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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廣泉明杭州皆設(shè)市舶司

廣州市舶司舊制:帥臣漕使領(lǐng)提舉市舶事,祖宗時謂之市舶使。福建路泉州,兩浙路明州、杭州,皆傍海,亦有市舶司。崇寧初,三路各置提舉市舶官,三方唯廣最盛,官吏或侵漁,則商人就易處,故三方亦迭盛衰。朝廷嘗并泉州舶船令就廣,商人或不便之。

廣州市舶司泊貨抽解官市法

廣州自小海至溽洲七百里,溽洲有望舶巡檢司,謂之一望,稍北又有第二、第三望,過溽洲則滄溟矣。商船去時,至溽洲少需以訣,然后解去,謂之“放洋”。還至溽洲,則相慶賀,寨兵有酒肉之饋,并防護(hù)赴廣州。既至,泊船市舶亭下,五洲巡檢司差兵監(jiān)視,謂之“編欄”。凡舶至,帥漕與市舶監(jiān)官蒞閱其貨而征之,謂之“抽解”,以十分為率,真珠龍腦凡細(xì)色抽一分,玳瑁蘇木凡粗色抽三分,抽外官市各有差,然后商人得為己物。象牙重及三十斤并乳香,抽外盡官市,蓋榷貨也。商人有象牙稍大者,必截為三斤以下,規(guī)免官市。凡官市價微,又準(zhǔn)他貨與之,多折閱,故商人病之。舶至未經(jīng)抽解,敢私取物貨者,雖一毫皆沒其余貨,科罪有差,故商人莫敢犯。

舶船蓄水就風(fēng)法

廣州市舶亭枕水有海山樓,正對五洲,其下謂之小海,中流方丈余,舶船取其水,貯以過海,則不壞。逾此丈許取者并汲井水,皆不可貯,久則生蟲,不知此何理也。舶船去以十一月、十二月,就北風(fēng),來以五月、六月,就南風(fēng)。船方正若一木斛,非風(fēng)不能動。其檣植定而帆側(cè)掛,以一頭就檣柱如門扇,帆席謂之“加突”,方言也。海中不唯使順風(fēng),開岸就岸風(fēng)皆可使,唯風(fēng)逆則倒退爾,謂之使三面風(fēng),逆風(fēng)尚可用矴石不行。廣帥以五月祈風(fēng)于豐隆神。

舶船航海法

甲令:海舶大者數(shù)百人,小者百余人,以巨商為綱首、副綱首、雜事,市舶司給朱記,許用笞治其徒,有死亡者籍其財。商人言船大人眾則敢往,海外多盜賊,且掠非詣其國者,如詣?wù)汲牵蚴氛`入真臘,則盡沒其舶貨,縛北人賣之,云:“爾本不來此間。”外國雖無商稅,而誅求,謂之獻(xiàn)送,不論貨物多寡,一例責(zé)之,故不利小舶也。舶船深闊各數(shù)十丈,商人分占貯貨,人得數(shù)尺許,下以貯物,夜臥其上。貨多陶器,大小相套,無少隙地。海中不畏風(fēng)濤,唯懼靠閣,謂之“湊淺”,則不復(fù)可脫。船忽發(fā)漏,既不可入治,令鬼奴持刀絮自外補之,鬼奴善游,入水不瞑。舟師識地理,夜則觀星,晝則觀日,陰晦觀指南針,或以十丈繩鉤,取海底泥嗅之,便知所至。海中無雨,凡有雨則近山矣。商人言舶船遇無風(fēng)時,海水如鑒。舟人捕魚,用大鉤如臂,縛一雞鶩為餌,使大魚吞之,隨其行半日方困,稍近之,又半日,方可取,忽遇風(fēng),則棄。或取得大魚不可食,剖腹求所吞小魚可食,一腹不下數(shù)十枚,枚數(shù)十斤。海大魚每隨舶上下,凡投物無不啖。舟人病者忌死于舟中,往往氣未絕便卷以重席,投水中,欲其遽沉,用數(shù)瓦罐貯水縛席間,才投入,群魚并席吞去,竟不少沉。有鋸鯊長百十丈,鼻骨如鋸,遇舶船,橫截斷之如拉朽爾。舶行海中,忽遠(yuǎn)視枯木山積,舟師疑此處舊無山,則蛟龍也,乃斷發(fā)取魚鱗骨同焚,稍稍沒水中。凡此皆危急,多不得脫。商人重番僧,云度海危難禱之,則見于空中,無不獲濟(jì),至廣州飯僧設(shè)供,謂之“羅漢齋”。

