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藏在月光背后
- 寄信給風(fēng)
- 嫵墨
- 13631字
- 2021-03-10 17:43:19
比賽來臨,表演大廳里坐了很多人。
林嘉星蹺著二郎腿,不動聲色地看著對面的沈愿。她還在復(fù)習(xí)臺詞,散落下來的頭發(fā)夾在耳后,露出精致的側(cè)臉,微微抿著的唇透露出些許緊張。
沈愿察覺到他的視線,抬起頭,四目相對,他沖她挑了下眉。
“準(zhǔn)備好了嗎?”導(dǎo)演問。
沈愿放下手里的本子站起來:“可以了。”
導(dǎo)演點點頭:“開始?!?
這個巧克力廣告要在圣誕節(jié)前夕發(fā)布,主打甜蜜、浪漫與驚喜。她很快就進入了狀態(tài),收到禮物的驚喜、少女嬌憨的神態(tài),以及傳達的情感,都表演得很好。
結(jié)束后,她昂著頭像只高傲的天鵝般從他旁邊經(jīng)過,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起身走上臺,臉上露出勢在必得的神情。燈光下,他的臉近乎完美,少年的張揚與與生俱來的優(yōu)雅皆在他的眉眼神態(tài)之中。比起她,他的表演更放松自在。
兩個人都表演完后,顧熙讓他們先出去休息等待結(jié)果。
沈愿去衛(wèi)生間用冷水洗了把臉,然后對著鏡子深呼吸,將那一絲緊張悄悄壓下去。她走回門口,不知誰把表演大廳的門打開了一些,于是她聽見了里面的討論聲。
周寧說:“綜合來看,雖然阿星的表演比阿愿的表演要好,但巧克力的消費群體……”
顯而易見,大家更傾向于林嘉星,只有周寧還在堅持,沈愿覺得胸口悶悶的。
“可是……”
就在他們討論不休,沈愿也打算離開時,林嘉星突然走到她身后,推開門說:“不如一起吧!”
沈愿轉(zhuǎn)頭驚訝地看著他。他雙手插在口袋里,那雙褐色眸子里流光溢彩,如寶石般奪目。
“一起?”
林嘉星笑了笑,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沈愿,然后走進房間。
“導(dǎo)演說我和沈愿各欠缺一點感覺,那兩個人一起不正好?巧克力的主要消費群體是女生,男生給女生送巧克力,要浪漫有浪漫,要甜蜜有甜蜜,更能擊中女孩們的少女心。更重要的是還能把這個節(jié)奏帶動起來,讓男生成為我們的消費主體?!绷旨涡侵鹨环治?。
導(dǎo)演的眼睛立刻亮起來:“阿星的這個主意非常好!把巧克力變成少男少女傳遞心意的禮物,這個設(shè)定非常浪漫!”
沈愿有點疑惑又有點戒備地看著林嘉星,就算不提兩個人才鬧過別扭的事,憑他平日里處處和她爭的德行,他竟然會有此提議,實在太令人感到意外了。
“阿愿?”周寧喊她。
她抬頭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等自己的答復(fù),林嘉星也正看著她,似乎有點不耐煩。她心里那一絲猶豫立即就消散了。這個廣告用的是公司頂級資源,而她也確實需要這份工作帶來的酬勞,怎么能因為某個人而放棄呢?
“好。”她點了點頭。
兩個人回學(xué)校時坐的自然又是搭同一輛車。沈愿靠在座椅上戴著耳機聽歌,突然,一個盒子落在她腿上。她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看見林嘉星面無表情地對她說了句什么。
她一臉疑惑。
林嘉星伸手一把扯掉她的耳機,沒好氣地道:“還你的手機?!?
沈愿淡淡地道:“不用了。”
“我不喜歡欠別人的?!彼表?
沈愿冷笑著把盒子扔給他:“你想扔就扔,想送就送?林嘉星,你當(dāng)自己是誰啊?”
她學(xué)著他那天的語氣,一張臉繃得緊緊的,下巴微抬,一副不甘示弱的神情。
林嘉星再次想起那天午后她將落未落的眼淚,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其實并不那么開心。
“扯平吧?!彼粗f,心跳得有點快,“你打我,我扔你手機,很公平。好男不和女斗,我吃點虧算了。還你手機,我們就當(dāng)扯平了?!?
沈愿愣了下。什么?他不和她計較?她覺得又好氣又有點好笑。她本來都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zhǔn)備,結(jié)果他給她來這么一出,好像他讓了她似的。
“你……”沈愿想說什么,卻突然睜大了眼睛。咦,他的耳朵紅了?陽光打在他的側(cè)臉上,將他耳郭上的紅暈照得越發(fā)明顯,像是抹了一層胭脂,漸漸地,他耳后的一整片皮膚全紅了。
他別過頭,嘴巴抿成一條線。
沈愿眨眨眼,有點不敢相信眼前這種情況。他是在害羞嗎?他竟然會害羞!竟然會臉紅!比起他平常倨傲得不可一世的模樣,現(xiàn)在的他倒顯得可愛多了。
林嘉星察覺到她的視線久久地停留在自己臉上,又急又惱,把手機盒扔回給她,怒斥:“看什么看!”
沈愿大笑:“哈哈哈——”
林嘉星抿著唇憤恨地瞪她,心里盤算著要不打開車門把她推下去算了。但見她笑得那么暢快,他的心情也跟著明朗起來,仿佛堆積在胸口的烏云都被她的笑驅(qū)散了。
沈愿笑夠了,又想起拍廣告的事,猶豫片刻后開口:“喂?!?
他轉(zhuǎn)頭看她。
“你——”她頓了頓,“你怎么會想到要和我一起拍那個廣告?”
