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山莊外就是那條橫在大門口的湖泊,里面養了數不清的黑魚,剛來的時候蘇筠還說過這些小東西很可愛——那是她自己這么認為。
此刻已是深入寒冬,湖面上凍上了三根手指厚的冰,水中的黑魚早已沉入湖底。唯有那座貫穿湖面的木橋還屹立在湖面上。
月如故披著大氅,步伐輕盈的踏上了木橋,順著木橋來到了湖的中央,他一身的白衣與這冰天雪地融為一體,不仔細看很容易看不出這橋上還站著個人。
望著這湖面上的風景,月如故心里莫名的覺得冷,要是那個人還在他身邊,或許會催促他趕快回去,別凍著了。
但那個人已經離開了,不在他的身邊,這絕世的雪景也只能他孤影獨立的看。
曾經沒下山去入世的時候,他都是待在銀月山上,整天不是滿山林的亂竄就是閑不下來的往校場跑,鬧騰著銀月讓自己下山。
在他的軟磨硬泡之下銀月答應了他下山的要求,他決定先體會一下這世間的人心難測冰冷無情,或許這樣就可以磨礪自己,讓自己從那種蒙昧的境界里走出來。現在,短短五年過去了,他確實是從蒙昧的境界里脫穎而出,成為了天下第一暗影組織的主子,手眼通天的坐鎮著臨江山莊,可是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還剩什么呢?除了留給自己當靠山你臨江山莊,那個人就沒有留下什么有用的東西了——除了留下了未完成的事情。
正當月如故望著雪景神游天外時,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在想什么呢?連我靠近都沒有察覺。”銀月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瞬間把月如故的魂拉了回來。
月如故理了理落雪的大氅,道:“沒想什么,對了,師父怎么出來了?”
眼看年關將至,月如故又脫不開身回銀月山上過年,畢竟蘇筠他們還在臨江山莊里,索性他就把銀月從銀月山上接了下來,準備大家在臨江山莊過個年。
銀月道:“回屋的路上遇見了云晟首領,我問他你到哪里去了,他就給我指了這邊的方向,一路順著就找到你了。”
銀月望了望冰湖上的雪景,道:“又在想他了對不對?小月啊,不是師父說你,你找了這么久有結果了嗎?”
月如故一手搭在落滿雪的橋欄上,聞言搖了搖頭。
銀月道:“既然沒有結果,你就應該明白是找不到了,為什么還要這般找下去?他臨走時對我說的是希望你能瀟灑的活著,而不是被他的離開所叨擾,你現在這個樣子叫瀟灑的活著?”
月如故天真的笑了笑道:“師父,您應該知道,老天有時候也是會開眼的,疏行說他不信命運,我也不信,所以我覺得他會回來。”
勸說無果,銀月只能嘆了口氣,拍了拍月如故的肩膀道:“隨你吧,師父這把老骨頭經不起折騰了。”
說完轉身就回去了。
月如故目送這銀月的身影消失在峽谷中,又把目光投向了腳下的冰湖上,望著這冰雪封存的美景,他從袖子里取出了余疏行走時留下的那根白玉蕭。
白皙的手指摩挲著玉簫,思慮片刻,他把玉簫遞到嘴邊,幾息后一段悠遠低沉的簫聲在冰湖上響起,沉悶的聲音像是在訴說著一個過往的故事,或是在等一個人回歸。
吹著吹著,他聽見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阿故。”
月如故身子猛地一僵,倏的停下樂聲轉身張望,可是四周除了呼嘯的寒風之外,什么也沒有——更何況是那個人的身影,方才的那聲叫喚仿佛就是他幻聽了。
發現剛才那一聲是自己想太多的幻聽,那個人根本就沒有回來,原本繃緊的臉終于在此刻垮塌了。
他扶著橋欄靠坐在鋪滿白雪的地上,一只手握著白玉蕭,一只手痛苦的捂住眼睛,一滴一滴的淚水從他的指縫中流出砸在雪地上,把雪融化了一個小洞。
“你在哪!?你這個騙子!你到底在哪!?”
沒人可以回答他,回答他的只有這比心還寒冷的雪景。
這世間的千千萬萬都是不公平的,恍惚是彈指一揮間就會錯過許多的東西,有的是錯過人有的是錯過物,而他所錯的的就是最重要的人。
曾經不覺得錯過會有多可怕,無非就是短暫的離別,要不了多久就會再次的重新遇見,到時候是怎么樣還是怎么樣。
可是思量卻也有悲時,才發現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有的人錯過了就是永遠。
“你說過你不會騙我的,為什么你要離開?告訴我不好嗎?你現在到底在哪!?”