住蕃住唐

北人過海外,是歲不還者,謂之“住蕃”;諸國人至廣州,是歲不歸者,謂之“住唐”。廣人舉債總一倍,約舶過回償,住蕃雖十年不歸,息亦不增。富者乘時畜繒帛陶貨,加其直與求債者,計息何啻倍蓰。廣州官司受理,有利債負(fù),亦市舶使專敕,欲其流通也。

蕃坊蕃商

廣州蕃坊,海外諸國人聚居,置蕃長一人,管勾蕃坊公事,專切招邀蕃商入貢,用蕃官為之,巾袍履笏如華人。蕃人有罪,詣廣州鞫實,送蕃坊行遣。縛之木梯上,以藤杖撻之,自踵至頂,每藤杖三下折大杖一下。蓋蕃人不衣裈褲,喜地坐,以杖臀為苦,反不畏杖脊。徒以上罪則廣州決斷。蕃人衣裝與華異,飲食與華同。或云其先波巡嘗事瞿曇氏,受戒勿食豬肉,至今蕃人但不食豬肉而已。又曰汝必欲食,當(dāng)自殺自食,意謂使其割己肉自啖,至今蕃人非手刃六畜則不食,若魚鱉則不問生死皆食。其人手指皆帶寶石,嵌以金錫,視其貧富,謂之指環(huán)子,交阯人尤重之,一環(huán)直百金,最上者號貓兒眼睛,乃玉石也,光焰動灼,正如活者,究之無他異,不知佩襲之意如何。有摩娑石者,辟藥蟲毒,以為指環(huán),遇毒則吮之立愈,此固可以衛(wèi)生。

三佛齊

海南諸國,各有酋長,三佛齊最號大國,有文書,善算。商人云,日月蝕亦能預(yù)知其時,但華人不曉其書爾。地多檀香、乳香,以為華貨。三佛齊舶赍乳香至中國,所在市舶司以香系榷貨,抽分之外,盡官市。近歲三佛齊國亦榷檀香,令商就其國主售之,直增數(shù)倍,蕃民莫敢私鬻,其政亦有術(shù)也。是國正在海南,西至大食尚遠(yuǎn),華人詣大食,至三佛齊修船,轉(zhuǎn)易貨物,遠(yuǎn)賈幅湊,故號最盛。

鬼 奴

廣中富人,多畜鬼奴,絕有力,可負(fù)數(shù)百斤。言語嗜欲不通,性淳不逃徙,亦謂之野人。色黑如墨,唇紅齒白,發(fā)卷而黃,有牝牡,生海外諸山中。食生物,采得時與火食飼之,累日洞泄,謂之換腸。緣此或病死,若不死,即可蓄。久蓄能曉人言,而自不能言。有一種近海野人,入水眼不眨,謂之昆侖奴。

廣俗婦人強(qiáng)男子弱

廣州雜俗,婦人強(qiáng),男子弱。婦人十八九,戴烏絲髻,衣皂半臂,謂之“游街背子”。

廣中呼蕃婦為菩薩蠻

樂府有“菩薩蠻”,不知何物,在廣中見呼蕃婦為“菩薩蠻”,因識之。

蕃坊象棋

廣州蕃坊,見蕃人賭象棋,并無車馬之制,只以象牙、犀角、沈檀香數(shù)塊,于棋局上兩兩相移,亦自有節(jié)度勝敗。予以戲事,未嘗問也。

孔雀明王經(jīng)孔雀真言

余在廣州,嘗因犒設(shè),蕃人大集府中。蕃長引一三佛齊人來,云善誦《孔雀明王經(jīng)》。余思佛書所謂《真言》者,殊不可曉,意其傳訛,喜得為證,因令誦之。其人以兩手向背,倚柱而呼,聲正如瓶中傾沸湯,更無一聲似世傳《孔雀真言》者。余曰其書已經(jīng)重譯,宜其不同,但流俗以此書薦亡者,不知中國鬼神如何曉會。