“你老年癡呆???”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才過去一個小時就不記得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完全可以自己拍啊,對你又沒影響,你……”她吞吞吐吐。
林嘉星有點疑惑,而后才明白過來。
“和你一起拍對我又有什么影響呢?”他睨她一眼,“真正的強者不會因為怕別人比自己好就奪去別人的機會。”
沈愿愣了愣,沒想到這種有深度的話會從他嘴巴里說出來。
“林嘉星,”她勾起嘴角,“我發(fā)現(xiàn)你有時候也不是那么渾蛋?!?
林嘉星語塞。
沈愿在食堂吃飯時將試鏡比賽的事和趙妹兒說了,趙妹兒聽完笑道:“沒看出林嘉星主意挺多。”
沈愿夾起一塊牛肉放進嘴里,含混不清地道:“是啊,之前還以為他是草包呢。”
趙妹兒大笑:“星海會力捧草包?”
看著同學(xué)們陸陸續(xù)續(xù)走進食堂吃晚餐,她們倆放下餐盤離開。
天尚有一點余光,兩個人繞著操場散步消食,偶爾用嘴呼出一口氣,白色的熱氣如霧一般散開,很快就不見了。云上的設(shè)施非常好,操場很大,有時其他學(xué)校開運動會都要來借場地。她們沿著草皮慢慢走。
“你周末做什么了?”沈愿問她。
“在家做題、看書?!?
“真服了你!”
“那不然呢?出去逛街,或者上網(wǎng)吧?算了吧,既沒意思又怕拍。”趙妹兒看向沈愿,“你呢?”
“我爸媽又吵架了。”沈愿靜默片刻后說,“我以前以為我當(dāng)明星賺了錢,他們就不會再吵了?!?
趙妹兒沒有說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各人有各人的問題,不身在其中,就沒辦法給出真正有效的安慰與意見。
過了許久,沈愿聽見趙妹兒說:“這幾年,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
“有些事我們努力就可以改變,但有些事根本就不是我們的問題。”趙妹兒看著她,認真地道,“我們只是受害者?!?
遠處有歡笑聲傳來,像是隔了一個世界,遙遠而不可接近。
沈愿看著趙妹兒的臉,趙妹兒的目光既溫柔又堅定,她說:我們只是受害者。
這一句話,勝過萬千安慰。
周一早上的升旗儀式期間,所有人的關(guān)注點都落在一個坐輪椅的少年身上。
他在精英一班的隊伍里,含笑望著升旗臺。盡管很多人都在討論他,他卻絲毫不氣惱。當(dāng)他察覺到有人注視時還會回以一笑,這倒讓對方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叫南陽,新轉(zhuǎn)來的?!?
“聽一班的人說,他是今年的中考狀元,差一分滿分,只是因為身體原因休學(xué)了兩個月?!?
“我的天!差一分滿分?是不是人啊!”
“長得好帥!”
……
升旗臺上,升旗手把國旗緩緩升上去,下面的同學(xué)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聊的話題都是關(guān)于這個叫南陽的新生的。
沈愿默默聽著同學(xué)們的討論,發(fā)現(xiàn)大家的關(guān)注點從他的身體慢慢轉(zhuǎn)移到了他的成績和長相上。她轉(zhuǎn)頭,目光穿過人群去看他。她想起來了,就在上個星期,她還在人工湖旁遇見過他。他雖然坐在輪椅上,但神情從容,氣質(zhì)優(yōu)雅,嘴角含笑,目光清澈溫和。他真的太優(yōu)秀了,難怪別人會忽略他的缺憾而只看見他的閃光點。
解散后,大家各自回教室。沈愿與趙妹兒走在一起,南陽這個名字就像風(fēng)一般在她們倆四周飄蕩,連沈愿也忍不住說:“名字真溫柔。”
趙妹兒取笑她:“你這叫先入為主,先看了人才覺得名字也好?!?
林嘉星落后她們幾步,她的聲音準(zhǔn)確無誤地落入他的耳中。他聞言,回頭瞥了一眼叫南陽的那個人,然后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
“阿星!”陸過從后面跑過來,“看我的新寵!”
沈愿和趙妹兒好奇地回頭,還以為是什么寶貝呢,結(jié)果是一把彈弓。
“陸過?!鄙蛟负八?。
“嗯?”陸過低頭擺弄他的彈弓。
“我給你取了個新名字?!鄙蛟高呑哌呎f。
陸過好奇地問:“什么?”
“陸三歲!”
陸過愣了愣,然后迅速反擊:“你才三歲!這叫童心,童心懂不懂!”
沈愿和趙妹兒相視一笑。林嘉星仍是雙手插在口袋里,裝出一副很酷的樣子,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周圍的同學(xué)看過來,不遠處的南陽也被笑聲吸引了,轉(zhuǎn)頭看過來。
陸過狠狠地瞪向沈愿,目光無意中掠過趙妹兒,之后便移不開了。他從沒見過她笑得這么肆意張揚過,她微微仰著臉,晨光落在她青春美麗的臉龐上,每一寸都是耀眼的。
他覺得仿佛有星火落在自己心上,胸口一陣灼熱滾燙。
很多年后,沈愿閑來無事登錄學(xué)校論壇,看見一個標(biāo)題為“云上顏值代表團,至今無人超越”的帖子,點開后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那時手機還是摩托羅拉的天下,像素遠不如多年后的智能機。但就在這張不甚清晰的照片中,拍照人捕捉到了他們五個人最生動的一面。
拍照的時間是在早晨,他們四個人站在一起。陸過愣愣地看著趙妹兒;林嘉星站在沈愿后面,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沈愿與趙妹兒笑得張揚肆意;不遠處,南陽一臉溫柔地看著他們,目光中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向往。
整個云上都成了他們的背景:隨風(fēng)飄揚的五星紅旗,遠處貝殼似的建筑,紅的跑道,綠的草皮,穿著校服的同學(xué)。
臨近考試,沈愿中午不再睡覺,而是去圖書館學(xué)習(xí),遇到不會做的題,下午就問趙妹兒。
圖書館里安靜又空曠,陽光透過百葉窗照在紅木桌上,斑駁的光影跳動著,看著格外溫暖。沈愿想先攻克最難的數(shù)學(xué),一口氣做了十道題,再翻到練習(xí)冊后面對答案,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大半都是錯的。她把筆往桌上一扔,身子往后一仰,長長地嘆了口氣,望著頭頂?shù)奶旎ò宄錾瘛?
