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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杏花樹下

  • 不嫁教書匠
  • 姝娟
  • 5011字
  • 2021-04-04 10:54:57

七中校園方方正正的。

坐北朝南一排磚瓦房是辦公區。

遙遙相對的南邊又是一排磚瓦房,那是班級。

東西兩側是高大的白楊樹,白楊樹前搖曳多姿的龍須柳還是紅梅在初二時和同學們栽種的。

現在已經碗口粗了。

校門朝西,門旁一座小房子,那是收發室。

這所鄉鎮中學負責著全鄉孩子的教育。是全鄉學校中的老大。

就在這片操場上,幾天前舉行了一場運動會。

父親的老同事一心要促成的姻緣也就從這場運動會開始的。

紅梅眼前浮現出幾天前開運動會的情景。

運動會是五一那天開場的。

七中是東道主。

一所分校,和十六個村小一大早從四面八方往七中聚攏。

操場四周變成了市場。

買賣攤床早早地占好了位置,比趕大集都熱鬧,炸麻花的大油鍋都支起來了,誘人的香味飄出好遠。

各校陸續進圈里在指定地點安營扎寨,他們起大早趕來,用馬車運來桌椅,有的學校很氣派,用皮卡運。

每個小學在各自陣地前做起一些裝飾,有的插進土里半圓形花環,五顏六色的一環套一環,遠遠望去像一道道彩虹;

