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稍等!”
小紅敲了敲略舊的木門,喚一個叫“周嬸”的人出來,接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和善農婦開了門,見有貴人,很是驚慌。
“小紅,這位是?”
小紅安撫:“周嬸,別緊張,這是奕王!”周嬸從香君口中知道奕王。
“哦~殿下請!”
奕王走進院中,繞過背景墻,卻見有一二十個兒童散在院內,從一兩歲到十幾歲的都有,大的在擇菜劈柴做家務,小的則蹲在地上逗螞蟻玩,大的看上來沉默懂事,小的則笑容天真,童稚可愛,奕王震驚,不明所以,看看小紅和周嬸。
“他們都是香君小姐生前收養的孤兒……”小紅告訴奕王。
周嬸又補充道:“香君自十二歲做了倌人便開始收養孩子,她說自己本命苦,不想再讓天下有這么多苦命的孩兒!”
聽到此,奕王便心酸地的眼淚“嘩嘩”流下來,孫羽也擦擦濕潤的眼眶:“也許這便是她拼命活著的理由,為了這些天真可愛的孩子,不惜身陷污垢!”奕王為她惋惜、嘆惜,自責未善待她,更覺愛她善良!
張珺主仆下車悄悄跟了過來,從門縫里偷聽,大概知道了此處是柳香君豢養流浪兒童的居所。
“小姐,看來那柳香君不僅是個心狠手辣的細作,還是個善良仁慈的人,真是多面!”
張珺嘆了口氣,頗感同情她:“唉~也是個苦命人,若得自由身,誰愿為娼妓!”
“怪不得奕王殿下愛她,奕王殿下沒看錯人!”青竹道,張珺心中不知是發酸,還是認同奕王對她的感情。
“看來對陳俊琦也偏見了~”張珺心中自感對奕王了解的不夠全面。
“小紅和這周嬸應是柳香君最親信的人,你說她會不會把罪證藏在這里?”青竹突然想到。
張珺眼前一亮:“極有可能?”
“可是,我們怎么去一探究竟?”青竹望了望圍墻,目測下高度是否可攀爬而上。
“這座院子名叫童樂園,收養過上百孤兒,都是貧民、災民或刑犯的子女,大的到年齡便出去自謀生計,隔三叉五,便回來接濟小的。”小紅道:“姑娘幾乎把全部的身家都用在這了。”
奕王不覺又流下淚來,想到當初見她的情形:“原來吸引我的,不只是她的美貌與哀愁,更是她那顆善良無暇的心!”
“小姐走得突然,我想,這些孩子應該是她最大的心事,故而才告知王爺!”小紅說著自己也哭起來。
奕王寬慰她:“小紅,放心,這些孩子我會照顧好!”
小紅又急切地勸阻奕王:“殿下最好別過來,以免被人發現,殃及孩子!小姐死后,劉太尉便派人清繳了小姐的物品,留我一命怕也是僥幸!”
奕王了然:“放心,我不會親自出面。孫羽,把身上的銀票留下!”
“是!”孫羽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拿給周嬸。
“我會每隔一段時日,我便會派人送些銀兩,你們好生照看孩子們,不得叫他們受委屈!”奕王命令小紅和周嬸。
收到沉甸甸的銀子,小紅和周嬸皆感動泣涕,齊雙雙跪下磕頭:“多謝王爺!如此,孩子們就有照應了,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張珺主仆繞開正門,走到院子偏僻無人的一側,企圖爬上院墻,張珺站在蹲著的青竹肩上,扒著磚瓦往里瞧,看到他們充滿溫情的一幕,甚是感動。
青竹不能承重,身體發抖:“小姐,我快支撐不住啦~!”
“再堅持一下!”張珺小聲喊,朝院里偷瞧,看見有正房和廂房,房屋眾多,里面黑黢黢的也不敞亮,想必有藏東西的地方。
奕王孫羽并未發現她,幾人說話間,一個白嫩水靈的小女孩走過來,約莫五六歲,瞪著清澈的大眼睛,用稚嫩的聲音仰頭問:“叔叔,我娘親在哪?你見過我娘親沒有,她好長時間沒來看我了~”
“呃~”奕王被問住,看看小紅二人。
“常歡,叫叔父!”周嬸走過去把她攬進懷中,叫她跟奕王打招呼。
“叔父好~!”
