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關原之戰后德川家康的權勢

一、德川家康一家獨大與豐臣秀賴一廂情愿的幻想

關原之戰結束后，豐臣氏的政權倒臺了。五大老中的毛利輝元、宇喜多秀家是石田三成一方的主將，毛利輝元向德川家康請降，宇喜多秀家逃走了。宇喜多秀家投靠島津氏之后，被流放至八丈島。上杉景勝在會津向德川家康請降。前田利長雖然也是石田三成一派，但并未參與過政務。五奉行中的增田長盛、長束正家、前田玄以是石田三成一黨，被軟禁在家。淺野長政此前退出政壇。任中老的生駒親正隱居于高野山。中村一氏、堀尾吉晴從一開始只是有名無實的官員，并未深度參與政務。于是，政權掌握在德川家康一個人手中。德川家康握有生殺予奪大權。德川家康的主要家臣也隨之掌握實權，奉德川家康的命令向四方發號施令，類似于五奉行。豐臣氏的時代已經成為過去，日本開始進入德川幕府時代。這一點已經成為時人的共識。和之前相比，德川家康對大阪城的豐臣秀賴的態度發生了重大變化。德川家康不再是豐臣秀賴的陪臣。德川家康開始把大阪城的將士看作自己的陪臣。德川家康從大阪城遷到伏見城。德川家康的前輩鳥居元忠、松平近正等在伏見城孤軍奮戰，為抵擋大阪城的大軍而戰死。每當想起此事，德川家康等就憎恨、敵視大阪城的將士。之后，豐臣氏頒布的政令已經沒有法律效力，無論大阪城還是京都，都要執行德川家康的命令。然而，大阪城內的舊臣依然不愿正視政局已經發生變化、大阪城的地位已經下降這一現實，還把德川家康視作誠實可靠的大將，幻想著或早或晚德川家康會把政權交給豐臣秀賴。這是豐臣秀賴敗亡的主要原因。

二、重新分封大名

德川家康掌握政權之后，當務之急就是重新分封大名，鞏固自己的統治基礎。豐臣秀吉將德川家康分封到關東八國，也是使用了重新分封大名的方法。豐臣秀吉這樣做，是基于政治目的考慮的，旨在從武力上徹底震懾天下大名。當時，豐臣秀吉把淺野長政分封到甲斐國，把中村一氏分封到駿河國，把山內一豐分封到遠江國。豐臣秀吉在從江戶西上的沿路要害之處安置了心腹將領。豐臣秀吉采取這一措施，目的是把德川家康限制在箱根以東，以防德川家康造反。德川家康沿用了豐臣秀吉的做法。

慶長五年（1600年）九月，關原之戰結束，德川家康獲勝。慶長五年十月，德川家康處置了毛利輝元等敵對將領，并獎賞了立有戰功的眾將。德川家康沒收了石田三成的領地近江國，將近江國分封給心腹家臣井伊直政。這是因為近江國距離京都和大阪城很近，又是從畿內到東北方面的咽喉要道，可以探察到大阪城豐臣氏的動靜，防止豐臣秀賴有不軌之心。德川家康將甲斐國的淺野長政改封至紀伊國，將平巖親吉分封到府中，將鳥居成忠分封到郡內，將信濃國的京極氏改封至丹后國。德川家康又將小笠原秀政分封到飯田，將保科正光分封到伊奈，將遠江國掛川的山內一豐改封至土佐國，將濱松的堀尾吉晴改封至出云國，將同母異父的弟弟松平定勝分封至掛川，將松平忠賴分封至濱松，將三河國吉田的池田輝政改封至播磨國姬路，將岡崎的田中吉政改封至筑后國久留米，將松平家信分封至吉田，將本多康重分封至岡崎，將尾張國清洲的福島正則改封至安藝國。之后，德川家康將四兒子德川忠吉分封至尾張國清洲。織田信秀的領地在美濃國。織田信秀加入了石田三成的陣營，戰敗后逃到高野山。德川家康將美濃國分封給奧平信昌。奧平信昌是德川家康長女的女婿，作戰驍勇，曾令織田信長生畏。這樣，德川家康加固了在江戶和攝津之間地區的統治，還可以偵察畿內的動向。德川家康對豐臣秀賴的一舉一動都會了如指掌。這就是德川家康改封大名的主要原因。

德川家康是在大阪城西丸發布的改封命令。從表面上來看，德川家康作為豐臣氏的大老，執行的是豐臣秀賴的命令。而實際上，德川家康沒有和任何人商量，完全是根據自己的意愿發布的改封命令。傳達德川家康改封命令的人是井伊直政、本多正信等德川家康的老臣。而且德川家康規定豐臣氏的領地為攝津、河內、和泉三國，其收入只不過為六十余萬石。豐臣氏的這些領地雖然是德川家康按照豐臣秀吉在世時的規定分封的，但豐臣秀吉在世時，全國各地的領主們的領地中都有豐臣氏的部分土地，領主們每年都要把這部分土地的收入和領主土地的部分收入上繳大阪城。而今德川家康規定各國領主不必再向豐臣氏上繳這部分土地的收入，這部分收入歸德川氏所有，由德川家康的家臣大久保長安支配。大久保長安在關原之戰中立了大功，這大概是德川家康對大久保長安的獎賞。之后，德川家康為了籠絡各地大名，規定各地大名不必將其部分收入上繳德川氏。這些措施都違反了豐臣秀吉的規定。這樣一來，德川家康無論在實力上還是在土地擁有量上，都遠遠超過了豐臣氏，為后來滅亡豐臣氏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表面上，德川家康很尊重豐臣秀賴，但只給予豐臣秀賴空名，自己得到了實際好處。之后，德川家康一直在等待滅亡豐臣氏的時機。豐臣氏的大將加藤清正、福島正則、淺野長政等對德川家康的這些措施沒有提出異議，還隨聲附和，夸贊德川家康對他們和豐臣氏有恩。加藤清正、福島正則、淺野長政等其實在內心深處對德川家康也很不滿，但實力懸殊，無法對抗，只能強作笑顏，等待時機。豐臣氏的將領們在改封時領地都有所增加，有的是原來的一倍乃至數倍，因此，他們對德川家康懷有感恩的心情。豐臣氏將領的家臣們的土地也相應地增加了很多，他們愿意為德川家康效忠。在后來的大阪之役中，豐臣氏的舊臣中沒有一個大名站在豐臣秀賴一邊。豐臣秀賴倚重的家臣中，很少有為豐臣秀賴盡忠的。

