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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君當見

沈翎洲騎馬奔襲,手中大戟從拖地到漸提,迅速逼近手握《春秋》的書生。

張仲茂心中知曉,自從把修為和命數通通傳給蒙流后,這身皮囊就如裂開小口的瓦罐一般,修為如水會從小口緩緩逝去,并且無從補給,瓦罐成空的那一天,也是他張仲茂壽終的那一天。

不過眼下之景,張仲茂既然選擇攔下鐵騎,那也意味著他只求一死。

張仲茂吐字如訣:

敕!

銀騎喝道:“裝神弄鬼!”大戟狠厲扎出,眼看就要擊中青衣書生。

只聽天公嗔怒,霎那間風馳樹搖,一道急雷閃電徑直落下,砸向出戟銀騎。

沈翎洲暗叫不好,可閃電來勢之快,并非他能躲避,只能用力擲戟,試圖以命換命。

攜帶天威的雷電,徑直穿透銀騎身軀,渾身焦黑的沈翎洲倒飛出去,直接砸入黑騎堆中,身上銀甲寸寸碎裂。

沈翎洲倒飛時,隱約看見,那個白發青衣書生,徒手抓住飛戟,真他娘的是個怪胎。隨后再無意識。

此時晚雨來急,瓢潑落世。

張仲茂白發披散掛背,步步雷鳴,宛若魔主降世。

圍殺才剛剛開始,副將許忠就被不知名武夫鐵槍貫穿頭顱,一直以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沈校尉才一個照面就被那青衣書生電成木炭。

洋洋六千兵馬殺入肅州,盡管途中損失近千兄弟,但也從未懼怕過,如今遇到這樣的兩個攔路怪胎,再英勇之人也心生膽顫。

就在前頭馬蹄微微頓時,后方黑騎,不知誰說了一句,“昔日李家劍神守城門,還不是被活活拖死,兄弟們,時不我待,替沈校尉,報仇!”

原本士氣低迷的五千黑騎,重新凝聚軍心,稍有停滯的馬蹄再次提速,殺!

大雨磅礴,浸透了布衣,也浸透了鐵甲,馬蹄踐踏泥濘,激起高高血水。

野林勒馬回頭,持槍背后,面對眼前密密麻麻的黑騎,毫無懼意。

軍伍之中少有萬人敵的夸張存在,不過千人敵卻還真有,野林雖然出身江湖,但毫不介意此刻在戰場上嘗嘗當個千人敵的滋味。

張仲茂那驚天掛雷,縱使是原來半步天象的全盛狀態也無法用幾次,更何況現在,這也是為何要等沈翎洲都可以拋戟殺自己的距離才落下天雷,委實是因為自己修為倒退太多。

此刻他想要做的不僅是多攔一會兒這些霜州騎兵,另外還要救下那個暈倒在敵后的斷臂女子。

野林拍馬前沖,槍風直指五千黑甲,兩邊相向對碰。

前鋒騎十來柄兵器,伸出馬頭,野林舞動手中孤槍,雙手盈握槍身,在空中接連打出十四朵炫目槍花,鐵器相挫之聲十分刺耳,十四朵槍花在大雨中接連串起水滴無數,碰及槍頭便朝八方散去。

十來柄兵器被盡數卷入十四朵詭異槍花中,鏗鏘落地,野林瞬間重收長槍,再用背脊力壓,這一次鐵制長槍彎曲更甚之前,馬頭相撞時,槍頭驟然卸力,剩余槍尾一手前撥,另一手按住蓄勢圓滿的弧槍,再而雙手持槍,一槍橫掃,先鋒的幾個黑騎胸前鐵甲凹陷,連帶身后兩三騎倒飛落馬。

后續黑騎不管不顧,仍然向前沖殺,那些落馬甲士就算沒被鐵槍崩死,也逃不過被馬蹄踐踏致死的命運。

野林接連三記殺傷極大的弧槍,以及細節頗多的一刺,不論是身體負荷還是精力消耗皆是極大,特別是弧槍中發力最為強硬的左手,隱隱有些發顫。

昨日雪滿肅州,今日雨落龍門。

一直岌岌無聲的張仲茂不再手握被雨水澆爛的《春秋》,接過被野林槍花彈走的一劍,緩緩吐出一字。

瀾!

握劍書生腳踏雨點,飄飛入陣,從天而降的磅礴大雨,觸劍成龍,原本河聲鼎沸的龍門浦,此刻似有真龍沉吟。

張仲茂于空中遞出水龍一劍,斬若驚鴻,雷鳴再起,藍紫色的電光從藏在烏云的龍尾處興,纏繞龍身,直到龍頭。

紫色龍頭于張仲茂身側不停盤桓上升,急轉龍身掃過五十來個黑騎,深陷陣內的張仲茂周遭儼然化作雷池,觸碰龍身的甲士戰馬,通體焦炭,比之直面天雷的沈翎洲卻要死得好看些,至少身上鐵甲不曾碎裂。

龍身之外,余雷波及之處,戰馬嘶鳴,黑甲慘叫連連。

盡管書生此劍聲勢浩大,恐怖如斯,但是那些后繼黑騎眼看昔日同僚盡數倒下,死去,心中早毫無懼意,反而戰意滔天,勢必要將這武夫書生圍殺于浦前。

面對一個二品巔峰的江湖武夫,一個一品天象的書生,黑騎在損失沈翎洲,許忠后,依舊秩序井然,前方同僚被掃落下馬,后面的鐵騎便加速奔赴,為得就是讓敵手無法得一時喘息,至于那些落馬的甲士,只有被趕上來的馬蹄踐踏至死的結局。

戰局一息,容不得半點憐憫,此番戰役,結局只有一個,那便是他們死!