菠蘿蜜

南海廟前有大樹,生子如冬瓜,熟時解之,其房如芭蕉,土人呼為波羅蜜,漬之可食。

羊食鐘乳間水成乳羊

英州碧落洞生鐘乳,牧羊者多往焉。或云羊食鐘乳間水,有全體如乳白者,其肉大補羸,謂之乳羊。活時了不能識,刲之然后見,極難得,或一歲得一二枚,郡守即獻(xiàn)廣帥、監(jiān)司。

神 雀

漢以神雀改元,書傳不言其狀。廣南人說神雀,或紅或白,一群必備五色,飛集極高樹,自十丈以下,皆不肯棲,食露吸風(fēng),網(wǎng)罟不能及。余在曹溪寺屢見之,忽來倏去,嘲哳似雀噪,色鮮明,詢諸彼人,自來未嘗有捕得者。

倒掛雀

海南諸國有倒掛雀,尾羽備五色,狀似鸚鵡,形小如雀,夜則倒懸其身。畜之者食以蜜漬粟米、甘蔗。不耐寒,至中州輒以寒死;尋常誤食其糞,亦死。元符中,始有攜至都城者,一雀售錢五十萬,東坡《梅》詞云:“倒掛綠毛幺鳳。”蓋此鳥也。

白鸚鵡

余在廣州,購得白鸚鵡,譯者盛稱其能言。試聽之,能蕃語耳,嘲哳正似鳥聲,可惜枉費教習(xí),一笑而還之。

龜 筒

南方大龜,長二三尺,介厚而白,造玳瑁器者用以補襯,名曰龜筒。方諺曰:“龜筒夾玳瑁,鬼神不曉會。”初時民間無用,不可售,后緣官市,價踴貴。先公帥廣,內(nèi)侍省牒廣州市龜筒數(shù)百斤,公不報。僚吏以為言,公曰:“吾專行之,勿累爾矣。”卒不與市,民賴以不擾。

小龍祠五蛇

廣右英州清遠(yuǎn)峽小龍祠,余嘗謁之,數(shù)間屋當(dāng)溪山奇絕處。龍乃五蛇:其色一如生金,王也;一如紅錦,妃也;一青一綠,判官也;一黃,走吏也;又有小者如王色,太子也。蟠曲一漆合中,發(fā)視之,或見或隱,甚神異。其狀比常蛇細(xì)頸而長,橫目廣顙,不畏人,色皆鮮明,勝于丹青,祀之則出據(jù)香爐上,火不能爇,或食所祀酒茗。

南北食異

閩、浙人食蛙,湖湘人食蛤蚧,大蛙也。中州人每笑東南人食蛙,有宗子任浙官,取蛙兩股脯之,紿其族人為鶉臘,既食然后告之,由是東南謗少息。或云蛙變?yōu)辄S。廣南食蛇,市中鬻蛇羹,東坡妾朝云隨謫惠州,嘗遣老兵買食之,意謂海鮮,問其名,乃蛇也,哇之,病數(shù)月,竟死。瓊管夷人食動物,凡蠅蚋草蟲蚯蚓盡捕之,入截竹中炊熟,破竹而食。頃年在廣州,蕃坊獻(xiàn)食,多用糖蜜腦麝,有魚雖甘旨,而腥臭自若也,唯燒筍菹一味可食。先公使遼日,供乳粥一碗甚珍,但沃以生油,不可入口。諭之使去油,不聽,因紿令以他器貯油,使自酌用之,乃許,自后遂得淡粥。大率南食多鹽,北食多酸,四夷及村落人食甘,中州及城市人食淡,五味中唯苦不可食。

王士良冥府得治疫癘方

廣州醫(yī)助教王士良,元祐元年死,三日而蘇。自言被追至冥府,有衣淺絳衣如仙官者據(jù)殿,引問士良嘗為人行藥殺妻,士良不服。有吏唱言“是熙寧四年始”,即取籍閱,良久云“并無”。仙官拊案曰:“本是黃州,誤做廣州。”令放士良還。既出,又令引至廡下,有揭示云:“明年廣南疫,宜用此藥方。”士良讀之,乃《博濟(jì)方》中鉤藤散也,本方治疫。士良讀之,乃竊詢左右:“此何所也?”或言太司真人,治天下醫(yī)工。時蔡元度守五羊,聞之,召士良審問,令幕客作記。及春,疫癘大作,以鉤藤散治之,輒愈。士良又云:“幼習(xí)醫(yī),至熙寧四年方用藥治病,冥冥中已記錄,可不慎哉! ”

