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碧落黃泉
- 梅雨芳菲
- 語不言妙
- 4060字
- 2021-03-19 08:00:00
見狀吃了一驚,雨寒本想張口喊叫,誰想雪梅已經飛身幾十丈開外。這一瞬間來得太突然,讓人來不及反應:“雪梅這么慌張的跑了,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她去城外西南方找穆家小姐?不行,我得趕緊跟去看看!”
雨寒心中也正納悶,又擔心雪梅此去有何閃失,遂不顧身上疲憊,出得桂陽往西南方追去。雨寒一路奔波來至先前經過的那個木板橋,見有三人,雪梅渾身濕透,那祭奠亡夫的婦人也水淋淋的癱倒在地,丫鬟于旁抽泣。
“小姐……你這是何苦呢……”湘蘭有些泣不成聲:“嗚嗚……小姐……您要是再走了,讓……讓夫人的在天之靈……怎……怎樣安息呀……”雪梅此刻倒還平靜:“這位姐姐,究竟何事不能釋懷?”原來,此婦人便是桑龍之女桑夢蝶。半晌,她才虛弱發聲:“你們何苦要救我……為什么不讓我死……!”湘蘭痛哭,俯身攙扶:“小姐——”
夢蝶望向溪水,搖了搖頭:“死了倒可一了百了……也不至于整日受這相思之苦……到了那邊見了相公……也好相依作伴……”丫鬟湘蘭仿佛感同身受,哭得更厲害了:“小姐,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姑爺想想啊。”夢蝶臉上寫滿悲傷:“正是怕相公在那邊孤身一人,寂寞清冷,所以才要就死,下去陪他……”湘蘭拼命的搖頭:“也正因為這樣,您才更要愛惜自己,更要好好活著呀!”
這主仆二人跪地痛哭,情景凄慘,夢蝶似已斷魂:“我一個人形單影只,無趣的緊,既然無心戀世,又何必茍活呢……”湘蘭一把抱住夢蝶:“再怎么,您也要為肚里的孩子想想啊!”聽到此處,寒梅二人皆是一驚。湘蘭兀自哭道:“您已經懷有身孕,再這樣……您不愛惜自己,這樣甘心赴死,您對孩子公平嗎?要是姑爺有知,他會原諒你這么做嗎?”
夢蝶晃過神來,不停囈語:“孩……子……沒了相公,我還要孩子做什么……”雪梅看不下去了:“您可不能這么想!孩子是你們愛情的結晶,是他的后代,是……是你的希望啊!”夢蝶怔怔望著眼前這個救了自己的陌生姑娘:“結晶……希望……?”湘蘭抹了把眼淚:“是啊~小姐,這位姑娘說的沒錯,孩子是姑爺的骨肉,是你們愛情的見證,您不能不要孩子,做出傻事啊!”夢蝶恍如隔世,撫摸著肚子道:“孩子……我的孩子……!”
良久,夢蝶站起身來,主仆二人也拭去眼淚,湘蘭挽住主人手臂,一刻也不愿放開,夢蝶緩緩道:“姑娘,謝謝你……”雪梅一笑:“姐姐不必言謝,我也沒做什么。”夢蝶握住雪梅的手:“你救了我的……我們母子的命呢。”湘蘭破涕為笑:“是啊,適才多虧這位姑娘及時趕到,否則……”
“再生之恩銘記于心,請受小婦人一拜。”夢蝶正要下跪行禮,雪梅連忙攙扶:“不不不,使不得,姐姐快請起。敢問姐姐……可是穆家千金?”湘蘭面帶微笑:“姑娘所言不差,這位正是我們穆家的大小姐。”夢蝶搖了搖頭:“夢蝶愧對祖先,哪還敢自稱是穆家之人……”雪梅道:“姐姐可不要這么說,穆家之事我也略有耳聞,這一切都怪命運不公,與姐姐無關啊!”