三、德川家康削弱大名實力的手段

德川家康給豐臣氏的家臣分封了大量領地，這無異于把刀給了盜賊，有可能傷及德川家康。德川家康為了削弱豐臣氏家臣的實力，采取了課稅和課以徭役的辦法。德川家康大興土木，修建二條城、伏見城、大津城，命令各地大名協助施工，課以賦稅、徭役，具體數目根據領地的面積和收獲量來定。大體而言，每百石要出十個人，這比戰場上的兵役還要重，可以極大地削弱大名的實力。慶長八年（1603年），日本朝廷封德川家康為征夷大將軍。之后德川家康加大了削弱豐臣氏舊臣等大名實力的力度，將近江國分封給井伊直政，而且增加十八萬石俸祿。德川家康說井伊直政所在的佐和山城年久失修，需要翻修，讓豐臣氏家臣們負擔費用和人力，終于修成。這就是彥根城。此外，德川家康還讓豐臣氏家臣們出費用、人力修補近江國的長濱城、丹波國的龜山城。德川家康任征夷大將軍之后，打算把江戶作為辦公地點。江戶城年久失修，設施簡陋。從慶長九年（1604年）開始，德川家康命令各地大名出費用、出人力進行改建，修了天守閣，擴建了外郭，花費了兩年時間工程才得以竣工，其中豐臣氏家臣們負擔的費用和徭役最重。德川家康隱居之后，住在駿府，又命令各地大名出錢、出力改建駿府城。之后，德川幕府下令各地大名的妻兒住在江戶，作為人質。德川幕府根據大名俸祿的高低，在江戶劃出一片地來，讓他們修建府邸居住。這些府邸修建得非常豪華。加藤清正的府邸位于櫻田，豪宅大院，裝飾華美，在旭日照射下閃閃發光。各地大名在江戶競相攀比，修建豪宅，一擲萬金，消耗了財力、物力。德川家康把尾張國分封給自己的愛子德川義直，又命令豐臣氏家臣等大名出錢、出力，為德川義直修建名古屋城。

起初，大名們為了報恩，爭先恐后，遵照德川家康的命令，出錢、出力。到了后來，逐漸開始有人不滿。在修建名古屋城時，福島正則、加藤清正、池田輝政等開了一個碰頭會。福島正則對池田輝政說：

德川家康讓我們年年出錢、出力修建城堡，我們不堪重負。江戶城、伏見城、駿府城等都是德川家康或者征夷大將軍住的地方，我們貢獻是理所應當的。然而，連德川家康的兒子的名古屋城也讓我們來修，我對這一點想不通。池田輝政，你是德川家康的女婿，你跟德川家康說說我們的困難。

這時，加藤清正說道：

福島正則說的話有點直，但都是大實話。我們看不到光明的未來。如果不愿意奉德川幕府的命令出錢、出力修建名古屋城，就趕緊回到領地，緊閉城門，扯起反旗造反。如果下不了這個決心，就不要再說三道四，埋怨也沒有用。

福島正則聽完加藤清正的這番話，也就不再埋怨了。之后，不少人去駿府見德川家康，抱怨不堪重負。德川家康說：

只讓你們做這么點事情，就受不了了？如果實在不愿意干，就回你們的領地去吧。

來抱怨的人見德川家康發火了，嚇得面如土色，趕緊退下，以后沒有人來抱怨了。

在這種情況下，各地大名出錢、出力，認真修建名古屋城。名古屋城堅固、華美，僅次于大阪城、江戶城。當時，加藤清正為名古屋城捐贈的金色鬼瓦，至今還在天守閣上熠熠生輝。在和平年月，修建城堡無異于勞民傷財。在修建城堡時，不僅服勞役的人很辛苦，就連大名本人及手下的武士也揮汗如雨，挑土、推車，參加勞動。參加勞動的人吃的是黑米飯加鹽，伙食很差。修建城堡就像打仗一樣，很緊張，有時候在施工中還有生命危險。下雨天和晚上也要干活。在竣工時得到的賞錢就是幾兩銀子而已，只有官位較高的人才能得到馬、刀之類的賞賜。德川家康通過修建城堡，大大消耗了豐臣氏家臣們的實力，為日后消滅大阪城豐臣氏打下了基礎。整個德川幕府時代，統治者都沿用了這一做法消耗大名的實力，鞏固自己的統治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