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詩!我擦,這么狗血?岳炎心里想著。
前世也看過些穿越小說,動輒就抄幾首后人的詩詞,驚得吃瓜群眾不要不要的。岳炎不想這樣套路,因而在松月齋只是抄了幾本白話小說——哎,本公子承認抄襲了還不成么?
岳炎不想套路,如今偏偏遇到了套路,心說事已至此,本公子就姑且俗一把。不對,為何大腦空白、各種詩詞都忘了,一定是興奮的,本公子才不會承認緊張呢!
斗架改成斗詩,范大臉和吳胖子又來了精神,這一斗或許又有了勝算,即使輸了也不算自己丟人。
顧應賢讀過《喻世明言》,他認為書里的詩詞粗淺澀白,想是岳炎沒有讀過詩書。顧應賢自比同鄉王鏊大人的“詩書雙絕”,事實上他的詩也屬實不賴,這才生了當眾比試的心思。
要贏得在場眾人的敬佩還有美人心,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用自己最擅長的武器,把岳炎按倒在地,狠狠踩著他的臉哈哈大笑。然后….然后,翻過來再踩另一面!
讀過《喻世明言》,顧應賢更有信心,眼下的局面,也不容岳炎退卻。
既然要斗詩,就要有評審。范大臉和吳胖子不通風雅,環顧四周岳炎盯住祝續。
枝山先生公子的面前已經盤碗皆空,再也找不到對象低頭猛吃了。咦!旁邊桌子還剩半盤黃瓜絲,我要不要坐過去吃?祝續心里無恥的想著。
“徐先生、祝公子、沈公子、郁公子,都是吳中大才,請隨奴家一起做個評審。”鄢雨凝主動邀請,貌似捧著,實則不容他們推脫。
岳炎這才發現王鏊大人的大女婿,徐縉徐子容也來了,在角落里默不作聲。
看見徐縉,范大臉也是一臉苦相:剛才的囂張不是全被他看了去?回頭要是跟他老丈人打小報告,我老子的京察……
美人點名,幾個人再也不好裝聾作啞,訕訕笑著走出人群。沈公子叫沈環、郁公子叫郁浩,都是吳縣舉人,今日被祝續邀請,一起來品嘗美味。
剛剛兩大公子鬧事,他們也都看了,誰也不想出頭惹事,就做了岳炎那道開胃湯菜的模樣。一桌三碗“青鹽甲魚湯”,果然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
喊這幾個人,鄢雨凝也是存了想法:顧應賢的詩詞是見過的,清新淡雅屬實不錯,可并沒見過岳炎作詩,《喻世明言》里的詩句都用詞淺白。
不想讓岳炎丟丑,雨凝姑娘點了幾個對自己心儀的公子,一會兒給些眼色,別讓岳炎輸得太難看,三對二與五對零有天壤之別啊!
舞臺是現成的,五個評委和兩位“選手”同時登場,臺下眾人立刻靜悄悄坐下,大家都想看精彩的斗詩,沒人會承認是想多看美女幾眼。
捂住嘴,別讓口水再流出來了!那個書生心里說。
顧應賢當仁不讓,舉止瀟灑的假裝思考,隨后在臺上桌案刷刷點點寫起來。這首詩是他早就準備好并反復修改過的,想一舉打動雨凝姑娘,只是還沒機會送去——去了也見不著。
抬頭偷看了美人一眼,想著這次還不收了你,顧才子心里那叫一個美!
岳家眾人憂心忡忡,岳炎屢有神奇之舉不假,就像今日的菜肴都是他一人獨創。可岳家人從未聽岳炎念過一首詩。岳家帶字的讀物,只有祠堂里一本家譜,還被翻出來岳彬的私房錢,沒讀過書的岳炎能比得過舉人老爺?
只有齊婉兒對岳炎充滿信心。
不過今天有清倌人替公子出頭,岳炎臉上還帶著溫暖的笑容。以前這表情只是給我自己的好麼?齊婉兒心里又酸又惱!
一陣功夫,顧應賢放下筆,雙手提起紙輕輕吹了幾口,彬彬有禮的放到鄢雨凝面前,得意微笑道:“請雨凝姑娘斧正。”
幾個評審都起身觀看,紙上筆走龍蛇,寫道:
“塵紛役形神,中抱頗作惡。眷茲春好日,相攜出西郭。
始登松云顛,復移洗心酌。披蓁陟層阿,決眥入寥廓。
煙村散如畫,岡陵勢相絡。欲雨天忽霽,輕云代張幕。
觥籌盡馀興,雅言雜詼謔。百年幾佳序,人事每相錯。
天錫茲辰良,胡不且為樂。歸輿西風暝,雨腳遂紛落。
這是顧應賢幻想著,能有一天與雨凝姑娘挽臂同游,登高山覽世間遼闊,逛鄉野寫風景如畫。更期待與美女賞宴歡酒、共度陰晴圓缺。
顧應賢能主動挑起斗詩,也是他做了精心的準備。吳中才子眾多,卻只有顧應賢能被蘇州文壇視為“吳中四大才子”之下第一人,這也是他今日的信心來源。
“四才子”是蘇州上一代的風華,年輕一輩,誰能撼動顧應賢的地位?