寂靜中聽見輪子滾過地面的聲音,她心里一驚,腦海中立即浮現(xiàn)出恐怖片里的畫面,背后驚出一層薄汗。
“誰?”她坐起來。
右邊的書架間滑出一張輪椅,然后她就看見了一張干凈的臉。南陽微微笑著,抱歉地道:“嚇到你了嗎?”
沈愿拍了拍胸口:“嚇到了。”
南陽靦腆一笑,伸手摸了摸鼻尖:“我想看看這里有什么書,沒想到會有人,對不起啊。”
沈愿擺擺手:“沒關(guān)系?!?
南陽滑動輪椅到桌旁,把手里的書放上來。沈愿瞄了一眼,看見封面上寫著“追憶似水年華”。
她記得趙妹兒也看過這本書,果然成績好的人品位也相似。
沈愿嘴巴里咬著筆,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嘆氣,一會兒走神。南陽看了一眼她的練習(xí)冊,忍不住問:“有什么困難嗎?”
沈愿這才想起他是超級“學(xué)霸”,眼睛頓時亮了,可是轉(zhuǎn)念又想:剛認識就問人家數(shù)學(xué)題不太好吧,會不會打擾到他?
“能讓我看看嗎?”南陽主動指著練習(xí)冊上被她描了一遍又一遍的題目問。
沈愿有點不好意思地把練習(xí)冊推向他。
這種題目對南陽來說很簡單,他抬頭對沈愿說:“這題考的是集合中元素的關(guān)系。對象a與集合m的關(guān)系等于……”
沈愿低著頭認真地聽,他的聲音干凈又好聽,如泉水叮咚。
“我說清楚了嗎?”他說完問她。
真是一個體貼的人,同齡的男生中,她沒見過像他這樣懂得照顧別人感受的人。沈愿抬頭看他,他抿著唇微微一笑,有點靦腆。他不僅溫柔,還是一個容易害羞的人。
離上課還有半個小時,考慮到南陽行動不方便,她提前結(jié)束學(xué)習(xí),兩個人一起從圖書館出來。一路上,她給他介紹學(xué)校的情況,他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地點頭。
“你有什么需要就去找我。”沈愿說,“我在五班?!?
南陽微微仰頭:“謝謝?!?
進了教學(xué)樓,他滑著輪椅走專用通道。她本來想幫忙的,卻又怕這樣做會傷他的自尊心。
正猶豫時,他率先開口:“再見。”
“再見?!?
沈愿轉(zhuǎn)身上了三樓,這個時間同學(xué)們都還沒來,走廊上很安靜,前方隱隱傳來的爭執(zhí)聲讓她停下了腳步。
“我畫了很久。”一個女生說。
沈愿等了片刻,沒有聽見回應(yīng)。
“打開看看啊……阿星,你打開看一眼。”
阿星?沈愿抬頭看了一眼班牌,高一(三)班除了那個渾蛋,還有誰叫阿星?她忍不住好奇,悄悄往前邁了幾步。
門半開著,教室里靠窗的第三排,林嘉星靠著墻,一只胳膊搭在桌上,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眉間有幾分不耐煩。
“阿星?”他蹙眉看著面前的女孩,“我和你很熟嗎?”
女孩背對著沈愿,背挺得筆直,整個人都繃著。
“阿星,我從很早就知道你了,知道能和你上一個學(xué)校,我高興了很久?!迸曇衾飵Я丝耷弧?
忽然,一陣風(fēng)吹來,沈愿看見桌上放著的一本畫冊被吹開了,白紙上畫著林嘉星,線條流暢,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人物的神態(tài)。
“從開學(xué)第一天我就準(zhǔn)備了,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拿回去吧,我不需要?!彼曇舯?。
女孩拿起桌上的畫冊,轉(zhuǎn)身大步往外跑。沈愿來不及走開,只好轉(zhuǎn)過身面朝欄桿。女生大概太傷心了,根本沒注意到走廊上還有另一個人。
沈愿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不知何時從教室里走出來的林嘉星。風(fēng)吹起他額前的頭發(fā),露出他被陽光照耀著的一張發(fā)光的臉。
“嚇我一跳。”她白了他一眼,問道,“你對女生的態(tài)度可真不紳士?!?
他懶洋洋地靠著墻,冷哼一聲:“紳士多了去,不缺我一個?!?
沈愿搖頭感嘆:“哎!真是沒救了。林嘉星,我倒好奇你能跩到什么時候,最好有一天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讓你也嘗嘗那種滋味?!?
“你就這么見不得我好?”林嘉星皺眉看她。
沈愿笑起來:“誰讓你不曉得珍惜別人的心意?!?
林嘉星沒有回應(yīng)她,目光望向窗外,不知落在了何處,神情淡漠。
“因為那些心意——”他勾了勾唇,神態(tài)有幾分嘲諷,“都是膚淺的,只是她們無聊生活的調(diào)味劑?!?
