犄角、蹄子和飛毛腿

蹦蹦黑尾鹿

110年前，當劉易斯與克拉克抵達南達科他州的大蘇河時，剛好踏上了一種鹿的領地，并將這種新物種記錄下來。

這種路從墨西哥到英屬哥倫比亞的荒野都能看到，從加利福尼亞到馬尼托巴也很常見。此外，他還是黃石保護區最常見的動物之一。

從加德納開車出發，途經鷹巖上的巨塔石——遠在史前便有魚鷹在那里筑巢——再駛入猛犸溫泉酒店前面的開闊地帶，往往可以看到鹿群在草地上漫步，或是在灌木叢中駐足，散發著一種只有真正的野生動物才具有的優雅氣質。夏天，他們會分散到附近的山上去。等他們秋天再回來時，數量無疑會有所增長，那時候這片草原上會有幾百頭鹿聚集。而冬天第一場大雪降臨之時，便是他們開始越冬遷徙的時刻了。

這些鹿群和其他動物一樣，在這個地區土生土長，保持了天然的野性。不過，鹿群因長期不受人類打擾，所以很容易接近，你走到區區幾米的距離，他們也不會被嚇跑。

帶相機的游客可不能錯失這種良機，不僅因為鹿群十分美麗，而且酒店可以連夜把照片洗出來，很快就能看到相機在不同光線和環境下的性能如何。

這些鹿就是山區常見的黑尾鹿，也叫騾鹿，因為他們的大耳朵和尾巴像騾子一樣。在加拿大，人們因他的步態叫他“跳跳鹿”；在落基山地區，他們被稱為“蹦蹦黑尾鹿”——“蹦蹦”也是源于他們精彩的跳躍。這些鹿通常四肢緊繃，觸及地面后在空中躍起，毫不費勁，一蹦足有三四米遠。正如獵人們所說：“黑尾鹿只在高地上蹦跳。”可在平地上，黑尾鹿卻跑不過羚羊和白尾鹿，這讓我挺疑惑，為什么黑尾鹿要采用這樣一種“費勁”的方式奔跑，居然遠遠比不上他的近親呢？后來，我親眼目睹的一幕才解開這個謎團。

黑尾鹿媽媽的生死競速

1897年的秋天，我和伊頓兄弟一起，到北達科他州梅多拉附近的荒野去獵狼。我們帶的一群獵犬各有所長，有的擅長跟蹤，有的善于追趕，還有的長于搏斗。擅長追趕的是良種格雷伊獵犬，這種獵犬能逮住平原上所有四足野獸，大概只有公羚羊能逃脫（我親眼見過一次）。只要被格雷伊獵犬盯上，野狼甚至敏捷的郊狼也難逃一劫。我們開始追蹤“平原歌王”——郊狼。一開始，郊狼躥了出去，對自己的飛毛腿自信滿滿。但是獵犬一直緊跟其后。郊狼發現自己一開始拉開的距離迅速縮短之后，便意識到僅靠飛毛腿還不足以逃生，動用自己的小聰明結束比賽的時候到了。于是郊狼迅速地鉆進了灌木濃密的峽谷里，不見了蹤影，獵犬就跟丟了。

接著，我們又碰見了土撥鼠和老鷹，一個鉆得深，一個飛得高，于是獵犬再次無功而返。我們繼續騎馬前行，正繞過一處水源附近的小山包時，撞見了一只黑尾鹿媽媽和兩只小鹿。三只黑尾鹿扇了扇大耳朵，全神貫注地盯著我們。我們趕緊勒住馬，想及時叫住獵犬，因為我們可不想傷了黑尾鹿。但是頭犬布蘭發出一聲吠叫，縱身越過鼠尾草叢，領著所有獵犬沖了出去。轉眼之間，一場生死競速開始了。

