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佳人苦
- 清麗山河
- 春山行者
- 4678字
- 2021-03-08 00:26:51
武王雖然嘴上狠,但還是請來了給皇上診治的余太醫來給奕王診治并開了藥,陳俊琦躺在床上氣息虛弱,臉色煞白,服下些湯藥方醒來,微微睜開眼睛。
孫羽送走余太醫,看著奕王半死不活的慘樣,忍不住抹眼淚。
“真喪氣,本王又沒死……!”奕王寬慰孫羽。
“太醫說,殿下五內震傷出血,皆有損毀,王爺要是再用點力,你可就成仙了!好歹是親骨肉,怎下得了如此狠手,殿下以后,可順服些吧!”孫羽勸奕王,為主子心痛。
奕王微微抬手給孫羽拭淚,“瞧你,跟個婆娘似的,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小意思!”他猶在玩笑。
“殿下,你就依著王爺,以后結交大臣,學習政務,王妃已經去了,你要頹廢到什么時候,面對現實吧!”
奕王生氣:“孫羽,你說人為什么活在這世上?”
“小王爺,你莫不是,被揍傻了?”
“當年,皇爺爺把父王一手打下的江山偷給了皇叔,父王出于怨恨,強娶了皇叔的未婚妻,而皇叔出于愧疚將我母妃拱手相讓。男人爭天下,為何要把女子當禮物?可憐我母妃像個物件一樣受人擺布,被心愛之人傷透心,而父王雖娶了她,卻未能善待于她,害她在生下我之后,便絕念自盡,結束痛苦的一生……你說人活著,若不能如意,有什么意趣?”
“殿下,別說了!都過去了,別老拿這些來折磨自己!”
“孫羽,你說,我是什么?我也不過是他們爭權奪勢的產物?或許我的出生就是個錯,我本不該存活于世!”奕王癡癡囈語。
孫羽:“小王爺,快別說傻話了!你生于萬人之巔,已是天大的幸運,我們這些成天琢磨怎么吃上飯的人才命如螻蟻,你該慶幸、快樂才是!”
“可我一點都不開心,我騙得了所有人,卻騙不了我自己!”
孫羽:“嗨,快樂值幾文錢啊?又抵不了一日三餐!快別多想了,養好病,該吃吃,該喝喝,倚風、弄月和晴蘭還等著咱們呢!”
奕王被他的開解逗樂,突然朱管家帶人闖入,孫羽慌張:“朱管家,你要做什么?”
只見身后兩仆人上前把房間的所有衣裳飾物和字畫統統扯下,還把案幾上的一把古琴抱走,孫羽求饒:“不要,這都是小王爺的心愛之物!”
朱管家:“王爺有命,自今日起,小王爺不準再碰這些東西,不準再購置這些物品!”
“咳咳~!”奕王氣得想從床上坐起來,又覺身體巨痛,轟然倒下。
“可是~”孫羽扶了扶奕王,不知該怎么辦:“殿下,你沒事吧!”
“走!”朱管家帶人抱著東西關門離開。
“殿下,是不是又痛了?”
“算了,孫羽,這些東西沒了能再做,別讓他傷著你……”奕王有氣無力。
柳香君在柴房醒來,發現自己手腳被綁,嘴里塞著抹布倒在草垛上,害怕地起身撞門,嘴里嚷嚷著“來人”,門外卻無人應聲。
孫羽給奕王喂藥,突然想起柴房還關著人,冒出一句:“糟了!我怎么把她給忘了?”
“誰?”奕王驚訝。
“怡心院那個領頭的舞姬,還在柴房呢!”他放下藥碗,欲去放人,被奕王叫住:“站住!”
“怎么了殿下?”
奕王撫了撫劇痛的胸口,艱難地擠出一句:“那個舞姬,美嗎?”
“都什么時候了,還想這些!”孫羽無語。
“快告訴我美不美?”
孫羽遲疑,他聽聞柳香君是武王的姘頭,若被奕王看上,豈不麻煩,便撒謊道:“那女子,姿色平平,是尋常樣貌,只是舞技卓群,故而是個領舞。”
“哦?比倚風弄月晴蘭怎么樣?”
“不及……”孫羽想了想,堅定的說。
“那帶來看看!”奕王掃興地說。
“什么?”孫羽張大嘴巴,以為聽錯。
“本王很久沒有見丑女了,帶來瞧個新鮮!”
“當真?”孫羽的眼珠快要瞪出,沒想到奕王的口味真是變化不定。
奕王踹他一腳,催促,“我何時玩笑了,還不快去!”
孫羽聽命前去:“是~!”
少頃,奕王想起身喝藥,因放藥碗的凳子有點遠,他伸手夠了半天沒夠著,強努著身體往前蹭之時,不小心從床上摔到地上。
此時,孫羽領著一個著白紗衣的遮面舞姬走進奕王房間,孫羽見奕王爬在地上,忙上前攙起。
“殿下,你怎么跌下來了?”
