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進來，門沒關。”洪喜兒爽朗的聲音傳了出來，門便被推開，映入眼中的是散發女人的背影和銅鏡中女人的容顏，見到進來的人，她那被胭脂粉黛涂成花臉的面龐上綻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葉修愣了一下，乃至于沒有跨出進門的第一步，定睛一看，確實是洪喜兒沒錯，就是眼前的一切和房間內濃郁的熏香讓葉修還是無法判斷現狀，短暫的錯愕讓一直填塞在心中的煩悶被推到一邊。

腦海中只剩一下一個問題——進錯門了？

“姐姐這是……”葉修試探地問了一句，實在是不知道一直男裝打扮的她怎么忽然有了興致，記得也就第一次見的時候穿著一件裙裝，還穿得怪模怪樣的。

視線一掃，地上、桌上、椅子上散亂地放著幾件衣裳、幾套首飾，更多的是梳妝臺前的各類胭脂水粉，女兒家的氣氛，按理說是洪喜兒不怎么會營造出來的。

“幫我化個妝吧，姐姐我不擅長那個。”洪喜兒笑瞇瞇地拜托道，這句話很有說服力，若是她現在出去，任誰都會覺得好笑。

葉修看著她，她就笑，末了，葉修點了點頭，沒有問她為何要如此。

“要化什么妝？”

“紅妝。”洪喜兒的回答讓葉修的手抖了一下。

他先去叫了熱水，又徒手取水暈開了洪喜兒臉上一層又一層的厚粉，掌心發熱后和著水一點一點按揉洪喜兒的面龐，濕氣和熱力很快讓洪喜兒的臉上泛起紅光，葉修打量了兩眼，揮去面上的水氣，開始選擇合適的脂粉。

見葉修一直沒說話，洪喜兒搞怪地在葉修面前胡亂地轉著眼珠子，結果對方并不領情，面無表情地卸掉洪喜兒胡亂涂上的妝。

明明長得可愛，怎么內心就一點也不可愛呢？洪喜兒嘆氣腹誹。

不能任由這樣的凝重氣氛繼續下去了，洪喜兒雖然喜歡看書，卻也喜歡熱鬧的氛圍，此時并不適合再問武學招式，何況她也沒這個想法，挖空了心思才問起兩人分別之后的事情：“你的事，搞清楚了嗎？”

“一點點。”葉修回答，“要我做的事很多，告訴我的卻很少。”

“是嘛，那跟我以前相反呢。”洪喜兒想起自己和武神的來往，“看來在武神眼中，你真的很特別。”

“喜兒姐，你……”葉修欲言又止。

“嗯？”洪喜兒對著面前的葉修笑了笑。

“你恨武神嗎？”葉修問。

“恨？沒有啊。”沒有任何的迷茫，她早就有了答案，不帶任何情緒地說出口，便是最為符合心意的話語，比起葉修自己，可謂強過太多。

洪喜兒又笑了起來，葉修幫她把妝容清理了一下，又被熱水暈出了紅暈，現在笑起來可好看了，葉修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是說我的來歷吧，那些武神都告訴我了，如果你有什么誤會，那我也只會告訴你至少我自己并沒有感覺到強加于我的事物，我只是作為她的眼睛看著這里，偶爾為她做幾件事而已，若不是武神……”她頓了一下，想了想，眼中的神采低落了些許，“若不是武神，只怕我們現在還沒法這樣聊天。”

“喜兒姐之前不是打算拋下我嗎？”葉修不知道自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究竟是什么情緒，就是有些話會這么脫口而出。

“什么話！”洪喜兒裝腔作勢地吼了一句，隨后氣勢便弱了下來，“來都來了嘛，就別計較了，葉小哥啊，心胸開闊點嘛！”

“其實……我是想獨自去見一個人的，但你也看到了，我確實不擅長打扮，或者說根本一點都不會這個，也幸好你會啊！”洪喜兒感慨了一句，隨后又嚴肅地說道，“但我們說好了，最后的時間要留給我們！”

難得在她臉上見到如此嚴肅的神情，往日嬉皮笑臉的人在面對某些問題上也會如此認真，葉修自然猜到了幾分，點了點頭，他只是不放心罷了。

氣氛稍微輕松了一點，洪喜兒沒話找話地稱贊了一句：“你的妝化的是真好，佩服佩服。”

葉修還只是清理了洪喜兒自己的涂抹之作，并沒有真正開始：“以前有幾個姑娘教我的。”

“那你自己干什么不化妝呢？”在洪喜兒看來，葉修自己就是略微修飾了一下，并沒有涂抹多少脂粉。

“誰叫我天生麗質呢。”葉修開了句玩笑。

洪喜兒愣了一下，咯咯笑道：“你現在變化真的大，都會開這種玩笑了。”

葉修卻沉思了一會兒，目光有些閃動，也流露出疑惑：“可是……‘我’，應該不是這樣的，雖然我現在感覺自己醒了，可是……還是沒有對。”

“那可真是麻煩的煩惱啊。”洪喜兒聳了聳肩，畢竟這種問題她也無能為力，總不能說感同身受之類的話來安慰葉修。

“不過……這種事情你倒是記得清楚，真的好嗎？”洪喜兒指了指自己臉上的脂粉，語帶調侃。

“化妝嗎？”葉修想起了以前編織背簍，森林中搜尋獵物，還有為宣靜伊補的妝，為太太小姐們梳的頭發，“不如說是一種自然而然吧，身體記得，就是忘不了。”

“也是，像我看過的武學秘籍各個過目不忘，哪怕是……病了的那段時間也沒忘，就是忘了以前認識的人，現在我跟我的家人其實不親近，就是因為我忘卻了過去的事情。”洪喜兒對葉修的話頗有感觸，想點頭，被眼疾手快的葉修扳住了下巴，只能改換眨了眨眼睛，“所以，我會覺得我能記住的東西有些諷刺，可能我天生就缺失了一部分身為人的情感，但，這些卻是我最喜歡的。”

她抬起眼，忽然問：“你喜歡化妝嗎？我覺得，真的挺難，真的挺麻煩的。”

“不……只是為了活著。”

洪喜兒的目光又低了下去，平淡地說：“也是啊，你就是這樣的人。”

“不過也是幫了大忙，我可是一點都不會這化妝的技巧，明明手也不笨，不管是給自己還是給別人都會化成一只花貓，覺得這樣才有趣，覺得自己出眾的話本來就有人會喜歡。”洪喜兒看著鏡中的自己，略有些陌生的自己牽起了略帶悲傷的笑容，“可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說的就是我這種情況吧。”

“又不是什么大事。”葉修安慰了一句。

“是啊，家人朋友能幫到的事情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是大事的話，只怕我更不會原諒自己了。”

“那我對自己來說已經罪無可恕了。”葉修輕輕地說。

洪喜兒善意一笑。

“對了，這個還你。”她遞了個東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