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三十分，南方都市的天空還籠罩在深藍色的帷幕中。劉星已經站在建筑工地的水泥攪拌機旁，雙手緊握鐵鏟，機械地將沙土和水泥混合在一起。初春的晨風帶著刺骨的寒意，卻吹不散他額頭上的汗珠。

“小劉，東區那堆磚今天必須搬完！“工頭老陳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伴隨著吐出的白色煙圈。

“知道了，陳叔?！皠⑿怯眯渥硬亮瞬聊槪粝乱坏阑野椎暮圹E。他今年二十二歲，卻有著三十歲男人的粗糙手掌和布滿血絲的眼睛。

攪拌機轟鳴著，將他的應答聲吞沒。劉星望向遠處逐漸亮起的天際線，那里有幾棟玻璃幕墻的高樓在晨曦中閃爍。他知道，那些光鮮亮麗的寫字樓里，有著和他同齡的年輕人，他們穿著整潔的襯衫，敲擊著鍵盤，而不是像他這樣每天與鋼筋水泥為伍。

“發什么呆？干活！“老陳的吼聲將他拉回現實。

劉星彎下腰，開始將攪拌好的水泥裝入手推車。他的背部肌肉因長期負重而變得異常發達，T恤下的皮膚上布滿了搬運建材留下的傷痕。每一鏟水泥都像是對命運的無聲抗議，但他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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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點，工地上的工人們三三兩兩地蹲在陰涼處吃盒飯。劉星獨自坐在一堆鋼筋上，從褲兜里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三條未讀信息，都是母親發來的。

“星星，你爸昨晚又咳血了，藥快吃完了?！?

“醫生說最好再做一次檢查...“

“你什么時候發工資？房東又來催房租了?！?

劉星的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很久，最終只回復了一個“嗯“字。他打開手機銀行，余額顯示為327.58元，距離發工資還有五天。他機械地咀嚼著五塊錢一份的盒飯，嘗不出任何味道。

“喂，劉星！今晚《蝶舞》今晚活動，要沖擊新賽季幫派行會入圍資格戰，別忘了七點上線！“一個戴著黃色安全帽的年輕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工地上的電工小李，也是少數知道他游戲身份的同事。

“知道，我調了班，六點就能走?！皠⑿悄樕辖K于有了一絲生氣，“'傲世'今晚一定會贏，我和'馬桶騎士'約好了?！?

小李咧嘴一笑：“你那個土豪網友？聽說他上次充了五萬買裝備？“

“張偉人不錯，就是有點二?！皠⑿请y得地露出一絲笑意，“他非要騎那個馬桶造型的坐騎，說是什么行為藝術。“

午休結束的哨聲響起，劉星收起手機，重新戴上安全帽。下午的陽光更加毒辣，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但此刻，他的心里有了期待——晚上七點，在那個名為《蝶舞》的虛擬世界里，他將不再是工地小工劉星，而是頂級玩家“星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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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點十五分，劉星匆匆沖完澡，走進城中村“極速“網吧。這里是他第二個家，幾乎花掉了他工資的三分之一。

“老位置給你留著呢?！熬W管小吳頭也不抬地說，“對了，你上個月積分第一，老板說送你五十小時。“

劉星點點頭，快步走向角落里的27號機。這是他特意挑選的位置，既隱蔽又靠近空調。開機，登錄，熟悉的游戲界面展開——一片絢麗的蝴蝶羽翼在屏幕上緩緩舒展，下面寫著燙金大字：《蝶舞：破繭重生》。

他戴上耳機，立刻被拉入另一個世界。游戲中的“星塵“身穿流光溢彩的暗夜刺客套裝，手持雙刃，站在高聳入云的神殿之巔。這里沒有水泥灰塵，沒有刺鼻的汗臭味，有的只是無邊的星空和腳下燈火通明的虛擬城市。

“星塵！你終于來了！“一個騎著馬桶造型飛行器的角色從天而降，頭頂角色名:“馬桶騎士“閃閃發光，“幫派戰還有二十分鐘開始，我搞到了內部消息，這次冠軍獎勵可能是稀有的'幻光蝶翼'！“

耳機里傳來張偉標志性的夸張笑聲。劉星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手指在鍵盤和鼠標上躍動，角色做出一個漂亮的空翻。

