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此去遠路迢可知還(五)
- 山河耀劍心
- 古玉陵
- 3350字
- 2021-12-09 20:04:08
就算月如故發號施令讓他們屁股著椅子的坐下了,可還不如不坐,因為他們坐下來沒人率先開口打破沉寂,心里都百轉千回的猜測著月如故會說些什么?
是跟他們結算一下方才的賬?還是一把火的把他們都烤成烤全羊?
越是揣測心里越是不安,坐在椅子上怎么坐都不對勁,活脫脫的體驗到了什么叫做坐地如氈。
月如故大馬寬刀的坐在首位上,津津有味的看著這三人的不自在,也不說什么,就這樣靜靜的看著。
被他看得毛骨悚然的三個人怕一開口的就捅婁子,就開始用眼神交流,也不知道他們在交流什么,反正一時間眉飛色舞的表情跳脫在三個人的臉上。
云晟朝李景做了一個瞪眼的表情,眼神示意他先去叫人換杯茶水,可惜李景沒有理解他這干瞪眼的表情是為何意,同樣瞪了回去。
可憐云晟只能在心里淚流滿面,心想自己怎么會有這樣一個豬隊友!
封銘的表情可能是有些稀缺,從頭到尾都只有那副‘莫挨老子’的孤高表情。
“諸位有什么事情,不如就攤開來說了吧。”月如故把手里的玉令按在桌子上,道:“相信你們三位也不是那種拐彎抹角的人,我也不是,所以有什么話今天就算說了,以后我接管臨江山莊不一定會一字不漏的把話聽進去。”
聞言,三人都是一愣!
‘我接管臨江山莊不一定會把你們的話一字不漏的聽進去’這句話好像余疏行也對他們說過,好像還是在十年前余疏行剛從顧稟葉手里接過臨江執掌權的時候,他也同樣說了這么一句話。
那時,十五歲的余疏行頂著一張長開過半的臉,不怒自威的坐在臨江閣的高位上,一身散發出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栗。
“有什么話現在就說,我從今以后接管臨江山莊不一定會把你們的話一字不漏的聽進去。”十五歲少年悅耳的聲音在閣里回蕩,寶座的高臺下跪了一排人黑衣暗影,一直從臨江閣內跪到了臨江山莊的大門外,此言一出卻沒人敢站起來。
見他們不出聲,月如故道:“怎么了?”
封銘道:“月公子說的這句話,我們莊主也曾說過。”
聽他提起余疏行,月如故波瀾不驚的眸子顫了顫,道:“哦?他還說過這句話?什么時候說的?”
封銘稍稍的回憶了下,道:“十多年前吧,那時候老莊主重傷離世,莊主剛剛從余慶的手里結果臨江的執掌權,那時他就說過這樣一句話。”
十多年前,那時的余疏行連弱冠之齡都沒有,頂多就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居然也說過這句話!
封銘露出了惋惜的樣子,道:“我們都跟了莊主十多年了,莊主這人啊,要我們說他什么好呢?獨斷專行,心思縝密、手段冷厲都是他跑不掉的評價,都說他是因為寒癥的原因才這么沒有一點人氣,可又何嘗不是呢?畢竟莊主從小被寒癥折磨到大,早就疼痛得麻木了,肩上擔著整個臨江山莊,還要手眼通天的探查江湖風起云涌,都沒個地方感嘆一句‘累’。”
原本繃緊的臉在此刻漸漸的放松了下來,月如故苦笑道:“看來我對他了解得一點也不通透,這知己的頭銜給我帶的太看得起我了。”
“不!”
月如故一愣,道:“什么?”
云晟看著月如故,解釋道:“莊主給你的這個頭銜完全不是因為他看得起你才安在月公子你的頭上,即使我們不清楚你和莊主到底是如何的情深義重,可從他把臨江令交到你的手里來看,他是真的很在乎你。”
這句話猶如致命一擊,破空的一劍凌塵刺穿月如故還在滲血的心,剎那間滲血變成了噴血,心里的絞痛一絲不落的映朔在臉上。
膝蓋骨疼得咬牙的李景罕見的開口道:“月公子,我是經常在背后語人是非,你們說我教養品性不佳我也認了,我這大半輩子莊主的也好別人的也好我都說過不少,可那也是嘴上說說,心里從沒對莊主有過忤逆之意,我這次出言不遜也算我嘴欠查人收拾,但我想告訴月公子,莊主能找到你這樣一個知己是他的平生大幸,至少這樣證明在他人生最后的三年里有過一個人給過他短暫的溫暖,就算很短暫,但對于他那顆長年向死而生的心來說真的足夠了。”
月如故毫不言語的坐在首位上,眼珠子也不動的看著他們,不知道這些話,有沒有進他的耳朵里。
云晟道:“罷了,從現在開始月公子你就是新一任的臨江莊主,我們三人誓死于你,不論如何都會為你效忠,直到我們命殞……”
“他真的走了嗎?”月如故半響才從嘴里擠出一句話,像是再三確認這是不是真的。
可就算是真的又有什么辦法,人都走了,他連人去向何方都不知道。
云晟被他打斷也不惱怒,依舊從容的搖頭道:“月公子,這個問題你自己心里其實比誰都清楚,既然清楚為什么還要再三的追問呢?”
