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我似乎來到了一片金色的麥田。萬里無云的天空,沒有都市的霓虹,沒有鍵盤的滴答聲,沒有任何屬于現代科技的東西。我將筆在手中嫻熟地轉了一圈,紙上留下了麥田的大致輪廓。
抬起頭的一剎那,我看見蔚藍的天空忽然變成了一片波詭云譎的紅色,我緊緊地伏在大地上,感到恐懼,興奮,抑或……
那是燃燒的生命。
那也是在夢中出現過的場景。醒來后,我便不自覺地回憶起曾經尋過的一個人。為此我幾乎走遍了他走過的每個地方。很多年過去了,一直未果。
我大概是在小時候有過了這個念頭。我曾癡迷繪畫,有過一個畫家夢。某天在課上聽老師說起過他,便對他的一切充滿了向往。所以從那開始,我決定走近他,了解他,尋找他。
實際上,我不知怎樣去尋找,也或者怎樣才算找到他,因為他早在兩個世紀前就不在了。
所以從一開始,我決定苦練素描,繼續著心中的畫家夢。同時我也會去讀有關他的書,我決定從他的家書開始,期待著在書中和他相遇。就像是書中有一個觸手可及的朋友。每天睡前讀完他的一篇家書,看到最后一行他的名字:文森特·梵高,然后說一句:“晚安,朋友。”
他陪伴我度過了童年時代和少年時代,但我一直沒有勇氣看他的照片和他后期的自畫像。因為我的這位朋友看上去是那樣的憔悴,容顏中印著深刻的滄桑,盡管還年輕,卻沒有年輕人應有的朝氣。有關他的資料幾乎很少提起他最初的意氣風發,所以大多數人對他的印象是消瘦,病態且瘋癲的。
大概是告別了童年時代之后,我便開始了一段旅行。我想去看他的作品,想去他的安息之處插一朵花——他是那樣的愛花。我曾去了荷蘭,去了巴黎,卻一直沒能去瓦茲河畔,也沒能去屬于他一個人的博物館。
后來我錯過了一部期待已久的關于他的電影,從那之后我有些失望。我害怕一直錯過,但又不肯放棄,我想著,總有一天能找到他帶給我的驚喜。因此我仍然習慣性地每天畫畫,習慣性地讀他的傳記,他的家書,習慣性地每天道一句晚安。
再后來,他的畫展我也一一錯過。漸漸地,一種與夢想擦肩而過的感覺涌上心頭。多次的錯過,讓我在遺憾過后告訴自己我早已不是懵懂少年,也應該明白什么是責任,所以不能繼續任性妄為,并試著說服自己暫時放下,隨后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和學業中。
兩年之后,當我在匆忙中幾乎忘記了這件事的時候,我忽然有了新的收獲。我被安排去新南威爾士州立美術館做采訪的時候看到了兩幅他的肖像。其中一幅是他的自畫像,另一幅是一位名叫約翰·拉塞爾的畫家為他畫的肖像。我認得,那兩幅畫像都是他初到巴黎時的模樣,沒有割耳后的憔悴不堪,沒有窮困潦倒時的消瘦。相反他年輕英俊。飽滿的額頭,冷峻而又深沉的眼神,臉上沒有絲毫痛苦和衰落的氣息,我想這才是他原本該有的樣子吧。
只一瞬間,我的眼淚竟流了下來。
哪怕他早已不在,哪怕我們來自不同的世紀,但當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當我真的被感動——在他身上找到屬于自己的感動,那時候,我便是尋到了這位朋友。
我的朋友,我終于找到你了。我在心中默念。
那一瞬間,仿佛曾經多次與夢想擦肩而過的失落感全部煙消云散。
夢想究竟是什么?
是醒來時就帶著笑容;是愿意為之追尋多年;是實現后不由自主地流淚。
這場追尋讓我真正明白了何為愛,何為夢想,何為光陰。
這場跨越時空的尋找,終于在一次偶然中相遇。
—END—
“天上的星光對于我們而言是那樣的觸不可及,也許我們死后就能抵達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