野林沒有書生這般控制溝通天象之能,于武夫來說,還是騎馬揮槍這種拳腳功夫最為實在。

由于左手失力,野林不得不用右手把持槍身,左手作輔,槍頭向下斜壓,迎面而來一騎,狠狠上挑,馬頭脖頸劃出醒目血痕,以不可阻擋之勢,勾連黑甲離馬,直撞后續黑甲,一連下馬三四騎。

不過也在瞬息間,左側黑騎舉刀越過野林,反應不及的武夫,左肩劃出第一道創口。

這一刀見血,讓所有黑騎看到了勝利的失望。

被雨水打濕的黑發緊貼著野林面龐,順面頰肆意流淌的水流,些許流入野林嘴中,一刀吃痛,野林不禁吐了吐口中雨水,嘶吼出聲。

出槍面刺,撥槍橫掃,血與雨水齊飛,可奈何武夫之力將竭,越來越多的黑騎得以沖破野林的槍勢,若是出手得當,非但不會被野林削去腦袋,還能趁機給上一刀,無傷沖過武夫。

野林此刻完全被淹沒于滿目黑甲中,卻硬要逆流而上,不斷揮槍痛殺過往黑騎。

在距離張仲茂百步之遙時,野林已經身中十二刀,身下戰馬早已換了三匹,身后黑騎不見其頭,身前黑騎更是難望其盡。

馬蹄濺起水花無數,雨打鐵甲鏗鏘,江河浩蕩不復還。

由于水流的不斷沖刷,武夫布衣依舊藏青,只有嘴角血跡隱隱。

野林剛剛挑出一槍,得以絲毫空隙,鐵槍欲再掛肩頭,重現崩山一弧。

身側黑騎從暗處出槍,捅穿正左手力壓槍頭的野林的腹部。

野林低吼,強忍住喉間欲噴涌而出的甘甜,肩上鐵槍彎曲如柳。

一槍得中,第二刀隨之而來,橫劃過野林側肋。

野林不愿再等,右手速放,崩山弧槍再度渾圓。

“娘的,都給爺爺死。”

弧槍所至,頭盔連著腦袋,一起碎裂,其中包括對野林捅出一槍,刺出一刀的人。

最后一槍揮出,野林已經沒法再度收槍,鐵槍撞開雨點無數,飛出陣外,直插泥林。

失去鐵槍的野林,索性舒展雙臂,直面身前刀槍劍戟,任其透穿身體,用盡全力,繃緊雙臂,死也要多拉點下馬的。

貫穿傷幾近三十處的武夫,口中鮮血直流,終是跌落馬下,后繼馬蹄踏過,踏過,再踏過。

野林身死前只離張仲茂五十步。

看著千人敵的武夫落馬,淋漓于鮮血和暴雨中的黑騎,瞬間迸發出無數吶喊,士氣一再高漲,心中對這個孤身沖陣的武夫,這個對手,由衷升起敬意,強者當得如此。

張仲茂當然知曉身后野林戰死,只是如今情勢下,修為幾近枯竭的他,根本無法回援野林。

紫色水龍頭盤旋至最高處,如同巨人俯瞰螻蟻,龍吟響徹云霄,龍頭轉而向下,吞沒不停踩雨在空的書生,直撞地面。

置身于龍體的書生白發飄飛,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水龍撞地,如同巨石墜海,激起碩大浪花,身下鐵騎轟然四散倒地。

浩浩蕩蕩的千騎盡數沖殺至龍門浦前,張仲茂也終于迎來長長千騎的陣尾。

原本書生與武夫攔路在南,千騎停馬在北。

此刻書生與女子背甲在北,千騎停馬在南。

書生散去聲勢浩大的紫龍,拄著長劍,眼中只有那個倒在地上無人照看的獨臂女子,緩步而行,泣不成聲。

黑騎末端反成前鋒騎,為首突出一騎,舉刀號令,“霜州騎兵,隨我殺敵!”

弒殺聲穿透雨點,層疊黑甲微動,再度沖鋒。

書生轉過身,從懷間掏出濕透的綸巾,重新給滿頭白發系上,君子可死,冠不得免。

泥坑被馬蹄踏出深深的痕跡,攢血水坑四處濺射,碩大雨點直擊迎面而來的鐵騎。

張仲茂用力拔出深陷于泥土中的利劍,仰頭任由雨滑落,潮濕的布衣十分沉重。

握劍遮住半面,低聲沉吟道:

君不見,白雪之下,綠意復生。

君不見,滄瀾斷江,東流依舊。

君當見,我有一劍,可令冬歸!

霎那間,雨水化雪,再次鋪天蓋地,肅殺黑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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