有的讓前排的孩子拿著碩大的花朵,孩子們乖乖地坐著,就像坐在花叢后。

七中以班為單位,占了會場半圈,挺樸素的,沒有弄花花草草。

但在身后插滿了五顏六色的彩旗,隨風飄展。

這是全鄉的盛會,看熱鬧的群眾已經把會場圍得水泄不通了。

人聲喧嚷,氣氛已經熱烈起來了。

主席臺是領操臺的擴展,用黑色的防雨布圍成個棚子。

坐在上面的人顯得更神氣。

在上面根本曬不到太陽,卻都戴著太陽鏡。低調中顯出了另一種矚目的光環。

他們面前擺著幾個麥克風,那麥克風的話筒處蒙著紅綢布,綢布舊了,不知是曬舊的還是吐沫噴舊的。

有人在給麥克風試音,“喂喂喂”個不完,麥克發出是高分貝的嗡嗡聲。

艷陽升起來了。

麥克風終于出聲音,一陣長篇大套開幕詞后檢閱開始。

突然鑼鼓喧天響徹云霄,各校檢閱隊伍雄赳赳,氣昂昂地入場了。

在百米終點外的一張課桌后,坐著兩個年輕的女老師,一個是小楊子,另一個就是紅梅。

她倆負責終點記錄。

小楊子戴了副大墨鏡,腦袋撥浪鼓似的往會場各個方向搖晃。

百米跑道用白石灰勾畫得清楚醒目,終點線處站著幾個男老師,他們負責盯著撞線學生。

突然,一聲紙炮槍“噗嗤”響了。

一陣密集的鼓點過后一群小孩跑來,像一匹匹小馬駒,眨眼間撞線了。

速度之快令紅梅措手不及。

賽跑開始了。

幾個小孩跑到她面前,有一個氣喘吁吁地說:“我第一”。

馬上有老師跟過來,監督著學生也是向紅梅做最終報告:“這個第二,這個第三”。

他們每個人把著一個小孩肩頭,沒取得名次的跑完就回去了。

她把老師的結果寫在了記錄本上。

終點記錄從此開張了,一會兒跑來一波,她們就得記錄一波。

小楊子坐不住凳子,動不動就出去溜達,也不知到哪里轉去了。

紅梅一直不停地記錄,整理。

有通訊員不停地把她的記錄結果拿到主席臺,主席臺靠記錄播報獲獎名單或者進入決賽名單,她不能出差錯。

小孩們和各校體育老師特別重視結果。

有的短跑比賽就是腳前腳后撞線,兩個學校的體育老師就互掐起來,面紅耳赤地到主席臺裁判,他們在那里吵吵嚷嚷。

所以抓終點的老師也得不錯眼珠地盯著撞線那一刻。

然后準確無誤地領到她桌前說:“這個第一”。

有了他們的認真準確,她記錄工作雖然忙,但不亂。

她和終點老師們配合很默契。

一上午就這么忙碌中過去了。

運動會休場一個小時。這是學生們自由活動時間。也是買賣最興隆之時。

孩子們用家長給的零錢買汽水,瓜子,麻花,糖果,他們邊走邊吃,到旁的學校瞅瞅,找找伙伴。

這些紅梅小時候都干過。

她初一的時候不就是攢下零食錢買的日記本嗎?這才過去了六七年呀。

如今她以老師身份又在這會場了。

各校老師們不在露天吃飯,他們自己找地方吃飯,有的去飯店。

紅梅她們去的是英語組長家,在他家有一伙人已經做好了飯菜,會場這邊一散那頭就放桌子。

會場上的工作人員真的饑腸轆轆了,主席臺上說話的口干舌燥;監督跑道的腰酸背痛;紅梅負責記錄頭暈眼花。

組長家離學校十多分鐘,是一個土房小院,和紅梅家有一拼,教師之家大抵如此吧。

組長家比紅梅家還小,只有兩間房,分別是一間廚房,一間有大炕的臥室。

大家往屋里一進就擁堵了,外面的站著進不去。

組長一邊自嘲一邊指揮:“哎呀,破家讓大家受委屈了,來,男老師們上炕,地下就有空了”。

男老師們脫鞋貓著腰上了炕,瞬間炕上黑壓壓,地上鞋一堆堆。

組長又往屋里招呼女老師:“來吧,請進吧?!?

