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趨勢盡頭

在充滿不確定性的市場環境下，只基于可靠、簡明的價格信息做出的決策會特別有效。而那些浩如煙海的基本面信息，比如P/E比率、財務報告以及經濟研究的資料，只會讓交易變得更復雜罷了。就算你確定了每種可能的基本面因子的影響，你也不可能知道什么時候應該買、應該買多少，或者什么時候應該賣、應該賣多少。價格才是唯一的衡量標準。

就算把價格當成交易的核心指標，交易者也往往只專注于一種市場——比如僅僅局限在本國的股票市場而非整個國際市場。他們最大限度地尋找舒適區，這樣就可以每天追隨熟悉的市場變動。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還可以交易外匯、期貨、咖啡和黃金。同時了解特斯拉和大豆，在兩種截然不同的市場上用相同的策略買賣，這聽上去有些難以理解。但想想看，棉花、原油、思科、通用電氣、美元、澳元、小麥、蘋果、谷歌以及伯克希爾-哈撒韋，它們的共同之處就是價格波動。

市場價格，即成交價格，是確切、客觀的數據，清晰地反映了市場上各種意見的合力。明白了這一點，就算你對某個市場一無所知，你也能比較和研究價格，衡量價格的變動。你完全可以看明白歷史價格和各式圖表，甚至不用知道它是來自哪個市場的數據，你也可以從交易中獲利。這不是在哈佛或者沃頓商學院教授的內容，這是那些賺了數百萬美元的趨勢跟蹤交易者的基石。

進一步來講，不要嘗試去猜測“趨勢可以持續多久”。你永遠不知道市場最高點或者最低點可以到什么地步。彼得·博里什（Peter Borish），曾經是著名交易員保羅·都鐸·瓊斯（Paul Tudor Jones）的副手，他曾說：“是價格形成了新聞，而非新聞影響了價格。市場終將去它要去的地方。”⁴⁵

將價格作為最重要的交易信號，這對華爾街的精英來說太過簡單而難以接受。這種困惑和曲解也常見諸主流媒體，因為他們總是關注錯了地方——像CNBC的節目主播比爾·格里菲特就會說：“對公司的投資就像一種信仰。如果你不相信數字，連財報上的數字都不相信，你還能相信什么呢？”

格里菲特完全搞錯了。你相不相信財務報表完全不重要——上面的數字都是可以被修改、加工或者偽造的。只有交易數據是無法造假的，那才是唯一可以信賴的數據，你可以每天都看得見。但這個簡單的道理卻常常被人忽視，諸多誤解和困惑依然存在。財經記者艾倫·斯隆也沒有理解這個道理：“如果那些華爾街最聰明的人都不相信這些數據，那么誰還肯相信呢？”

斯隆所提到的數字是指資產負債表中的數字和P/E比率。當然不能相信這些數字，因為總有人能改變它們。況且就算你知道資產負債表上的真實數值，它也不能幫助你確定買入或者賣出的正確時點。

一位資深的趨勢跟蹤者道出了最寶貴的經驗：

政策上的不確定是投資決策不能采用感性判斷的一個原因。比如說，你如何衡量央行行長和財政部長的講話對市場的沖擊？盡管我們知道這和價格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但曖昧的政策話語并不能給我們帶來收益……解讀漢弗萊-霍金斯法案關于茶葉的證詞，或者日本政治權威的想法，并不會讓投資變得系統化。因政治言論而搖擺的投資是失敗者的游戲，我們的模型要讓市場價格來開口。價格可能有波動，但是他們不會掩蓋市場行為本身。我們的工作就是系統性地從價格中找到趨勢并做出反應，而不要讓新聞影響我們對市場的判斷。⁴⁶

威廉·埃克哈特（William Eckhardt）是一位趨勢跟蹤者，同時也是理查德·丹尼斯（Richard Dennis）的合作伙伴，他將價格描述成是“生死攸關”的：“我們最關鍵的方法就是，只看過去和現在的價格。價格才是交易者賴以為生的可變因素，它才是最應該被研究的……純粹的價格系統就像在北極點附近，與之稍有偏差就會南轅北轍。”⁴⁷

艾德·斯科塔在白糖交易中的故事，可以讓你理解趨勢跟蹤者是如何運用這套投資哲學的。那時艾德買了上千張白糖期貨合約。每天市場都是漲停，價格越來越高。斯科塔在價格上升的時候繼續買入，他的經紀人也注意到了他的行為。一天收盤之后，經紀人看到斯科塔還有很多白糖期貨的持倉，就主動打電話給斯科塔：“我猜你還要買5000張白糖期貨合約。”斯科塔回答說：“不，我要賣掉。”

在市場連續多天漲停之后，斯科塔說：“我會一直買，直到市場的最高點。”每個人都想以低價買入，然后就等著價格降下來。“買便宜貨”是多數人的想法——盡管根本就沒有便宜貨。趨勢跟蹤者做的事情正好相反：他們高價買，更高價賣。

