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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徐豐玉駐守田鎮 曾國藩移營衡州

咸豐三年秋,左宗棠應王柏心之邀在其“薖園”小住,文士相會,自然少不得吟詩作對,今留有王柏心長詩《贈左季高》一首,集其數句,以觀左公風采也:

吾子天下才,文武足依仗。談笑安楚疆,乾坤一洗蕩。

從此下神兵,勢出九天上。待子平賊歸,結鄰讬青嶂。

文接上章,說到張亮基攜屬下沿長江考察江防,左宗棠指出廷寄所命的黃石港、道士洑一帶不宜駐軍,遂沿江而下,其時太平軍已經圍困江西省城半月,九江以上至武昌自然早已戒嚴,然而江防并無一可靠之處,無異門戶全開,眾人憂心忡忡,多在船頭默然不語,順流緩行了兩個時辰,走了約有百里水路,江面忽然南折變窄,岸邊凸露磯石,遠處更現出山峰,壁立江心,左公長舒一氣,激聲道:

“天佑我兩湖也,眼前之處乃是江防天險,快請役夫速速靠岸,我等需看陸上情形。”

眾人也覺此處江流變急,又見左公如此興奮,自然也都討論起來,船夫轉帆掉頭,激流中向西岸靠來,竟于一村民所用的小棧邊靠住,下錨搭板,眾人陸續下船,剛好遇見一位老漁夫,問后便知,此處屬于興國州(今陽新)境,魚寨名為沙村,東岸正對則為牛關磯,據傳水深三十余丈,乃是長江最深之處,遠處之山則名半壁山,正因壁立江心而得名,其山對岸還有一座小山,名磨盤山,兩山相夾,該處江面只有一里余寬,又加上水流轉向,下游逆流而上甚是艱難,對面則為田家鎮,屬廣濟縣境。

打聽完畢,左公邀眾人徒步考察江岸,一行人皆振奮精神,不顧西曬炎炎,沿岸來回行了五六里路,左公越看越覺滿意,天色已是漸暗,眾人乘船到達對岸的田家鎮,借民居安下行營,收拾妥當,用畢便餐,又聚攏到張亮基帳內,張亮基坐于主位,見屬下與幕賓均在,便道:

“諸位皆知,為今情形,朝廷最重金陵戰事,分設江南、江北大營,精銳多為二營調度,發逆則一股北出安徽,經略河南,窺視直隸,一股沿江而上,以安慶為據點,圍困南昌,震懾武、漢,眼下我等首要之事乃是守住江防,然而朝廷還要我分兵救援江西,湖北兵力本就不足,前番瞿騰龍帶走兩千,楚勇也被江臬司全數帶走,而今全省堪用之官兵也就三千有余,河南發、捻聲勢浩大,北線不得不防,好在黃陂縣團練尚為可用,唐藩司所帶一千余官兵與之呼應,勉強湊足三千,暫屬無憂;救援江西之事,我與左先生商量,由戴文蘭領官兵一千,再加上前番收攬的廣西潰勇四百,四川潰勇五百等,堪堪湊足兩千,即日赴南昌聽江臬司調遣,日前江臬司來信說圍困南昌之發逆戰船已逾千艘,據探尚有五百余艘正駛往南昌,可見發逆欲奪南昌之決心,然而江寧大營官兵,自顧不暇,南昌被圍情形已是萬分吃緊,專望兩楚援兵,江西雖非湖廣總督所轄,然畢竟與兩湖接壤,關乎閩、浙、皖、粵,唇亡齒寒,不得不救,我已傳檄湖南駱中丞、曾侍郎速增派援兵,而我武、漢門戶,長江防線,而今可調之兵不足千人,情形實在比去年長沙守城還要艱險十倍,如今可以依仗之人,惟有諸位,是以還望諸位不惜心力,以度眼前之危也。”

眾人連忙紛紛表心,阿勒經阿乃是爽快之人,大聲道:

“部堂大人放心,我阿勒經阿愿帶兵駐守此處,做我省城屏障,與田鎮共存亡也。”

左公神色凝重道:

“以左某之見,此處由軍門大人坐鎮自是最好,不過軍門大人此刻還是應回襄陽駐守,一則襄陽本是兵家要地,是以才成提督駐所,二則此時最缺兵員,襄陽一帶戰亂尚少,或者可以多補些兵力救急,未知軍門意下如何?”