蕃坊人娶宗女

元祐間,廣州蕃坊劉姓人娶宗女,官至左班殿直。劉死,宗女無子,其家爭分財產(chǎn),遣人撾登聞院鼓。朝廷方悟宗女嫁夷部,因禁止,三代須一代有官,乃得取宗女。

鄒浩因泰陵遺詔得全

鄒浩志完,以言事得罪貶新州,媒孽者久猶不已。元符二年冬,有旨付廣東提刑鐘正甫就新州鞫問志完事,不下司。是時鐘挈家在廣州觀上元燈,得旨即行。漕帥方宴集,怪其不至,而已乘傳出關(guān)矣,眾愕然。鐘馳至新,召志完,拘之浴室。適泰陵遺詔至,鐘號泣啟封;志完居暗室,不自意得全,又聞使者哭泣,罔測其事,意甚隕獲。良久,鐘遣介傳語,止言為國恤不及獻(xiàn)茶,且請歸宅。志完亦泣而出。其后東坡聞之,戲云:“此茶不煩見示。”

東坡處憂患

東坡元豐間知湖州,言者以其誹謗時政,必致死地,御史臺遣就任攝之,吏部差朝士皇甫朝光管押。東坡方視事,數(shù)吏直入上廳事,捽其袂曰:“御史中丞召。”東坡錯愕而起,即步出郡署門,家人號泣出隨之。弟轍適在郡,相逐行及西門,不得與訣,東坡但呼:“子由,以妻子累爾!”郡人為之泣涕。下獄即問五代有無誓書鐵券,蓋死囚則如此,他罪止問三代。東坡為一詩付獄吏,他日寄子由,其詩曰:“圣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jié)來生未了因。”獄吏憐之,頗寬其苦楚。獄成,神考薄其罪,止責(zé)散官,安置黃州。元祐中,復(fù)起為兩制用事。紹圣初,貶惠州,再竄儋耳。元符末,放還,與子過乘月自瓊州渡海而北,風(fēng)靜波平,東坡叩舷而歌,過困不得寢,甚苦之,率爾曰:“大人賞此不已,寧當(dāng)再過一巡?”東坡矍然就寢。余在南海,逢東坡北歸,氣貌不衰,笑語滑稽無窮,視面多土色,靨耳不潤澤。別去數(shù)月,僅及陽羨而卒。東坡固有以處憂患,但瘴霧之毒,非所能堪爾。

東坡赤壁

孫權(quán)破曹操于赤壁,今沔、鄂間皆有之。黃州徙治黃岡,俯大江,與武昌縣相對。州治之西距江,名赤鼻磯,俗呼鼻為弼,后人往往以此為赤壁。武昌寒溪,正孫氏故宮,東坡詞有“人道是周郎赤壁”之句,指赤鼻磯也。坡非不知自有赤壁,故言“人道是”者,以明俗記爾。

東坡羹

東坡在黃州,手作菜羹,號為“東坡羹”,自敘其制度,好事者珍奇之。

宮室鴟吻獸頭

宮殿置鴟吻,臣庶不敢用,故作獸頭代之,或云以禳火災(zāi)。今光州界人家屋皆獸頭,黃州界惟官舍神廟用之,私居不用,云恐招回祿之禍。相去百里,風(fēng)俗便不同。

上巳祓禊寒食禁火端午競渡

三月上巳祓禊,其來亦遠(yuǎn)。寒食禁火,主介子推,河?xùn)|之俗也。江浙民間多競渡,亦有龍舟,率用五月五日,主屈原,湘楚之俗也。二者皆尚賢,而末流則害教,晉人寒食病老幼,楚人競渡致斗訟。