夢蝶若有所思:“是我目光短淺,險些做出傻事,鑄成大錯……夢蝶愧對自己的相公,愧對穆家上祖……承蒙姑娘點撥,如醍醐灌頂……大恩無以回報,還請不棄,到舍下一聚,茶飯款待略表心意。”
雪梅剛要推脫,湘蘭連忙挽住她的手臂:“姑娘不要推辭啦!您要是不去,小姐她心里會不安的!”雪梅也不好再說什么,半推半就道:“那……既然這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此刻已有家丁駕馬車趕來,接過幾人,來到鏢局,茶飯款待自不在話下。
飯后,雪梅向阿寒敘述了前因后果,小伙子這才恍然:“原來……這就是她跳水自盡的原因……”雪梅嘆了口氣:“對了,你是怎么想到要去木橋找我的呢?”雨寒臉頰緋紅:“也沒什么,只是看你著急忙慌的跑了……心想,你或許是聽了那丫鬟湘蘭的話想到了路上遇見的那位婦人……就跟去看看……”言罷瞥了一眼雪梅,有些不好意思。雪梅起身踱了幾步:“剛剛大夫說,她身體幸無大礙,這也算是穆家的福氣吧……”北雨寒道:“也幸好你及時趕到~”雪梅有些沉默:“我還想弄明白一件事,夢蝶的相公是怎么死的。”雨寒撓了撓頭:“既然她在橋上祭奠亡夫……我想,她丈夫的死一定和那條河有關!”
“難道是……掉水中淹死的?”雪梅杏眼閃爍,似一汪清泉。雨寒被這明眸驚艷,看得目光發直,癡癡道:“現在這已經不重要了,她已經走出陰影,我們最好不要在她面前再提起此事。”雪梅點了點頭:“我們答應小初幫她找回哥哥,可直至目前還是沒有任何線索……”雨寒拍了拍她肩膀:“別灰心,我們才剛剛開始,相信不久將來一定能找到。”
雪梅抿了抿嘴:“你說我們下一步該怎么辦呢?”雨寒微微一笑:“呵呵,你忘記啦,我們還是要從碧落查起呀!”雪梅嘴角上揚:“對耶!那藥鋪老板說過,桑穆鏢局以前賣過碧落這種藥引!我們可以問問夢蝶,看她是否能提供點兒什么線索。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去問她!”
二人結伴來到夢蝶房中,見她面壁而立,似仍有重重心事,雪梅輕喚了一聲:“姐姐~”夢蝶緩緩轉過身來,眼角似有淚痕,沉沉道了句:“你們來啦。”雪梅見狀連忙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姐姐你哭了?”
“沒……沒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昔日的情景……”夢蝶似有尷尬,輕起羅帕撫拭眼角。雪梅輕聲道:“想開一點吧。”夢蝶點點頭:“謝謝你姑娘,我已經想開了,不管怎么樣,為了孩子,我是不會再尋短見了,就算為了他,我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您能這樣想最好了,對了桑夫人,你——”雨寒欲言又止。夢蝶一愣:“公子為何如此相稱?我雖本家姓桑,但已出閣嫁人,應隨夫姓穆。”
“你說什么,你的丈夫也姓穆?!可是你母家姓氏?”聽到此處,雪梅一驚。夢蝶不明所以,道了句:“正是。”雨寒緊聲追問:“他可是叫穆寄風?”夢蝶搖了搖頭:“不是,亡夫名諱思楚,并非寄風。”
“思……楚……穆、思、楚……”雪梅低頭默念著兩個字。“是的,不知——”夢蝶正要詢問,雨寒搶先道:“敢問穆夫人,您丈夫可是清遠鎮人?”夢蝶有些恍惚:“公子為何有此一問?”雪梅握住夢蝶的手,正色道:“我們正在找一位故友,他是清遠鎮人,兩年前來桂陽城買藥引碧落,至今未歸——”夢蝶眼神中充滿傷感,緩緩搖頭:“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怎么可能?!”雨寒驚愕滿面,雪梅也是一頭霧水。卻見夢蝶緩緩道:“兩年前……我母親省親歸來的途中救了一位身受重傷的少年,他在我家昏迷了幾天,娘請了最好的大夫給他看病,終于他蘇醒了,問清緣由,才得知他是與幾位販賣藥材的強人約好于林中交易,不想那些人搶了他的包袱還將之打成重傷……此后,他便于我家住了下來,身體舊傷均已逐漸復原,可就是記不起之前往事,大夫說這是頭部受過重擊造成的失憶之癥……他終日郁郁寡歡,我也時常從旁安撫,久而久之,自己的心思也隨著他的強顏歡笑與每每憂傷而起落,除了林中受傷的前后他想不起以往的種種,甚至自己的名姓,只隱隱覺得有一幢心事未了。于是,我便時常帶他游玩景致,談詩作畫,以分散其心神,終于,他走出陰影,不再糾結于過去,性格也逐漸明朗起來……他談吐文雅,與我暢懷同歡,那段日子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我們一起賞花,一起作詩……”
“青木澤雨云沐風,紅花戀蝶霧含松。霧雨風云松夢長,木花有意蝶有情。”
“見我二人情投意合,娘親便請了媒妁挑選吉日良辰讓我們完了婚……相公深感娘親的救命之恩,從此隨娘姓穆,并取名思楚。”雨寒默默道:“他……為何取名‘思楚’?”夢蝶低眉拭淚:“相公一直以來都回憶不起自己的名字,但是偶爾腦海中會閃現出一個‘楚’字,所以他就為自己取名思楚。”聽到此處,雪梅眼睛放光:“楚字……‘楚’——‘初’一定是小初!”
