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鐵匠鋪

盧安迷路了。

因為一個壯漢，情急之下的盧安埋頭沖進了連片的建筑群，在一條條窄巷里橫沖直撞地埋頭狂奔。

最后得到的結果就是那壯漢不可能找得到他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么會秦家了。

一直到日上三竿，盧安都還沒找到回去的路。

一路上的人都在觀察他，全都因為他的一頭短發而涌起一陣錯愕。

他們沒辦法相信這個短發的青年就是那個神仙，但是也沒有辦法把這個有著純正漢人樣貌的青年當成胡人押送到官府。

這一頭短發太招搖了，盧安估摸著柳府只憑借這一頭短發就能準確地找到自己。

于是機智地他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久待。

他絕對不會在一個地方走來走去地尋找出路，他只顧朝前走，這是他在后世應對迷路的不二法門。

只要埋頭朝前走，總能找到路。

而在這時候，為了防止柳府的人先找到自己，盧安在埋頭朝前走的基礎上增加了一條法門：每走到第三個十字路口就從左右走，不過大方向上不變，仍舊朝前，爭取不走回頭路。

就是憑借這個方法，盧安如同一只耗子一樣準確地讓官府誰也猜不準他下一步會在哪里出沒。

一直走到筋疲力盡，盧安最終在一間鐵匠鋪門口停了下來。

這是一條很古老的街道，兩面都是土墻，比柳府附近的房子都要差上不少。

鐵匠鋪是這條街上唯一的一個店鋪，而此際雖然已經日上三竿將到午時，但路上幾乎沒有行人。

隔著遠遠的一段距離盧安就看見鐵匠鋪里的是一個頭發半白的老頭，看著很和藹，似乎可以討一杯水喝。

心里如此想著，盧安也就如此做了。

在等待兩個穿著開襠褲的小屁孩從街口消失之后，盧安朝鐵匠鋪走去，趴在門板上敲了敲門，“大爺，能不能討口水喝？”

那大爺正在用小錘子錘一張銅面具，聽見盧安的聲音便愕然抬起頭。

逆著光瞅著盧安好一會兒那大爺才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你是胡人？”

“大爺，您看我這張臉，像是胡人嗎？”

“既是漢家子弟，怎會短發披頭？”

“呃”

盧安露出促狹之色，那大爺卻是有些微怒地開口，“即是與家人吵架也不應該將頭發剪掉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將頭發剪了，你的母親該有多傷心?！?

盧安愣了一下，見那大爺看了自己的衣服好幾眼便反應了過來。

這大爺顯然是將自己當成了富人家的公子，因與父母吵架然后剪了頭發從家里跑了出來。

這是盧安想不到的借口，但是此刻老人家的言辭懇請，盧安實在不忍心欺騙他，于是只能垂手有些尷尬地站在門口。

大爺看了盧安好一會兒，而后才兩手托著腰站了起來，“你且坐會吧，我去給你弄水喝?！?

大爺轉身慢慢地朝屋里走，盧安踏進鋪子里，搬了一張小板凳就坐在門后掃視著雖然簡陋但是家伙什齊全的鐵匠鋪。

那大爺在捶打的是一張銅皮，不過實際上也不算是銅皮，只是顏色是黃銅色，觸感并不柔軟，反而有種鋼鐵的觸感。

這是早期人類馴服鋼鐵的珍貴資料。

盧安如此想著，不知不覺就把那一張鐵皮拿了起來細細觀察。

大爺應該是要把這一章鐵皮做成面具，剛剛在捶打的部位就是這一張鐵皮的鼻子部位。

把那張已經露出一絲人臉輪廓的面具放在眼前瞅了許久，盧安從中模糊看見了三星堆青銅人像的模樣來。

聽見一聲響動，盧安撇過頭就看見那大爺正拎著一壺水把一根根木柴放進火爐里。

雖然不愿意喝未燒開的水，但是盧安還是不愿意太麻煩這位大爺，于是忙起身道，“誒，不用燒不用燒，你給我倒碗井水喝就可以。”

那大爺撇了一眼盧安，“無妨，我正好也要燒水喝茶?！?

將水壺擱下，大爺走過來，“坐?！?

等大爺搬出一張小板凳坐下了盧安這才坐下。

那大爺伸出手來，盧安忙把手里的那張鐵皮遞給了大爺。

大爺摸著那張鐵皮露出來的人臉輪廓，微微嘆著氣開口，“你們富人們就是喜歡弄些稀奇玩意，做一頂面具就肯花三百文錢，這抵得上我做十把斧頭了?！?

“大爺您這樣可以多掙點錢，這不是好事嗎？”

“好事？”

大爺哼了一聲，“驕奢淫逸哪里是好事，貧苦人家為了三文錢就東奔西跑，你們富人家為了一張玩樂的面具就能花費三百文錢，這哪里是好事？”

撓了撓頭，盧安企圖矯正這位大爺的想法，“但是如果沒有這些富人的驕奢淫逸，貧苦人家就不能在原有物價的基礎上得到更多的報酬，這是富人的腐敗，但是對貧苦人家而言是好事！我倒是希望這樣的富人越多越好，他們每個人都肯為了一張面具花三百文錢請一個鐵匠來做，這樣鐵匠就會富裕起來，鐵匠富裕起來了就會買從礦工的手里買更多的鐵，礦工會因此收益?！?

大爺似乎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論調，因而愣了半響才有些啞然失笑道，“你這后生想法倒是活絡，不過似乎確實是這么個理。”

“聽大爺說話，您讀過書？”

“小時候家里隔壁是個私塾，倒也跟著念過兩年書，認得百來個大字。”

盧安與這位大爺一番攀談了解到，這位大爺姓趙，家里除了自己還有三口人，分別是二十七的兒子和二十一的兒媳，再之便是一個四歲的半大孩子。

那四歲的半大孩子正是盧安剛剛在街口看見的開襠褲男孩中的一個。

兒媳楊氏，家中無甚可說，苦命人來的，是當初趙大爺花費三十文錢買來的。

雖然是買來的，但是與趙大爺的兒子趙四也算恩愛有加，趙大爺父子也不曾對她有所怠慢。

趙四不是個好青年，起碼在趙大爺的嘴里是這樣的。

十歲送去念書，念了還沒兩個月就因為跟同窗打架被趕了出來，第二次送進去時又因為偷東西被先生給勸退了。

如果是打架那還好說，花些錢書總還是能讀的。

但是偷東西這個事情就大了，先生沒有報官就已經是萬幸，趙大爺卻是再也沒有臉面送趙四去念書了。

至于趙四到底有沒有偷東西已經是無關緊要了，總之因為那檔子事后趙四就只能跟著趙大爺學了這鐵匠的本事，成了一個大唐稀缺但地位不高的小鐵匠。

而今驚蟄剛過，各地都開始準備春耕了，趙四與楊氏都下地務農去了。

鐵匠鋪不能沒人照看，于是趙大爺就留在了鋪子里做這頂價值三百文錢的面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