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閣老都是科舉清流出身，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不論四書五經還是經書典籍都是信手拈來，可是這做生意是下九流的事情，讀書人怎么會了解這等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俗事，三位閣老面面相覷無人應答，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

還是李東陽主意多，率先打破了僵局：“臣思索良久，這報紙，不僅大明未曾有過，從三皇五帝直到前朝也是沒有記載過，此等空前之事無先例可循，不能因是衛良辰所開就抱有成見，但也不可置之不理，不能明察就暗訪。”

“言之有理，報館可以開，但絕不能放任自流，不如讓錦衣衛或廠衛去應聘這編輯，從內部探訪?！敝x遷直截了當的道。

弘治皇帝犯了愁，看來謝遷是不打算輕易放過衛良辰，也難怪誰讓這個家伙自己不爭氣呢，難免被懷疑。

但弘治皇帝也有自己的想法，開口道：“三位愛卿，衛良辰是朕的愛將東平侯衛永福之子，此子雖頑劣，但終歸年少是忠良之后，貿然派遣錦衣衛或廠衛多有不妥。”

弘治皇帝說的很委婉了，衛家一門忠烈，替大明南征北戰，總不能趁著人家在邊關奮勇殺敵的時候，就因為懷疑人家兒子做了不正當的生意，就派錦衣衛廠衛去查人家吧，這豈不是要寒了忠良的心。

謝遷雖是善辯，但也只是一心為朝政，見圣上仁厚不想鬧大，也就不再說什么。

劉健一笑道：“陛下英明，臣推舉一人再合適不過定能完成探訪，還不傷及陛下與東平侯的君臣之情?！?

“快說?！焙胫位实酆苁呛闷?，竟然還有比錦衣衛和廠衛更擅長干這些下三濫差事的人。

“臣推舉，太子殿下?！眲⒔±事暤馈?

誰？

為什么是我？

朱厚照一直低頭聽著君臣的對話，正好奇這劉健要派誰去當這個臥底，沒想到劉健竟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堂堂大明太子，竟然要去敗家子那里做他手下當臥底，我還要不要臉面了。

劉健這個糟老頭子壞的很，存心害人啊，其心可誅！

朱厚照厲目瞪向劉健，卻見父皇的目光如劍一般射來，朱厚照大著膽子的抬眸，與父皇的雙目交錯，便見這本該慈愛的目光里，竟有了幾分殺氣……

朱厚照驟然覺得如芒在背，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弘治皇帝也是不理解，問道：“閣老說笑了，皇兒他性格莽撞，整日里只知耍槍弄棒，哪里做的了編纂，不，編輯?！?

沒等劉健說話，朱厚照搶先道：“父皇，兒臣愿意為父皇分憂，定能查得水落石出?！?

整日里被父皇各種的嫌棄，時不時就要家法伺候，讓朱厚照有極深的挫敗感，好像無論自己做什么，在父皇眼里都是錯的，就連一個只要認字就能做的編輯，父皇都是要質疑。

朱厚照這次沒有避開弘治皇帝凌厲的目光，而是選擇用堅定的目光回應著。

弘治皇帝很是意外，頭一回看到自己兒子這種堅定的目光，甚至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皇兒長大了。

弘治皇帝忍住想要沖上去抱住兒子鼓勵幾句的念頭，面沉如水道：“你能保證做的到，不中途而廢或者干脆拆了報館？”

“能，兒臣能，不就是搞清這報館的來龍去脈，兒臣肯定能做到?！敝旌裾崭纱嗟牡?。

弘治皇帝長出一口氣，語氣中多了幾分慈愛：“皇兒多加小心，朕等你的好消息，切記，你只是普通的進京趕考的秀才?！?

“兒臣，遵旨?！?

看著父皇在一大堆侍衛的簇擁下，與三位閣老談笑風生的遠去，朱厚照懷疑是不是自己上了父皇和劉健的當。

今天出門就為了玩，只帶了劉瑾在身邊，沒成想詹事府回不去了，現在身上沒錢吃飯都是問題。

朱厚照越想越氣痛罵劉?。骸霸撍赖膭⒗项^，滿肚子的壞水?！?

“殿下，不，公子，劉閣老也是一片好心，您就別……”旁邊的劉瑾勸慰道。

朱厚照朝著劉瑾一瞪眼：“劉瑾，你在替誰說話，再過敢亂講話，割了你的舌頭。”

嚇的劉瑾一縮脖：“奴才該死，奴才再也不敢了。”

朱厚照一聲冷哼道：“哼，量你不敢?！?

他看向正在報館門口仰著頭傻笑的衛良辰，恨恨的道：“一個敗家子，害的我回不了詹事府，劉瑾走，隨我會會這個敗家子?！?

衛良辰端詳著自己寫的“新明報館”匾額，說來也奇怪，自己這字是越看越好看，頗有幾分王羲之的神韻，正在得意身后傳來一個聲音：“你們這是不是招編輯。”

“招?！毙l良辰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可算是有人來應聘了，再沒人來衛良辰都打算上街搶人了。

回頭見是一個衣著華麗頭戴四方巾，和自己歲數相仿的書生，帶著一個書童，衛良辰笑的跟一朵花一樣：“是公子要應聘嗎？來來來，趕緊里面請?！?

朱厚照對衛良辰的印象倒是不差，一襲長衫看著挺順眼，除了表情猥瑣點，跟自己想象中的惡霸形象，差距蠻大的。

衛良辰異常興奮，親自為朱厚照倒水遞毛巾，讓朱厚照有種進了餐館的錯覺，下一步就要上菜了。

“自我介紹下，我叫衛良辰，是這個報館的館長，敢問公子尊姓大名，聽口音，家是京城本地的吧，何時能上班啊，要不今天就開始如何？”

衛良辰連珠炮般的問題，一股腦砸向朱厚照。

身為太子，從來沒有人如此問過自己，而且還有一部分朱厚照根本沒聽懂，幸虧朱厚照已經將說辭被熟：“在下姓朱，單名一個壽字，家住京西妙峰山，本次是進京趕考，看到告示薪俸很是優厚，所以才斗膽來試試?！?

朱厚照說完自己都惡心，這文縐縐酸了吧唧的話，如果不是要隱藏身份，打死自己也說不來。

其實朱厚照不知道的是，人精般的衛良辰，此時已經把朱厚照的身份猜的八九不離十。

普天之下能讓太監如此卑躬屈膝的跟在身后，除了弘治皇帝恐怕也就只有弘治皇帝唯一的皇子，當今的太子殿下朱厚照了。

衛良辰很是好奇，很想看看這太子殿下帶著個小太監，喬裝改扮來報館是什么目的，才故意不點破。

“既然朱公子，肯屈尊那我衛某就舍得埋…舍得銀子，從今兒起，朱公子就是我報館第一位編輯了?！?

朱厚照的光輝事跡，那可是罄竹難書，朱厚照從小機智聰穎，喜歡騎射善馬政，本應該可以做一個好皇帝，但他偏偏寵信“八虎”，營建“豹房”每日游樂其中。

荒嬉無度、縱容宦官的恣意枉為，致使原已危機四伏的經濟不斷惡化，階級矛盾不斷激化，農民起義接連不斷。

自己這個敗家子只是敗家，朱厚照可是敗國。

不管朱厚照有什么目的，既然你不想暴露身份，那我不好好整治你一番，就對不起我這京城第一惡少敗家子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