大觀開直河溺死屬官

忠潔侯者,屈原也。大觀間議開直河,省洞庭迂險,使者沈延嗣總其事,辟屬官。有勾當(dāng)公事盧供奉,過湖溺死。或傳旁舟見鬼物出波間,云:“吾血食此,若由直河,則將安仰!”余以忠潔侯當(dāng)無此言,儻以其興不可成之功,徒殫民力,則斃之亦三閭遺意也。

張詠崇陽政績

余客沔、鄂,聞人說張乖崖初為崇陽令,至今血食,父老猶能道其政事。嘗逢村氓,市菜一束出郭門,問之則近郊農(nóng)家,乖崖笞之四十,曰:“爾有地而市菜,惰農(nóng)也。”崇陽民聞之,相尚力田。乖崖一日遣吏盡伐民間茶園,諭令更種桑柘,民失茶利,甚困,然素畏服其政令,不敢慢。乖崖代去數(shù)年,會朝廷更榷法,園戶納茶租錢,崇陽獨無茶園,免輸。邑去郡四百里,不通舟楫,歲輸,一夫負(fù)米至郡,每斛率得六七斗,富者租百斛,甚為勞費。乖崖使三司建言,高原縣分苗米折納絹,崇陽民遂得輕赍,而先植桑柘已成,蠶絲之利甲于東南,迄今尤盛。

善惡之報

黃州董助教甚富。大觀己丑歲歉,董為飯以食饑者,又為糗餌與小兒輩。方羅列分俵,饑人如墻而進(jìn),不復(fù)可制,董仆于地,頗被歐踐。家人咸咎之,董略不介意。翌日又為具,但設(shè)闌楯,以序進(jìn)退,或時紛然,迄百余日無倦也。黃岡村氓閭丘十五,多積谷,每幸兇歲即騰價,細(xì)民苦之。老年病且亟,不復(fù)飲食,但餐羊屎。家人憐之,以米餌作羊屎狀紿之,入手便投去,唯食真者。數(shù)月方死。此氓媚佛,多施廬山僧供積,亦內(nèi)懼禍至,冀事佛少逭責(zé),此尤不可也。

黃岡萍洲

黃岡民丁生微,稍稍有生事,性桀黠,遂致富,創(chuàng)買田宅。治井得片石,膚脈成字,如其姓名,丁即模刻,令士人作碑記實。未幾病死,家旋破,余售之,今萍洲是也。田廬似是前定,當(dāng)有以受之,不爾未見能享者。

初虞世追餞黃庭堅

黃魯直再謫黔中,泊舟武昌,初和甫追餞之。相與處舟中,岸巾危坐,魯直側(cè)席,意甚恭。猶子無咎與黃士潘觀來,不知其為初和甫,忽略之。潘、黃正論《本草》,反覆良久。魯直曰:“吾侄前!識初和甫否?”二人縮舌汗背。

中國宜稱華

漢威令行于西北,故西北呼中國為漢;唐威令行于東南,故蠻夷呼中國為唐。崇寧間,臣僚上言:“邊俗指中國為唐、漢,形于文書,乞并改為宋。”謂如用唐裝漢法之類。詔從之。余竊謂未宜,不若改作華字,八荒之內(nèi),莫不臣妾,特有中外之異爾。

遼人嗜學(xué)中國

遼人嗜學(xué)中國。先朝建天章、龍圖閣以藏祖宗制作,置待制、學(xué)士以寵儒官;遼亦立乾文閣,置待制、學(xué)士以命其臣。典章文物,仿效甚多。政和壬辰,朝廷得元圭,肆赦;是冬,遼亦稱得孔子履,赦管內(nèi)。

佛 妝

先公言使北時,見北使耶律家車馬來迓,氈車中有婦人,面涂深黃,謂之“佛妝”,紅眉黑吻,正如異物。或說人眉在眼上,設(shè)有眉在眼下者,眾必駭見。使人人眉在眼下,而忽見眉在眼上者,其駭亦爾。故天下未嘗有正論,雜然如此。要之世間事不可立異,且須通俗。

鹿頂合

北地產(chǎn)鹿,有倍大于中國者,鹿角近根實處,刻以為環(huán),肉好相半,內(nèi)虛可貯物,謂之鹿頂合。

元豐待高麗人最厚

京師置都亭驛待遼人,都亭西驛待夏人,同文館待高麗,懷遠(yuǎn)驛待南蠻。元豐待高麗人最厚,沿路亭傳皆名高麗亭。高麗人泛海而至明州,則由二浙溯汴至都下,謂之南路;或至密州,則由京東陸行至京師,謂之東路。二路亭傳一新。常由南路,未有由東路者,高麗人便于舟楫,多赍輜重故爾。