是啊,他心里最是清楚,心如明鏡的清楚,可是他就是忍不住這樣問,多問問能干什么呢?無非就是想要別人回答他一句‘他沒走,還默默的守護在你的身邊’,可是沒人回答他這個問題。
這是種無形的自欺欺人,問的越多欺的就是自己。
“月公子,你應該認清事實,也許莊主這樣一言不發的離開未必不是件默不作聲的好事,這樣至少不會讓他在乎的人看見他生命終止。看開點,現在你還擔著臨江山莊最后的一口氣,不要辜負莊主的重托,讓臨江山莊沒了主心骨后又坍塌毀滅。”
言即此,月如故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三個人,語氣篤定道:“我絕對不會讓臨江山莊垮塌崩殂,這是他就給我最后的東西,不管他死沒死,這執掌權始終都是他的,他要死也必須回來睡在臨江的莊主塚里!死在外面,我絕對不同意!”
扔下一句‘讓他好好活著’,甩一個臨江山莊的大鍋給他背著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找個地方當歸宿了?不可能的!想要讓他好好的活著,除非你自己回來當我不倒的靠山,不然我絕對不會讓你無可留戀的死在外面!
甩個玉令留個臨江山莊給他當后盾有用嗎?有本事自己回來當那塊不到的靠山!
這句話霸道跋扈,其中的篤定讓人莫名的有一股無形的自信。
坐著的云晟、封銘和李景——包括齊哲和蘇筠,都起身跪在了月如故面前,道:“我等臨江暗影從今天開始,誓死效忠于月公子,若有異心必將自裁謝罪!”
鏗鏘有力的血誓聲充滿大堂內,首位上的黑衣男子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后,抬眼看向了門外的天空,一眼如同洞穿了時光的束縛,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你雖然走了,但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剩下的就由我來做吧!
洞庭湖旁城中,冬風蕭條的刮著,順手還帶走了人身上的溫度。
一條陰暗漆黑的巷子里時不時的傳來幾聲狗吠聲,在空曠的巷子里回響。
一個穿的邋遢不堪的醉漢嘴里邊稀里呼嚕的一陣亂說邊踉踉蹌蹌的往前走,他一會兒抱怨世道艱難,一會兒逮著自己那家里快要咽氣的老母親罵個不停,幸虧這條巷子早就荒廢無人居住,不然這這話讓人聽了免不了被一盆水出去,把醉漢潑到酒醒。
他嘴里念念有詞的念叨,手里拿著酒壺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滿身酒氣混雜著汗臭味,十分的難聞。
就在他準備轉過一個拐角處時,猝不及防的和一個人撞了個結實,那人身上硬得不似活人,醉漢被撞得摔在地上得了個狗啃泥。
醉漢被這么一撞,那股壓抑在心里的酒勁就上來了,朝著那黑衣人破口大罵:“他娘的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敢往你爺爺身上撞!?活……啊啊啊啊!”
市井之徒的罵聲轉變成了恐懼的尖叫。
由于剛才黑漆漆的一片,醉漢沒能看清楚撞上的是什么人,只隱隱約約的看清楚那是以后身穿黑衣的男子,背上似乎背著個什么東西,那東西還在一滴滴的往下滴水。
此刻他看見自己撞上的這個黑衣男子全身都是血跡,臉上帶了一塊猙獰的面具,面具下看不見那雙眼睛只能看見兩個黑洞,他背上背著的也不是個什么東西——那是一個人,一個全身是血面目模糊的人,血正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停頓一下就在醉漢面前積成了一灘血。
可怕的是,這個黑衣人還用他那雙空洞洞的眼睛看著他,活像前來索命的黑無常。
醉醺醺的醉漢哪里見過這種場面,一時間酒都被嚇得醒了一半,尖叫后爬起來連酒壺都不要就屁滾尿流的跑了。
黑衣人似乎是對醉漢毫無興趣或是有什么急事,見人跑了也不追上去殺人滅口。他抖了身上背著的人,把人背牢后腳下生風的往深巷里走,背上全身血跡的人一路上滴下的血跡也被細雨沖刷干凈。
“噠噠噠”的腳步聲越漸隱沒在漆黑的深巷里,不知走了多久,黑衣人停在了深巷盡頭的一座破屋子前,看了一眼后就背著背上全身是血的人踏了進去。
他背著人進到破屋子里后,挨著在掉粉的石墻上摸索了一陣,最后停在了一面墻面前,他伸手敲了敲一塊墻壁,發出的聲音是清脆的而不是沉悶的——這塊墻壁是中空的。
“咔擦!”他一拳頭打在了那小塊墻壁上,那小塊墻壁瞬間凹了下去,接著是一陣“轟轟”聲,他身后的地上石板一層層的往下陷,片刻后一條石梯自上而下的通道出現在地上。
黑衣人背牢背上的人,抬腳一階一階的下到了深處,片刻后人就消失在了漆黑的通道里,那條地下通道在人下去后石板自動歸位成原樣,屋子里又恢復了正常,絲毫不見有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