阿勒經阿見張亮基亦望向自己,知道左公雖然客氣,但其實與命令無異,遂慨然道:

“屬下但聽部堂大人吩咐,不過此處既然重要,阿勒經阿愿抱必死之心,請部堂大人垂鑒。”

“阿軍門之心跡,日月可鑒,左先生之意,非是不信任軍門,而是所說之事的確更為重要,我鄂省西北之門戶,可就拜托給軍門矣。”

“阿勒經阿蒙部堂大人提攜,早有效死之心,屬下明日即返回襄陽,著辦事務。”

徐豐玉(字石民)乃是安徽桐城人,先前受林則徐的賞識,調任黃平,隨知府胡林翼清理保甲有功,受張亮基的密薦,去年即拔為黃州知府,年來已晉升湖北督糧道,如今因張汝瀛尚未到任,兼理漢黃德道,他與張汝瀛皆是張亮基一手提拔,前番曾跟隨江忠源剿撫廣濟,也頗有見識,此番見張亮基不同意阿勒經阿鎮守田鎮,便慨然請命:

“部堂大人,屬下既署理漢黃德道,此處亦是屬下所轄,理應由屬下鎮守,雖然屬下自問兵略淺薄,但敢死之心不渝,不知部堂大人可愿成全屬下乎?”

其實大家心中皆知,太平軍若全力來攻,以官軍兵力,幾乎不可能守住此處,但張亮基所選人才,向來勇于任事,此時見徐豐玉神情慷慨,大為欣慰,道:

“徐石民之才能,林文忠公生前早已看重,既然石民觀察愿為我兩楚把守門戶,那我等身家性命,可就要拜托老兄矣。”

“部堂大人放心,徐豐玉誓與田鎮共存亡。”

“好,老夫再把張汝瀛調來助你,至于如何排兵布陣,還是請左先生共同謀劃也。”

“請左先生指教。”

左公點頭道:

“觀田鎮情形,如同武、漢之鎖,此處水流湍急,近來發逆戰事,多仗船炮,我方就在田鎮洲尾安設木筏,環列竹簍,灌實沙土,以防御敵炮,沙簍之中預留炮眼,每筏駐百名兵勇,以大炮向江轟擊,江面均在射程,但能看準施放,定可得手,以左某所見,憑此處地利,只要炮火充足,發逆縱有再多戰船,也難以從江面突破,所擔心者,唯有陸路,此處洲上難以駐扎大軍,雖有地利,也難防發逆偷襲,大營只能安在沙村,好在一江之隔,能夠方便救應,只是兵力有限,如發逆傾力來攻,恐也難保周全也。”

王柏心忍不住道:

“那以季兄所見,我田鎮雄關,能抵擋多少來敵?”

“倘若僅是水路,以我們彈藥之充足,基本無虞,但是陸路來攻,最多守住三倍之敵也。”

“有這些山勢助守,再輔以深溝固壘,只守不攻,也只能抵得住三倍之敵?”

“唉,原本憑借天險,守五倍之敵當不在話下,可是雪翁也知,自發逆占據金陵,已經立穩根基,有了后勤依仗,所出之兵戰力已然大升,常常悍不畏死,此處雖有地利,但畢竟未筑城垣,若敵主將一旦識破我等陸路弱點,抵御三倍之敵,已是難能可貴也。”

張亮基嘆道:

“以左先生之才,猶且如此悲觀,看來我等性命,只能寄予天意也。”

鐘麟因與左公有約,只在少數幕賓之間顯露,此時雖一路跟隨,不過充作文員而已,今見張亮基如此悲觀,實在不忍,遂用眼色示意郭崑燾,郭崑燾心領神會,便安慰道:

“制軍莫要心焦,季兄所言只是最壞情形,此刻發逆畢竟尚未來犯,兵戰瞬息萬變,過些時日,或者又是別樣情形也。”

眾人皆出口安慰,左公也覺方才所言過于悲觀,方又接道:

“眼前形勢,敵我有金陵、江西、河南三大戰場,方才制軍也已說明,發逆雖然驍勇敢戰,但畢竟兵力有限,岷兄既說圍攻南昌者有千余戰船,則其兵力當有兩三萬人,眼前自是無暇顧及九江以上,因此只須在南昌與發逆展開拉鋸之戰,拖住敵軍主力,我等即有暇余改變形勢,是以首要者南昌不能失守,制軍已檄令羅羅山等率湘勇救援南昌,但是兩軍若相持不下,日久也恐有變,一旦南昌解嚴,發逆必然調整方向,趁虛而來,南昌大軍須立即來援此處,倘能趕在發逆之前,則此關即無虞也,只是我軍戰船甚少,陸路定然難以追及水軍也。”