高麗人能文

高句驪,古箕子之國,雖夷人能文。先公守潤,得其使先狀云:“遠(yuǎn)離桑域,近次蔗封。”蓋取食蔗漸入佳境之義。崇寧中,遣使賀天寧節(jié),表有“良月就盈”之句,蓋謂十月十日,其屬辭如此。

高麗人常州買鴿

高麗人嘗在常州,買民間養(yǎng)鴿放之,鴿識家飛去,常人唯恐不售,使還。又托生辰買鴿放生,人家爭出鴿。既售,即籠入舟中,去更數(shù)日,方生辰,遂載行,反以為得計。

甘寧死地

九江之下貴池口,屬池州,九江之上富池口,屬興國軍。富池口有吳將甘寧廟,案《吳志》,甘寧死于當(dāng)口,或疑其富池口也,又恐自有當(dāng)口。寧傳云:“為西陵太守,以陽新下雉為奉邑。”今永興縣有陽新里下雉村,蓋寧故國。廟碑刻甚多,并無說此者。

東海神廟

東海神廟在萊州府東門外十五里,下瞰海咫尺,東望芙蓉島,水約四十里。島之西水色白,東則色碧,與天接。島上有神廟,一茅屋,漁者至彼則還。屋中有米數(shù)斛,凡漁人阻風(fēng),則宿島上,取米以為糧;得歸,便載米償之,不敢欺一粒。稍北與北蕃界相望,漁人云,天晴時夜見北人舉火,度之亦不甚遠(yuǎn)。一在蓬萊閣西,后枕溟海。

朱服增價收派買上供綿

先公守東萊,派買上供綿十萬兩,諸邑請重禁私市,公曰:“如是將擾而不能辦。”問:“市價幾錢?”曰:“每兩百錢。”公命增二十,委掖令田望蒞之如私市,貯錢邑門,不問多少,隨手交易。十余日,四鄉(xiāng)趨利而來,遂足所售數(shù)。或謂價外增直,恐虧有司,公曰:“朝廷平價和市之意正如此。”

崇寧當(dāng)十錢改當(dāng)三錢

崇寧初行當(dāng)十大錢,秤重三小錢。后以幣輕物重,令東南改為當(dāng)五錢,輕于東北,私鑄盜販不可禁,乃一切改為當(dāng)三,輕重適平,然后定。是時內(nèi)帑藏錢無算,折閱萬億計。京師一旦自凌晨,數(shù)騎走出東華門,傳呼里巷,當(dāng)十改為當(dāng)三,頃刻遍知。故凡富人,無所措手。開封府得旨,民間質(zhì)庫,限五日作當(dāng)十贖質(zhì)。細(xì)民奔走趨利,質(zhì)者不堪命,稍或擁遏,有司即以重刑加之。有巨豪善計者,至官限滿,自展五日,依舊作當(dāng)十贖質(zhì),大榜其門。朝廷聞而錄賞之。余族父炳居湖州儀鳳橋西,常貯數(shù)百緡錢以射利。會當(dāng)十法變,子弟先得消息,請速以錢易他貨,族父笑而不答,良久云:“錢遂不可用耶?”子弟曰:“然。”族父曰:“我不用,他人亦不可用,又何為?”既失此,后稍不給,終不少悔。

州郡不可用黃紙寫牒

州郡承唐衰藩鎮(zhèn)之弊,頗或僭擬,衙皂有子城使、軍中使、教練使等號,近制始革去。先公知潤州,值衙校轉(zhuǎn)資,用黃紙寫牒,公大驚,吏白舊例,其間盡準(zhǔn)敕條。通判州事慎宗杰以為無害,公曰:“豈有庶官而敢押黃紙耶?”自后改用白紙。故事:中書門下侍郎、宰相押黃,后省官皆押紙背。慎在常調(diào),未嘗知此。

