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剛回到客棧，季青臨便收到了劉御差人傳來的口信，尸檢結(jié)果同之前并無太大差別，那七人身上還是毫無線索。可那慘遭剝皮的二人尸體上，劉御卻找到了行兇的痕跡。

聽到這季青臨不免舒了一口氣，哪怕點滴，線索能多增一條便是破案的一個關(guān)鍵。

季青臨躺在床上并沒有立即睡著，這是他當(dāng)年在大理寺中養(yǎng)成的習(xí)慣，他將白日里尋到的所有線索繪成了一幅圖，在腦海里搭連成線。可對于眼前的兇案，他總覺得欠缺了一些什么關(guān)鍵點。

例如這兇手為何要殺人？為何還要剝走人皮，為何后兩者的死法與前面的不同，兇手估計還不止一人。奔波了一天，季青臨隨著思緒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昏睡。

“青臨，你還沒有抓到兇手嗎？青臨，我死得好慘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上背負的血債了？”

“父親……父親，青臨從未忘過，青臨發(fā)誓，一定會為你報仇，一定會讓鏡街三百條人命沉冤昭雪……”

“你忘了……”

“我沒有！青臨從未忘過！”

火海、殺戮、哭喊、父親的叮囑，一幕幕交錯閃現(xiàn)，那一張張原本熟悉的面容莫名變換，像從地底涌出的惡鬼攀附在他身上。

“我沒有！”一剎那，他險些以為自己被惡鬼吞噬，驚得筆直地坐起，恍然間額頭上全是虛汗。

劉御被季青臨的呼聲驚醒，嚇得從床上彈了起來，急忙道：“是不是兇手來了？快去喊采薇來，快！”

為了相互照應(yīng)，季青臨是同劉御住在一間屋里，季青臨不知他是時何時結(jié)束的尸檢，聽到對方的聲音，不免也是一驚。

“我沒事。”見到劉御過激的反應(yīng)，季青臨頗顯無奈，擦了擦額頭了虛汗，立刻打斷道：“我不過是做了噩夢而已，無需驚動采薇姑娘！”

“季兄，你真的沒事么？”

季青臨尷尬一笑，十分抱歉嚇到了他。“你繼續(xù)睡吧，我看這天色還早。”

“還睡什么睡啊，天都要亮了。”窗外雞鳴不斷，劉御在慌亂中已簡單穿戴好了衣鞋，索性便直接湊到季青臨床邊，“季兄，此次的案件你打算從哪里開始調(diào)查，我們總不可能等著兇手再次犯案吧！”

“那兩具剝皮的尸首，后來你可有查出新線索？”

劉御搖了搖頭，道：“我在義莊呆到亥時，尸解下來發(fā)現(xiàn)這二人皆脾臟腫大，口有破潰，雖找到了那二人中毒的跡象，卻無法提取那毒物。”

“劉兄，既然無眠，我們不如再去義莊看看。”

“好！”劉御附和。

待季青臨穿戴整理好，二人踏著初陽趕往了義莊。至那義莊門前，卻瞧見了值守的不良人正一左一右的端坐在石階上，眼皮子打著架。見到二人前來，慌得差點滑倒在地上。

“季……季大人，劉大人，你們怎么來了？”

“不必慌張，我們不過是再來查看一下里面那幾位。”季青臨刻意往義莊的里院望去，眼神在院子里打了一圈，才道：“兩位辛苦了，季某在勞煩兩位去傳個話，讓你們首領(lǐng)多安插一些不良人到村中各處守著，謹(jǐn)防兇手再次動手傷人。”

不良人應(yīng)了一聲，拔腿便離開了義莊。

再次進行尸檢，劉御和季青臨在第二具尸體上找到了些許殘留的痕跡。可劉御卻陷入了另一種困惑，他不知該如何驗證二人的猜想，更不知該如何將這證據(jù)提取出來。見他遲疑，季青臨倒是一笑，喚來了門外值守的不良人。

季青臨在不良人耳邊私語，半刻后，他們的屋外便堆上了一些手臂粗細的竹子，還有從村里借來的大燒鍋和蒸籠。季青臨擺弄著竹子，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很是奇怪的形狀，誰也看不明白是在擺弄何物。

劉御被安排在一旁燒柴，疑惑越發(fā)濃厚，忍不住問道：“季兄，這又是鍋，又是蒸籠的，你這是要在這里做飯嗎？這竹筍能食，竹子可不能吃吧？”

季青臨回頭見劉御一臉認(rèn)真的盤問，不免笑了笑，“劉御，你說兇手剝皮，會最先從什么地方開始？”說著，季青臨手中的動作可是未停，他在鍋爐邊架上拼接的竹子，并用泥巴封住了竹筒的銜接口。

“想要如此順暢地剝下來，當(dāng)然是從嘴部了。不對，季兄，你不會是要，是要煮這些尸體……”劉御想到了什么，張大了嘴巴不敢再胡亂猜測下去。

“想什么呢，我不過是想檢測一下子這些殘留的痕跡是什么，如果猜測沒錯的話，我們應(yīng)該很快就能抓住案子的尾巴了。劉兄，搭把手，你幫我將尸體上有嫌疑的部分盡量割下來，再放到蒸籠上去。”

季青臨說完，在架起的竹子管道出口處，放上了一個白瓷碗。

劉御畢竟也是天機閣的老手，對于季青臨擺弄出來的竹架，恍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季兄你是要提取這些人所中的毒。”

劉御既懂醫(yī)術(shù)又是仵作，本就善于尋找案中細節(jié)，季青臨一點他便明白了竹筒的用意，幫起手來甚是利索，三兩下便從尸體上刮下了一層帶著割痕的血沫肉塊，見此方法可行，便繼續(xù)操作。