著名對沖基金經理朱利安·羅伯遜（Julian Robertson）和路易斯·培根（Louis Bacon），一直都強調價格對于交易決策的重要性。

在互聯網危機之后，朱利安·羅伯遜關閉了他長期運作的對沖基金。他是一名依靠基本面分析的國際宏觀交易者，他曾和另一位國際宏觀交易者路易斯·培根關系密切。培根十分神秘，市面上幾乎不可能看到他的業績數據，除非你是他的客戶。盡管培根從來沒有推銷過自己是趨勢跟蹤者，但無疑他是將精力集中在價格變化上的：

“如果股票價格從100美元跌到90美元，一名投資者可能通過基本面分析判斷這是一個不錯的買入機會。但從培根的角度，他必定會認為有什么地方出了問題，他會趕緊離場。”作為對比，朱利安·羅伯遜即便是在關閉了自己的對沖基金之后，還固執地持有大量美國航空公司和長期資本管理公司的股份。在最近一封致投資者的信中，培根還評論道，“有期貨背景的交易者對市場趨勢更敏感，而那些做價值投資的權益類交易者則對市場反應遲鈍，而主要把精力花在了評估公司的內在價值上。”⁴⁹

每一個成功的交易者都是一位趨勢跟蹤者，盡管他們可能沒有使用過或公開承認過。

趨勢跟蹤者知道，尋找市場趨勢的起點是徒勞無功的。趨勢開始時通常跡象平平，看不出來有什么方向——市場波浪起伏，有上有下，一切都會發生。而辦法就是你需要盡早下筆小的賭注，看看趨勢是否成立，然后等到合適時機再下大賭注。

格雷厄姆資本管理有限公司的執行官也是一位趨勢跟蹤者，他澄清道，“趨勢跟蹤策略之所以能夠成功，基于兩條淺顯但重要的假設。第一，市場上總會出現價格趨勢；第二，交易系統能夠從這些趨勢中獲利。趨勢跟蹤者最基本的交易策略就是止損和盈利增長”。⁵⁰

查爾斯·福克納補充道：

交易的首要規則就是“及時止損，讓盈利繼續增長”。但這是最難做到的事情。很少有人會想為什么要執行這樣的規則；而這背后正對應著有效市場理論失效，這也正是市場上心理因素有效的地方。想想看，當我們失去或者錯過了什么，我們總是期待未來可以抓住它——我們祈禱走失的貓會回家，我們會找到丟失的車鑰匙。但我們也知道，如果在街上掉了一枚硬幣，那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因此，經驗教給我們的是，虧損容易，獲利很難。“兩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但這正是我想說的：想要賺錢，就要做最困難的事，交易歸根結底是反人性的。這時候你就需要準則，你需要做好心理上的準備和數個月的系統測試，從中獲得信心，以對抗本能的驅動。

“及時止損，讓盈利增長”是趨勢跟蹤者的信條，這是因為殘酷的事實證明，如果虧得連本金都不剩，你就連賭桌都上不了。趨勢跟蹤者克里斯托弗·克魯登（Christopher Cruden）就略帶戲謔地講過：“我當然更愿意根據我自己對市場的判斷來做預測，或者基于我個人的投資哲學……但問題就在于我講不清楚判斷何時會奏效，也無法言明到底哪種情況先發生。基于此，我們最好還是用系統性方法來投資。”⁵²

一個“讓盈利增長”的反例就是，在趨勢結束之前提前兌現利潤。例如，一個經紀人告訴我，他的策略就是獲利30%后離場。上漲30%，然后離場，聽上去合情合理。但是，以收益率作為目標的策略從根本上講是很有問題的，它背離了復利原則，也自然背離了“讓盈利增長”的原則。如果你不能預測趨勢的起點和終點，那就不要太早離場，要把贏的錢都放在賭桌上——只要賺到一筆大的，你可以輸很多次小的。

假設你的本金是5萬美元。市場上漲，你賬戶的資產增加到8萬美元。你可以快速兌現，拿走3萬美元的盈利。你可能會錯誤地想，如果你不趕緊拿走3萬美元的盈利，它可能隨時會消失。

趨勢跟蹤者知道，賬戶里的5萬美元可能會變成8萬美元，然后跌回5.5萬美元，再反彈至9萬美元，然后一路高走至20萬美元。那些在8萬美元就趕緊離場的人是無法搭上20萬美元的快車的。“讓盈利增長”難在心理上。但你要明白，只懂得守護現有盈利，就永遠不可能賺到大錢。想要釣到大魚，你就必須做出這一真實而無法回避的選擇。

你的賬戶凈值可能會隨著交易起起落落。損失只是交易游戲的一部分，與策略無關。如果你不想遭受任何損失，只想每個月都平白無故地拿到一筆收益，那你只能把錢投入麥道夫的龐氏騙局，你也知道最終會發生什么。你如果不想遭受任何損失，就不可能真正賺到錢——這就像你不可能只吸氣不呼氣一樣。⁵³

換個角度想一想：如果沒有損失，你自然就不用承擔風險。而不用承擔風險，也自然不會贏得高額收益。損失不是問題，問題在于你需要盡早止損。沒有計劃，無視損失，讓損失繼續擴大直到無法承受，這才是問題的根源。

從理論上講，真正大的損失很少出現在趨勢跟蹤策略之中，因為一旦市場反轉，趨勢跟蹤者就會及時止損。最基本的原理在于，任何價位都可能是趨勢的開始，只要大賺一筆就可以抵過一連串小打小鬧的損失。⁵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