她們根本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喜歡什么、討厭什么,甚至根本沒有和他說過話。她們喜歡他,只是因為他看起來符合她們心中白馬王子的樣子。
沈愿有點意外地看著他,她原以為他會因為大家的喜歡和追逐感到高興、自豪呢。
“那你說什么樣的心意是不膚淺的?”她反問。
林嘉星垂下目光看她,她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望著他,他的心突然狠狠一跳。
“女孩能不能矜持一點!”他瞪她一眼,“動不動就問這樣的問題,不覺得難為情嗎?”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
沈愿張口結(jié)舌。
喂!到底是誰先說的!還說她不矜持!
半節(jié)課過去了,趙妹兒的位子還是空的。從開學(xué)至今,她從未遲到過,難道是出什么事了?沈愿的手在桌子底下偷偷給她發(fā)短信,過了好半天趙妹兒才回復(fù):“陸過把我的頭打破了,我在醫(yī)務(wù)室?!?
沈愿嚇了一跳,忙問:“嚴(yán)重嗎?”
趙妹兒回:“縫了三針?!?
沈愿又問:“什么位置?”
趙妹兒回復(fù)道:“額頭右上角,不太明顯,用頭發(fā)遮住以后看不見的?!?
下了課,沈愿就往醫(yī)務(wù)室跑,在樓梯口碰到了陸過。
“陸過!”她大叫一聲。
陸過拍著胸口轉(zhuǎn)頭:“哎喲!你嚇我一跳。”
“趙妹兒怎么樣了?”她問。
“已經(jīng)包扎好回寢室休息了?!标戇^說。
“你怎么把她的頭給打破了?”
陸過嘆氣:“我當(dāng)時要打鴿子來著,沒看見她,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彈珠就飛到了她頭上,差點沒把我嚇?biāo)??!?
原本她還以為他們倆發(fā)生了什么爭執(zhí),沒想到竟然是因為玩彈弓。
沈愿瞪他:“都多大人了還玩那個,陸三歲這個名字還真沒給你取錯!萬一打瞎眼睛或是打出什么問題來,以后你負責(zé)嗎?”
陸過說:“我肯定會負責(zé)??!”
沈愿沒好氣地道:“你怎么負責(zé)?”
“照顧她一輩子啊?!标戇^一臉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
沈愿一時氣結(jié)。她簡直不知道要說什么,好像一些事到了他們這些男生嘴里就變得特簡單,特理所當(dāng)然。難道你愿意照顧別人一輩子,別人就愿意被你照顧?
面對同學(xué)的關(guān)切詢問,趙妹兒沒說是陸過打傷她的,只說是自己不小心磕到了。
晚上沈愿和趙妹兒去食堂吃飯,剛走進去就聽見陸過在喊:“這兒,這兒!”
陸過已經(jīng)殷勤地幫她們打好了飯,筷子、勺子也都已擺好,他端端正正坐在位子上,旁邊是林嘉星。
“陸三歲,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體貼呢?”沈愿取笑他。
陸過拿起筷子頭一昂:“我這叫真人不露相?!?
“哦——虧得你不露相?!鄙蛟笍谋P子里夾起一塊午餐肉,慢條斯理地說,“你這才露一次妹兒的頭就破了,你多露幾次那還得了。”
“沈愿!”陸過瞪她,“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壞呢?”
“哈哈哈——我這也叫真人不露相?!?
四個人都笑起來,氣氛和諧。陸過是個很幽默的人,不時地說些搞笑的事。他們一邊吃飯一邊聊天,直到程瑜走過來打斷了他們。
“咦?你在這兒呢。”程瑜站在林嘉星旁邊,目光卻是看著趙妹兒的。
趙妹兒問:“找我有事?”
“你現(xiàn)在受傷了,不知道有沒有哪里不方便,我能不能幫你做點什么呀?”她語氣誠懇。
沈愿有些疑惑,程大小姐什么時候這么樂于助人了?她看向趙妹兒,趙妹兒的目光從林嘉星身上掠過。她恍然大悟,原來是想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xiàn)呀。
林嘉星感覺到趙妹兒的注視,轉(zhuǎn)頭看她:“看我干嗎?”
沈愿腦子里靈光一閃,對著林嘉星粲然一笑。林嘉星立即就愣住了。沈愿笑完還不算,還把盤子里的一塊煎蛋夾起來,輕聲細語地問:“我記得你喜歡吃這種煎蛋,對吧?”
林嘉星一臉蒙,記憶里她好像從沒有這樣對過他,他的心跳一點點加快了。下一秒,她已經(jīng)把煎蛋放在了他的盤子里:“給你?!?
她抬頭對他笑,余光掃過程瑜僵硬的臉,心里有一萬個小人在跳舞,開心得像要飛起來。她這個人可是很記仇的。
而這邊,林嘉星的心卻亂了,仿佛被嚇到似的,猛地起身,撞翻了桌上的果汁。
杯子落地,一大半果汁都濺在了程瑜的腿上。同學(xué)們都轉(zhuǎn)頭看過來。
林嘉星生平第一次感到這么窘迫,耳根熱辣辣地?zé)饋怼?
程瑜盯著鞋子和褲子上的一大片污漬,加上之前沈愿的有心激怒,她原本想發(fā)火的,可一抬頭看見林嘉星的臉,火頓時熄了一半。
“不好意思。”他說,“我會賠新的給你?!?
程瑜擺手笑:“沒關(guān)系,回去洗一洗就好。”
沈愿看著她,撇撇嘴,果然在喜歡的人面前就是不一樣,巫婆也能變天使。
林嘉星抿著唇,似乎有點為難。程瑜眼珠子一轉(zhuǎn),忽然改了口:“你還是賠我新的吧?!?