柳香君見這位重傷的少年便是武王府的小王爺,一貫聽聞他的風流之名,以為是多么腌臜下流之徒,沒想到竟看上去如此清雅俊秀,纖塵不染,很是驚異。
奕王被孫羽攙起,豁然見到一個遮面美姬站在跟前,一雙靈動含情目似哭非哭,一臉純美無辜樣,好像有很多故事。
“你叫什么?”
“奴賤名柳香君……”柳香君毫無情緒地回應。
奕王欲伸手扯面紗,柳香君退后,知奕王好色,不想纏上他給自己惹麻煩。
“怎么,丑的不敢見人?”奕王問。
“是,恐污殿下的眼睛!”她俯身謙卑道。
“放心,本王見多識廣,不怕!”
奕王一把扯下面紗,卻見是個凈面無暇,姿色絕艷,天下無雙的美人,仿若渾身觸電,呆若木雞,全然忘卻世間萬物。
“咳~”柳香君輕咳一聲。
奕王回過神來:“孫羽,你方才怎么說的?”他責問孫羽。
“屬下也只是聽聞,并未親眼見過柳姑娘,屬下錯了!”
“柳香君,多好的名字,好美的人,竟是怡心院的……”想起她是頭牌妓女,奕王如寒錐扎心,很是失落。
柳香君看出奕王的鄙視和憐憫,倔強道:“小王爺叫奴來,可有事?若無事,奴便回了……”
奕王哽了哽,道:“今日,叫你受委屈了,孫羽,拿些銀兩來,給柳姑娘壓驚!”
孫羽按指示拿出一百兩銀子放在她手中:“這是小王爺補償給姑娘的,還不謝恩!”
柳香君瞟了下著銀兩淡然一笑,拒絕道:“奴家并沒受多大的罪,無功不受祿,不能接受恩資,奴加告退!”柳香君推卻銀兩,轉身欲離開,姿態清冷。
孫羽攔住她,“哎~王爺的賞賜,竟也敢拒絕!”等奕王示下。
奕王:“孫羽,讓她走!”
柳香君冷冷瞥了奕王一眼,走出門去。
孫羽不解:“殿下,這?我還從未見不對賞錢動心的倌人!”
奕王:“本王也未見過如此清高的倌人,你有沒有覺得,她方才看本王的眼神,像是不屑一顧?”
“殿下定是看錯了,她怎么敢?誰人見了殿下,不得想法討好親近?”孫羽寬慰道。
奕王:“可是她沒有,她眼中沒有對于金錢權勢和我這個美色的欲望!”
孫羽解釋:“怡心院的嘛,見多識廣,也就淡定了!”
奕王突然兀自傷感,“孫羽,你說為何?”
“什么為何?”孫羽一臉懵。
“為何如此絕世佳人要陷于溝渠,做那最惡心的勾當?”
“這……殿下,個人自有無奈……必是家中困難……”
“有多困難,嫁個農夫,生子耕地不比這樣好?”
“小王爺,這世間有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她那樣的絕色,若在農間,會被很多腌臜之人覬覦,也未必好活!”
“對了,孫羽,你可知她的身世?”
“殿下,你若發善心,世上那么多妓女,是解救不過來的。”
“去打聽打聽,我想多了解她!”奕王命令他。
“是~!”孫羽低頭應諾,不敢將她與武王之事告知。
日出日暮,過了些時日后,奕王傷情好轉,在屋中悶得發慌。心愛之物被收走,屋里空空蕩蕩,無甚可玩,他偶然覺得枕下嗝頭,翻出一串魚骨手串,驀然想起,還有一個人在等他,心內糾結。
“殿下,你可還記得張清?”
霎時間,那個清麗靈動的刁蠻野丫頭的身影和那夜告別時的情景浮現在自己眼前,讓他倍感揪心:“我以為不去想,就會忘記。未兌現諾言去找她,依她那不饒人的性子,定會恨上我!”
“殿下當真喜歡那小刁女?”
“空谷幽蘭,清馨遠沁,本王怕越是折取,越會破損,不如將她存放在心底,遺忘在回憶中……”
“是啊,她那樣天真野駒般的性子怎適應得了京都?”
奕王晃動著手串,想了想,作罷:“既不適合這兒,便不去找她了。讓山花自由爛漫地開在山里吧!”隨后揣起手串,走出房門。
“殿下去哪?”孫羽緊跟。
“今日父王不在,出去散散心!”
“可王爺說了——”
“哎呀,快活一日是一日!這可是你教我的!”
孫羽跟在身后跟上:“真是記吃不記打!”二人走出府門。
街上一如往日的繁華,不知不覺,孫羽跟隨奕王走到了怡心院門口。
“殿下,我們怎會來此?”
