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閱考卷鑿實讓裘進偉犯了難。

答卷的質量只是一個方面，矬子里拔大個兒，起碼還能挑選出七八個人來。

讓他招架不住的，是各路大員遞來的條子、打來的電話、發來的消息。

有縣里的幾位副縣長，有市里各個局的局長、副局長。他只是縣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無論哪一個他都得罪不起，無論哪一個，都有足夠的能量影響到他的前途命運。

特別是河東鎮的彭克，簡直讓他有點焦頭爛額。

裘進偉萬萬沒有想到，彭克竟然是山南市副市長彭立峰的表侄。其他大員僅僅是要求他們保舉的人能夠進入復試，而彭立峰卻明確要求，彭克必須最終勝出。

“寧缺毋濫。寧缺毋濫。這讓我怎么毋濫嘛。”裘進偉看著那摞卷紙自言自語地說，“你們這么有背景，干嘛要來我們坡北縣嘛。”

這時，喬治打來了電話：“裘主任，怎么樣？復試人員名單確定了嗎？”

“呃，還沒有，最終還要您親自審定啊。”裘進偉想把氣球踢過去。

“那抓緊確定啊。噢對了，最后要再加上一個河東鎮的馬浩然。”

“領導！領導！”裘進偉連喊了兩聲，這才發現喬治已經掛斷了電話。

他啪的一聲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這個喬大臉，本來指望你能救火，沒想到卻添了一把柴。”

“誰是喬大臉哪？”一個渾厚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裘進偉一激靈，沒想到喬治突然出現在門口，連忙轉過身來，一臉的尷尬：“喬副縣長，我是說……”

“好了好了。”喬治笑著擺了擺手，“我預感到你的阻力一定很大，所以特意過來幫幫忙。”

裘進偉長吁了一口氣，像是遇到救星一般，拉住喬治的手邊搖邊說：“喬副縣長，你可真是個難得的好領導，有責任有擔當。”

“馬屁留著過后再拍。說說吧，有多少打招呼的。”因為不是正式的遴選，喬治毫無避諱。

“您看看就知道了。”裘進偉拿出兩頁紙，上面是三十六個人的名單，倒數第二欄寫著初試分數，最后一欄備注，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名字。

喬治拿著一支筆，從前到后看了一遍，又從前到后在每個名字后打上叉或勾，然后遞給裘進偉：“就留這十四個人吧。”

裘進偉接過來，臉上笑成了一朵花：“有領導一錘定音，我們的工作可就好做了。”

“噢，差點忘了，再加一個馬浩然。”喬治追了一句。

“馬浩然？”裘進偉顯然沒聽過這個名字，不知道是什么來頭。

“剛才電話里我不是說了嘛。是河東鎮的，你通知他一下。”

“怎么又是河東鎮的。一個還不夠，又來一個。”喬治嘟囔了一句。

“復試的題目確定了嗎？”喬治根本不理會裘進偉說了啥。

“定了定了。明天早上九點復試，還在第四中學。監考人員……”裘進偉如釋重負，一股腦地匯報起來。

“好了。馬上通知復試人員吧。”喬治說完轉身走了。

裘進偉這才拿起名單，專門看了一眼彭克的名字，只見后面畫著一個大大的勾。

……

四點鐘，馬浩然接到陸莎莎的電話。

“馬浩然你好，我是縣政府辦的工作人員。”陸莎莎一副官方語氣，“現在通知您，明天上午九點，在縣第四中學參加遴選復試。”

說完，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馬浩然說：“馬大小姐正經起來，還是很正經的嘛。”

說完之后，馬浩然自己也覺得很奇怪，平時口拙舌笨，跟陸莎莎卻總能開出玩笑。

“好你個馬大木頭，我看你就是個悶騷杯。”陸莎莎回敬了一句，“下班后在鎮政府門口等我。”不容分說掛了電話。

五點剛過，一輛紅色“甲殼蟲”轎車停在河東鎮政府門口，馬浩然坐上副駕駛，車子直奔坡北縣。

“這是要帶我去哪？”馬浩然不解地問。

“跟我走就行了。你不是說要豁出你這一百多斤的嘛。”陸莎莎目視前方，把車子開得飛快。

“真想讓我肉……”

沒等償字說出口，陸莎莎掄起右拳擂在了馬浩然胸口，“想得美。”

隨即又問：“做好明天復試準備了嗎？”

“只有一晚上的時間，沒什么可準備的。”

“看樣子，志在必得了唄？”

“怎么可能？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來的，恐怕也不知道將會怎么沒的。”

“要知道你是怎么來的，也只能去問戴處長了。”

車子駛進縣城，在一家日料前停了下來。

“走，我們先吃飯，然后去辦一件大事。”陸莎莎一副急三火四的樣子。

“大事？什么大事？”馬浩然坐在副駕駛沒敢動，“怎么感覺像是要去搶銀行呢？”

“差不多。快下車。”陸莎莎看了手表，“再磨蹭就來不及了。”

二人以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飯。十分鐘之后，車子拐進了一個大院。

馬浩然見樓前立著一根旗桿，上面飄著聯邦政府的旗子，不禁問道：“不會是縣政府吧？”

“Bingo!”陸莎莎打了一個響指，“幸好我們動作快，再晚一會兒，保安就不讓進了。”

她把車開到辦公樓后面的停車場，熄了火卻并不下車，而是扒著車窗向外看著。

辦公大樓一共六層，只有三樓的一個窗戶亮著燈，整個大院一片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陸莎莎才說：“一會兒下了車，不要關車門，免得弄出響動。進樓之前把鞋脫了，樓里都是聲控燈。”

馬浩然實在弄不明白她要搞什么鬼，拉住她的胳膊問：“你不說明白做什么，我就不讓你下車。”

“膽小鬼，你一個大男人，還怕我吃了你呀？別忘了，這里是我的地盤，出了事有我兜著呢。”陸莎莎開門就要下車。

“那也不行。咱們這是私闖政府機關。”馬浩然有些急了，手上加了勁兒，嗓門也提高了，“你快說，你這是要干嘛？”

“噓！”陸莎莎一把捂住了馬浩然的嘴，“我帶你去偷考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