田望善竿牘號紙進(jìn)納

陽翟田望,勤于竿牘,亦善其事,日發(fā)數(shù)十函不倦,由此自出官移令,改秩出常調(diào),皆自致也。一書用好紙數(shù)十幅,近年紙價高,田俸入盡索于此。親朋間目之為“紙進(jìn)納”,蓋納粟得官號“進(jìn)納”,故以名之。

黃州拳石

近年拳石之貴,其直不可數(shù)計。太平人郭祥正舊蓄一石,廣尺余,宛然生九峰,下有如巖谷者,東坡目為“壺中九華”,因此價重,聞今已在御前。東坡集中載《怪石供》,云謫居黃時所得。余寓居其地,屋后有山,名破湖山,乃此石所出處也。每年潦水退,細(xì)民往求之,五色瑩徹,中有纏絲者,可琢為環(huán)珥玩飾,常苦其細(xì),置斛中漬水養(yǎng)菖蒲,不適他用。

令國中以石贖罪

好治宮室,欲購怪石,乃令國中以石贖罪。富人犯法者,航海于二浙買石輸之。今城西故苑藥洲有九石,皆高數(shù)丈,號“九曜石”。

端 石

端州石在深谷中,細(xì)而潤。初為官封之,已難得;后興慶建軍,以王地禁采石,不復(fù)可得。石上有鵒眼,宛若生者,暈多而青綠為貴,磨礱終不可去,俗傳透石涎也。端硯藏久無不甈者,以石潤,久亦乾,故不平,如濕木干則不平。

筆毛筆管

造筆用兔毫最佳,好事者用栗鼠須或猩猩毛以為奇,然不若兔毫便于書也。廣南無兔,用雞毛,然毛匾不可書,代匱而已。近世筆工,宣州諸葛氏,常州許氏,皆世其家。安陸成安道、弋陽李展之徒,尚多馳名于時。宣人善治竹管,瑩潔可愛,亦有以葦為管者,貴其輕。高麗使過常州市筆,諸許待其解舟,即急售之,半無毛頭,以為得計。

人目棋枰為木野狐

葉濤好弈棋,介甫作詩切責(zé)之,終不肯已。弈者多廢事,不論貴賤,嗜之率皆失業(yè),故唐人目棋枰為“木野狐”,言其媚惑人如狐也。

商賈目茶籠為草大蟲

自崇寧復(fù)榷茶,法制日嚴(yán),私販者因以抵罪,而商賈官券,請納有限,道路有程,纖悉不如令,則被系斷罪,或沒貨出告緡,愚者往往不免。其儕乃目茶籠為“草大蟲”,言其傷人如虎也。

瑞州府黃蘗茶

江西瑞州府黃蘗茶,號絕品,士大夫頗以相餉。所產(chǎn)甚微,寺僧園戶競?cè)∷讲瑁捌涿匝:檬抡摺|S魯直家正在雙井,其自言如此。

陳州芍藥花

陳州芍藥花殊勝,近歲進(jìn)花,自陳三百里一日一夜馳至都下。其法:初翦花時,用蜜漬蒲黃蘸其瘡,微曝之,俟花嫣,乃入笥中;取時刈去所封蒲黃,布濕地上一兩時頃,絣繩以花倒懸之,真如新采者。

撫州蓮花紗

撫州蓮花紗,都人以為暑衣,甚珍重。蓮花寺尼凡四院造此紗,拈織之妙,外人不可傳。一歲每院才織近百端,市供尚局并數(shù)當(dāng)路,計之已不足用。寺外人家織者甚多,往往取以充數(shù),都人買者,亦自能別寺外紗,其價減寺內(nèi)紗什二三。

劉氏塋地生金苗

兩川冶金,沿溪取沙,以木槃陶,得之甚微,且費力。登、萊金坑戶,止用大木鋸剖之,留刃痕,投沙其上,泛以水,沙去,金著鋸絞中,甚易得。元祐中,萊州城東劉姓塋地金苗生,官蒞取焉。乃發(fā)墓,凡磚瓦間皆金色也。劉葬才十?dāng)?shù)年,不知氣脈蒸陶如此之速。累月取盡,地為深穴,得金萬億計,自官抽官市、匠吏窺竊外,劉所得十二三焉。京東諸郡之錢盡券與劉氏,劉氏乃一村氓不分菽麥者,得錢無所用,往來諸郡,恍忽醉飽,歲余亦死,錢竟沒官,劉世遂絕。