奕王蹲下,拉著她稚嫩的小手,看著她清純天真的模樣,很是憐愛。
“她是死囚犯的女兒,全家抄斬,家里的下人受主人之托,把她偷出來,藏匿在隱蔽處五天五夜,險些凍餓而死!”
奕王和孫羽震動,心疼這個孩子!
“常歡~”奕王愛憐地摸摸她的頭:“不要叫我叔父,叫爹爹!”
“為何叫爹爹?”常歡問。
“因為我是娘親的夫君,所以,應該叫爹爹!”奕王解釋。
“爹爹,我娘親在哪?她怎么沒跟你一塊來,我想她了!”
奕王鼻子一酸,強忍著眼淚:“你娘親她出遠門了,很久才會回來……以后,爹爹來照顧常歡好不好?”
“很久是多久,幾日,幾個月,還是幾年?”
奕王難以作答,只是抽泣,他抱起常歡,親吻著面頰,對孫羽道:“若不是礙于父王,我想把她接在身邊扶養!”
“殿下不可!”孫羽緊張:“要是被王爺發現,恐怕……!”
奕王明白,不舍地把常歡放下,叮囑周嬸:“好生照看他們!”
“王爺放心!”周嬸道。
張珺看見奕王對香君養女舐犢情深的樣子:“真沒想到,陳俊琦還有慈父的一面!”
青竹:“小姐你說什么?我真的快撐不住了!”
“王爺,姑娘去了,我家鄉娘親已故,家中無人了,我會留下來照顧孩子們,你放心吧!”小紅道。
“嗯!”奕王安心。
青竹突然身體倒下,張珺叫著從她肩上跌落下來:“哎哎~啊~!”兩人摔的屁股痛。
“什么人?!”孫羽警覺,聽見響動,終身翻墻跳了出來,將地上的兩人逮個正著。
“你們是?”孫羽看著兩個女扮男裝的家伙疑惑。
“是誰?!”說話間,奕王開門追了出來,身后跟著小紅周嬸。
“不好意思!路過!”張珺欲拉著青竹跑路,被奕王擋在身前,一眼便認出了她。
大驚:“張珺,你怎么會在此?”看兩人神情鬼祟,不遠處停著馬車:“你是特意跟蹤我過來的?!”
孫羽拔劍架在張珺脖子上:“你們主仆到底有何貓膩,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此時,小紅突然認出這就是上午找自己的錢公子,意識到被騙:“原來你們是女兒家,相府的張珺二小姐!”
孫羽:“小紅,你認識她們?”
張珺拼命對小紅搖頭,小紅吐口:“她騙我是小姐的恩客錢公子,要小姐的遺物!”
奕王驚異:“什么?!你要香君的遺物做甚?”
張珺硬扯理由:“沒什么,未能目睹柳香君芳姿,想留個紀念!”
青竹被嚇壞了,躲在張珺身后:“小姐,怎么辦?”
張珺白眼她:“你不是說為我死都行嗎?”
小紅提醒奕王:“殿下,外面不宜說話,此二人鬼祟,讓她們進來吧!”
“走!”孫羽押著二人來到院子里,孩子們見來了兩個女扮男裝的“哥哥”很驚異,此地顯少有陌生人來,今天一下來了四個。
“快說,你們到底意欲何為?”孫羽持劍逼問張珺。
奕王走到張珺跟前:“身為丞相之女,難不成你是想在香君身上找到什么,好置我父王于死地?”
“我哪有那個本事,殿下高看我了!況我父親對王爺一向也是恭順有加,怎敢存加害之心!”張珺否認,雖然被拆穿,極力保持冷靜。
孫羽:“殿下,既如此,張珺不能留了!”暗示要殺了她。
奕王不愿相信她參與朝堂之事,想聽張珺辯解:“那你為何尾隨本王到此,難不成是真的愛慕本王?”
“殿下~!”孫羽很無奈:“都什么時候了!”
張珺急中生智,順勢找借口:“好,我攤牌了!不是我愛慕殿下,是我的貼身侍女青竹,思殿下若渴,近日得了抑郁消沉,故而我才帶她來見你!因見你們往城南奔去,覺著好奇,就跟了來!就是這么回事,與什么朝堂紛爭無關!”