“你明天把品牌、尺碼都告訴我?!?
“好。”程瑜高興地道,“那我先去吃飯了?!币幌氲矫魈炷芄饷髡蟮厝フ宜?,程瑜就覺得連鞋子和褲子上的污漬也變可愛了。
餐桌上靜了下來,林嘉星在這種安靜中感到一種莫名的尷尬和心慌。他想去看沈愿,卻不知為何又覺得很不好意思,這種情緒讓他既煩躁又窩火。
他“啪”的一下摔下筷子,轉(zhuǎn)頭瞪沈愿:“看你干的好事兒!”
林嘉星疾步走出食堂,站在空曠的操場上深深地吸了口氣,試圖平復(fù)心里異樣的情緒。
明天就是期中考試了,沈愿一上午除了上廁所外都在復(fù)習(xí)。
“你最近挺拼啊。”趙妹兒取笑她。
沈愿嘆了口氣:“不想死得難看,只好臨時抱佛腳咯?!?
趙妹兒瞪她一眼:“你呀!拼命的時候簡直是拼命三郎,一放松又完全松散下來?!?
“你搞清楚呦,我們什么時候完全松散下來過?就算我沒好好念書,可寧姐給我安排的訓(xùn)練也不少啊。”
“兩碼事?!壁w妹兒淡淡地道,“我們是學(xué)生,學(xué)習(xí)是分內(nèi)的事?!?
這下輪到沈愿說不出話了,趙妹兒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而她毫無計劃,就像是被推著往前走的。兩個人一起出了教室。在走廊上,她看見程瑜和林嘉星面對面站著,程瑜手里拿著一張紙,準(zhǔn)備遞給林嘉星。
趙妹兒看著沈愿,笑笑說:“看來程瑜還得謝謝你呢?!?
沈愿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心里莫名別扭起來。她低下頭,挽著趙妹兒朝相反的方向走。
午休時間,沈愿照例去圖書館,又一次遇見了南陽。他坐在輪椅上捧著書看。圖書館很安靜,空氣中有淡淡的油墨氣味。他一個人在書架旁坐著,沈愿站在幾步之外看他,覺得這場景溫柔得讓人不忍打擾。
南陽察覺到有人,抬頭見是她,微笑著說:“來啦?!?
沈愿點點頭:“明天就考試了,來臨時抱佛腳。”
南陽滑著輪椅到書桌前:“我昨天給你講的題,你回去做得還順利嗎?”
沈愿說:“超順!你比我們老師講得都要好!他們講得太快,有時候會跳過求證直接到答案,我一個人琢磨老半天,結(jié)果大部分時候還是錯的?!?
他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鼻尖:“那就好。”
沈愿把書攤開:“你看,這是我昨天做的?!?
南陽低下頭去看,兩個人頭挨著頭,呼吸交錯。沈愿的頭發(fā)散落下一些,她伸手準(zhǔn)備夾到耳后,手一抬手指就碰到了他的臉。
“對……對不起。”她有點窘。
“沒關(guān)系?!彼π?,然后轉(zhuǎn)移話題,“你看這里,這個公式你用錯了。”
“???”
他很快再次把她帶入了學(xué)習(xí)氛圍中。他聲音溫柔,講題過程中十分耐心細致,她突然覺得數(shù)學(xué)、物理也不是那么難以攻克了。
她偷偷抬頭看他,他長得真是俊秀,單眼皮,眼角微微上挑,天生就有一雙會笑的眼睛,雙眸烏黑透亮。他不是林嘉星那種好看到奪目,讓人覺得有距離的英俊,而是看著就會令人心生柔軟、想要靠近的溫暖。
真奇怪,怎么會突然想起那個自大的渾蛋?沈愿微微皺眉。
兩個人還是在和昨天差不多的時間離開的圖書館。十一月中旬以后天氣逐漸冷了,中午有太陽的時光總讓人格外貪戀。沈愿停在陽光下,舒服地伸展雙臂,南陽仰頭看她,她此刻的樣子就像是在伸懶腰的貓,瞇著眼睛,一臉愜意。
“多曬太陽對身體好。”她對他說。
南陽點頭:“嗯,和多喝熱水一個道理。”
沈愿歪著腦袋想了幾秒:“我怎么覺得這話這么奇怪,你是不是故意嘲笑我呢?”
南陽被她逗樂,忍不住笑起來。
林嘉星從對面走來時就看見了這樣一個畫面,眉頭不禁微微皺起。沈愿沒看見他,自顧自低著頭和南陽說笑,到了教學(xué)樓下才和南陽揮手告別。
沈愿目送南陽進了專用通道,忍不住想:這么好的一個人,如果不是身體有恙,簡直堪稱完美了。
她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就看見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后的林嘉星。
她拍著胸口:“幽靈啊你,在人背后也不出聲兒,嚇?biāo)廊耍 ?
他雙手插在口袋里,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兩個人并肩上了臺階。他想起剛才她和別人有說有笑的樣子,忍不住問:“那人是誰?”
“誰?”沈愿看向他,下一秒想起,“哦,你說南陽啊。”
林嘉星抿起唇:“你怎么什么人都認識?”
