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

張渙老兒還是挺賣力的，自打前幾日遭到襲擊之后，他打點各方人士的速度就迅若流星。

才三天功夫就傳出了張渙老兒即將調離東江鎮西營的消息，一時間西營新任指揮使的位置就變成了香餑餑，按照慣例，只要沒有朝廷指定任命過來的，那一般都是從下一級的左都司中選拔上來。

而如今西營聲望最高的就是老軍頭敖卓，想他當了那么多年的正六品左都司，這一次終于有機會再升一級了，這幾天也是滿臉春光，見人就要謙虛一番說自己年紀太大，不適合任職，畢竟過幾年就要退了。

但只要人不缺心眼，誰能不知道敖卓這話里話外的其實是炫耀啊。

等張渙老兒一挪屁股，跑到了千里之外的南泉鎮后，東江鎮的傳令官這才總算是往下跑了，各方人馬一瞧頓時明白上面無人空降，新的西營指揮使就是要從下屬各級軍頭中產生。

但當傳令官前往黑木旗的消息傳開之后，所有人都大跌眼鏡，雖然他們都知道黑木旗最近設卡撈了不少油水，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破落戶了，但西營指揮使可不是個小官，那已經是一名能夠轄制600名戰兵正四品的中層將領了。

這黑木旗何德何能竟然能夠用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就能從一個正七品的旗主升至正四品的指揮使，這可是實打實的連升三級！

這在西營的歷史上可是不多見的，以往那些能夠連升三級的人，哪個不是從戰場上賺到了軍功，用實打實的人頭功升上去的，但東江鎮的兵大家都心里有數，那實力也就跟水匪還能打個有來有回。

而水匪的人頭賤如狗，八顆亂匪人頭才價值20兩紋銀，逮住匪首才算一級軍功或者40兩紋銀，想連升三級，除非這黑木旗把東江水網的水匪都給剿滅掉一半了才有可能。

但很明顯，這是不可能的，東江水網內的水匪少說也有上百股，每股人數從十幾人到上千人都有，粗略估計那東江水網周邊流域的水匪從業人員，那三五千人都打不住。

“爹啊！你聽說了嗎？這黑木旗的陳希竟然買了夷人的首級謊報軍功，這才換來了西營指揮使的位置！”

敖卓兩鬢斑白，此時拿著一把鋒利的小刀正在削著木頭，他的身側站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小的是他的孫子敖軍，這小娃娃此時正興致勃勃的看著他的爺爺幫他做木頭劍，到時候他好拿著木頭劍去村頭耀武揚威。

而大的那一個則是他的兒子敖虎，此時敖虎十分的氣憤，原先聽到那張渙老兒要騰位置了，他是最高興的那一批人，因為他爹是最有力的競爭者，只要兵部不空降，那么妥妥的就是他爹接位。

只要他爹接了西營指揮使的位置，那這左都司的位置肯定就是他的了，結果幾天過去，張渙老兒安安穩穩的跑路到南泉鎮了，結果東江鎮的傳令兵卻徑直去往黑木旗宣讀兵部的任命告書了！

這下整個東江鎮西營指揮使之位，已經妥妥的屬于黑木旗那個小娃娃了！

隨后各方一打聽，哦豁，原來那小娃娃竟然是通過買的夷人首級謊報的軍功升上來的，這頓時讓很多人產生了憤懣，其中尤以這直接利益相關人員敖虎最為氣憤。

“哼，你有證據證明？”敖卓聽罷十分的不屑，張口就是一句，直接將自己的兒子咽得半天說不出個囫圇話來。

“這.....這........這個，我聽大家都這么說，那還要啥證據啊，咱們西營的兵什么慫樣，大家伙心里都清楚，東江水網的水匪也只敢揍那外圍的破落戶，里面的大賊動都不敢動，更何況咱們都多少年沒往那夷人地盤去了。

現在這小娃娃陡然間就報了8顆夷人首級的軍功，那來路還用想嗎？肯定是買來的啊！”

“就算是買來的，你有證據證明？”

“爹，你到底幫誰啊？我是不是你親兒子啊，怎么胳膊肘老是往外拐啊？”

“來，小軍啊。這木頭劍做好了，拿出去玩吧，晚飯記得回來。”

敖卓朝著對面的奶娃娃招招手，此時展現地是一副慈祥的老爺爺模樣，頓頓囑咐了一番之后，拍了拍小孫子身上的灰塵，這才轉過頭來看向自己的兒子頓時就變成了一尊佛怒金剛模樣。

見到老爹仿佛川劇變臉似的，前番跟孫子說話還慈祥滿面，怎么看到自己就兇神惡煞起來，敖虎頓時感覺有些不舒服，硬扛了不過三五個呼吸，撲騰一下就跪倒在地求饒了起來。

“哼，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你懂了嗎？”

“父親，我知道了。”

敖卓的頭早已經埋在地面上，聽得父親的話語，實際也沒明白過來，不過他也不需要明白，反正他知道他老爹該解釋了，就像之前那幾次一樣。

“哼，你懂個屁！你要是懂的話，壓根就不會來找你爹我控訴！這黑木旗的夷人首級到底哪來的，是個人想想都明白，但為啥金虎旗的韓紀不說，東江鎮的大人也不說，偏偏是你這個混球跑過來說？

張渙是怎么平調去到那富庶的南泉鎮的？因戰功平調！

但這一個月來他張渙就跟金虎旗的韓紀打了幾回，每次都被揍得哭爹喊娘的，哪來的軍功？

怎么黑木旗一報戰功，他張渙也跟著報了戰功呢？

還有，一周前你干的好事，我還用繼續說下去嗎？”