奕王一聽,尷尬愣住,自戀一笑。
小紅搖頭:“殿下不要聽她胡言!她二人肯定有事!”
青竹知道張珺是讓她出來“背鍋”,張珺用哀求的眼神看向她,她大膽承認:“不錯!我愛慕殿下多年,思之若渴,不見殿下便活不下去,所以,才央求小姐帶我出來!現在心愿已償,你們能放我們走了嗎?”
奕王動搖。
孫羽著急:“殿下,這樣的鬼話你也信!”
“我有證據!”張珺理直氣壯道。
“什么證據?”奕王問。
張珺:“青竹,拿出來!”
青竹尷尬:“小姐,不好吧!”
張珺:“這里都是小孩子,沒什么好害羞的!”
說罷,青竹扒開衣衫,見在胸口上方刻著血紅的“奕王”二字,孫羽尷尬地捂住眼睛。
小紅和周嬸尷尬相覷,孩子們在偷笑,奕王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孫羽大吼張珺主仆:“你二人是變態嗎!真是病的不輕!”
奕王:“孫羽,不足為奇~!”
孫羽提醒他:“殿下,不能輕信她們!”
小紅:“是啊,殿下,你怎么糊涂了!”
奕王:“算了,為了孩子們,我不想造殺孽,先把她二人捆在院中,不許吃飯!”
“是!”
張珺:“哎~,不要!”
說罷,孩子們已經幫忙搬來兩把椅子,張珺和青竹被牢捆在椅子上,被孩子們戲弄,嘴里還塞了抹布。
“對了,王爺,你們要不要去姑娘的房間看看,既然來了,我想帶你們去看看!”周嬸道。
“好~!”
奕王和孫羽驚訝,不知香君在此處還有住處。
此院背山,前院后面,有幾間廂房,正背著山腳下那間正房,是香君的房間,孩子們住在廂房,周嬸住在一角的耳房。
周嬸開鎖,帶奕王二人推門而入,只見居室雖昏暗,卻清新雅致,整潔有序,陳設簡單,大氣樸素。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柳香君,一個干凈優雅、純潔樸素之人!”奕王道,覺得自己并沒有那么了解香君。
他看著屋內的器物,突然,聽到孫羽喊:“殿下,這有個鐵匣!”
奕王走過來,看見書架上放在見一個鐵鑄的匣子很神秘,蓋子上上著鎖。
“好像有秘密!”孫羽驚覺,奕王知道香君為武王辦事,清流一黨幾年間接連死了不少官員,不知此中會不會是朝堂機密之物。既如此,那張珺主仆方才便真的是謊言,但奕王不想殺害張珺,方裝糊涂留她一命。
“殿下!這下你信了吧!張珺主仆八成是沖著這個來的!”孫羽提醒她。
“算了!她哪能這么精明!”奕王繼續否認。
“殿下~!”孫羽拿他沒辦法,知他是在袒護張珺。
奕王撥弄著鎖,上的很緊。孫羽試圖拔劍劈鎖,被奕王阻攔:“算了,此地不宜打開,先把它帶回去!”
“是~!”孫羽道,把匣子裝進一個布包裹,背在身上。
院子里張珺掙扎:“放了我們!”
無人應聲,有個調皮的男孩從地上抹了一把泥巴涂在張珺主仆臉上,十來歲的樣子,身形壯實,做著鬼臉取笑:“丑八怪,大王八!”
周嬸開門回來,打走他:“小武~!”
周嬸為張珺主仆端過來兩碗水,拿出抹布,給二人飲下:“張珺小姐,此處機密,還望你們顧念孩子們的性命,不要對外人告知!”
張珺:“放心,大嬸,孩子們是無辜的,我會保密!謝謝!”
小紅安撫下常歡,走過來,不肯放過張珺,拔下頭釵抵在張珺脖子上威脅:“如若敢說出去一個字,我就與你同歸于盡!”
“你做什么?!”青竹大叫。
“小紅姑娘放心,我不會!”張珺承諾。
“奕王殿下是小姐生前最愛的人,你也不可加害于他!”小紅紅著眼威脅她。
“我沒那個本事!”張珺自嘲。
奕王主仆走出正房,見到小紅拿頭釵抵著張珺,緊張地上前一把打掉頭釵:“小紅,你做什么?”
小紅:“我怕她傷害殿下!”
