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曚
- 糖送不了亭
- 所之墨藍
- 2074字
- 2021-04-30 23:39:01
藍看古國上空千年不變的暗色深藍,想起晚間時,聽近侍提起,今天是潔的生日。好似她們叫她糖糖。男子微皺眉,不難猜,李糖到若涯之前,該是被人疼在心里,護在額上的。藍又略過李糖住白色宮殿時舒宜得體的樣子:她那時就喜歡白色的衣飾,雖是不曾要求過什么,但無疑她的喜好不曾有半分藏漏。藍遇到過的女子,好似天空中的星辰,各有不同卻都不愿意讓他有心支取。繼承人其實并不重要,這一生,藍已經滿足。
藍的發絲幼年時是可愛的深綠色,眸子帶著一點點金,微泛健康的少年紅。父親第一眼就歡喜他了,母親也如約立為后妃。父親沒有再娶過。父親是嫌棄女人麻煩,藍卻是的確不愿意再浪費時間。擴張帝國的版圖是為了什么?僅僅是為了滿足王族和人生的存留嗎?不,藍和父親不同,他是為了獲得足夠的知識與無窮無盡的未來所應當具備的一切才能。藍從幼年就堅信,所謂的死亡,不過如同夜晚安歇,白日醒轉。而活著,必定不能讓自己一無是處一無所得,因為偶然出現的是偶然,必然經歷的是全然。
小時候,母親總細細地布置父親所需用的一切,并且因此倍受尊重,所以當聽說李糖要當他近侍時,他可以說是開心的。藍想起李糖,又彎了嘴角:如果父親母親還在,這女孩子是要被難為哭的吧。
舒了眉頭的男子,望見紗幕柱石上新添的光潔如水面的簾鏡,鏡中的人有象牙色玉石似的指尖,他想起李糖細細囑他,袖子可以這樣卷那樣扣,腰環的配搭或許該再讓他歡喜舒服一點。藍緩步近了簾幕——怎么李糖還沒有整理完嗎?不是應該來服侍他休息了嗎?
兵士們提醒李糖說,再不走,國主準會發火的。有近侍笑鬧她一句,是不是今天國主問她要了新衣試,還不愿意立刻換下來。
李糖本來想回一句,國主說他自己會換下來的。看了眼嚴肅的兵士們和近侍,李糖安安點頭笑說:“我,給國主帶些果物去。”
李糖取了彩繩下來。如果藍真的是在暗示她,無疑彩繩只會激動人的怒氣。
散了一肩的絲縷卷發,推古木門時的微息聲響,拉回她想起子柔映在梳妝鏡里的清峻面容。李糖從來不愿意用英俊形容卜子濃,她覺得子柔先生的情愛,人世無法企及,所以她才放心蹉跎時年,才放心時時纏于他衣前眉間。
小時候,堂妹表妹問李糖,小姐姐,你喜歡什么樣的男孩子?她靈機一動,卜家(已經死了的那位)的大哥哥的樣子。
后來沒人再好奇過她的擇偶觀。縱是日日的有人來說,卜家的這位長子如何如何,不嫁不嫁,她通通一物一臉一癡迷。母親笑她說,你不想嫁,不嫁就是了。
父親說,你們小孩子似的,真是好有趣。雪姨在時,回回送來精美的女藝,她當時還以為雪姨是安慰她,現在才懂雪姨是真的心愛她。
藍回目看見李糖落了一身的黑發,灼灼明火里是女孩子淡思淺藍的衣裙。
“明晨去旨,還穿白衣吧。”藍想對李糖笑笑,但出口的聲音卻帶了些微的淡毅。
李糖俯身解去藍的腰環,松下披著的皮絨外衣,笑對藍說:“國主,冬日里,潔想穿紅色的。藍色的衣裙是太冷了。”
藍成年后,長年的征戰和出行,發絲漸漸呈藍色,瞳眸也變由深藍。他看女子自然的服侍他換衣,絲毫不會有少女的羞澀,笑問李糖說:“潔是來自什么家族,不覺得這些讓自己為難嗎?”
李糖恭敬答復:“不為難。”
李糖不愿意多說。說什么?告訴藍卜子濃嗎?告訴他,自己或許永遠回不去了嗎?哈,真是笑話。
藍舒展自己碩長的身軀,閉目感覺李糖還侯著,倒是有心聊起往事。
李糖安靜地弱坐在藍床石邊,他再英挺也不是卜子濃。她向來知道。
“有過很愛的人?”藍好似要睡了。
“有過。”李糖答得謹慎。
藍睡了。
李糖退得安靜。
回自己寢室的李糖,在黑夜中描摹。她不敢真的讓過去出現在若涯,哪怕卜子濃的名字,她都小心隱藏,也只有在幽暗的深夜入睡前,會想,想他所有的所有。
子柔現在在做什么?他又娶了嗎。
子柔會不會難過,不難過不難過。
子柔他怕冷的,所以雖然兩條被子,但總想著當他的小抱熊,以為隨時都可以,以為一開口一閉目就一生過去了。
哈哈哈,過去了。
李糖硬是把眼淚想了回去。
日頭漸漸紅熱,像李糖初現的那天。送來的白色衣飾,理所當然的越發舒適服帖。藍也開始喜歡淺色,不再只偏愛深灰或咖啡色。
藍會帶李糖去遙遠的國土,偶然行過茫茫的沙漠,會囑李糖不必再關注他。因為環境危險,因為李糖要活著。
李糖提供了許多野外求生的小竅門,有以前司教講授的,也有古典籍中考究的,有書上電視上曾經刻意記得,也有自己好奇偷偷賴記的。
當時想蜈蚣油炸竟然據說能吃?卜子濃笑說,不僅蜈蚣,蝎子、蝗蟲、蠶寶寶、知了、竹蟲——
“啊!”李糖驚叫,“我不吃!”
卜子濃一心疼,好言好語勸了句:“不吃為什么記得那么清?”說著還瞄了眼她的食譜。
李糖心悸生生換了句:“以備不時之需。”在空穿后的無數個出行日,她好后悔當時沒有對卜子濃說這句,子柔,我冷。
情到濃時難相忍,我愿因君卿隱忍。
藍越發愛帶著李糖。近侍們多對她以上者相稱。雖然李糖初時記不住藍的許多細碎事情,但日子久了,大家都歡喜李糖笑起來圓圓滿滿的樣子。年長的侍者,暗示李糖早日向藍請求位封,畢竟如此合宜。
但李糖不言語,藍又沉默默應的樣子,久了,也沒人再說什么。
先國主若還在,也許,小王子都誕生了。
李糖知藍的性子。他不似卜子濃的寡淡,多是看不中意女子。看不中又不尋,也多半是不在意這些。
但藍是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