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撒谷子嘞
- 明天啟飛
- 鐵八爪
- 2573字
- 2021-04-27 20:02:03
李允和,年齡三十二,師承已經退隱的帝師,說起來還是皇帝的師兄呢。
正宗的東林黨人,江南人士,家有良田近萬頃,從小接受正宗的傳統教育,又有盤根錯節的關系,三十多歲已經官居五品,當得上前程無量。
整齊的小胡子,白凈的臉,深邃的眼睛,當得上標準的美男子。
只見他臉色端正,眼神堅定:“臣愿一死報君王!”
死都不怕,何況家產乎,拿去拿去。
朱由校冷笑:“說人話!”
什么家產,這人是赫赫有名的江南豪商,特大地主,官宦世家,而他拿來的家產就是一間不大的房屋,百多畝貧瘠的土地,只說,被趕出家門了。
李允和換了個神色,深吸一口氣:“人這一輩子,總得做點什么!”
朱由校點頭,這才像點樣子,扯什么玄乎乎的君君臣臣,這玩意,就是忽悠底下人的,大明的頂層就沒幾個信的。
忽然間,朱由校笑了:“是效仿文相公吧?”
南宋時期著名的讀書人,至死不降,被后世廣泛稱贊,忠君報國的典型。但他的一個弟弟,效忠滅掉南宋的元,同樣極為忠貞。
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里面,故老傳承的生存智慧。
李允和沒有回避,爽快回答:“對,族里的決定,當然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朱由校點頭,留下吧。
只是,都這么敏感的嗎,咱才剛剛開了個頭啊。
既然已經談好了,氣氛瞬間融洽了很多。
吃飯時,李允和端正的坐著,一邊吃一邊談,食不言寢不語,同樣也是忽悠人的。
“三年,陛下就不再是皇帝了!”
平平淡淡的語氣,壓根不覺得這么說有什么不對。
朱由校聽的很明白,現在回京,皇帝還是皇帝,依然是生殺大權在手。過個幾年,待得文官系統徹底掌權,皇帝依然還是皇帝,文官沒興趣廢掉這個體制的,但皇帝應有的權力,就再也拿不回來了。
萬歷的三十年不上朝,讓皇權大幅度衰弱,前身的重用太監掀桌子,讓皇權和臣權尖銳對立,現在自個再一跑,嗯,總比崇禎胡來強得多。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當一個沒有實權的君王,總比當亡國奴或者吊死煤山強。
剝離了大明最大的毒瘤,皇帝和皇室,雖然依然問題重重,但后金根本不足為慮。
朱由校還是很滿意這個人的,不愧為傳統精英,智慧絕對頂尖的。
不過還是要考考的:“你既然肯來,應當了解了很多了,可知朕這種做法,最大的隱患是什么?”
李允和放下筷子,正色回答:“回陛下,臣遠遠觀之,如霧里看花!”
好家伙,這不就是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嗎。
“別那么文縐縐的,沒意思。直白的說,你覺得有什么問題?”
李允和一笑:“糧食,除非陛下所謂畝產萬斤的仙種是真的。”
朱由校也笑了,這人不錯:“若是假的呢?”
李允和回答:“風調雨順的年景,可吃飽,可交稅,無余糧。但有天災人禍,陛下所作所為,皆為笑談!”
農業社會,只能維持少部分人吃飽,這就是現實。
“走,帶你看看仙種去?!?