郭崑燾道:

“看來練治水軍已是迫在眉睫,前幾日家兄來信還說,岷兄屢次向曾侍郎建議練治水軍,曾侍郎也已動心,或者南昌戰守能為我等多爭取些須時間。”

“練治水軍乃是必然之道,只是白手起家,談何容易?何況曾侍郎尚未拿定主意,所以制軍只能再檄令岷兄,南昌一旦發現敵兵有退意,則務必兼程來此鎮守,至于能否趕上,則看天數矣,當然,發逆圍困南昌之心甚堅,守住南昌才是當務之急,另外,徐觀察也要謹記,倘發逆來攻我田家鎮,必然先走水路試探,至時不要操之過急,務必在水路給以殺傷,倘若能大量消滅其有生力量,也許會使其知難而退,不過兵行詭道,至時還需徐觀察把控全局才好。”

徐豐玉再表決心,眾人又議定了其后分工,除徐豐玉留下布置防務,等候張汝瀛所帶大軍外,張亮基帶眾文武坐鎮省城,阿勒經阿則按約返回襄陽招兵,左公又叮囑徐豐玉練勇御兵之道及布陣之法等,郭崑燾則與鐘麟商議奏折之事,直忙到半夜才各安歇。

也是太平軍全力圍攻南昌,接下來兩月湖北江防并無大戰,阿勒經阿卻因暑濕一病不起,竟于六月十七日病死于黃州,咸豐帝命張亮基暫時兼署湖北提督,公務更是繁重,好在有左公、王柏心等人全力輔佐,諸事也能料理,且說北線,自六月廿七至七月初九,太平軍自河南羅山縣攻入湖北,因為左公等早有預防,在唐樹義統領下,漢陽同知張曜孫,署鐘祥縣知縣李榞,署漢陽同知伍煋等各帶數百官軍,會同當地團練,及時防御,也因該部太平軍隊伍多為新招,戰力不強,故而難以突破防線,官軍除在團風鎮大勝外,其余也多有勝跡,至于都司善保在宋埠之戰中臨陣退縮,宜昌千總王長安逗留不進,以及把總陳得茂運解軍火不力,均被張亮基嚴懲,諸將聞訊奮勇應戰,武昌暫時安定,話說時至七月底,曾國藩、駱秉章等多有來信,敘商湖南團練剿匪情形,這日張亮基出署公務,眾幕賓又在籌謀,但聽王柏心道:

“如此說來,曾侍郎僅因區區數十兵士之鬧亂,就已束手無策乎!未知季兄何以如此看重這位侍郎大人也?”

左公笑道:

“據左某所知,雪翁當年與曾侍郎同在京城時,頗有私交也。”

“季兄真是博聞,老朽十年前的確與曾侍郎有些來往,要說交情,不過泛泛,當年老朽歸隱,還曾得詩相贈,感覺盡是奉承,也就不能盡記矣。”

“哈哈,怕是雪翁眼光甚高也,要知這曾侍郎雖有不少缺點,但其性甚謙,其心至誠,其膽也壯,而又能得圣上垂睞,付以重任,更是領袖三湘,門生弟子遍及天下,可謂得天獨厚,今觀湖南一省,主辦團練,練治大軍,除了曾侍郎外,哪有更適之人也?”

“那何以連數十痞兵都奈何不了,竟至如此慌亂?”

“唉,也是難為曾侍郎,今年以來,身在長沙,日事訟獄,不法痞匪,輒予磔死,百姓承平已久,各級官吏更是往往敷衍了事,哪見過如此嚴刑苛法,是以殺人雖不甚多,還是得了個‘曾剃頭’之惡名,名聲雖是難聽,只是亂世須用重典,我等誰人不知?而敢于決斷,冒全省之大不韙者,左某自認不能勝之也,何況他人,其后又有重參副將清德等人無能而保舉塔齊布之事,雖由制軍與駱中丞會奏,但畢竟塔齊布已是曾侍郎親信,人人皆知,故而更是得罪多人,這清德乃是湖南提督鮑軍門之親信,鮑軍門豈能坐視不理,雖不敢與曾侍郎正面相抗,但還是借機發揮,竟然打了塔齊布的軍棍,這一下曾侍郎也是大怒,揚言連鮑軍門一并參奏,是以此次兵鬧之事,看似甚小,但其背后,暗流洶涌也。”