“你回來好不好?我不怪你了。”
有一種故事叫做初遇與離別,初遇時總會烈火如歌激烈炙熱,離別時就會多么寒冷刺骨銘心痛扉,等的久了就會被時間沖淡,等我在拾起時原來已經腐朽不堪,我的心隨著你的離去已搖搖欲墜。
第二天,年三十的白天,一大早臨江山莊里的人都紛紛手腳麻利的動了起來,準備過一個熱熱鬧鬧的新年。
月如故是被他們布置的聲音吵醒的,剛開門就看見外面紅紅火火的忙成一片,掛的掛紅燈籠,貼的貼對聯,好不熱鬧。
余慶正指揮著一個暗影把燈籠掛到回廊上,見月如故醒了,遠遠的朝他行了一禮,其他人見到他也是躬身一禮。
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繼續,自己準本去山上的亭子里坐坐。
聽余慶說過,那里是余疏行從小到大待過次數最多的地方,一天十二時辰里有一半的時間他是待在山上的亭子里的。
要去山上的亭子里就必須穿過臨江山莊的大校場,當月如故來到校場邊時徹底的愣住了,他發現校場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糊著紅紙的孔明燈,上百個暗影正各蹲在地上自低著頭手指靈活的做著孔明燈。
其中帶頭做孔明燈的人就是云晟。
只見他一身黑衣,穿梭于人群里,手把手的交屬下們做孔明燈。
“不是,你這里不對,是這樣。”
“你那個地方也不對,看看旁邊暗九是怎么做。”
“唉,這就對了,你小子反應能力挺好啊。”
一個暗影傻傻的笑道:“首領,你咋還會做這種東西?以前沒見你做過啊?好厲害!”
云晟自豪的拍了拍胸口,道:“那是,也不看看你頭兒是誰,晚上過年還有更好的呢!”
眾暗影聽了眼里都充滿了期待,巴不得趕緊天黑過年。
“晚上你還有什么更好的?”月如故笑道。
云晟一聽這聲音心里呵噠一聲,手忙腳亂的轉過身朝月如故行禮,“月莊主。”
校場上的百余個暗影也都放下手頭工作,起身恭恭敬敬的朝月如故行禮:“見過月莊主。”
月如故道:“繼續忙你們的,我只是路過而已。”
聞言,眾人又認真的做回手頭工作,爭取在天黑前把將近上百個孔明燈做好。
云晟窺了月如故幾眼,問道:“月莊主這是準備去山上的亭子里?”
月如故點頭:“嗯,我想來也無事可做,就準備去亭子里坐坐,到時候若是有事,可讓人到山上來尋我。”
云晟道:“屬下遵命。”
月如故把他行禮的手壓了回去,道:“大過年的不必如此拘謹。”
云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那屬下做孔明燈去了,山上寒冷,莊主注意防寒。”
月如故點了點頭,抬腳慢慢悠悠的往上山的路走。
那座亭子建在半山腰上,上山的路不需要走多久就可以到達,站在亭子里往下看就可以看見下面的大校場,以及正在做孔明燈的所有暗影。
月如故站在亭子里取出白玉蕭,想了想一首還算熟悉的曲子,把白玉蕭遞到嘴邊就開始吹起來,一時間曠遠低沉的簫聲自上而下的回蕩在臨江山莊的每個角落。
校場上,云晟朝山上望去,就看見月如故正吹著余疏行的那根白玉蕭,心里的惆悵不知往何處寄托。
聽見玉簫聲的余慶停下手里的活,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只能依稀的看見老遠處的山上亭子里,有個白衣男子正在吹簫。
一曲必,月如故找了塊干凈的地方坐下,望著這被白雪覆蓋的山水出神。
這一出神就坐到了天色快要黑下來的時候,等回過神才發現自己保持著一個姿勢在這亭子里呆坐了一天。
回到莊子里時,紅紅火火的燈光才臨江山莊照射得暖洋洋的,讓人看了十分的喜慶。
他前腳剛邁進臨江閣里,正在偷吃糕點的周臨就一瞪眼,小少年一個猛撲上去抱住了他的大腿,叫嚷道:“月哥哥回來了!”
月如故摸了摸他的頭,無奈又好笑的道:“嗯,回來了,這都多大了還一副讒樣。”
周臨立即松開手,嘟囔道:“我就是喜歡吃嘛!哪來那么多講究?蘇筠姐姐說了能吃就要多吃,況且我現在正在長身體,多吃有好處。”
自從穹峰宗的大仇得報,周臨這個小不點就一直形影不離的跟著蘇筠,幾年來吃下去的東西倒是不少,可就不見長多少,還是矮矮的。
月如故失笑的拍了他一巴掌,道:“這都是誰交你的?悶沒道理。”
“我教他的,有意見嗎月莊主?”一個清脆的女聲從背后響起,只見一個挽著頭發的女子從門外走進了,身旁還跟了一個長相英俊的男子。
來人正是蘇筠和齊哲,早在月如故適應性的接受臨江山莊后,就把蘇筠和齊哲的事情提上了日程,讓他倆風風火火的成了親,兩人都是無父無母,也不說拜高堂了直接跳過送進洞房,兩年下來蘇筠有時候囂張跋扈,齊哲倒是無所謂,自始至終很寵著自己媳婦,夫妻倆很是和睦。
月如故道:“沒意見,我怎么會對鬼手說的話有意見。不過你讓他吃這么多,不怕他發福嗎?”
蘇筠指著周臨,無語的道:“就他?你看看他吃了真么多有發福過嗎?”
還真沒有,除了長了點個子,發福是一丁點也沒見著。
蘇筠道:“行了,快過來入坐吧,大家都等著你呢月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