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糖的送轎米飯，三姑六婆齊聚一堂，真心為她高興。除此之外，部分親人扼腕嘆息的有，低語嘀咕的有，事不關己的有，笑看熱鬧的更有。

李三哥尋了聲音來，說：“子柔還挺上道的，知道你的性子。”

那是，我在郊嶺什么沒問啊。

卜子濃剛巧親自送蓋巾來，竟然是白色紋繪古飾，李糖瞬間覺得自己失算了：白蓋頭，從來沒聽說過。

“糖糖，喜服是按你說的要求細密縫制的，只是卜家新婦向來都是白色蓋巾的?！?

“對對，白色好，純潔無暇?！崩钊绫硎灸馨烟敲米蛹蕹鋈ィK于可以松口氣了。

李糖嘆口氣，卜子濃滿意地調整了蓋巾——算入卜家門。

能不能不鋪墊？？旁白說。

于是，事情是這樣的。

二人各打了個哈欠。卜子濃是想問：“糖糖，睡衣還滿意嗎？”我看著挺舒服的。不過他覺得睡衣而已。

李糖關了小臺燈，縮縮身子，弱弱地問了一句：“一條被子??？”

卜子濃沒聽懂。新婚不一條被子，什么時候一條被子??？

“我要說的話，卜子濃你準備一下，”李糖把不長的柔軟發絲妥貼地放在枕頭上，然后感覺了下身邊人的呼吸，輕聲開口說，“我嫁給卜子濃了。我知道該做的事情”

“你不用說了。睡吧。”卜子濃一聽就知道李糖在拒絕他。

李糖想了會兒，又不好鬧脾氣。卜子濃呆了會兒，去隔壁房抱來了床被子，自己躺進去睡了。

李糖心里想，明天早點起來嘛。

卜子濃覺得眉心皺，看微曦清晨女孩子的睡顏，他有點后悔昨天沒聽完她的話?？墒?，他打聽過李糖，就是像糖果一樣很安靜啊。為什么？

李糖醒來的時候，卜子濃還在她旁邊守著，見她醒了，問了句：“肚子餓？”

“不會?！崩钐钦f。初夏的清晨，連晨風都讓人開心。李糖也沒加外套，合著衣服就把窗簾全部拉開了。雖然新居旁無人家，但卜子濃從來都是默默扣好所有扣子，才會開窗，一瞬間滿目的光亮，他微微瞇了眼睫。

女孩子明明是少女身材，在白色綢衣里跳脫地像只可愛的兔子。為什么？

墨畏嗎？他明明結婚了，照李糖的聰慧，是不會再胡思亂想的；不喜歡自己？不會的，她從來很誠實，她不喜歡嫁，沒必要嫁給他；哪里出了古怪？

李糖轉身的時候，對卜子濃說：“三哥說你這里什么都有，我沒帶衣服?！?

“左邊柜子里?！辈纷訚庥悬c呆愣地回了句，他把“李三的主意”這五個字忍了回去。

于是李糖又癡癡打了個哈欠，動作極其流暢的開始換衣。

卜子濃皺眉。什么意思？不愿意同房，但不避嫌？

他聳聳肩。

李糖選了簡單的深藍色棉質短袖，和寬松的淺色布褲子，望著還穿著同款睡衣的卜子濃說：“子柔先生，您，不起來嗎？”

卜子濃覺得她怎么在諷刺自己。不過，那不是太重要的事。

李糖說，蜜月計劃她都很滿意，只不過她還是想在家里，想干嘛干嘛，非常安全。

他當時臉紅了好久，現在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要冷笑幾聲。

卜子濃仔細觀察了李糖好幾天，他們相處默契，他燒水煮菜，她準備茶杯調料，連接菜刀的姿勢和分寸都無可挑剔。

李糖看起來過得非常舒服，可他卜子濃一點也不舒服，好不好？他不知道怎么把自己的眉頭舒展開，雖然他覺得李糖已經在盡力討他開心了。

卜家能解惑出謎料人心，但卜子濃覺得他還是要問一下——可似乎，那不是太重要的事。哦，對，不然會沒有孩子的。嗯，可以領養啊，不不，沒有孩子，糖糖她，會孤單嗎？

李糖終于從東翻西翻中走了出來，也發現她丈夫的確人如其名，各樣物事一應俱全。

不不不，不要好奇了。旁白說。

“糖糖，你要我們的孩子嗎？”卜子濃說話的神情透著長久的猶疑，“我是說，你想要個孩子嗎？”

李糖看了卜子濃一眼。男孩子換了藍色的棉布睡衣，發絲的黑亮光澤看起來順滑異常，有簡單的內雙眼睛，睫毛厚重濃密。鼻也好看的，嘴唇也好看的，耳朵能感覺舒服。

李糖只是簡單地說：“子柔，等我們真心相愛了，再要孩子?！?

卜子濃松口氣。

于是，新婚蜜月過得像男生女生一起在學校過暑假。不過二人覺得滿意異常。

卜子濃總是說：“糖糖，你穿暗色系的紅衣服好看?！?

李糖回了句：“我只敢在家里穿穿。”卜子濃就笑了。

卜子濃的距離感對于新婚妻子李糖，只比陌生人多了一只枕頭。兩人都是不愿意和人發生身體接觸的，所以一切劃分明確的剛剛好。

隔天，有李家媽媽來看李糖，說給他們帶了好吃的火腿和螃蟹。

媽媽暗示說，應該備點其他東西，可以早點發現驚喜。李糖乖巧地點點頭。卜子濃卻生氣了。

媽媽一走，卜子濃就教訓李糖說：“糖糖，你不應該瞞著媽媽。她會失望的?！?

李糖不知該笑還是該扼腕嘆息。如果是李三哥，早雙管齊下了。

“……我知道了，下次我會和母親說，我們暫時不生。”

卜子濃不知該哭該笑還是該扼腕嘆息。如果他媽媽還在世，準又說他呆呆了。

但幸好的是，卜家子濃向來查人心。

雖然卜子濃知道李糖已經不排斥他的親近，但現實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親近李糖。卜子濃向來是愛墨守陳規的，尤其是對大家都有益的規定，他撕心裂肺也會守下去。

不過和李糖在一起久了，看她偶爾拿著本詩經或小言，抵著下巴望窗子外面的夜色明亮和炎夏無情，他覺得一切非常賞心悅目。真是風流自成一派，幸也我來相伴。

子濃說，糖糖的頭發我要養得長長的，看起來像白姜花的葉子，我喜歡的樣子；

子濃說，糖糖的皮膚我要護得好好的，反正她不愛出門，再美麗無瑕也是我一個人的；

子濃說，糖糖的指甲該再有光澤一點，不是說女生都喜歡亮亮的東西嗎？

卜子濃在心里說了很多很多，不過都沒有開口。他對李糖最常說的一句話是：“現在有沒有肚子餓？”

李糖偶爾從陽臺藤椅上醒轉，看見看書看報的卜子濃還是原先的樣子，會暗自感嘆一句，時光好漫長好漫長，長到她不敢相信也從未準備好踏入的情暖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