女老師們坐在了地上兩張圓桌邊,圍成了兩個圓圈。

地上又滿滿登登了。

組長對女老師解釋說:“炕上燒火太多,讓大老爺們坐炕上。你們美女們褲子別燙皺了。大家別以為怠慢哦”。

他一半開玩笑一半認真。

女老師們都哈哈笑著說:“有好吃的就行,坐哪無所謂”。

組長老婆和幾個“廚子”把菜往桌上端。

這些菜都是在廚房那個小鐵鍋里燉出來,炒出來的。

飯桌中間一盤主菜是紅燒肉;四周圍著其他小菜,干豆腐炒尖椒啦,韭菜炒豆芽啦,煎雞蛋啦,還有一大碗西紅柿紫菜湯,熱氣騰騰的擺滿了桌子。

炕上地下菜品都一樣。

女老師們是真的餓了,而且不喝酒,每個人端著飯碗吃口飯夾口菜,你一筷子她一筷子,很快菜盤見底,再劃拉幾下就光盤,可是手里的碗中飯還有一半,并且肚子還沒飽呀。

她們不禁往炕上看,炕上的男老師們碰碰杯,勸幾句,說說話,抿一口,然后伸筷子夾點菜,吧嗒吃了。

他們吃的文明客氣。

他們的每樣菜只少了一個小坑。

這時有女漢子沖炕上嚷著:“你們那么多菜呢,給我們一盤唄”。

炕沿兒的人紛紛扭過頭來,炕里的伸長了脖子,他們驚訝地說:“你們這幫女的太能造了”。

炕上的挑理說:“我們菜哪里多了?都一樣的,就說你們能吃就得了”。

女漢子不服氣地說:“我們人多,你們數數”。

小楊子果然伸出指頭一個一個點,然后助陣:“女的比男的多好幾個呢”。

炕上的大度地說:“得得,拿去”,一盤炒豆芽伸下來,趕緊有人接過去放圓桌中間,但是幾筷子又光,紅梅一筷子沒伸呢。

接著一盤炒雞蛋下來了;干豆腐尖椒下來了;最后索性是紅燒肉。

他們終于開竅了:“這個也拿去吧!不就惦記這盤嗎”。

女老師哈哈大笑著把紅燒肉造光了。

炕上有人嘟囔:“這幫老娘們太能吃了。誰能養得起”?。

女漢子們回擊說:“吃幾口菜就養不起了?”。

她們終于吃飽了,終于放下了碗筷,坐那里和炕上的斗嘴。

小楊子跟著起哄,女漢子懟她:“小丫頭片子別跟著瞎吵吵”。

學姐挨著紅梅坐,她在桌下勾勾紅梅的手,兩個人起身從背對背間蹭了出去。

她倆來到外面,很勁兒呼吸幾口新鮮空氣。

組長家的菜園種滿了蔬菜,韭菜碧綠一畦,香蔥茂盛幾壟,還有打好的田壟黑黝黝的,里面醞釀著新芽。

南邊籬笆處一棵杏樹正滿枝粉白。紅梅不覺走過去。她招手叫學姐,學姐擺擺手回屋了。

紅梅站在花下,沐浴著杏花的香芬,這香幽可算驅趕了組長家的臭腳丫子味了。

正午的陽光曬著她的背暖暖的,她解開那件粉紅色夾克的拉鏈,脫下來搭在胳膊上,這樣她的上衣就是一件淡黃色小格子襯衫了。

陽光的斑駁灑在她身上,她仰起臉曬著,嗅著。

組長家在一條小道邊,小道蜿蜒著串聯起很多院落,密密麻麻圍在他家四周。

有的院落是高墻大院,露出紅瓦頂;有的是柴門泥墻,一座茅屋掩映在花叢后,春天把這片民宅打扮得生機盎然。

屋里人還在喧嚷,熱烈地討論著,有時傳出一陣哄笑,那肯定有人在講段子。

她只想等他們出來一同回學校就完了。

她就安然地在外面待著。

漫無目的地放眼望去,一眼瞥見在不遠處的一家門口站著一個青年男子。

他好像也站了好久了。

那里的花陰遮了他半身,他的目光就肆無忌憚地看過來。

而被她發現了使他一慌。

遲疑了一下往她這邊走。

她掉過目光不看他,直到他在對面站住了才又看向他。

他在向她笑,像是對她很熟,她覺得也挺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但又一時想不起。

他高高的,瘦瘦的,全身都是肌肉那種瘦,瘦削黝黑的臉一副風吹雨打出來的樣子。

劍眉下一雙不大不小的長眼閃閃發亮,他的嘴唇豐滿潤澤,正露出潔白的牙齒微笑著,每要微笑先是牽動一下嘴角,才露出牙齒變成燦爛笑容,那樣子看上去很靦腆。

他看著紅梅搜索著記憶的眼神,提醒她說:“章老師你是終點記錄。我在終點盯撞線學生”。

她暗暗說:“沒注意呀”。

但她說:“那你在這兒干嘛呢?”。

他很認真地說:“我叫林森,我是分校的,去年師范畢業的”。

然后他回答紅梅的問題:“我們午飯在一位同事家吃的,我吃完了,出來透透氣”。

他這個態度在她看來很搞笑。

她像聽完個小品似的抿嘴一笑。

他捕捉到了,臉上有點窘。

她說:“我們在組長家”。她指指身后的那座院落。

他點點頭說:“我們離這不遠”。

他似乎在等她的問題,但她沒話了。

他倆杵在彼此面前都不吱聲了。

她用余光看見他穿了件牛子外套,白花花的,不是款式那種白,是年頭太久了那種白。

褲子大約是黑色運動褲,她沒注意看。

她心想這人夠黑的。

驀然到心頭一個英語單詞black“布萊克”(黑)她心想什么林森,叫布萊克得了。

她在心里給他起了個綽號。

想到神不知鬼不覺地捉弄了他,她又不禁一笑。

這又令他一呆。掃了她一眼,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留著一頭卷發。發梢又卷又蓬,像頂著滿頭刨花。

這頭卷發在女人頭上很漂亮,在男子頭上顯得痞氣,與他青澀的神態不相符。

他打破尷尬,問:“章老師你每天怎么上班啊”?

她沒看他,答:“有時走著,有時騎自行車”。

他:“我家在學校附近,我走幾步就到了,我挺方便的”。

他:“你教幾年級?”