“什么呀,南陽人很好的,我是在圖書館遇見他的,他還幫我補習(xí)數(shù)學(xué)呢?!鄙蛟刚f。
補習(xí)數(shù)學(xué)?他腦海里自動浮現(xiàn)出畫面——兩個人頭挨著頭竊竊私語。這樣一想,他更煩躁了。
周三到周五考試,學(xué)校一下子變肅靜了許多。
第一天上午考語文,兩個老師監(jiān)考,一個坐前面,一個在后面,被抓到作弊的,所考科目考分清零。
沈愿的語文還算不錯,考卷上的題百分之八十都會。她認真地答題,寫完又重新檢查了一遍,直到只剩五分鐘時才交卷。
中午又是陸過打飯,四個人在一起吃。吃完飯,沈愿本想回去睡一會兒,走出食堂才想起不知道南陽會不會在圖書館等她。
“你先回去吧,我去圖書館?!鄙蛟笇w妹兒說。
“又去背書?”趙妹兒問。
“我去看看南陽在不在,昨天忘記和他說了?!鄙蛟刚f。
前面的林嘉星忽然回頭,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跑了。他盯著她的背影,目光晦暗。最近他面對她時,心里總有種令他不舒服又陌生的情緒,他厭惡、排斥這種情緒,卻不受控制地被牽引。
陸過拍他的肩:“還不走?發(fā)什么呆呢?”
林嘉星抿了抿唇,想起昨天中午她和那人說笑的樣子,她還對自己說,他叫南陽,他人很好,她很少在自己面前夸人的。
“你先回去吧,我有點事?!彼f。
圖書館里,沈愿和南陽坐在老位子上。他正低頭在紙上寫什么,空曠的房間里只有筆尖在紙上摩擦發(fā)出的“沙沙”聲。
沈愿手托腮看著他,他寫完把紙推給她:“回去按照這個范圍復(fù)習(xí)一遍,應(yīng)該能及格。”
“只能及格???”沈愿嘆氣。
南陽失笑:“學(xué)習(xí)是沒有捷徑的?!?
“如果你一直給我補習(xí),”她笑嘻嘻地看著他,“那我不就有捷徑了嗎?”
少女烏黑的眸子里盛著日光,目光真誠,南陽的心微微一熱。從小到大,因為身體原因,他沒有真正的朋友。喜歡他的女孩有很多,看他的眼神卻沒有如此坦然明亮的。
他伸手摸了摸鼻尖,掩飾著內(nèi)心波動的情緒,微微一笑:“想拜師?”
“‘學(xué)霸’可遇不可求!”她笑起來,“我怎么可能放過!”
南陽被她逗樂:“‘學(xué)霸’可是很嚴(yán)的?!?
沈愿立即雙手抱拳:“師父!請受弟子一拜。”
彎腰的瞬間,沈愿的余光瞥見圖書館門口右邊的書架后,陽光落在地板上,照出一個影子,風(fēng)一吹,影子晃了晃。
咦?有人在那兒?
南陽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疑惑地問:“怎么了?”
“好像看到一個人影?!彼f。
“我去看看?!?
“不用啦。”沈愿攔下他,“可能是我眼花了。”
下午三點考試,沈愿提前十分鐘回到教室,嚴(yán)陣以待。
隔壁教室里的林嘉星皺著眉一臉的不耐煩。試卷從前往后發(fā)到他手里,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往桌上一扔,然后就準(zhǔn)備睡覺,心里想的是等快交卷時再隨便答一答好了。
他對這些死記硬背的功課一點興趣也沒有,可放下筆的那一瞬,他想起沈愿中午說的話——
“學(xué)霸”可遇不可求!
去他的“學(xué)霸”!林嘉星抿著唇,盯著空白卷子看了片刻,又重新拿起筆。
一旁的陸過寫累了,抬頭活動脖子,轉(zhuǎn)頭看見林嘉星正在認真答題,他震驚得瞪大眼睛。
晚上在食堂吃飯,陸過迫不及待地把這個消息繪聲繪色地講給沈愿和趙妹兒聽:“上午考語文,這少爺一直睡到快交卷時才慢悠悠地起來,胡亂寫幾筆就算完事。他下午竟然老老實實答題了,我差點以為他中了邪!”
“中什么邪?他估計是怕分?jǐn)?shù)太低會丟臉?!鄙蛟覆灰詾橐?。
林嘉星正端著果汁回來,瞥了她一眼:“再低也比某人高。”
“比我高?”沈愿反唇相譏,“林嘉星,你做夢呢?”
陸過把筷子一放,對趙妹兒說:“來,飯后甜點來了。我賭一塊錢,阿星贏,你呢?”
趙妹兒看了一眼沈愿:“那我肯定賭阿愿,兩塊錢。”
沈愿頭一昂:“那是!這幾天挑燈夜戰(zhàn)的我還能比不過考試時睡大覺的某人?”
林嘉星看著她,淡淡一笑,從桌上拿起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然后往后一靠,半挑釁半嘲諷地看著她:“是嗎?”
沈愿氣得牙癢癢,她最見不得他這副自大的樣子,當(dāng)即一拍桌子:“不信就來賭一把!”
“好?!绷旨涡谴饝?yīng)得十分爽快,“看在你是女生的分兒上,我賭大點,我綜合成績要是進不了年級前十就算我輸。”
年級前十?趙妹兒看了他一眼。
沈愿瞪大眼睛:“林嘉星,你吹牛好歹也有個限度吧!”
“敢不敢賭?”
“你敢我就敢!”
他挑眉問:“贏了怎么辦?”
“聽你的!”
“做我一個月的小跟班。”他說。
沈愿咬咬牙:“行!但要是你輸了呢?”
林嘉星看著她,雙眸閃閃發(fā)亮,燈光落在里面,眼睛像是鉆石。他一整張臉都被照亮,璀璨異常。
“我輸了就離開云上,離開星海。”
陸過“嗷”了一聲:“?。⊥孢@么大!”
