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三天,南京明月樓依然如此,每日擺滿了菜肴酒肉,卻沒有一個人進樓吃飯喝酒,這讓岳炎和鄺訥確信是有人在搞鬼,連廚頭柳南拎著大勺都跑到前面來,問還做不做菜。
“收了銀子,自然要做的。”岳炎淡淡道:“沒人吃也做!”
岳炎給酒樓定過規矩,客人剩下的殘羹冷炙絕對不允許自家伙計吃掉,若被發現私自收存、食用剩菜,立即開革了。這么做,一則是酒樓要有形象,再一則也是為了保障健康和飲食安全。
南京城不比蘇州,城外聚集的災民,沒人敢進入應天城內,南京可是留都,當內外守備、六部及各處衙門是吃素的嗎?
如流水的菜品無人吃也不能浪費,岳炎就讓伙計們每日晚間運送到城外救濟災民,幾日下來明月樓倒是落了個好名聲。
相比刺殺案的沒有頭緒,讓明月樓開張不吉的對手倒是好查,鄺訥派人出去,一天工夫就了解了詳情。
話說洪武皇帝朱元璋的精力屬實旺盛,一部《大誥》已經規范了從文武百官到販夫走卒的一言一行、穿衣吃飯,但是朱元璋還不滿意,要在大明處處都有自己的存在感。
朱元璋定都南京之后,下令工部在秦淮河兩岸及城西江東門外大肆興建酒樓。明代詩詞中有“花月春江十四樓”的說法,但實際上朱元璋親自下旨督建的就有十六家酒樓,分別是南市樓、北市樓、集賢樓、樂民樓、謳歌樓、鼓腹樓、清江樓、石城樓、來賓樓、重譯樓、澹煙樓、輕粉樓、鶴鳴樓、醉仙樓、梅妍樓、翠柳樓。
江東門外和夫子廟街,各處酒樓高基重檐、棟宇宏敞,每日高朋滿座、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朱元璋下令建造酒樓,實際上卻是官建民營,交給商人打理官府只是收稅。因此有的酒樓是一家獨大,也有幾家酒肆飯莊共在一樓之內的。
以南京十六樓為根基,應天府城內大小酒樓、飯莊、酒肆多達數百家。買賣家多了難免競爭激烈,眾酒樓就成立了應天酒樓商會,尊規模最大的醉仙樓東家張星為會首。
張星的祖上是洪武年間的工部主事,借建樓之機就盤下醉仙和集賢兩處酒樓,百余年來經營不輟,儼然成了南直隸酒樓飯莊界的第一大家。
南京距離蘇州幾百里地,明月樓在姑蘇名聲大噪,也早就傳到了應天府。如今明月樓要在應天開分號,讓南京各處酒樓飯莊如臨大敵。
張星等幾位商會大佬一合計,蘇州四大樓生意蕭條的前車之鑒不遠,與其讓明月樓做大,不如先下手為強,讓明月樓胎死腹中,把岳炎踢出南京。
應天酒樓商會可是南京商界巨無霸般的存在,這些酒樓不但每日接待高官勛貴、富商巨賈,來賓樓、重譯樓還肩負著招待外國使節的差事。各酒樓都豪氣無比,他們聯起手來抵御共同的“敵人”,自然也是大手筆。
商會有言,十天不成就二十天、一個月不成就兩個月,這些天明月樓的訂桌全部來自商會安排、各家酒樓分攤,就是要花錢搞垮明月樓。
“咱們都是斯文人,當然要用斯文的辦法解決問題。”張星頗為自信的認為。
明月樓里擺滿菜肴沒有客人如同鬼屋一般,可誰又敢不接受預定酒席?壞了規矩商會更有理由出手修理,張星等人就是要讓明月樓在南京徹底完蛋。
開酒樓做生意,賺的不僅是銀錢,還有面皮。明月樓即使每日進賬,可沒客人時間久了,口碑自然損毀、伙計們也必然人心思動,若是再動用些關系,把岳炎攆出南京并非難事。
打壓一個小小的明月樓,商會寧肯花銷五六千兩銀子眼睛都不眨,可見岳公子的對手實力之強大。
“香蕉你個芭拉!”岳炎暗自罵道:“跟我打商戰,你們學過西方經濟學嗎,你們做過數學模型嗎,你們懂什么叫邊際效應嗎?”
明月樓有進項、沒客人,鄺訥愁眉不展、岳炎卻無所謂,雖然還沒想到辦法,但目前還沒有山窮水盡,那就先拖著。
……
……
這邊明月樓的困局還沒有突破,那邊應天城里卻悄悄傳播著一個消息。
今年韃靼頻繁寇邊,小王子達延汗親自帶兵圍攻大同、宣府,并數次攻入薊州、靈州等地,死傷軍民無算,被掠走的男婦、牲畜更無以計數。
往年韃靼搶掠,滿載后就退兵而去,而今年達延汗則陳兵境外,似乎要覬覦大明社稷。如今京城內閣六部以及御馬監等內衙門都在積極籌備出兵抵御韃靼事宜,大明看來要跟韃靼來一次決戰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大明各地正在為大戰籌集糧草軍馬,直浙等地也不甘人后:五軍都督府加緊募兵、操練,兵部調撥各地衛所軍士,戶部四處征集糧米,工部打造器械兵刃、太仆寺負責征召戰馬和草料……
大戰在即,糧食自然是首要的。鄺訥是直浙第一等的糧商、鹽商,按照“開中法”的規矩,他必須足額將糧食運送到宣大邊境,才能換回鹽引。
這幾日,鄺訥在南京已經傳出消息,大肆收購糧米、價格勿論,以滿足前線需求。
……
……
江東門外,酒樓茶肆林立,鶴鳴、醉仙、謳歌、鼓腹、來賓、重譯等十樓皆聚集于此。鄺訥最初也想選在這里,但考慮競爭激烈,過江龍難斗地頭蛇,才遠離是非地、選了次一等的夫子廟。不過麻煩并沒有因為明月樓的退讓而躲開。
鶴鳴樓三樓的一所雅間內,朱達正與吹簫彈琴的美女們左擁右抱喝酒作樂,外面下人進來說有要事稟報。
退去閑人,朱達臉上的淫邪色也一掃而空,正襟危坐沉聲道:“消息探訪的如何了?”
那下人是朱達心腹,名叫黃倫,他微微躬身答道:“老爺,直浙各地米價正在暴漲,如今南京已經是一兩二錢一石了,看勢頭還要再接著漲。”
朱達略微沉吟一會兒,冷笑道:“咱做買賣,何時用過自家錢財?把先前存著的長蘆鹽按官價折低些放給糧商,換糧食!”
朱達打得好算盤,之前低價買進的私鹽,如今他要變成合法的官鹽,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換取糧食囤積。官鹽私鹽之間的巨大差價,就成了朱達額外的利潤。
朱達暗自佩服自己的經商頭腦,鄺訥已經從自家的戰車脫離開去,這讓他非常不滿,總想著找機會教訓一二,如今鄺訥發動關系大肆收糧,正好名正言順的讓他長長記性。
“直浙旱災缺糧嚴重,你若完不成送糧任務,明年的鹽引就與你無關了,看這次你還不來求我?”朱達心里快活得很,隨后又吩咐道:“鹽換了糧食再推高糧價賣出去,這次咱要狠狠的發一筆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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