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本多正信和舊功臣之間的矛盾

一、佐渡父子和榊原康政、本多忠勝

德川家康在關原之戰中獲勝，繼而掌握天下大權之后，開始分封天下大名。之后，德川家康的工作重心從軍事轉向治理國家。值此之際，德川家康需要提拔任用人才實現這個目標。德川家康手下有萬夫不當之勇的武將們就派不上用場了。這些立下汗馬功勞的武將們慨嘆“飛鳥盡、良弓藏”，這也是不得已的。于是，本多忠勝、榊原康政、平巖親吉等被德川家康疏遠了。德川家康告訴本多忠勝、榊原康政：“你們半生戎馬倥傯，該享清福了。”本多忠勝、榊原康政回到了自己的領地。平巖親吉做了德川家康的四兒子德川忠吉的師傅。本多正信父子專門負責政務，錄用自己的人。這導致其他武將不滿，最終與其反目成仇。這是古今的通病。

慶長十一年（1606年）四月，榊原康政在館林城患了重病。德川家康、德川秀忠非常震驚，派醫師去治療，并派酒井忠世等去探病。榊原康政和本多正信不和。在召開軍事會議時，本多正信一發言，榊原康政就說只會計算柴米油鹽的人懂什么。

在關原之戰之后，本多忠勝無官一身輕，在自己的領地享著清福。偶爾德川秀忠從江戶城派人來看望本多忠勝。按理說，本多忠勝應該去江戶城答謝德川秀忠，但本多忠勝以腰疼為由沒有去。本多忠勝經常諷刺本多正信是一個軟骨頭。

很多書上評價本多正信是德川幕府創業時期的功臣，是正人君子，記錄了他的言行。有人說《本佐錄》一書就是本多正信寫的，這種說法值得懷疑。筆者認為本多正信并非正人君子，本多正信有才不假，但他也經常耍陰謀。在豐臣秀吉時期，江戶城每天晚上都有殺人越貨之事，官府束手無策。德川家康聽說此事后，說這必然是旗本武士所為，該如何是好？本多正信當時在德川家康身邊負責養鷹，他自告奮勇，前去江戶城治理劫匪。德川家康就派本多正信前往江戶城。本多正信放出話去，說從京都來了使者，要登城宣布事情。旗本武士登城之后，本多正信說：

德川家康大人說了，旗本武士要么睡懶覺，要么不習武藝。現在劫匪殺人越貨，身為旗本武士，卻連一個劫匪都抓不到，令人汗顏。

聽完這些話，旗本武士們滿面通紅，羞愧難當，異口同聲說一定要將歹徒繩之以法。之后，本多正信回京都向德川家康復命。結果，之后江戶城再也沒有發生殺人越貨的事件。從這件事可以看出本多正信足智多謀，是難得的人才。此外，本多正信經常和德川家康的老臣們一起辦公，能夠協調關系，讓老臣們為自己所用。有些人犯了過失，本來應該受到懲罰，經過本多正信的巧妙處理，反而能夠成為有面子的好事。有些人有功勞，應該受到獎賞，但經過本多正信的處理，反而成為罪過，受到懲戒。可以說，本多正信在處理公務時簡直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黑白顛倒。