“真的？那得全力以赴了?！皠⑿菈旱吐曇簦瑓s掩飾不住興奮，“其他幫派什么情況？“

“'皇朝'那邊據說請了職業代練，'血色玫瑰'全是氪金大佬。“張偉的聲音突然正經起來，“不過最要小心的是'天煞'，他們幫主'凱撒'最近收買了好幾個排行榜高手。“

劉星皺了皺眉?！皠P撒“這個角色他再熟悉不過——王凱，游戲里出了名的陰謀家，專靠背后捅刀子取勝。上次聯賽，“傲世“就差點栽在他手里。

“不管對手是誰，今晚我們必須贏。“劉星盯著屏幕上倒計時，“這次線下賽的獎金足夠我——“他突然剎住話頭，差點說出“付清父親的醫藥費“。

“足夠你干嘛？換新電腦？“張偉好奇地問。

“沒什么。“劉星轉移話題，“對了，你那個馬桶坐騎能不能換掉？太影響幫派形象了。“

“絕不！這是我的標志！“張偉大笑著操縱角色在空中轉了個圈，“就像你的刺客永遠蒙面一樣，每個人都需要一點個性，懂嗎？“

劉星沒有回答。在現實中，他是個連個性都不敢有的底層工人；只有在游戲里，他才能做那個神秘強大的“星塵“。

幫派成員陸續上線，劉星作為副幫主開始布置戰術。屏幕上跳動著各種技能圖標和戰斗指令，他完全沉浸其中，以至于手機震動了好幾次都沒注意到。

直到一場激烈的模擬戰結束，劉星才瞥見手機上的五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母親。他心頭一緊，趕緊回撥。

“星星，你怎么不接電話？“母親的聲音透著疲憊，“你爸情況不太好，剛送去醫院了...醫生說...說可能要住院...“

劉星的手指緊緊攥住鼠標，屏幕上的“星塵“靜止不動，引來隊友們的疑問。

“需要多少錢？“他啞著嗓子問。

“押金要五千...我找親戚借了點，還差三千...“母親的聲音越來越小，“如果你不方便...“

“我馬上回來?！皠⑿菕鞌嚯娫?，手指在鍵盤上停滯了幾秒，然后飛快地打字：“家里有急事，今晚可能趕不回來了?！?

聊天框立刻炸開了鍋。

“什么？行會幫派戰怎么辦？“

“副幫主又不在我們怎么打？“

“星塵，這次比賽對我們多重要你知道的！“

張偉的私聊窗口跳了出來：“出什么事了？需要幫忙嗎？“

劉星盯著屏幕，現實與虛擬的界限突然變得如此清晰。父親蒼白的臉和游戲里閃爍的“幻光蝶翼“在他腦海中交替出現。

“我爸住院了，我得去醫院?！八罱K回復道，“你們先找替補吧?！?

正當他準備退出游戲時，張偉的消息又來了：“等等！我剛查了，這次線下賽冠軍獎金有五萬，亞軍也有兩萬。如果你今晚缺席，'傲世'怕是要被淘汰?！?

劉星的手指僵住了。五萬元，足夠支付父親半年的醫藥費。

“給我半小時。“他最終回復，然后撥通了母親的電話，“媽，我...我這邊有點事，可能要晚點才能到醫院。你先辦理手續，錢...錢我會想辦法?！?

掛斷電話，劉星深吸一口氣，在幫派頻道發出指令：“所有人集合，戰術變更。我們要在四十分鐘內結束戰斗。“

游戲中的倒計時歸零，幫派戰正式開始。劉星操作著“星塵“沖在最前線，每一擊都帶著現實中無處發泄的憤怒與不甘。虛擬世界里的刀光劍影成了他宣泄的出口，他從未如此專注、如此兇狠地戰斗過。

“星塵今天吃錯藥了？這么猛！“隊友在語音里驚嘆。

只有張偉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私聊他：“贏了比賽后，我借你錢應急?！?

劉星沒有回復。屏幕上，“星塵“正以一敵三，華麗的連招將對手逼入絕境。在現實世界里，他是個連父親醫藥費都湊不齊的失敗者；但在這里，他是戰無不勝的暗夜刺客。

行會幫派戰的勝利比預期來得更快。當系統公告“傲世幫派獲得黃金聯賽預演晉級資格“在全服刷屏時，網吧里傳來幾聲歡呼——原來不止他一個人在“極速“網吧玩《蝶舞》。

“我們做到了！“張偉在語音里大喊，“星塵，你太厲害了！那個連招是怎么做到的？“

劉星看著屏幕上飛舞的虛擬彩帶和慶祝特效，突然感到一陣空虛。他退出游戲，關上電腦，拿起外套快步走出網吧。

夜色已深，城市的霓虹燈在雨中變得模糊不清。劉星跑向公交站，手機不斷震動——是幫派成員們的祝賀消息。他一個都沒回。

在開往醫院的夜班公交上，劉星望著窗外流動的燈光。游戲中的勝利如此真實又如此虛幻，而現實中的挑戰卻永遠不會停止。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找到了改變命運的可能——《蝶舞》不僅是一個逃避現實的港灣，也可能是一把打開新生活的鑰匙。

公交車的窗戶映出他疲憊卻堅定的臉。明天，他依然是工地上的劉星；但今晚，他是征服了虛擬戰場的“星塵“。兩者之間的落差如此巨大，卻又奇妙地構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當公交車在醫院站停下時，劉星已經做出了決定——他要參加《蝶舞》的線下賽，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這不僅是為了獎金，更是為了證明，即使是最普通的毛毛蟲，也有破繭成蝶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