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殺意翻涌

柳公明趕到的時候，楊憲的血已經流干了。

盧安是眼睜睜地看著楊憲死去的。

流血的滋味并不好受，在分秒之中感受自己一點點從身體里流出的血液就像是在感受生命力的一點點消失。

這無疑是一種折磨。

但是盧安砍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刀已經讓楊憲喪失了反抗的能力，所以哪怕他臨死前的兩刻鐘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反抗，卻也最終只能躺在黃土堆砌的墻角下，沉默著死去。

看著別人一點點死去也無疑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但是無論這場折磨多么令人感到難受，盧安也硬生生地堅持了下來。

他看完了全過程，用一把刀架在已經不能反抗的楊憲頸脖上，看著他一點點死去。

他目睹了一個原本精力充沛的漢子是如何在死去的。

楊憲臉上的恐懼和最后眼睛里散亂的神光，全都被盧安收在眼底。

這對于一個從來沒見過人死亡過程的優秀青年而言無疑是一種重傷害，但是無論這場傷害多么巨大，盧安都硬生生逼著自己看完了全過程。

他承受的所有教育都在告訴他他的做法是應該被唾棄的，但是要他去放過一個已經做好準備要殺死自己的人，他做不到。

相反的，對于一個素不相識毫無仇怨卻已經計劃好要偷偷殺掉自己的人，旁觀他的死亡過程才是盧安真正應該做的事。

這是大唐的社會，這不是新世界的法治天下。

在這里，如果畏懼死亡，不管是自己的死亡還是殺死別人，盧安或許都沒辦法安穩地度過這一場新的人生。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將要迎接一場無比波瀾壯闊的人生，而在這場人生中，血與骨將鋪滿整條路途。

不是將敵人的血與骨堆在腳下，就是被別人埋葬。

在這樣的社會，你也永遠不會知道會有多少人會是什么人在暗中窺伺，就等著雷霆一擊將你埋葬。

就如楊憲。

誰能想象楊憲竟然敢冒著大不韙要將盧安截殺在亂土坡里。

那一張公文上面寫的并不是將盧安抓捕歸案，而是盧安失蹤，柳公明勒令梟陽縣的官兵將盧安找到并送到秦家。

但是到了楊憲哪里，就成了逮捕盧安。

甚至在逮捕之后，他還準備著將盧安帶到偏僻之地殺掉盧安。

如果不是盧安敏銳地意識到了楊憲的企圖，如果不是盧安在梟陽縣城迷迷糊糊已經把這段路走過了一遍，或許盧安已經成了楊憲的刀下亡魂。

盧安坐在墻角下，手上捏著那一張染血的公文，靜靜地看著楊憲那一張慘白的臉頰。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如同承受了巨大的冤屈，死不瞑目。

楊憲冤嗎？

或許為了某個大人物鞍前馬后最后還賠上了自己的性命成為了死士一樣的人物確實是一件十分冤屈的事情。

但是殺死他的盧安拔刀的時候稍微遲疑一秒鐘，那都是盧安該死。

柳公明在一群官兵的護衛下跑過來，跌跌撞撞地闖入這一片黃土墻后面。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披頭散發的模樣里全是吃驚。

那些跟過來的人群也在見證了盧安一屁股坐在血泊的情形后，集體變得鴉雀無聲。

盧安靠著墻一手杵著刀，一只手捏著一張染血的公文，那只胳膊就搭在已經冰冷的楊憲胸膛上。

楊憲流出來的血已經染紅了一大塊土地。

人群里傳出一聲悲天搶地的痛哭聲，穿著一身彩衣的老女人從人群里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已經死掉的楊憲身邊。

悲天搶地地趴在楊憲的身上開始嚎啕大哭。

幾個男人憤怒地人群里奔出來，以作為楊憲族兄弟的身份要將盧安大卸八塊。

但是一聲更加嘹亮的痛哭阻止了他們的行為，秦老爺子和秦家奶奶一齊從人群里奔出來，像是自己死了兒子一樣沖上來抱著盧安就開始慟哭。

聲音之悲切，神情之哀婉，足以令周邊所有人都動容。

楊家的那幾個兄弟，再也沒有理由沖上來把盧安大卸八塊。

秦家的所有男丁全都到場了，秦川的父親拎著一根狼牙棒站在秦老爺子身邊，秦老二和秦老三兩兄弟也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了兩把大砍刀，兇神惡煞地盯著楊家的幾個兄弟。

就是秦川秦玉明這些半大小孩子，也都拿著搬磚虎視眈眈地盯著楊憲的幾個小孩子。

秦老爺子和秦家奶奶的慟哭聲使得盧安如同回魂一般清醒過來。

他先是茫然地看了看抱著自己的兩個老人，然后愕然地抬起頭，掃視著身邊的一切。

柳公明遠遠地站著，神情中有著一絲驚懼又有著一絲欲言又止的可憐。

“殺人魔！”

楊家的老大朝盧安大吼了一聲，于是楊家的幾個兄弟都指著盧安開始說他是殺人魔。

他們的聲音之大，語氣之悲怒，令得其他群眾開始有很多人開始對盧安露出畏懼的神色。

有孩童開始跟著喚盧安為殺人魔。

然后砰的一聲，一塊搬磚飛出去直接咋破了一個楊家一個小孩子的頭，鮮血直流的同時也令楊家幾個兄弟開始暴走，露出了要狠狠教訓秦川的意圖。

但是秦家老大手中揮舞的狼牙棒令他們全部都止步于前，只能盯著秦川怒目而視。

盧安拍了拍秦老爺子的背，秦老爺子于是立馬就不哭了，順便還把秦家奶奶攙扶了起來，也讓她不要哭了。

秦家奶奶于是站在一邊垂淚，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盧安拒絕了秦家人的攙扶，杵著那一把刀慢慢站了起來。

一片幾乎要干涸的血液從他身上留下，本身黃袍都被染的紫紅。

楊憲的母親爬起來張牙舞爪就要沖上去抓盧安的臉，但是盧安把手里的刀一舉起來她就連忙驚恐地后撤。

最后沖入楊家人的隊伍里，躲在最魁梧的兒子身后指著盧安說他是殺人魔。

盧安沉吟了一息，而后提著刀就朝楊家人走去。

秦家幾個拿著兵刃的兄弟也在這時候跟著盧安朝楊家人走去。

赤手空拳的楊家人于是齊齊后撤，驚恐地止住了自己的破口大罵。

盧安站定，冰冷的目光瞅著楊憲的母親，“你說我是殺人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