林嘉星勾起嘴角,目光還落在沈愿臉上。玩得大嗎?他就是要玩大點,讓她知道,他不比任何人差,別人能夠做到的,他也可以。
沈愿有些困惑,目光充滿探究意味地看著他。說不出是怎么回事,她竟然有點緊張,心里泛起異樣的感覺。
考試一結(jié)束就放假了,難得有一個沒有作業(yè)的周末,大家興奮地討論著周末去哪兒玩。
“我爸答應(yīng)我周末帶我去滑雪。”程瑜說。
“去哪兒?”
“北海道。離得近,不然長途飛行太累了?!?
“哇!想去!”
“想去?那不然我和我爸說一聲,反正是自家的飛機,多一個人也無所謂的。”程瑜笑著說。
秦澤明抱著籃球從旁邊經(jīng)過,故意用夸張的語氣說:“自家的飛機——真闊啊!生怕人家不知道?!?
程瑜憤怒地道:“關(guān)你啥事!秦澤明,你是八婆嗎?女孩說話你也要偷聽?!?
“偷聽?”秦澤明不屑地說,“你說得那么大聲,全世界都知道了,我用得著偷聽?”
沈愿收拾好書本,正準(zhǔn)備離開“戰(zhàn)場”,就聽見程瑜冷嘲熱諷地說:“聽說你是學(xué)校從市籃球隊招來的,怪不得自卑,見不得別人好。”
“你——”
沈愿聽聞有點意外,扭頭去看秦澤明,見他一張臉漲得通紅。周圍的同學(xué)都看熱鬧似的笑著看他。
沈愿走出學(xué)校,打開車門就看見靠在座位上戴著耳機聽歌的林嘉星。他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睡著了的他看起來還不錯,她悄悄打量他,想起了這段時間發(fā)生的幾件事。說實話,這幾件事里他的反應(yīng)挺讓她意外的。很奇怪,他們明明相處幾年了,但她忽然覺得似乎自己從來就沒有了解過他。
他忽然慢悠悠地睜開眼睛,映著窗外的夕陽,他的眼睛亮得驚人。沈愿愣了一下,四目相對,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她竟莫名感到有些緊張,趕緊打破沉默:“真能睡啊!就快到家了。”
“哦?!绷旨涡侨嗔巳嘌劬?,剛睡醒的他顯得比平常要溫和許多。
天黑了,小區(qū)里各家院子外的柵欄旁都亮著燈,像是掛在樹梢上的星星。沈愿望著這景象,心里一陣溫暖。付出還是有回報的,這里和她小時候住的大雜院簡直有著云泥之別。如果不是當(dāng)了明星,她肯定住不起這樣的地方,也上不了云上高中。
忽然間,她想起了秦澤明:“聽說秦澤明是我們學(xué)校的籃球隊隊長?!鄙蛟概ゎ^看他。
好端端地怎么提起這個人?林嘉星蹙眉:“怎么了?”
“今天程瑜嘲笑他是籃球特招生?!贝蟾攀且驗榻裉靸蓚€人之間的相處還算和諧,沈愿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其實想想,我和趙妹兒還不是一樣?如果不是被命運眷顧,做了明星,我們也是沒有機會進云上的?!?
他有些不解:“那又如何?”
“你不懂。你們這些天之驕子、嬌女,生來就擁有很多別人奮斗一生也不一定有的機會,我們拼盡全力才能達到的高度,你們只需要輕輕松松抬起腳就能達到?!彼纳袂檎J真。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談?wù)撈疬@種話題,林嘉星從沒想過這些,也不知道沈愿竟會有這種心理。在她眼里,好像他得來的一切都是他簡簡單單就得到的,可事實并不是這樣。
他轉(zhuǎn)頭看她,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伸手就可摘的星星。他看著她的眼睛,心里有一股沖動,想要離她比現(xiàn)在更近一些。
“過來?!彼f。
沈愿狐疑地看著他。
“過來。”他抬起頭,指著自己的下巴給她看,“看這里。”
她仰著頭去看他手指的地方。借著路燈,她看見他下巴上有一塊很明顯的疤,約半根中指的長度。他皮膚白皙光潔,那疤痕顯得十分觸目驚心。
兩個人站得很近,她的呼吸仿佛落在了他的傷口上,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給人看他的傷口,心怦怦跳得很快。
“這是?”她問他。
林嘉星雙手插在口袋里,一副不經(jīng)意的語氣:“男人的勛章。”
他爸爸曾經(jīng)一臉冷酷地和他說,只有弱者才會想要別人的關(guān)切,只有弱者才會喋喋不休地表達自己的傷口與疼痛,他不想表現(xiàn)出懦弱,反正傷口都已經(jīng)結(jié)疤了。
沈愿白他一眼,受傷就受傷了,還男人的勛章!
“沈愿?!彼恳曋胺?,語氣平淡,“沒有人能夠只輕輕松松抬起腳就讓別人滿意,或是達到自己的目標(biāo)。”
沈愿愣愣地看著他,路燈下,他的側(cè)臉仿佛被罩上了一層柔和的光,遙遠又模糊。她突然間想起了趙妹兒說過的話:宇宙萬物各有擔(dān)當(dāng),誰也不見得比誰輕松。這樣的話,趙妹兒說出來,她不覺得意外,但從他這個自大又驕傲的渾蛋口中說出,就令她感到有點驚訝了。
是不是她從前對他有太多偏見,所以從沒有看清過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就像我們永遠也無法看清月球的背面一樣。
兩個人沉默著走到沈愿家院外,他朝她揮了揮手后大步離開,只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給她。
她看著他的背影有片刻出神,直到爸爸在陽臺上喊她:“阿愿?”
沈愿推開柵欄,一進門就聞見從廚房飄來的香味。“做的什么好吃的呀?”她小饞貓似的問道。
“火鍋?!鄙虬职终f,“你媽媽在廚房準(zhǔn)備食材?!?
“太棒了!好久沒吃火鍋了?!鄙蛟刚f,“我去廚房看看?!?
