牛頭人……”

德魯伊思索間,橋上的一些牛頭人見到了島邊站著的特蕾希,紛紛用牛頭人語喊道:“在那里!打進去,收復失地,活捉侏儒!”翟秋靈苦笑道:“你看,他們這不就說了嗎?莊主,麻煩您保護特蕾希周全。”話畢招呼巨魔去幫忙退敵。

呼的一掌劈過,翟秋靈來到齊普羅身邊,她與地精三人邊戰邊進,牛頭人卻愈聚愈多,數十枝長戟短矛圍著三人扎刺,血精靈邊閃躲邊用手甲格擋。

“提戟使用‘蠻牛勁’!”經她一提醒,艾瑞迪斯與阿瑪麗趕緊架起武器運起“蠻牛勁”朝前沖去,牛頭人被這橫勁一沖,掉戟矛斷,死相枕藉,然恐怖圖騰牛頭人剽悍力戰,見來了增援竟不稍卻,發了瘋的哞叫急闖。

翟秋靈哀嘆一聲,左腳踏上阿瑪麗的戟桿,飛身朝前,她當下運起兩成力,發掌力拍到一牛頭人肩上,那牛頭人肩頭發麻,疼痛慘叫一聲朝后趔趄,身后的同族人見他勢危,忙伸手推他背,翟秋靈稍稍加強掌力,又登上一腳,二牛應勢一仰摔倒。

“別來了,你們不是對手。”

二牛站起身子,抱臂相扶,左右夾矛挺起,同時大喊:“為了老嫗!為了恐怖圖騰!”又沖了過來,翟秋靈一個滑鏟閃過刺來的長矛,直起身張滿雙臂,拍飛長矛,轉身回旋一踢,二牛避無可避,轉瞬間,下巴上雙雙中招,摔下了橋。

敵人仍源源不斷攻來,此時滿天紅霞,視野開始昏暗,敵人已退到橋中段,齊普羅還想再上,倏地最前面的牛頭人連連倒退,與他們拉開了距離,眾人以為牛頭人已喪斗志,想要撤退,豈料他們停在眾人不到一丈遠的地方不動了,轉而從腰中掏出瓶子咕嘟咕嘟灌下,然后又用布巾遮住口鼻。

翟秋靈正奇怪,突然聽到身后齊普羅喊道:“不好!那幫癟犢子要放毒!”對面禱念聲大起,一團團墨綠色的霧氣升騰,翟秋靈也反應了過來,此時正是西風漸起時,毒氣可順風朝他們飄來,“我說他們怎么不用毒攻,原來是剛剛風向不對啊!”她心中盤算,從地上的尸體旁撿起一木盾,倒退反走,有敵人想沖來,她就佯攻嚇退敵人,但這樣僵持,她還是被動步步逼退,辛苦拿下的優勢,又被敵人一點一點占據了回去。

四名女牛頭人居中吟唱,手中的圖騰散出陣陣綠氣,周圍的牛頭人戒備慢行,在一片綠毒之中,恐怖圖騰的敵人朝酒廠合圍,翟秋靈眼看還有不到兩米的距離就要上島了,聽得身后風聲急竄,驀然回首,漫天酒壇酒瓶飛向恐怖圖騰的隊伍中去,又是嗖嗖的一陣箭雨,酒壇酒瓶應聲在空中碎裂,撒下酒雨淋到了霧氣之中。

“這是要干嘛啊!?”

血精靈尋思時,一陣猶如失心瘋般的狂笑飛來,咣啷一聲,巨魔似泥鰍般摔到了翟秋靈身前,嚇得血精靈險些掄出盾牌將巨魔打下橋去,孟塘雨眼神孤傲冷峻起來,一個鯉魚打挺醉站起來,搖胸晃步指著毒氣罵道:“你們這幫腌臜癟犢子!看樣子是要不得啦!”說罷狂笑不止,翟秋靈驚道:“你喝大了?快回來!有毒!”

“孟大師!夠不夠?”

聽到島上皇甫臨溪的呼喊,孟塘雨立喝“夠啦”,緊跟著用力將竹棒戳在橋面上,手捏白鶴訣,真氣急涌出胸,在嘴中匯聚積攢熱力,只瞧他雙手拆訣,展臂之際,噗的一聲,一道火扇奪口而出,前方沾酒在身的牛頭人,立刻引火上身,淹沒在火舌中,在一抹光余的暈暗下,吊橋瞬間成了烈火長龍。

凄慘的尖叫聲在火中沸騰,毒霧也在熾火之中化為腥臭的煙花,翟秋靈這才明白巨魔借助烈酒之便,運用了冥想洞天的臥醉焚風術法御敵。“這是‘三陽三昧燃瀛洲’一式?”翟秋靈碧眼映著火光,巨魔扶著龍麝棒,看著牛頭人逃竄跳橋,提氣朗聲道:“酒吞十里山河,橋斗一星暮光。逆風焚風術法,埋沒剎那芳華。”趁著大橋未斷,拔棒橫在肩上,不顧他人目光,自顧回到島上,走了沒兩步,咣的一聲栽倒在特蕾希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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