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文靜來找我。
我們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個小賣鋪見面。文靜看見我,向我跑過來,有點緊張的神色。
初三的一部分學生周末要上課,他們都穿著校服,拿著一個黑色的袋里,里面有許多資料。
只有最優秀的學生才有資格來上周日的課。
文靜不想見到任何一個熟人。她四下打量,注視著路過的人,一發覺有穿校服的學生經過,就轉過身去,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的臉。
“那些人走遠了么?”文靜悄悄問。她挨著墻,面無表情,喃喃自語。
好久她才轉過臉。
“好丟人吶!”文靜輕輕道。
我對她說,沒有什么可丟臉的,學校里許多人都是假正經。
“太可怕了,魏主任像老虎一樣,同學們更像看猴子,我從沒受這樣的對待。一切來得太突然,我現在還是莫名其妙。我媽讓我來見魏主任,把一切都向他說明。可是我就是不能來,我只要一想到魏主任那張臉,就非常害怕,不愿意看見他。我寧可見到鬼,也不想見他。我一連做了幾個晚上噩夢。我媽讓我去外婆那里,在那兒呆上了幾天才好。我在外婆那兒又找了個學校,暫時在那么借讀。新學校沒人認識我,我也不認識別人,再也不用想面對許多奇怪的目光了。”
那天的打擊,對文靜如此深重!
停了會,文靜繼續說:“以前,我認為大家都可以親密無間,我想不通許多奇怪的想法怎么鉆進大家的腦子里了。魏主任像個瘋子一樣捉拿我,恨不能用踹上一腳。
“這一切好可怕。”
我摟著她,安慰她。
“那天幸虧有你,否則我都沒辦法活下去。”文靜說。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會一直支持你。”我不斷地說。想到前兩天我受到過的詢問。我不禁內疚不已。
我撒了謊。
好幾次,我想坦白,向文靜說明那天我受詢問的情況。話到嘴邊卻又憋了回去。
如果我堅持講真話,也許可以讓魏主任受到懲罰,從而還文靜一個公道。
我的內心又埋下一根巨大的刺,這是個永遠的陰影。
我抱著她,害怕失去她,羞慚與悔恨,在內心交織。
“我想求你一個事。”文靜道。
我此刻巴不得文靜要求我做一千件一萬件事,以彌補內心虧欠。
“我想向你坦白一件事,我一直輔導王浩然的功課。他表面吊兒郎當,其實很想上進。他也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上小學我們都是同桌。”
“王浩然媽媽在他小的時候就離開了他。他隨著他爸生活。他爸是個酒鬼,在以前沒生病的時候,總是打他罵他。現在他爸生病,他就沒心思上課了,找了個活兒做。我不愿他就這么混日子,就在每周抽出一點時間輔助并監督他。”
“現在我去了外地讀書,就沒有時間了。”
文靜凝視我,她的目光如此清明。
我點點頭。
“我不想就這樣放棄。我答應他,一直幫他。在學校,除了你,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現他除了爸爸,也沒有親人。他離開了學校,誰都不在乎,我很難過。非常難過。”
“我轉學走了,唯一能幫點忙的我也沒辦法了。”
文靜不明白,我也自身難保了。
盡管有無數的內心波動,我卻不能對文靜盡情傾訴。家,是我內心永久的痛。我的媽媽也和王浩然的媽媽一樣離開了,拋下他們各自的孩子,在廣漠的世界孤寂無依。
文靜眼中,我也許還是以前那個幸福小孩。
“一周去看他一次就可以了,看看他是否按進度完成了自學的課程。”文靜說。
“周日我會過來親自查看。”文靜微微一笑。
王浩然那張瘦削的面容浮現在腦海。
“可是我還要練琴……”
我猶豫片刻。
還有四個月就要參賽了。我盤算著時間。我每天都有練琴,有時候我自認為成竹在胸,有時也惴惴不安,認為自己一竅不通。焦灼感讓我夜不能眠,時常在清晨起床,就摸起那把琴,任性找準音準,開始拉起來。驚擾起了爺爺和奶奶,還有左右鄰居。
“你不了解王浩然,如果你真正了解了他,就會愿意幫助他了。他是最熱心善良的人啊。”
文靜見我遲疑,有些失落。
我想到王浩然那夜蹬自行車的情形。王浩然真是個善良的人啊.怎么能不愿意呢?那晚他收留過我,還護送我去醫院。我內心充滿感激。
于是我把那一晚的事向文靜細細傾說。
文靜眼睛閃閃發亮,高興地拉著我的手左右擺動。她不停地說:“太好了,太好了。以后我們三個人永遠都是好朋友,互相幫忙。”
我笑著點頭。
“我們可以拜個靶子,我可以當大哥。”我笑道。
“不,大哥當然是我來做。”文靜一下子恢復到之前靈氣。她在我身邊跳著,像個百靈鳥兒一樣輕快。
“不管我們誰是大哥,王浩然一定是小弟。”文靜說。
我們最后商量,以后周日就去王浩然的家見面。那是我們秘密據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