古器不必可寶

崇寧間,鄧州南陽縣村民發(fā)古冢,縣尉王儼蒞掩之。王為余言其詳,云竁中有二瓦棺,已碎其左者,購得一銅印,方寸許,篆文甚古,識之者云“溫不禁印”。時方競訪古器,即為中貴人取去,未知溫何代人也。仲父久中尚奇,每仿古物,立怪名,以紿流俗。廬于先塋下,山多巖谷,乃披荊棘求其壯觀者,刻取前人題署、姓名、年號,皆詭異,既不可據(jù),真兒戲爾。前人所居與其器用,后世所以愛慕之者,思其人焉。其人無可思而寶其物與地者蔽也。夫冥器兒戲,又烏足以為君子之雅好也歟!

宋用臣巧釘鼓環(huán)

中官宋用臣,熙寧間備任使,以敏練稱上意,性極精巧。元祐時,責(zé)官舒州,州將作樂鼓甚巨,飾以金彩。既成,其旁一環(huán)腳斷,欲剖之,惜工費。宋乃獻(xiàn)計為環(huán),其下作鎖須狀,以鐵固鼓腹之竁,使甚隘,即釘環(huán)入竁中,既入,鎖須張,遂不復(fù)脫。事多似此。

以烏啼鵲噪示兇吉之俗不同

東南謂烏啼為兇,鵲噪為吉,故或呼為喜鵲。頃在山東,見人聞鵲噪則唾之,烏啼卻以為喜,不知風(fēng)俗所見如何。

澤州虎祠

姚祐自言嘗任澤州邑尉,郡當(dāng)太行之喉,官吏有未嘗到處,郡將以虎患,遣尉祠之,乃在山巔。姚往宿山下,見居民環(huán)屋埋巨木,云以拒虎。稍晚虎出,數(shù)十為群,首尾相銜,睥睨廬舍,人畜俱股栗。旦起登山,姚披練推挽而上,至絕頂,得板屋,有石刻,姚致祭摹墨本以歸。

溱州虎穴

溱州有虎穴,凡十里許,修谷茂叢斑斕,旁午,南北路口行者相集而度,否則遇害。荊州孫偉奇甫刺溱,親為予道其詳。夫市朝固有此地,人或忽之致禍,可不慎哉!

牛生麒麟

徽宗大觀間,京東路民家有牛生麒麟,村人不識,以為怪,擊殺之。有司既聞,驗問,真瑞物也。乃上奏,因圖其形下諸路,俾民間預(yù)識其狀,或有生者,即重賞購之。

海 哥

元祐間,有攜海魚至京師者,謂之海哥。都人競觀,其人以檻置魚,得金錢則呼魚,應(yīng)聲而出,日獲無算。貴人家傳召不少暇。一日,至州北李駙馬園,放入池中,呼之不復(fù)出,設(shè)網(wǎng)罟百計,竟失之。李園池沼雄勝,或云三殿幸其第愛賞,以為披香、太液所不及。海哥,蓋海豹也,有斑文如豹而無尾,凡四足,前二足如手,后二足與尾相紐如一。登、萊傍海甚多,其皮染綠,可作鞍韉。當(dāng)時都下以為珍怪,蠢然一物,了無他能,貴人千金求一視唯恐后,豈適丁其時乎?

沈遘以西湖為放生池

沈遘知杭州,號神明之政,吏不能欺。嘗以西湖為放生池,禁捕魚,人無敢取蛙蚓者。

金星銀星鱔

九宮山有金星銀星鱔,不居水中,鑿山者于堅土內(nèi)得之,懸暴乾,久不壞。其背金銀星宛如一具秤,斤兩稀密,無纖毫差,秤星十五斤,鱔背星二十斤,枚枚如此。土人收以治風(fēng)氣病,《本草》不載。

兩首蛇

孫叔敖殺積蛇,蓋兩首蛇也。江南山中蛇,兩端皆有頭,口目全具,行相牽挽,腹紅背黑,長大率如箸。相傳是老蚓,兩口無舌,不見其開張,正一大蚓爾。恐叔敖所見不如此,或云枳蛇一頸兩首,故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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