在德川秀忠小的時候，內藤清成是德川秀忠的老師。內藤清成頗受德川家康賞識。之后，本多正信也做了德川秀忠的老師。慶長六年（1601年），青山忠成也做了德川秀忠的老師。三個人一起教授德川秀忠學習文化。慶長十一年（1606年），發生了變故，內藤清成和青山忠成二人獲罪被免職，后來被軟禁在家。本多正信原來在德川家康手下當差，后來在德川秀忠手下當差。德川家康囑咐德川秀忠一切政務都要和本多正信商議處理。因此，本多正信穿梭于江戶城的德川秀忠和駿府的德川家康之間，一切事情都處理得很得體。有一年，棲息在德川家康的獵場內的一大群野鳥糟蹋了很多百姓的麥苗，百姓前來告狀。內藤清成、青山忠成聽說此事后，認為即便是德川家康的獵場內的鳥，也不能糟蹋百姓的麥苗，于是命人將那些鳥抓住。還有人進入寺廟、神社抓鳥。當地人非常氣憤。于是，當地人故意煞有介事地在德川家康的獵場內用網捕鳥，德川家康見了很生氣，罵道：“這是哪些混蛋干的？竟敢在我的獵場上做這些事情。”有人說這是內藤清成、青山忠成讓人這么做的。德川家康聽完后，不相信內藤清成、青山忠成有這么大的膽子，他認為二人肯定是在德川秀忠的授意下做的。這件事情傳到了江戶城，德川秀忠感到非常棘手。于是，德川秀忠派茶阿局到駿府的德川家康那里詢問情況。德川家康不肯見茶阿局。德川秀忠非常煩惱，不知如何是好。德川秀忠姑且將內藤清成、青山忠成免職，并將二人軟禁在家中。之后，德川秀忠向本多正信咨詢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本多正信對德川秀忠說：“這件事情您就交給我全權處理吧。”本多正信前往德川家康的獵場，之后拜見德川家康說：

我今天是為了內藤清成和青山忠成的事情到您這里來的。內藤清成、青山忠成長年在您手下做事，不知因為什么原因，您讓他們到德川秀忠將軍手下做事。因為這件事情，德川秀忠將軍有可能命令他們剖腹自殺。而今內藤清成、青山忠成已經年老，來日不多。希望您把他們召回駿府。

德川家康說道：

事到如今，你怎么會這樣處理這件事情？

本多正信回答說：

此番，百姓在您的獵場內張網捕鳥，您看到后很震驚。百姓嫁禍于內藤清成、青山忠成二人，這二人已經獲罪。這件事情是您和將軍父子之間的事情。即便是內藤清成、青山忠成讓人在您的獵場捕鳥，也不是為了私利，而且做這件事情之前也沒有請示德川秀忠將軍。這件事情不大，卻惹您生這么大的氣。內藤清成、青山忠成二人或許會因為這件事情被處死。事到如今，二人后悔莫及。希望您消消氣，德川秀忠將軍也就不會認為這件事情很嚴重了。希望您饒恕這兩個人。以后內藤清成、青山忠成必然會為德川秀忠將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德川家康聽從了本多正信的勸告。其實，德川家康不是因為百姓在自己的獵場張網捕鳥而生氣，而是因為內藤清成和青山忠成二人是德川秀忠手下的奉行，權力很大，連征夷大將軍的父親大御所的獵場內的野鳥糟蹋百姓的麥苗后，都敢讓人在那里張網捕鳥，不把大御所放在眼里。本多正信心里很清楚內藤清成、青山忠成二人罪不至死，而且內藤清成、青山忠成二人長年恪盡職守，因為一件小事而被殺是不合道理的。本多正信高興地回到了江戶城。本多正信把上述經過告知德川秀忠。德川秀忠赦免了內藤清成、青山忠成二人。不過，從此以后，德川秀忠再也沒有重用內藤清成、青山忠成二人。

從上面這件事可以看出，本多正信頭腦靈活，富于機智，得到了很多人的贊譽。不過，在此后大阪之戰快要爆發之際，大久保忠鄰獲罪。這是因為本多正信嫉妒大久保忠鄰權力很大，蓄意加害大久保忠鄰。將這兩件事情對比可以發現，本多正信和內藤清成、青山忠成是同僚，但他也嫉妒這兩個人的權力。本多正信雖然沒有把這兩個人置于死地，卻在背后陷害兩人。之后，一直到大阪之戰爆發之前，在德川秀忠那里，表面上是大久保忠鄰一個人掌握大權，而實際上一切事情由本多正信決定。而在駿府的德川家康那里，一切事情由本多正信的兒子本多正純一人說了算。

坊間關于本多正純有各種各樣的傳聞。其實，德川家康非常信任本多正純。在本多正純剛剛十八歲的時候，德川家康有很多秘密的事情都向本多正純咨詢。慶長六年（1601年）以后，德川家康的政績年年增多，博得了好評。這與本多正信父子的輔佐密切相關。因此，本多正信父子的權勢很大也是有原因的。而且本多正信父子驕奢淫逸，多受坊間詬病。