“原來季兄對此事了如指掌,前番見季兄對曾侍郎屢有怨言,老朽還以為對其早有不滿矣。”

“哈哈,或是左某過于心急,往往口無遮攔,曾侍郎之前一再來信催促江岷樵赴援江南,著實令人惱火,左某何嘗不知其報國心切,想為圣上分憂,然而此事對全局缺乏統籌,不知變通,才有左某不遜之言,但此等事節僅是小疵,雪翁定是誤會也。”

眾人一時沉默,片刻之后,郭崑燾先道:

“聽說此事早因七月十三日湘勇試槍時誤傷一標兵長夫,造成兵勇校場對峙,曾侍郎已經嚴懲走火湘勇,此番又因這月初四鎮筸兵軍營賭博,經拿獲后曾侍郎打算正法,而致標兵鼓噪,初六夜鬧至又一村駐所,叫囂哄鬧,殺傷門丁,若非駱中丞及時彈壓,恐難以收場矣,此刻如何了結此事,不致激起兵變,非須一番苦心不可也。”

鐘麟接道:

“也是曾侍郎急公好義,若非前番南昌遭圍,曾侍郎不遺余力出兵救援,接連派出羅羅山、夏憩亭(夏廷樾)、朱石樵(朱孫詒)會同令兄遠赴江西,帶走在省楚勇、湘勇大部精銳,而張潤農(張榮組),王璞山又帶兵剿匪在外,恐怕綠營痞兵也不敢造次,此番省防只有鎮筸兵,故而目無法紀,再加上皆見鮑軍門不滿曾侍郎,知道會有包庇,巴不得將此事鬧大,好用以邀功也。”

郭崑燾道:

“其他倒也無妨,只是曾侍郎前番與崑燾的幾封信中皆顯退意萌生,定是因為此時兵心不服所致。眼前季兄若不為曾侍郎打算一番,令其打消疑慮,倘若真的棄之不理,豈不功虧一簣也?”

左公點頭道:

“此事確實緊張,我已思考良久也,左某曾記得前番令兄在省,建議曾侍郎練治水軍之事,其后續令兄亦有透露,曾侍郎此番來信,言稱‘長江上下任賊舟游弋往來,單舸只艘,輕帆獨行,我兵無敢過問’,不無痛恨,當有練治水軍之志,此番發逆猖狂,宜于避其鋒芒,韜光養晦,練治勁旅矣。”

“家兄自從入幕曾侍郎后,主要負責勸捐之事,以解決兵餉財政之困,幾經艱難,才有三千湘勇,兩千楚勇之師,至于練治水軍,曾侍郎雖然有心,但哪有多余財力可用也?”

“嗯,筠仙兄擅長理財,我等皆知,不過眼下對曾侍郎倒有一個機會,近日圣諭要制軍著手置辦水軍,并且已經下旨自廣東海關撥銀二十萬兩經費,前已與制軍商量,練軍斷不能速成,否則戰力堪憂,徒勞無功,何況我等本乏水軍之策,尚需積累經驗,是以決定先購買漁船予以應付,這倒能省不少軍費,此番銀兩先解湖南,可由曾侍郎截留,用于大練水軍之需。至于眼前長沙之勢,要想不致再有事端,曾侍郎恐難以久留,暫且退避乃是唯一之策。”

“可是曾侍郎既要練治水軍,還要離開長沙,該到何處去耶?”

“左某聞聽賽中堂與程制軍獲罪前一直駐守衡州,該處兵營設施應當完備,而且衡州本是兵家要地,其地勢與寶慶互成犄角,又有劉仙霞輔佐奎蔭亭太守(寶慶知府奎聯)練勇,也算可用,何況衡州更在湘江上游,將來戰守也便。意誠兄可致信曾侍郎,勸其移營衡州,一面練治水軍,一面著王璞山再募湘勇數千,定能解此時困境也。”

眾人見左公勾畫謀策,有條不紊,均出言贊嘆,郭崑燾果然著手寫信,力勸曾國藩到衡州去練治水軍,曾國藩也知長沙已非久留之地,就真的在八月移營衡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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