沈愿感受到一種切實的幸福與滿足,她從小到大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父母不再爭吵。
沈媽媽正在洗菜,灶臺上放著準(zhǔn)備好的肉、丸子和其他食材。她走過去在湯鍋前聞了聞:“真香!”
沈媽媽笑道:“晚上多吃點。”
“那必須的?!?
“明天在家還是去公司?”
“去公司。明天要和林嘉星對戲,還要練舞?!?
“說起這小孩我才想起來,我今天下午看見他家保姆了,說是家里有事,急匆匆地走了?!鄙驄寢屵呎f邊把洗好的菜裝盤。
“哦。”
“自從搬來這里,好像還沒見他爸媽來過。你見過他爸媽嗎?”
沈愿想了想:“好像見過一次,不太記得了。聽寧姐說他爸媽滿世界飛,很忙的?!?
“是嗎?那不得了啊,都是成功人士。”沈媽媽想了想說,“你去喊他一起來吃火鍋吧。”
“不用了吧?!边@幾天兩個人難得不吵架,她可不想再招惹他。
“你們既是同學(xué)又是同事,又在相鄰住著,我們熱熱鬧鬧地吃火鍋,他一個人待著,想想也不得勁兒呢。”沈媽媽堅持,“快去!”
沈愿想了想,難得今天家里氛圍這么好,她也就不掃興了:“行,我去喊他?!?
沈愿從家里出來,一路小跑,穿過小徑跑到林嘉星家門前。
“林嘉星,是我?!彼f。
“7274。自己進來?!绷旨涡堑穆曇魝鱽恚拔以诙菚??!?
對于他將家門密碼就這樣隨便給人,沈愿搖了搖頭,然后輸入密碼。只聽“嘀”的一聲,門開了,客廳里一片黑暗。沈愿伸手拍開開關(guān),燈亮了,整個客廳展現(xiàn)在她眼前:光可鑒人的地板,沙發(fā)旁半人高的花瓶里插著幾根枯枝,墻上掛著名畫,柜子上放著精致擺件,干凈、整潔,卻又無比空蕩。
這里的擺設(shè)陳列與她第一次進來時毫無區(qū)別,沒有一點煙火氣。雖然她家時常鬧得雞飛狗跳,但至少有人間煙火氣,這里卻只令人覺得冷。
沈愿抬頭看了看二樓,似乎有點明白他乖戾的性格是怎么來的了。
推開書房門后,沈愿嚇了一跳,只見地板上到處都是草稿紙和各種零件,以及汽車模型。書桌上堆滿了書和薯片,一旁還放著一盒還在冒熱氣的泡面。
這間房的亂與客廳的整潔形成鮮明對比,卻都透露出一個信息,主人過得非常懶散隨意,甚至還有點孤單。
林嘉星坐在地板上,嘴里咬著一支筆,腳邊堆著零件和圖紙。他皺著眉,一臉不高興地看著圖紙,聽見開門聲連頭都沒回。
沈愿走到他旁邊:“你干什么呢?”
“起開。”林嘉星伸手拽住被她踩在腳下的一張圖紙。
沈愿往旁邊挪了挪,好奇地湊過去看。林嘉星在圖紙上畫了幾筆,又添了些細節(jié),在空白處潦草地寫了一串東西。沈愿歪著腦袋打量:“車?”
林嘉星抬眼看她一眼:“你來干什么?”
“哦,差點忘了正事?!鄙蛟刚局鄙眢w,“我媽媽喊你去我家吃火鍋。”
“火鍋?”他有點愣住,“你媽媽喊我?”
“去不去?”沈愿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不去就算了,我走了啊?!彼f完就走。
“喂!”林嘉星喊她。
她回頭。
“你這人也太沒誠意了吧。”林嘉星站起來,“不過看在阿姨的分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德行!”
兩個人一前一后地下樓,一片寂靜中,腳步聲與呼吸聲交錯,兩個人的影子長長地拖在身后,像是兩人長了條尾巴。
沈愿問他:“你剛才在做什么呢?”
“設(shè)計汽車。”
“什么?”
林嘉星白她一眼:“我說我在設(shè)計汽車,懂了嗎?”
沈愿顯然沒能消化他話里的意思。他在設(shè)計汽車?這個草包說他在設(shè)計汽車?她想起不久前趙妹兒和她說過他和陸過是在少年賽車隊認識的。
“賽車為什么要設(shè)計汽車?”沈愿“不恥下問”。
林嘉星這次倒沒有嘲笑她,而是認真地解釋:“少年車賽比賽其實是方程式汽車大賽,汽車的設(shè)計到制造都是車隊獨立完成,然后參加比賽?!?
“陸過也參加了?”
“嗯,我們的隊員有十一人,每個人分工不同。”他語氣有點驕傲,“我們的隊伍是Fly,我是隊長。”
Fly,國際上很有名的少年賽車隊,連續(xù)兩年奪得由美國和德國共同舉辦的賽事的冠軍。沈愿聽同學(xué)討論過這個車隊,說他們?nèi)绾稳绾螀柡?,隊長又帥又神秘,比賽時戴著面罩,只露出一雙眼睛,車技非常了得。竟然是他!
“你為什么會……會想要參加賽車比賽?”她問。
“我喜歡?。 彼硭?dāng)然地回答,“以后我們會成為真正的賽車隊,我們還會設(shè)計出真正屬于我們車隊的獨一無二的賽車。”
沈愿愣愣地看著他,心里有些復(fù)雜的情緒在發(fā)酵,驚訝、意外之余還有點不是滋味。突然之間,好像身邊每個人都比她厲害,身上都藏著一種驚人的技能,只有她什么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