“詩如畫、意甚華,良辰美景、百年佳話,好詩,好詩啊!”祝續輕拍桌案,不由自主的贊了一句,并沒見鄢雨凝偷偷瞪了他一眼。
徐縉礙于自家與岳炎的關系,沒有說話,臉上還是露出了佩服的表情。沈環和郁浩也是嘖嘖贊嘆,擊節叫好。
常在紅塵,察人的本事自然不賴。鄢雨凝觀察幾人顏色心說還好,只要自己偏幫岳炎,還是不會輸得太難看。但是顧才子這首佳作難得,太刻意了會丟自己臉面,奴家還有些矜持的好麼?
徐縉當眾讀了顧才子的詩,下面多有學子書生,聽后連連鼓掌喝彩。范大臉和吳胖子沒太聽懂,但顧才子是自己這邊的,自然要跟著歡呼,范大臉甚至站到桌上跺腳雀躍,旁邊人皺眉不已。
“完美,完美!”看到眾人表情,顧才子更是志得意滿,心說看不扯下你岳炎的面皮。嗯?我是先踩他左臉呢,還是右臉?
顧才子的得意和眾人的歡呼岳炎并沒有放在心上,他只是一門心思的低頭想著:“抄~誰~好~呢!”
是有些無恥!
岳炎琢磨,那些小說抄得太套路,本公子今天要來個套路里的反套路。定了定神,又把那句子反復暗誦讀幾遍——別忘了,別寫錯了,那就丟臉了。
鄢雨凝示意有請岳公子。岳炎稍一思索,立刻拿起筆一揮而就,思緒毫無阻滯。片刻后把紙遞給徐縉,背手站到一邊。
評審們先是一贊,不看內容如何,這筆瘦金體顯然下了功夫。那一世岳炎是從記者起步,文化人堆里沒有一筆好字,怎能贏得領導芳心…哦,是欣賞!
細讀詩句,幾個評審越看越是心驚,臉上表情豐富多彩。
旁邊的顧才子和臺下眾人都翹首看著,心想莫不是岳炎的詩詞太過粗俗,讓評審們都覺得難堪?
那個捂嘴的書生,又溜了一桌子哈喇子,看美女認真的樣子…不是,看評審負責的樣子,太期待雨凝姑娘當眾誦讀一下了。
鄢雨凝從徐縉手里拽來紙張,輕輕起身來到臺前,美目環顧四周,這才高聲誦讀起來,聲音如同之前唱歌那般婉婉動人:
“堆來枕上愁何狀,
江海翻波浪。
夜長天色總難明,
寂寞披衣起坐數寒星。
曉來百念皆灰燼,
剩有離人影。
一勾殘月向西流,
對此不干眼淚也無由。”【注1】
打臉,真是“啪啪啪”的打臉。聽完這首《虞美人》,顧才子的眼珠都快掉落在地上,驕傲的玻璃心自然也是碎了一地。
四下安靜如斯。有些人是聽不出好壞不敢出聲,比如岳家人;也有些是被深深震撼了,比如那些學子。
見沒人說話,范大臉又開始跺腳歡呼:“顧公子大才!顧公子贏了!”旁邊書生們齊刷刷投去鄙夷的目光。
“一勾殘月向西流,對此不干眼淚也無由。”心里反復誦著,鄢雨凝也是癡了。
憂愁心痛成什么樣子?輾轉反側,連布枕頭都堆起如江海般層層波浪,夜深人靜無法入睡,寒冷冬日披上衣服出門數星星。萬念俱灰,心里只想著那個愛人,眼里都是他的影子。直到天光大亮,眼淚都已流干。
“岳公子怎知我心事?”鄢雨凝心中想著,看向岳炎的眼神又多了幾分內容。
自幼身入教坊,雖錦衣玉食卻身份卑賤,每夜里雨凝姑娘反復難眠,盼望著哪一日能遇到如意情郎,可總怕心事虛話,淚干誰人知?
想著想著,鄢雨凝眼角帶了淚痕。
“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后。孤寂落寞至此,令人心痛。”徐縉嘆了口氣,緩緩言道。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用情至深,又怎能不讓人肝腸寸斷?”祝續手指擊打桌面,感同身受。
臺下這才響起了雷動的掌聲和喝彩聲,持續而熱烈。
“公子贏了,公子贏了!”齊婉兒開心的揮舞小拳頭,跳了起來,岳家眾人都是滿臉開心,長舒一口氣。
“好像是顧才子輸了?”吳胖子連忙拉著雀躍的范大臉,偷偷說道。
兩人對了個“暗號”,趁人不注意趕緊溜了。還想拽著陸大同,“咦,這廝怎么跑得真么快?”范大臉恨恨道。
對于評審給予的壓倒性勝利,岳炎并沒有得色,心中暗嘆:寫詩?誰比得過那位文韜武略的老人家!
贏了顧應賢,岳家上下都開心,只有家丁們噘著嘴,這次拿不到賞錢了。
……
“這首《虞美人》就送給姑娘吧。”送走滿屋客人,岳炎單獨對鄢雨凝說道。岳炎不想欠人情,何況是美人恩情,今天雨凝姑娘替他出頭,怎么也要給些回報。給錢,岳公子真的給不起。
看著鄢雨凝驚喜不已的表情,一直在旁邊假裝干活、實則偷聽的齊婉兒心里酸死了!這是公子第一次作詩,公子的第一次,不是該給我么!
俏臉紅到脖頸,心說才不是那意思呢!
屋外天上,多半個月亮有片白云映襯,竟成了個圓月。
今夜姑蘇,一樓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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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高潮迭起,接下來要有重頭戲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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