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端起那碗酒，酒液中還漂浮著不少渣滓。

入口寡淡，到底是比不上以前喝過的美酒。

他一飲而盡，眉頭微微皺了皺。

“贏賊滅我楚國在前，屠我項家在后，此仇，必報！”

田大也為自己倒了一碗酒，美滋滋地喝了下去。

這玩意要用糧食釀造，不是普通人喝得起的。

以他如今的生活水平，能喝上這么一碗已經是不錯的享受了。

他從喉嚨里發出一聲愜意的呻吟，旋即又嘆氣道：

“贏賊與吾等皆有血海深仇，恨不得生啖其肉?！?

“可惜，如今贏賊勢大，又收服降卒，擊退匈奴，已得了民心?！?

“恐怕，吾等是等不到復仇的那一天了。”

田大雖然嘴上是這么說，但臉色卻不顯頹唐。

尤其是看向項羽的雙眼之中，跳動著一絲難言的意味。

果不其然，項羽臉上閃過一絲不悅，重重地將手中的碗放下，磕在桌面上發出一聲響亮的“哐當”之聲。

在這靜謐的房間里，這聲音便顯得格外的刺耳。

“田大！”項羽直接改了稱呼，“你莫非是忘了，自己身上流淌的，是什么血脈？！”

“還是說，你怕了那贏賊？”

“亦或是在這里待久了，真的把自己當成農戶了？”

“這濁酒，好喝嗎？”

“這飯菜，好吃嗎？”

“這日子，好過嗎？”

項羽一連問了幾句，聲音里滿是壓抑的怒火。

“我自然沒有忘記，自己來這里的目的。”

“吾等六國后人，皆以復國為己任?！?

“若非如此，我何必要在這里種田，一種就是十年？”

田大幽幽地吐出一口氣，搖曳的燭火映得他的臉陰晴不定。

“只不過，如今之勢，我實在想不出破局之法?！?

“想必賢弟自有高見，不妨說出來給愚兄聽聽？”

項羽的臉色這才舒展了幾分，瞇了瞇眼，道：

“暴秦兵強馬壯，正面相抗，我等沒有勝算，不過徒增傷亡。”

“不過，你我皆知，只要贏賊一死，必定天下大亂！”

“屆時再登高一呼，天下云集響應，暴秦必亡！”

來了！

田大心里一喜，他等的就是項羽這句話。

之前田氏中人替項羽聯系他時，就提到過，項羽此人，勇猛無雙。

硬生生在一堆玄武衛的追殺中逃了出來，還反殺了不少人。

玄武衛是何等人許？那都是大秦最精銳的士兵！

這等武藝傍身，項羽此人不說天下第一，也差不離了。

等到真正見面之后，田大更是認同了這個說法。

天生異象，武力超絕，想要刺殺嬴政，非項羽不能成！

“賢弟應當知道。”田大欲擒故縱，搖搖頭道：“刺殺贏賊之事，早不知做過多少次了。”

“想那荊軻，以樊於期之頭作保，刺殺贏賊，卻未竟全功，可嘆可敬亦可惜。”

“前些年，又有人于博浪沙埋伏，贏賊狡猾，安排了數十輛六駕馬車，逃過一劫。”

“數次刺殺，無一能成，贏賊也越發謹慎，不給我等機會?！?

“再想到而今贏賊得了仙人庇佑，許是天命在他，非尋常人能夠殺他吧。”

田大的表情有些頹唐，似是有幾分認命了。

“哼！”項羽不屑道：“天命？羽從不相信這些！”

“若是天命在他，我就斬了天命！”

“若有仙人庇佑，我就弒了仙人！”

“羽，只相信自己手中的這一桿霸王槍！”

說著，他走到墻邊，將一根麻布重重纏裹的槍拿在手中，隨即把麻布層層解開。

這槍由精鋼打造，混雜了些許黃金，在燭光里顯得金光閃閃。

長約一丈三尺，重達久久八十一斤，槍鋒銳利，點到必死，槍身巨重，掃到必亡。

相傳是因為項羽少時天生神力，季父項梁遂打造此槍贈與他，取名“霸王槍”。

此時，這槍尖上還有些暗紅色的陳跡，訴說著項羽之前經歷了怎樣的戰斗。

而當他拿起這桿霸王槍，一股殺氣油然而生。

此時的項羽，已經初露崢嶸，透出一股霸王的大氣魄。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羽，定取贏賊性命！”

“好槍！”田大拍了拍手，真心稱贊道。

“看到賢弟如此威風，兄心甚慰。”

“除卻賢弟，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夠刺秦成功了?！?

田大前邊說了那么多，不過都是在為此刻做鋪墊。

當他知曉項羽其人的那一刻起，就在謀劃著這件事了。

暴秦已經不再是那個暴秦，嬴政也不復此前的橫征暴斂。

大秦上下，氣象一新。

他們傳播流言，號召各地起義的計劃，可以說破滅了。

田大知道，他們這些人，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就是刺殺嬴政！

可是前面數次的失敗，再加上近來的仙人之說，都為嬴政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與仙人作對？田大自忱不夠格。

那就找一個夠格的人！

這人，就是項羽。

天生重瞳，身具圣人異象的項羽！

此刻見項羽殺機四溢，田大心中甚是高興。

在咸陽城周邊待了十年，他自然有幾分后手。

但刺秦大計，非常人能夠承擔。

要是項羽像秦舞陽那般沒用，田大才不會為了他暴露自己。

可當項羽拿起了自己的霸王槍，田大就認定，自己找對人了。

“賢弟！”田大板起臉來，沉聲道：“你可知曉，行這刺殺之事，極有可能，就一去不返了。”

“那便一去不返！”項羽絲毫沒有遲疑，“只要能報此血海深仇，羽的性命，不值一提！”

自打項家上下滿門被屠的那天起，項羽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了復仇。

在這個時間線上，他已經不可能再成為那個“西楚霸王”了。

大秦的統治，只會在姜升的幫助下越來越穩固。

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誰樂意跟著六國貴族干掉腦袋的事情？

項羽能想到復仇的唯一辦法，就是刺殺嬴政。

只有嬴政身死，他才能夠報了這份仇。

而在田大看來，六國大勢已去。

只有嬴政身死，六國才有復國的希望。

他與項羽之間，目標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