她:初一”。

他:“我教初二,我教數學。我們學校人手緊,一個蘿卜一個坑,有幾個人得挎課,你們主校人員充足,不用挎課吧”。

她看了眼他答:“不清楚”。

這尬聊很累人。

他要冒汗了。

這時學姐她們從組長家出來了,她們直接往北走,她在籬笆南,這樣就直接把她落下十多米。

她轉身去追大部隊,前面那群人走得很快,似乎在搶時間。

她被拉開了距離。

她索性不追了。

他把大步均勻成小步隨在她旁邊。

一路上他們無話。

終于到了會場,她在那張課桌前坐下來。

小楊子一直在前頭隊伍里,此刻不知去哪兒了。

紅梅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記錄本,要拿筆時發現鋼筆不見了。

她伸手在包里摸,沒有。

她剛要站起來回組里取一支,這時一只筆遞過來。

她抬頭見是林森,也就是布萊克給她筆。

她接過來說聲:“謝謝”。

主席臺上“喂喂喂”又響了,下午的大會開始了。

下午有短跑決賽,長跑預賽,交叉進行。

這時她才注意到終點線處的布萊克。

每當有決賽選手跑過來時,他站在終點線一側,目不轉睛地盯著跑道,總能準確地“逮住”撞線選手,跟著選手來到她桌前,準確地報:“這個第一”。

要么“這個第二”。

原來他一上午都這樣,只是她沒注意。

她還注意到一個細節,就是學生往終點跑來時,其他老師愿意站在跑道終點“守株待兔”,這樣是不會走眼,但會干擾選手全力沖刺。

布萊克則不同,他一直站在跑道外側。專注地目測撞線的孩子。

他把學生一次次帶到她面前,她就用他的鋼筆記下了一個個的名字。

還別說,他的筆比她的筆好使多了。

這是支英雄牌鋼筆。

紫紅色的筆身,白鋼筆帽,握在手指間輕重適度,筆尖鑲著三角形的金箔,寫字時柔韌光滑,潤色均勻。

她第一次使用這么舒服的筆。

原來鋼筆竟然有如此區分。

以前她覺得能寫字就行了。

看來還是見識短啊。

這么好用的筆不好好寫字都不好意思。

所以她下午的字用心多了。

因為人家的筆挺貴,她使用時很小心。

不敢掉地上。那筆尖往地上一扎,鋼筆就廢了。

所以記錄完她就把筆帽戴好,把筆握在手里等下一波。

有時也偷空看文藝節目。

操場上花枝招展的小孩兒跳著各式各樣的舞蹈,雖然不是那么專業,不是那么優美,但孩子的活潑和認真就是看點,當年她也跳過呀。

她跳《草原牧歌》時頭上勒著紅綢子,穿借來的雨靴,大家的靴子長短不一,跳起來咕嘰咕嘰響。

想著這些,她不禁嘴角浮現笑意。

就在她怡然自得間漸漸感覺到了異常。

她總感覺有灼灼目光在偷看她,好像一直在看。

轉過臉又沒發現誰。

會場人這么多,誰看誰?她覺得自己想多了。

因為要臨近尾聲了,觀眾擠進了圈里看,終點線那里很嘈雜。

雖然各種目光雜亂,但總有兩道目光是筆直的,筆直地射向她,像穿過層層干擾執著地尋找到她,然后就不挪開了。

而在雜亂下那兩道目光以為不會被發現,就更放肆更火辣。

她若無其事地看著別處,突然一轉頭迎著那個方向看去。

布萊克躲閃不及被抓正著。原來是他!果然是他!

他驚得傻掉了一樣。

她倆的目光像兩道長劍硬碰硬磕在一起。

交灼著火星四射。

她先把臉扭過去了。

然后她又若無其事地看節目,她惦記他瞅沒瞅她,就想證明一下,突然一轉臉,兩人目光又一碰,都猝然調開。

幾下子把那個黑小子弄得很狼狽,她覺得又可笑又可氣。

廣播終于宣布:“今天大會就到這里,明天繼續”。

會場頓時騷動起來,她趕緊拿起記錄本擠出人群,回到辦公室。

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一會兒。

待她再望向外面時,操場空了。

他也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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