夢蝶不明所以:“小初?”雪梅眼中含淚:“不錯,一定是!”
“姑娘此話怎講?”夢蝶有些驚詫。雨寒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們要找的人就是你的相公,我們來的時候路過清遠鎮,遇到了一位女孩……”
聽了小初的故事,夢蝶恍然:“原來是這樣,沒想到相公的身世如此凄涼……”
雪梅此刻已收去悲傷,正色道:“兩年前寄風來桂陽城買碧落為什么沒有直接來你家,而是去到樹林和那幫藥材商人交易?”夢蝶搖搖頭:“這也就無從得知了……”
“對了,恕我冒昧的問一句,寄風到底是怎么死的?”雪梅直入主題。夢蝶踱了幾步,緩緩道:“當時不知,如今一切都豁然開朗了。我與相公婚后十分恩愛,失去記憶也使他忘卻了那些煩惱和不愉快,只是三個月前的一天,他突然說他想起了一些事情。”適才聽二位說到碧落,才明白相公為何臨行前一直念叨著‘上窮碧落下黃泉’這句詩。”雨寒皺眉道:“您說他臨行——”
夢蝶輕嘆了一聲:“是啊,他不愿有人相隨,只身沿著記憶中的路向西南方走去,現在想想,原來是要回清遠鎮……誰知——”
說到此處,夢蝶再也按捺不住,掩面痛哭。雪梅驚訝道:“怎么了?”夢蝶哽咽道:“誰知竟在木板橋碰到了娤刀三煞!”
“娤刀三煞?!莫非就是惡名遍布西南各州縣的熊虎豺三兄弟?”雪梅聽說過這個名字。夢蝶掩面抽泣:“正是,官府驗過相公的尸身,說頸部連中三刀,在江湖上只有三煞如此殺人。娤刀三煞與我爹素有仇怨,而且,還聽聞他們曾因藥材的專賣權與我爹發生過沖突……”
雪梅咬牙切齒:“這三個混賬!真是可恨!冤有頭債有主,你父親結下的怨仇他們竟然報在了女婿身上!”雨寒似乎更關心結果:“那~后來呢?官府有沒有追拿真兇?”夢蝶搖搖頭:“去哪里追拿,再說了,相公已經——抓到他們又有何用……”
雪梅補充道:“這屬于江湖恩怨,官府不會愿意插手去管,再說了,即便追捕,也會是一無所獲。”夢蝶點了點頭:“凌姑娘說得不錯,官府只是隨便應付幾日,便推說不知去向,無法追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聽到此處,雨寒義憤填膺:“這是什么話!我爹說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河之濱莫非王臣,這幾個江湖人士難道就能不服從朝廷的法度嗎?!”
雪梅和夢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震驚,正不知如何接話。雨寒恨恨道:“穆夫人你放心,我北雨寒一定會找出那幾個什么煞,為你相公報仇!”夢蝶眼中充滿感激:“多謝北公子的好意,不能再因此事連累你們,報仇的事我不想再提……眼下只是想盡快前去清遠鎮接回小初。看樣子,她的病情很嚴重,我會遍尋名醫為她診治的,也希望相公的在天之靈能夠安心……”
雪梅有些傷感,此刻已不便再多說什么,暗自道:“小初如果知道他哥哥已經不在了,肯定特別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