伊頓兄弟中的哥哥對群犬一遍又一遍地大喊：“回來！”弟弟則策馬上前，試圖攔截獵犬。但是眼前奔逃的獵物對格雷伊獵犬來說是無法抗拒的誘惑。鼠尾草地上的競速還在繼續，我們的神經都繃緊了。

黑尾鹿飛逃，蹦著跳著，美麗的步態如同飛鳥展翅，聞名遐邇。黑尾鹿媽媽和小鹿四足蹬地，一蹦數米，這樣的動作不斷反復著。獵犬緊追不舍，俯身追蹤，四散出擊，仿佛離弦之箭，只稍稍蹬地，落下時再度躍起。獵犬竭盡全力追趕，而黑尾鹿看似比較輕松，動作也比獵犬優美得多。不好！小鹿就要被追上了！獵犬離得越來越近，大聲制止顯然毫無用處。我們快馬加鞭趕上去，想截住獵犬，中止這場殘忍而混亂的悲劇。但是群犬已經瘋狂了。頭犬布蘭與落在后面的小鹿之間只差12米了。這時，伊頓掏出左輪手槍，越過獵犬頭頂開了幾槍，以威懾他們聽從命令。但是每一聲槍響似乎都讓獵犬感到更加興奮，群犬吠叫起來，跑得更快了。只差一點勝負就要水落石出。正在此時，感人的一幕出現了。落后的小鹿發出一聲微弱的哀鳴，黑尾鹿媽媽聽見之后掉頭沖過來，擋在了小鹿和獵犬之間。母鹿這么做簡直是自尋死路，他現在離獵犬不過6米之遙。我正要讓伊頓再用手槍嚇唬一下頭犬，這時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黑尾鹿跑到了草地盡頭，面前是一座高大的孤峰，于是黑尾鹿四腿蹬地，躍起四五米之高，再蹬再跳，猶如翱翔的老鷹。而獵犬盡管在平原上所向披靡，但是面對孤峰卻束手無策。獵犬們沖上前去，奮力跳起攀爬，但是實在無法爬上山去。短短十幾秒，獵犬就被甩開了。黑尾鹿媽媽和兩只小鹿繼續向上跳，安全地躲進了他們熟悉的小山上，從我們的視野里消失了。

小山——黑尾鹿的藏身之地

那天的經歷讓我終于明白黑尾鹿為何選擇蹦跳逃生。黑尾鹿蹦跳的姿態如此美麗，雖然在平原上稍欠敏捷，但是足以在小山上安然生存。因此，黑尾鹿在山地安家，就可以避開平原上的種種危險。黃石公園的游客啊，如果你看見酒店附近覓食的野生黑尾鹿，請提醒他們：他們不像羚羊和野兔，屬于開闊地帶；也不像白尾鹿和猞猁，屬于植物茂密的河邊洼地；他們應屬于陡峭的山地。當然，黑尾鹿對于哪里最安全也是心中有數。他們成群結隊地聚在灌木叢生的河岸上，毫不設防，美麗渾然天成，讓人忍不住不惜膠卷盡情拍攝。這樣的場景往往能展現出攝影藝術的最高境界：一群野生動物自由自在地生活，卻沒有一只看向鏡頭。

還有這樣一個典型事例：1897年我和妻子從揚西營地出發，騎馬前往巴倫奈特橋時，遇見了一只年輕的公黑尾鹿。于是我對妻子說：“現在我要讓你看看最神奇、最美麗的飛毛腿。接下來你會看到聞名于世的黑尾鹿之躍。”接著，我策馬跟在這只公鹿后面，我知道他得受到一點驚嚇才會開始跳躍。但他真的開始蹦跳逃生了嗎？根本沒有。這只公鹿身處黃石保護區內，對槍支和獵狗一無所知，一生無虞。他只是小跑了幾步，給我讓開道，便轉過頭盯著我。至于奔跑跳躍，再跳上高地的場景，都沒有發生。時至今日，妻子仍未能得見黑尾鹿躍上山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