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浩然聽說陸莎莎要偷考題，壓低了聲音，毅然絕然地說：“我不允許你這么干。這是作弊，這不公平。”

“稍安毋躁。”陸莎莎坐在車里死死地盯著辦公樓那扇亮著燈的窗戶，“公平？如果講公平，你怎么沒報上名？”

馬浩然被陸莎莎一句話懟到了車尾，憋了半天說：“杜主任說了，那是鎮里想重用我。”

馬浩然不想被她說服，辯解了一句。

“這種狗屁你自己都不信，還拿來說服我？論大學時的成績，你比彭克高得不是一星半點，為什么他分在后勤，你當了文員？”

“這個正常啊。人盡其才嘛。”

“那為什么他能半年就晉升一級，你卻要等到現在？你承認工作比他干得差嗎？”

這句話說到痛處了。

“這次進入復試的十四個人，全都有領導打招呼。那個彭克，他叔叔是山南市的彭副市長，已經明確要求，必須讓他最終勝出。你呢？你的父母是做什么？他們能不能為你說句話？”

這回可真正扎心了。

他的父母是做什么，他也想知道。他們雖說自稱是當著不可想象的大官，不但不幫自己，還提出了那么高的要求。

畢業一年半了，自己才剛剛升了一級，而且職級越高，往上晉升的難度越大。

如果不能跳出河東鎮，那最后的結果就是在一級初等職員止步不前了。

恐怕永遠也別想再見到父母了。

回想步入社會之后看到林林總總，馬浩然一陣迷茫。

什么是公平？

每個人都可以動用手中的資源參與社會競爭，其實，這本身也是一種公平。

陸莎莎現在就他的資源。

馬浩然有些妥協了，但還是有些不能接受：“那我也不想用偷這種手段。”

“這不叫偷，這叫竊，竊題不能算偷……竊題！……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陸莎莎竟然搬出孔乙己來說服他。

“可是，你知道考題在哪嗎？”

“縣政府沒有我不知道的事。”陸莎莎向樓上一指，“你看到三樓那個亮著燈的窗戶沒？”

馬浩然順著陸莎莎手指方向望過去，哼了一聲。

“那是值班室。旁邊就是裘進偉副主任的辦公室，考題就放在那里。”

這時，那扇亮著燈的窗戶也熄滅，整個縣政府大院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周圍的樓群散射過來一點微弱的光亮。

“走！”陸莎莎輕輕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等等。”馬浩然一把拉住她。

“你還猶豫什么？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陸莎莎壓低聲音焦急地說。

“你，你，你有把握嗎？”馬浩然也搞不清他說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一半是想讓陸莎莎知難而退，一半是想確認成功的機率。

“今天鄔有良縣長到市里開會，整個縣政府全都放了羊。今晚只有一個值班的，而且是這個大院里最懶最饞的大崔。這是天時。”

“這次遴選是裘進偉副主任具體負責，考題就放在他的辦公室里，我能打開指紋鎖。這是地利。”

“人和就不用說了吧？”陸莎莎一拍胸脯，“有本大小姐在，你還有什么可擔心的？”

二人的瞳孔已經適應了周圍的光線。陸莎莎下了車，向辦公樓走去。

馬浩然看著陸莎莎的身影漸漸隱沒在夜幕里，只得心里一橫，追了上去。

不一會兒，陸莎莎領著馬浩然在辦公樓角落里的一個小門前停了下來。

“這是保潔人員運送垃圾的通道，能夠繞開樓門口的更夫。”陸莎莎輕聲說，“脫鞋，手機調成震動，隨我來。”

馬浩然照著做了。二人躡手躡腳地進了辦公樓。

樓里徹底沒有了光線，任憑馬浩然怎么使勁地睜眼睛，仍是伸手不見五指。

陸莎莎對樓里非常熟悉。她一只手拉著馬浩然，一只手伸向前方，摸索著向前走。

馬浩然只覺得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腳掌被地磚拔得冰涼已經全然不覺。

兩個人像是一對用腳掌探測地雷的工兵，一步一趨地往前走，然后走上樓梯，來到了三樓走廊的盡頭。

馬浩然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使出全力壓抑著自己急促的呼吸，一只手已經被陸莎莎握出了汗。

走到值班室門口，二人停下了腳步。

陸莎莎側耳貼門聽了聽，然后扭回頭向馬浩然做了一個鬼臉。

里面正響著時斷時續的呼嚕聲。

陸莎莎拉著馬浩然又向前走了兩步，來到裘進偉的房門口。她在門上摸了摸，把拇指按在指紋鎖上的識別區。

隨著“刷”的一聲，陸莎莎一旋手柄，輕輕推開門，拉著馬浩然進了屋，又輕輕反手把門鎖上，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她掏出手機開啟電筒功能。

屋里只有一個辦公桌和一套沙發，辦公桌上的放著一個大信封，上面打印著幾個大字：遴選復試卷紙。

陸莎莎一陣狂喜，走到桌邊輕輕拿在手里。

信封竟然沒有密封。

她抽出卷紙，在桌子上展開，用手電筒照過去，然后示意馬浩然拿出手機。

馬浩然會意，掏出手機照下了卷紙上的題目。

陸莎莎又把卷紙折好，放回信封，按照原樣放到桌上，做了一個OK的手勢，關閉了手電筒，拉起馬浩然向門口走去。

勝利在望了。二人感覺腳下的步子輕快了許多，地磚也變得溫熱了起來。距離考試還有十個小時的時間，對于馬浩然來說，已經非常充裕了。

就在陸莎莎的手剛剛接觸到門把手的時候，桌子上的電話機猛烈地響了起來。

馬浩然嚇得顯些扔掉手里的手機。

二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動彈不得。

響了好久，鈴聲停了，只聽隔壁有人懶洋洋地喂了一聲，然后又提高了聲調：“你好史副市長，我是大崔，啊對，我今天值班。”

大崔停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明白了，我現在就去裘主任屋里看一看。”

然后就是趿拉托鞋的聲音、開門的聲音，走廊里的聲控燈隨即亮起。

馬浩然嚇得不知所措。陸莎莎靈機一動，一把拉起他鉆進了窗邊墻角的窗簾后面。

窗簾沒拉，全都攏在墻角，正好把二人的身體擋住。

馬浩然靠著墻角，陸莎莎面對著他。通過窗戶玻璃的反光，馬浩然正好可以看到屋里的一切。

隨著指紋鎖開啟之后，啪的一聲，電燈開關被按開了，大崔走了進來。

只見他揉著睡眼，打著哈欠，來到辦公桌前，拿著信封看了看，從里面抽出卷紙展開，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又把卷紙原樣放回，轉身向門外走去。

窗簾里的二人面對面站著，呼出的氣正好吹到對方的臉上。

馬浩然感受著一陣陣襲來的溫熱，渾身的血液似乎也跟著迅速升溫。

陸莎莎眼含慍怒地盯著馬浩然，似乎在反復說著什么。

馬浩然看著她的雙唇，模仿她的口型，終于明白了。

“你竟然，吃我豆腐！”

馬浩然低頭一看，這才發現陸莎莎胸前的傲人之處已經緊緊貼在了自己身上。

怪不得喘不上來氣呢。

他不覺臉上一紅，想把她往外推一推，眼角的余光向窗戶上一瞥，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已經走到門口的大崔，突然來了個轉身。

馬浩然嚇得猛地把陸莎莎往懷里一摟，陸莎莎不明就理，下意識地往外掙扎。

這么一折騰。

窗簾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