兩人一前一后,也不騎馬,也不坐轎子,就這么一步步的回到最開始起步的楊家村,紅薯育苗田就在這里。
走在田野中,麥子已經開始分蘗,密密麻麻的覆蓋了大地,綠油油的極為喜人。
但只有一半的耕地上種的是麥子,其余的土地,有無數的人在忙活著。
天色陰沉沉的,似乎快要下雨了。
谷雨,古老傳承的節氣,最多雨的季節。
也是農村開年后第一次農忙。
“撒谷子勒,點高粱……”
被歌聲吸引的朱由校兩人駐足觀看。
楊大臉正端著一個簸箕,里面是細細的泥土,抓起一把,輕輕一揚,細碎的泥土均勻的灑落,后退一步,再撒一把,整整齊齊的覆蓋了前面的土地。
那不是泥土,而是混合著谷子種子的泥土,用來撒播。
谷子,種植歷史最悠久的農作物之一,所謂的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講的就是谷子,也叫小米。
谷子的種子發芽,破土能力極弱,要么輕輕灑在地上,用木板輕壓,要么混合著細碎的泥土,直接撒在地里。
但撒播有個要求,最好撒上去之后,很快來一場小雨,以便種子發芽生根。
這場雨,就是谷雨。
何謂農忙,在合適的氣候下,必須沒日沒夜的忙,天色陰沉,趕緊撒谷子嘍。
撒的早了,已經泡好的種子就干死在田里,撒的晚了,雨水要么滲漏到地下,要么蒸發,依然發芽率不好。
現在已經是集體種植,撒谷子必然選精兵強將,要求身體強健,能扛得住一兩天連續勞作。
還要求必須手巧,撒谷子可是個技術活,撒的好還是壞,嚴重影響后續的產量。
楊大臉就是個撒谷子的高手,均勻快速,一把接一把,撒完一簸箕,來不及休息,有人又送來一簸箕。
累嗎,當然累,但楊大臉渾然不顧,這撒谷子既然要求這么高,能領到的糧食也是最高的一個等級:每天兩斤上好的白面。
吃不完?不,撒完谷子,點完高粱,就是最難熬的青黃不接,皇帝雖然許下了吃飽,但能多領些糧食自個存下,還是更加放心。
想到了皇帝,這抬頭一看,一身明黃色龍袍的朱由校,正站在他面前。
手一抖,差點沒抓住簸箕。
朱由校只是點點頭,讓他去忙了,轉頭問李允和:“知道谷子畝產多少嗎?”
李允和搖頭:“臣家中只有稻谷,水田的那種?!?
稻谷和谷子雖然名字像,但種植方式大相徑庭,產量也天差地別,水田產量天生比旱田高得多。
朱由校又轉頭問一個老頭:“老劉,你說,谷子產量如何?”
那被叫做老劉的人,其實才四十多歲,但長年艱苦的生活,讓他早早的滿臉皺紋。
他叫劉繼超,早年讀過書,甚至還請人取了字,家有良田幾百畝,小地主級別。
他甚至不是皇莊人士,他的田地,早早的就賣完了,后來活不下去,才投奔皇莊,被朱由校一眼相中,帶在身邊。
他的窮苦,純粹是自己作的,與任何人無關。
怎么作的?
他喜歡種田,不喜歡小麥對水肥天氣的高要求,不喜歡谷子的產量低,不喜歡高粱的苦澀,力求尋找一種完美的糧食。
于是,到處尋找各種植物的種子,在自家土地上種植。
但是,能傳承幾千年的糧食,每一種都有自己的價值,他這一瞎種,好么,幾百畝的良田慢慢敗光了,妻離子散,生活困苦,聽說皇莊管吃飽,直接就來了。
朱由校只能苦笑,這農業研究,是你一個小地主能扛得住的?
朕來還差不多。
但這人不錯,收下收下,正缺人呢。
這劉繼超聽聞皇帝問話,趕緊回答:“回陛下,這谷子嗎,上等田可收一口袋多一點,中等田不足一口袋,下等田不適合種谷子。”
雖然家業敗光了,但多年研究成果還在,現在的劉繼超,相當被皇帝看中,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
朱由校心中默默轉換單位,這產量,真可憐。
明朝的斤比后世的略重,明朝的畝比后世的略小,口袋是裝糧食的棉布袋子,一袋約明斤一百斤,也就是一石,后世120斤。
按后世的說法,就是上等田畝產130斤多點,中等田不過一百斤。
甚至,谷子對水的要求不高,對肥料要求不低,太過貧瘠的土地,根本沒法種,收個三五十斤糧食,不夠干活多吃的糧食。
嘆了口氣,朱由校繼續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