敖卓說話的聲音很輕，一番話既有教導也有自問自答，但每一句每一字都生生的刻在了敖虎的心中，刺得他生疼！

“不....不用了。但是，爹啊，您也沒幾年就要退下去了，但咱們敖家還得繼續生活啊，我就只有一個隊正的職位，到時候樹倒猢猻散，小軍現在還小，咱們敖家的結局會如何，我都不敢想啊。”

敖卓發現父親沒有因為指揮使之位被奪而震怒，隨即轉而打感情牌，他知道他老爹最疼這個小孫兒了，他這番添油加醋的一說，說不定還能借著老爹最后的余威幫他爭取一個旗主的位置。

“別以為你想的啥我不知道，但我就問你一句，黑木旗你敢去嗎？”

敖卓冷笑一聲，仿佛看穿了自己這慫貨兒子的心思，想著最后給兒子這一個機會，于是不屑的說道。

“那.....那地方窮鄉僻野的，還是算了吧。”敖卓一聽頓時就慫了，之前言及黑木旗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此時早已經消失無蹤，他頓了頓調整了一下隨即低聲喃喃道。

“有那賊心沒那賊膽！滾一邊去！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慫貨，我真覺得該跟你滴血認認親！”

敖卓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其實已經看出來了，黑木旗的那小娃娃手段非凡，不過月余就把當初的破落戶黑木旗搞了個大翻身，現在更是用幾顆夷人首級，就換來了他辛苦打拼幾十年都無法拿到的西營指揮使之位。

可見此人絕對是人中龍鳳，以后東江鎮此人定然會大放異彩，本來還想讓自己這不孝子過去恕恕罪，燒燒冷灶。

結果這蠢貨居然太慫，去都不敢去，可惜他只有這么一個兒子，不然他早扶持其他人上位了。

“爹，別啊。我真的是您親兒子！”

“把你的手從老子的腿挪開，再不挪開，東江鎮的大門就要關上了！”

“啊？？？謝謝爹啊！！”

話說另一頭，陳希拿到了任命告書，但壓根就沒有前往西營指揮使指定的辦公地點，也就是那青云堡。

而是依舊留在了黑木旗，畢竟說到底，黑木旗才是他的大本營。

現在他新官上任，直接就把黑木旗旗主的位置扔給了李陵，底下的人也沒誰敢發表不同意見，有了這一身正四品的官職，陳希腦海中很多想法便得到了堅實有效的支持，不再像還是旗主那般處處受到掣肘。

當天，陳希就招來了奇葩三友之一的徐輝，經過一個月的莊園民政主事，這個年紀輕輕只有16歲的少年已經變得格外的老成。

由于成立了農畜司，徐輝經常需要下地檢查農作物，所以每天的打扮幾乎就跟一個老農一般，頭上頂著一個草帽，天天都穿著一件裋褐，自膝蓋以下就沒有干凈過。

唯一與眾不同的，可能就是他的工具不是鋤頭鐮刀，而是一支狼毫和一本小冊子了。

“陳大人，恭賀高升了吶！”

“同喜同喜，你以后就從黑木旗莊園主事高升至西營農典官了，以后整個西營的農畜都要歸你管了吶！”

“哈哈哈哈”

二人哈哈一笑，隨即開始切入正題，陳希指了指遠處的那些莊園隨即說道：“先跟我說說這莊園目前發展到什么地步了？”

徐輝翻了翻小冊子，有了腹稿之后隨即開口應道：“目前黑木旗莊園已經接收流民達379戶人家，已分配荒地達7580畝，之前由于耕牛不足，現已購回三十七頭，但還是無法滿足現有的需求。

另外，由于流民人數過多，很多沒有選上的都在黑木旗外圍挖了地窩子駐扎，為了以防這些人發生嘩變，每天都需要拿出200石糧食來施粥，目前我們很快就要面臨無糧的境地。”

陳希聽罷，若有所思，隨即開口說道：“這樣，流民招募不要暫停，繼續擴招，但是粥鋪不能這樣來施粥，現在莊園還有什么工程項目嗎？”

“目前水溝已經基本完結，圍墻已經立起三分之二，還剩碎石路沒有開工。”

“這樣，你再建立一個營建司，從各旗招募泥瓦匠作為骨干，照著卡點那個模式套進去修改一下，然后再去招募那些外圍流民去修路，咱黑木旗不養廢物，不干活的餓死了活該！就這么定了！”

“卡點現在的收入如何？”朝著身旁的新任黑木旗旗主李陵問道。

“目前收入有些呈現下滑的趨勢，往日每天大概能收到100兩上下，但最近幾天收入越來越低，就像昨天，幾個卡點合計一共才收到了35兩。”

李陵其實早已經做好了腹稿，畢竟卡點收入是黑木旗目前最重要的現銀收入，也是唯一的收入，很大程度上影響著黑木旗日后的發展，所以他早早的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好，干得漂亮！”陳希一聽擊掌叫好，徐輝與李陵二人不明所以，都是一副疑惑的模樣，陳希看到之后隨即笑道：“這收稅只是應應急，做不得長久，若我是那走私客，你今日在這里設卡，那明日老子就從其他營的防線進入，反正這梁國邊境如此寬，從哪進不是進？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陵一聽頓時就明悟了，因為他也做過調查，的確是那么一回事，很多走私客在西營被收了一次稅后，從此就不再往這邊進入梁國了，哪怕繞路也要從其他地方進入，所以才導致了他們卡點收入銳減。

“這樣，你明日去卡點逮幾個人，套一下話，看看是否有榷場里的，若是有就去搭個話，就跟他們說有筆生意要跟他們談談，問他們愿不愿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