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曉宇記得海對面的沙灘就有石英沙。

他把卡鉗和研磨棒拿回來之后，去了一趟海對面，撿了半袋石英沙?；貋?。

別人的石磨用來磨面粉，馮曉宇買了個大石磨，專門用來磨石英砂。他把磨碎的石英砂分成粗、中、細三種，用橄欖油與動物油調和成膏狀，用的時候再加橄欖油稀釋。

楊文義一行人平時除了買菜、做飯、打掃院子，并沒多少事，現在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馮曉宇讓楊文義把人員分成兩撥，一撥人輪流磨石英砂，一撥人輪流把研磨棒磨圓。

研磨棒是鐵匠用熟鐵鍛打出來的，要做成真正的圓柱，還得靠手工在磨刀石上磨。

檢驗圓柱的檢具，就是馮曉宇在鐵匠鋪做的固定卡板。這些卡板的學名叫通止規。

一個叫董強的年輕人，對馮曉宇做的這些東西非常感興趣。只要馮曉宇在院子里擺弄這些，他就不離左右的跟著。

張義帶一撥人“吱吱嘎嘎”的磨石英砂，馮曉宇拿了內卡鉗測量火炮的口徑。

火炮口并不圓，直徑相差估計有好幾個毫米。

一個是鑄造的芯子本身就不怎么圓，另一個是澆注后在冷卻的過程中，因材料收縮帶來的偏差。

馮曉宇把火炮口最大和最小處的直徑用卡鉗測量好在地上畫了兩條線，然后取中間位置確定了一個尺寸，把內卡鉗固定好，用外卡鉗測量內卡鉗的卡爪。

董強仔細注意著馮曉宇的每個動作，似乎馮曉宇胸有成竹，終于忍不住問道：“馮公子，我們是在做什么物件兒嗎？”

“我們在做回去的準備?！?

馮曉宇需要這些人幫忙，卻不希望這些人知道具體的東西，免得這些人回到南越國后到處宣傳。

董強“哦”了一聲不再多問。

馮曉宇見董強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道：“喜歡嗎？”

董強點點頭說道：“喜歡。”

“你多大了？”

“15了。”

“15歲就跟船出海了？”

“就是為了找口飯吃。楊掌柜找苦工的時候，我正好看見了。”

“你們東家除了這個還做別的生意嗎？”馮曉宇問完，見董強閉口不答，又接著問道：“是不是不愿說？”

董強低聲說道：“小姐不讓我們跟你說家里的事?！?

馮曉宇表示理解，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做的事，別人有這種心思也就不足為奇。

至少說明，董強年齡不大，卻懂得規矩。就算馮曉宇給他們發工資，不該說的話，董強依然不會告訴馮曉宇。

馮曉宇當年想在坪山縣城里當個學徒沒人要，所以對董強的這份認真起了惻隱之心。

船上的苦工就是負責劃槳的。

或許董強想學一門手藝。

“你這么小就出來做苦工，你爹娘知道嗎？”

“回公子，爹娘死的早，家里就我一個人。我跟楊掌柜說能讓我吃飽飯就行，不要工錢，楊掌柜就把我收下了。”

董強不愿意談論別人，卻對自己的事情毫不隱瞞。

馮曉宇用同情的眼睛望著董強，想起了自己的境遇，如果不是機緣巧合，他現在恐怕還在雷震武館里劈柴呢。

“董強，是不是想學這些東西？”

馮曉宇有些想教董強的意思了，一來他不可能凡事都親力親為，二來董強是個孤兒，往后的日子里完全可以住在他的家里，不用擔心技術會外泄。

董強說道：“公子，我想學，可是我發過誓，如果報了仇，我就得隨小姐去伺候恩人，不能跟隨在公子左右了。”

“好吧，我教你的時候不多，主要靠你用心看，用心記。如果你離開我，就不要把這些東西外傳，行嗎？”

馮曉宇見董強既能守口如瓶，又重視誓言，相信董強既然答應，就應該能做到。

況且現在做的這些東西只是一些工具，就算外泄，也沒多大關系。

董強鄭重說道：“我保證，如果不得不離開師父，董強會把學到的本事全爛在肚子里?！?

“好吧，我現在教你。”

凡事既要知其然，也要知其所以然才行，馮曉宇不僅要教做這些東西的過程，還要教相應的方法。董強能舉一反三最好，實在不行的話，就當是收了個忠誠但不靈活的徒弟。

董強說道：“師父，按規矩得先拜師才能開始學藝?！?

“好吧，你跟我來。”

馮曉宇把董強帶到書房，對正在書房里背誦的露絲蒂娜說道：“你先等一下，做點正事。”

露絲蒂娜不明所以，問道：“曉宇，要做什么？”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馮曉宇在寬敞處并排擺了兩把椅子，和露絲蒂娜分別坐下，董強跪在兩人的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

“師父、師娘在上，容徒兒董強跪拜！”

“好，董強，你起來吧?！?

大家因陋就簡，董強磕過頭之后，師徒關系就算成立。

露絲蒂娜現在可以和楊婧琳正常交談了，也從楊婧琳的口中了解到一些南越國的人情世故，雖說搞不清楚為什么白撿了個師娘頭銜，依然站起來拿了個金幣出來，遞給董強：“給你的禮物?！?

董強誠惶誠恐的說道：“師娘，這個萬萬使不得！”

向來拜師學藝，都是徒弟的父母給你師父送禮，或者交學費。只有等到某一天，徒弟能幫師父掙錢了，師父才會從徒弟掙到的利潤里，拿出一小部分做獎賞。

楊婧琳告訴露絲蒂娜的所謂見面禮，就像露絲蒂娜給珠兒、玉兒買的鐲子一樣，雖說是給了丫鬟，看的卻是丫鬟主人的面子。

露絲蒂娜卻“舉一反三”，看見董強跪拜，就拿見面禮出來。

但拿都拿出來了，總不能收回去吧。于是馮曉宇笑著說道：“董強，這是師娘的心意，你收下吧。”

董強恭恭敬敬的捧起雙手接過，然后站了起來。

馮曉宇問道：“董強，如果其他人也像你一樣這么做，你說我該怎辦？”

董強略微思索片刻，問道：“師父的意思是暫時不公開？”

馮曉宇給了董強一個贊賞的眼神，說道：“我比你大不了幾歲，這個關系放在心里就是了?！?

“是，我記住了。”

馮曉宇把董強帶到后院，一邊繼續工作，一邊詳細講解方法和原因。

通止規只是個“凹”字形的鐵板，要想成為通止規，還需要精細打磨。

馬洛城的鐵匠沒有掌握表面硬化的技術，自然做不了銼刀，打磨的工具，只有磨刀條石。

雖說效率很低，但至少可以實現。

馮曉宇把剛才用外卡鉗確定好的尺寸，在通規上畫了兩條細線，打磨到這兩條細線上，通規就算做成了。

人的頭發絲大概0.07毫米左右，用內卡鉗測量通規開口尺寸時，在一個卡爪上墊頭發絲，做成的止規就比通規小0.07毫米；如果在兩個卡爪上都墊頭發絲，做成的止規比通規小0.14毫米，以此類推。

通止規做好后，可以控制研磨棒的圓度，但要控制研磨棒的圓柱度，就需要一個平板。

平板的獲得，依靠兩塊大磨刀石互磨，磨好之后，把研磨棒放在上面用頭發絲來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