德川秀忠的乳母神尾氏經常燜很多米飯，把米飯放在大盤子里，親自用勺子將米盛到碗里給下人們吃。神尾氏很高興這樣做。有一天，本多正信來到德川秀忠的后宅，看到這一情景大吃一驚，他覺得下人們吃這么多太浪費了，就問是誰讓這樣做的。神尾氏知道本多正信父子的生活非常奢侈，聽了這話非常不滿，就對本多正信說：

大御所德川家康的領地在三河國時，下人們至少米飯能夠吃飽。而今德川氏取得了天下，讓下人們像過去一樣吃飽飯是天經地義的。這樣下人們才有力氣干活，這對征夷大將軍也是有利的。

聽完神尾氏的這一番話，本多正信滿面羞愧地走了。

二、岡本大八事件

本多正純的家臣中有一個叫岡本大八的。當時，暹羅、安南的東京灣、呂宋、柬埔寨等地的商船每年都來日本做貿易。日本的肥前、長崎、堺、和泉、京都、攝津附近的商人也到上述地區做貿易。外國商船給德川幕府遞上國書，獻上土特產。德川幕府也給外國商人賞賜東西，讓他們把回信帶回本國。與此同時，德川幕府也想搞清楚外國商船的真實情況。于是，本多正純多次派岡本大八到長崎奉行長谷川藤廣那里調查實際情況。岡本大八是德川家康面前的紅人本多正純的家臣，為了視察外國商船的情況到長崎出差。沿路的各國大名都熱情款待岡本大八。岡本大八也趁機打起了壞主意。當時，肥前有馬城城主有馬晴信雖然是名門望族，但領地和收入并不多。在征討朝鮮時，有馬晴信立下了戰功。盡管如此，直到豐臣秀吉死后，有馬晴信也沒有獲得任何獎賞。岡本大八聽說此事后，就對有馬晴信說：

我聽說最近要給你增加領地。你要是想要哪塊地，跟我說一聲。我只要替你跟我的主君本多正純美言幾句，這件事情肯定能夠辦成。

有馬晴信和家臣們沒有看出岡本大八的話里有詐，信以為真，就對岡本大八說道：

現在鍋島信濃守占有的肥前國藤津、彼杵、杵島三郡是有馬氏祖傳的土地。希望您和本多正純大人說一聲，把這三個郡分給我。

岡本大八承諾一定會在本多正純面前替有馬晴信美言幾句，多次向有馬晴信索要金帛。之后，過了四五年時間，有馬晴信向岡本大八所托之事沒有任何進展。有馬晴信在到江戶城執勤時，順便到駿府向本多正純確認岡本大八承諾的事情辦得怎么樣了。本多正純聽說這件事情后大吃一驚，回答說：“我根本不知道這回事。”于是，本多正純向岡本大八問起事情的始末緣由，岡本大八對此事矢口否認。本多正純不能對此事置之不理，于是將岡本大八綁起來送到德川幕府處置。德川幕府讓岡本大八和有馬晴信進行對質，岡本大八罪行敗露，被投入監獄。岡本大八在獄中上書說有馬晴信違反德川幕府的禁令，信仰基督教。于是，德川幕府叫來有馬晴信，詢問此事。有馬晴信矢口否認。德川幕府也沒有充足的證據。不過，有馬晴信的領地長期以來是基督教傳教最活躍的地區，也有人在偷偷信教。盡管如此，德川幕府沒有深究此事。慶長十七年（1612年），德川幕府將有馬晴信流放到甲斐國都留郡，理由是：

有馬晴信對領地治理無方，還被岡本大八那樣的人欺騙了，作為大名來說是失職的。

最后，德川幕府將有馬晴信賜死。岡本大八在駿河安倍川原被處死。從這件事情可以看出本多正信和本多正純的權勢很大。本多正信和本多正純的權勢日益增大，最終大禍殃及大久保忠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