孫羽見張珺主仆臉上寫著“王八”,不禁笑起來。
奕王怒問小紅她們:“怎么搞成這樣?誰弄的!”
小武躲在周嬸身后藏頭偷覷,周嬸解釋:“小孩子家調皮!”
張珺:“算了,無事!”
張珺瞥見孫羽身后背著一個包裹從房間出來,想必他是拿到了東西,裝作視而不見。
孫羽死背著包裹,不讓二人看出有異。
奕王招呼小武:“過來,不打你!”
小武怯生生地走過來,奕王愛撫著他的頭問:“叫什么名字?”
“小武~!”
奕王:“會習武嗎?”
小武搖頭。
奕王:“日后叫孫羽叔叔教你可好!”
小武眼睛一亮,喜出望外:“真的!”
奕王點頭:“嗯,一言為定!”
小武開心地滿院子亂躥:“太好了,我能習武了!”
孫羽又把他提溜過來,奕王叮囑他:“不過有一樣,要保護好常歡,和弟弟妹妹知道嗎?”
小武拍著胸脯,學著大人的模樣打保票:“放心,包在小爺身上!”
孫羽揪起他的耳朵:“嘿~兔崽子!”
奕王又抱了常歡,叮囑小紅周嬸好生照顧孩子,便押著張珺主仆回城。
奕王和張珺坐在馬車里,孫羽和小紅在車頭,奕王疲累,并未與張珺多言,只是讓孫羽先把二人送回了相府,便隨孫羽回去了。
到相府后,奕王讓張珺下了車,對張珺:“不要說今天見過本王!”
張珺點頭,知他是有意放自己一馬,心中不知是感激還是什么。
畫梅外出采買物品,偶然瞥見張珺從奕王的馬車上下來,大為驚異:“天哪!張珺何時勾搭上了奕王!”后悄悄藏了起來,等他們走后進門。
青竹回到房間,對張珺:“小姐,孫羽從柳香君房間拿出的包裹里,八成就是我們要找之物!”
“他今日有意放了我,我們已經暴露了!”
青竹驚駭:“那就是打草驚蛇!他不會告訴武王吧!”
張珺:“他既然放了我,便不會!孫羽是他的心腹,放心!”
青竹:“那接下來怎么辦?”
張珺:“再想辦法吧!”
奕王回府后,孫羽對奕王很惱火:“殿下為何故意放了張珺!難道就因為她長得像張清?”
奕王命令他,表情嚴肅:“今天的事,不要告訴父王!絕不能讓父王知道,張珺在查找他的罪證!聽到沒!”
孫羽急赤白咧:“你這樣心慈手軟,早晚會害死你自己,和王爺!”
奕王再次重申:“你給保證,絕不會說出去!”
孫羽無奈,大嘆一口氣:“唉~~!”
又問奕王:“這盒子怎么辦?”
奕王暫無心思探究鐵匣中的秘密,把它放到一個暗格里,計劃著在婚禮上,先把張珺搶到手,保住她一命。
瓊華公主學了兩日廚藝果然做出了青團,而且還做了多種口味。
“玫瑰豆沙、腰果奶干、蛋黃鮮肉、蘑菇蝦仁,咸甜口味都有,公主,你對賀學士真好!”憐兒贊嘆道。
瓊華開心地笑笑,把點心用心地裝到食盒,想著賀文軒吃到嘴里必會喜歡。
主仆來到賀文軒位于宮外的私宅,是個比較偏僻的小院,離皇宮較遠,一看就是為了省錢才租住此處。
“公主,這也太遠了吧!”憐兒提著四屜食盒,穿街走巷地抱怨。
瓊華:“賀學士節儉,住在此處挺好,安靜!”
憐兒:“這哪是安靜,這是窮摳好吧!以賀學士的俸祿,遠可以住在離皇宮三條街以內,何苦來受罪!真想不通!”
“每個人生活習慣不一樣!快到了,閉嘴!”
二人來到一處爬滿綠藤的院子門外,門牌上寫著“賀宅”。
“有沒有人,賀學士在家嗎?”憐兒敲門。
不多時,賀文軒穿著松懶的素布衣,見到公主,大喜過望:“啊~!不知公主駕臨,未能收拾儀容,望殿下恕罪!”
瓊華毫不在意,反倒更覺他有書香氣質:“賀學士這幾日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