奕王看著怡心院輝煌的樓宇和巨大的牌匾,門口兩側光艷照人的姑娘們,道:“我也不知為何,雙腳不聽使喚……”徑自走了進去。
孫羽知他八成是想見柳香君,但柳香君的真實身份難以啟齒,該如何是好,他惴惴不安,面有難色地跟了進去。
怡心院老鴇王媽媽正在招呼客人,見奕王突然駕臨,大驚歡喜,剛吃過死人似的大紅唇裂開花似的笑:“我的小爺,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她像看著金雕玉琢般的奕王恭維,知奕王愛在風月場一擲千金,格外殷勤熱情。
“王媽媽,柳香君可在?”奕王打聽道。
王媽媽一聽,大驚失色,暗想:“那柳香君是武王的姘頭,近日正在服侍史尚書,接待刀尚書,此為怡心院絕密,不可讓奕王沾手,若被他知道真相,武王非要了我的小命不可!”
她難色地推諉:“嗨~是有這么個人,不過她,蒲柳之姿,不配服侍殿下,倒是新來的美人姝柔溫柔可人,尚未接客,不如讓她來見您?”
“不用,我就要柳香君!”奕王看出她的難色,疑惑:“怎么,為何我一提柳香君,王媽媽臉色這么難看,難不成,是覺得本王不配點頭牌?”
“呃~我哪敢啊!王爺誤會!只不過,她今日外出見客,不在房中……”
“是嗎?”奕王不信,徑直快步上樓,王媽媽阻攔不住,孫羽也跟了上去。
王媽媽一拍大腿,“唉,糟了~!”只能聽天由命!
奕王推開幾間廂房,不見香君,又尋摸到里面最大的一間,只見此間白紗垂帳,環境清雅,墻上掛著一字畫,題曰,《靜蓮圖》,上面畫著幾枝破敗的殘荷,在一池秋水中,落下幾片花瓣在枝梗交織水面上和蓮葉上,觀之凄美惆悵。
畫幅右側書著兩行詩,“玉面殘枝有誰憐,留得深秋滿池香”,一側蓋著一個紅印章子,落款青云子,“好凄美的詩,好涓秀的字”奕王念叨,突聽里間女人的撒嬌聲:“大人別急著走嘛,多待會!”
“臨時有些要務,改日再來看你!”聲音粗魯,但又有些熟悉。
不多時,只見柳香君挎著一個身軀肥胖,留著半臉絡腮胡的腌臜男子撩開紗簾走出來,那男子心滿意足地邊走邊提腰帶,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酒宴上摸他手的刑部刀噲刀尚書,身上的粗魯之氣和濃重的口臭讓他記憶猶新。
奕王和孫羽同時驚呆,柳香君尷尬地把刀尚書送出房門,刀尚書不識奕王,視兩人如無物,臨走,在柳香君的臉頰上還親了一口:“寶貝,等我!”
“大人慢走!別讓奴家等太久!”柳香君嬌笑著與他擁別。
而后,關上房門,轉過身來,且看這純情小王爺意欲何為。
“我當是誰,原來是奕王殿下駕臨……”臉上輕薄地笑,用手撫了撫他的面頰。
奕王深感不適,胃中翻江倒海,說不出話來,柳香君不緊不慢地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端給他。
“殿下,不是嫌棄奴家嗎,今日怎會來此?”
奕王抑制住惡心,接過茶杯,突然“哇”地一口吐到杯內一口酸苦的胃汁,頭暈恍惚,被孫羽府扶著。
柳香君笑了笑:“不會被嚇到了吧?殿下可是煙柳巷的常客……”
奕王難再相對,撂下一句狠話,也不知是說與誰聽,快步下樓,走出怡心院。
“本王真后悔來此!”
柳香君淡淡冷笑一聲,并未挽留。
孫羽急急地跟在身后。
“殿下,你怎么了?”
奕王跑出怡心院,大口地呼吸著外面干凈的空氣,心痛難忍地哀叫:“為何會這樣?為何天下最美的女子,要為娼妓?”
孫羽深知緣由,提醒他:“殿下,等你再長大些,你就會懂得!”
“我再不想來這骯臟之地!”奕王發毒誓。
“那倚風、弄月和晴蘭?”
“不要再提這些人,本王夠了,從前往煙柳巷跑只是為了躲避父王和朝中諸事,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好好靜一靜,透透氣!”他大步不知方向地疾走,孫羽急急地跟上。
孫羽想著,奕王嬉笑玩鬧這么多年,見點世面也好。
“殿下,我們去哪?”
“不知道,只想找個干凈的地方待著!”
孫羽無奈地跟著。
“張清,本王想見張清,本王現在立刻馬上想見到她!”奕王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覺得生命里還有一人可寄托。
“可是,天色將黑,且,路程稍遠,我們得準備一下,不如改日再去,擇個好天氣。”孫羽道。
奕王:“好,你好好準備一番,我要給清兒帶好多好吃的,還有漂亮的衣飾,本王要親自給她設計一件衣裳,她往日穿的太樸素了,本王要給她做一件精美的紗裙!”說罷,帶孫羽去采買紗綢,像著了魔一般。
奕王逃離怡心院以后,柳香君站在閣樓上,把窗戶打開吹風,而今面對此情形,她已無感,只嗤笑小奕王癡傻。情這種東西已不是她所能奢求,平靜地喝下手中的茶,走回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