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言辭慷概,激得列為將軍眼中已是躍躍欲試。
座上,天啟帝意味深長地掃視了一眼重臣,“顧將軍,你有什么想法,說來聽聽。”
“是。”顧清翎應承,出列與魏將軍并肩而站。魏將軍覷了她一眼,稍稍往前走了兩步,刻意與她拉開距離。她看眼里,在心里暗暗冷笑——從前女扮男裝,雖然位高權重,也不過只讓人非議一句太過年輕,不甚穩妥。如今換上女裝就好像以往的功勛戰績都不是她得的,一個個把她看輕了三分,偌大的天離朝堂,容不下一個女將。
“末將以為,不妥。”
定遠將軍輕聲一哼,面色已是一凜,“如何不妥,將軍不妨說來聽聽。”
顧清翎站在原地,略略思索了片刻,對著天啟帝行禮陳言:“其一,懷臨雖屢次進犯都被打退,卻未折損多少元氣,更像是對我們的試探。反而這兩年,為了應對懷臨數月一次的侵襲,鎮北軍已疲憊不堪,實力削弱了不少,此刻宣戰,勝少敗多;其二,懷臨帝雖久病,風雅公主當政卻并不如魏將軍所言人心渙散,開恩科廣納賢才、貼告示招兵買馬,朝臣雖有不服者卻也上下一心……”
未等顧清翎說完,魏將軍便出言打斷,言語不屑,“將軍還真是長他人志氣。我天離國將士個個都是忠肝義膽、訓練有素的英雄,豈有疲憊不堪一說。”
顧清翎五指在袖籠中緊握,“魏將軍可知,鎮北軍將士有幾年未回過故土了?”
“五年——”不等魏將軍回應,她便怒然拂袖,“五年前這些將士為護天離疆土,背井離鄉遠征沙場。五年!剛剛成親的妻子不能許諾一生、剛出生的孩子沒能見上一面、父母重病離世未能恪盡孝道侍奉左右……他們比誰都要更怕死,可他們不敢怕死!”
“呵呵……”魏將軍回過身冷眼相對顧清翎,“顧將軍還真是婦人之仁。既上了沙場便是將生死置之度外,更別提妻兒牽掛,還是顧將軍訓出來的兵都嬌氣些?受不得疼苦?”
“魏將軍又有多久不曾上過戰場?”顧清翎不與他爭鋒相對,只抿了紅唇淡然一笑,“半年?兩年?哦是了……五年了,魏將軍在這歌舞升平的離都呆了這么久,自然不再記得戰場血淚,性命珍貴!”
“顧清翎!”
魏將軍一生戎馬,怎么容得下她如此譏諷,鐵青著臉伸手怒指她,簡直恨得咬牙切齒,“你以為你憑了什么站在這里對我如此說話?”
“憑我是鎮北軍將領,憑我打退了懷臨國共十七次進犯——”顧清翎不加退縮,反而是上前了兩步,一雙鳳眸直直睨著魏將軍,“魏將軍這樣執意出兵到底是何居心!”
“你!”
“行了——”
天啟帝一聲喝止,兩人都忙低了頭不再爭辯什么,“這件事之后再議。”
說著,天啟帝扔了一本摺子到顧清翎腳下,搖頭笑了笑,“顧將軍,有人參你一本,說你未經允許便帶了你的兵入城。原因嘛,竟然還是威脅寧王不準納妾……你們那些荒唐事我聽了也就聽了,這條可實實在在是罪狀,你認嗎?”
“是。”顧清翎知道擅自帶兵進入離都是大罪,給人抓了話柄便不該辯駁,“末將知罪,請圣上責罰。”
“責罰?那你說說,我該罰你輕些還是重些?”
顧清翎沉了心氣,恭恭敬敬跪下了,“末將知道這次違了律例,懇請圣上準許我戴罪立功。”
天啟帝沒料想她這么說,有些興趣,“立功?顧將軍打算如何立功?”
“離都附近三個州縣都受山匪盜賊困擾,官服數次剿匪都沒有收獲,損失錢財更是不能計數。清翎愿帶兵除了這一禍患,穩定民心。”
“奇了。山匪盜賊也需要鎮北將軍親自領兵?真是殺雞用牛刀。”天啟帝慢悠悠嘆了口氣,擺了擺手,“也罷,這件事你就去吧,真把禍患除了,帶兵入城這件事我便赦你無罪。”
言語之間偏袒之意顯而易見,眾臣雖有不服卻也無可奈何——誰讓這個顧清翎不僅是鎮北將軍,還是圣上的兒媳婦,真能治她的罪不成?
“那行了,今天就到這了。”
顧清翎剛起身便見魏將軍一臉怒容從她面前走過,她斂了臉色退了半步避讓。到底是做了幾十年將領的人,當朝議事意見相左并沒有什么,朝下,顧清翎對他仍是敬畏有加。他打的仗比她多,她實在沒有什么可以自恃。
回到將軍府時,只一聲吩咐,不用半刻承影便已經將一切準備妥當。兩千精兵養精蓄銳數日,山匪盜賊再難纏,也不過是一盤散沙的草莽,怎么敵得過鎮北軍?
“承影,你除了把山匪清干凈,還有一件事要做。不只要做,還要做的不著痕跡,做的讓人抓不到鎮北軍任何把柄……”
“必要的時候,可以換上那些山匪的衣服。總之一句話,掌握分寸,不得暴露了身份。”
鎮北軍已經出發十日,顧清翎卻沒有去。
太醫來診治了半日說她這是外感風寒,定時服藥、靜心休養就能痊愈,可她偏認為自己征戰數年,風寒罷了何需休息——結果不過五天,她就高燒昏迷。太醫來看,她竟是一副藥都沒喝,氣得半百的太醫院首一上午都在念念叨叨。
“這些個打仗的,以為自己身體好的跟什么似的,只知道刀槍劍戟能殺人,不知道病入肺腑也是能要命的嗎?”
顧清翎歪在床上聽著外頭吵吵嚷嚷的聲音,整個人都昏昏沉沉。但凡醒來就要喝藥,苦得胃里都泛著酸水,一點東西都吃不下。
消息傳到寧王府,寧王不急不慢打發了兩個侍婢前去將軍府伺候,也是盡了夫妻情分。要說親自去看一眼?門也沒有!薄情至此,早前看顧清翎笑話的人也難免替她惋惜,女人家到底不容易,錯嫁了人可就一輩子沒了著落。
“王妃,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好歹喝幾口粥。”
說話的是暖煙,之前王府里貼身伺候她的婢女,卻無歡把她打發來,也就是看她和顧清翎的關系一直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