劉御將刮下來的肉塊放到蒸籠里，季青臨那邊也忙得不亦樂乎，他將竹筒另一端塞進鍋蓋上破出的洞口，用泥封了起來。火勢加大，不過片刻，白色的水蒸汽便從另一端的竹口緩緩冒出。

不過卯時，四周微涼，白色的蒸汽冒出后便很快消散。一刻鐘后，瞧著時間已足，季青臨把碗抬了起來，往碗內(nèi)一看，說道：“沒錯，他們是水銀中毒，然后才被剝了皮的，與之前在竹林的發(fā)現(xiàn)完全吻合。”

碗底有一滴銀色的東西，隨著季青臨左右搖晃，還會跟著滾動。

“我從醫(yī)書上也見過水銀提煉之法，可怎么也無法和此次的案子聯(lián)系起來。季兄，你這方法可真妙，不過是用了幾根竹子，就把尸體里的水銀給提煉了出來。”劉御笑著，眼中充滿了敬佩之色。

“看來季青臨還是有些真本事的，不錯不錯，我的擔(dān)心倒是多余了。”魚采薇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е直劭吭诜块芟拢⒁曋耍@然已在此停留多時。

二人繼續(xù)如法炮制，將余下的尸首都驗了一遍。這案子有了新的進展，季青臨甚是激動，可結(jié)果卻有些出乎意料。

“我們僅在被剝皮的二人身上提煉出了水銀，但那七人身上并無此物。”季青臨不免陷入疑惑，可又急忙開口道：“那兩個人應(yīng)該是被先灌入水銀，再被兇手剝?nèi)チ似さ模覀儾蝗缦葟拇颂幭率植檎艺鎯础！?

知道中的是水銀之毒，劉御的腦子也立即轉(zhuǎn)動起來，“水銀是稀罕物，尋常人家更不常見，況且能擁有如此多劑量的水銀，一般只有兩種地方。”

季青臨點點頭，接過了話茬：“一種是筑造墓穴用于防盜并處理尸體的地方，另一種地方便是道觀，道士提煉丹砂時也會制出水銀。所以，我們接下來的主要調(diào)查目標(biāo)，就是山上道觀里的道士，以及為達官貴族建造墓穴的工匠。”

過了小半日，天機閣的不良人才陸續(xù)回來。

季青臨連忙詢問：“怎么樣，是否有可疑之處？”

“稟大人，都調(diào)查過了，并沒有什么特殊發(fā)現(xiàn)。山上并無精通煉丹之術(shù)者，而這小地方，也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建造規(guī)模大的墓穴，一些尋常人家死了人都是簡單土葬了事。”

這個結(jié)果，季青臨并沒有感到太意外，案子又卡住了，季青臨不信，總覺得他們一定是查漏了什么。

“季兄，出事了。”就在此刻，一身白衣的劉御慌慌張張地沖了過來，急忙喊道：“有一個小道士跑來報案。”

道士？難道是和水銀有關(guān)？季青臨不免皺起了眉頭，“走，去看看。”

兩人尋到了一處民院，只見院子里堆滿了各種柴火、法器，還有一尊銅爐大鼎，但院中石桌上的一套青瓷茶具，卻讓季青臨看了半天，此物可不便宜，非一般道士能買得起。就在他思考的空擋，天機閣的不良人已將此地圍了個嚴(yán)實。

“來人，去尋那小道士來。”對于眼前場景，季青臨不免疑惑。

片刻，只見一青衣道袍裝束的少年，朝著二人飛奔而來。“大人，我?guī)煾妇退涝谶@間屋里。”

到了里屋，眼下的場景竟連季青臨也捂住了嘴，差點嘔吐出來。屋里門窗緊閉，老道士口中被塞了粗布，俯身趴在地上，四周全是他拖行出的血跡。季青臨盯著房內(nèi)的痕跡，猜測這老道被剝皮時似乎還未死透，竟從綁著他的房梁上掙扎了下來，一直在地上蠕動，才弄得現(xiàn)場一片血腥。

不過這地上，除去血跡，竟還有深淺不一的數(shù)排腳印。看左右形狀，應(yīng)是同一人留下的。

劉御見狀，連忙細看了其背上的痕跡，竟與之前兩案的刀法如出一轍，未多一分，皆是到肉及止，割皮不傷血肉分毫。接著他打開了死者口腔，不出所料，又是一枚銅錢。

二人十分困惑。

“師父和我本來是住在山上道觀里的，才搬到這村里不久。”一直跟在一旁的少年見二人發(fā)呆，不由插嘴道。

“小家伙，見這畫面，你竟不怕？”面對眼前大膽的小道士，季青臨很是感興趣。“來，你給我說說，是怎么發(fā)現(xiàn)你家?guī)煾傅摹！?

那少年倒是淡然，道：“我今早出門去背柴回來，可一進遠門就聽見了師父屋里傳來奇怪的響動，我便沖了上去，誰知道只見他倒在了地上，一個黑影竟翻窗逃了去，臨走時還將那窗門從外關(guān)上了。”

“你為何不怕？”

“人固有一死，師父肉身雖亡，可我相信他已得道升仙。”

季青臨本以為會有什么新奇的答案，可這小子的話，卻更像想一個老道，而非虛心受教的弟子，他倒是看得開。

勘查完畢，龍九竟也帶著人馬趕了過來。

見到季青臨，龍九不由嘲笑道：“季青臨，你說你能找到兇手，可眼下又死了一個人。而你不僅阻礙查案，還延誤了案情進展，關(guān)鍵時刻更是私下將人手都派到了山上，才被兇手尋到機會再次作案！你還有什么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