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伊瑤大叫一聲,向馬上的美婦奔去。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那婦人便已站在地下。所有人竟沒能看清,她是怎么從馬上下來。
這時候,伊瑤已奔到她近前。歡聲道:“師父,您怎么來了?”“怎么,我不能來么?”那婦人眼中滿是慈愛地望著她笑道。而后卻抬眼瞅向亞力昆,面色一沉,道:“亞力昆,你在天山不能逞兇,如今是想到中原為惡么”?
一聽師父說話,伊瑤猛然記起,初次撞見亞力昆時,他曾經提過一句“你師父都不是我的對手”,果然他倆是早就認得。
“楊二娘,你休要胡說。是你這徒弟三番五次攪我好事,我不過只想稍稍教訓她一下而已。”亞力昆黑著臉道。“哼哼,我這徒兒我自清楚。若說攪你好事,只怕都是些見不得人的事罷。”楊二娘鼻中一哼,冷冷道。
“你……”亞力昆被她搶白得一時語塞。只是心中又著實不愿招惹對方,一張臉漲得黑紅。氣急敗壞中,只得咬牙恨恨道:“你這徒弟偷了我一封信函。叫她還我,我便不再追究”。
聽他這樣一說,楊二娘扭頭瞅向伊瑤。伊瑤心道:那封信早教楊長老帶給了教主,想要回去可是沒門。想到這里,頓時開口道:“那封信我早就丟掉了,不過信的內容倒還記得。要不我這就說出來,讓大伙兒聽聽”。
一聽這話,亞力昆直氣得快要背過氣去。惡狠狠瞪了伊瑤一眼,口中連道了兩個“好”字,叫聲:“咱們走著瞧!”話音一落,縱身躍上馬背。打馬從這些人身側沖過,朝著伊瑤他們來的方向疾奔而去。
立在一旁的崆峒二老,驚得目瞪口呆。他倆萬沒想到,平日里狂妄不可一世的亞力昆,竟然如此懼怕眼前這個婦人。眼見他打馬疾走,一時竟忘了跟去。
“他倆又是誰?”楊二娘瞥一眼崆峒二老,沖伊瑤道。“啊……是崆峒二老。”伊瑤也沒料到,亞力昆對自己的師父能怕成這樣。正在納悶,就聽師父問話,便趕忙回了一句。
“哦。”楊二娘點點頭,她見崆峒二老神情尷尬立在當地。便道:“兩位還不打算走么?”“啊,走,走。”崆峒二老一聽這話,登時如蒙大赦。秦昇急忙應了一聲,一扯高泰的衣袖,雙雙跳上馬背。他倆見亞力昆都已認慫,自然曉得這婦人可是萬萬不能招惹。如今聽讓他倆快走,頓時忙不迭急打馬鞭,奔著亞力昆走掉的方向一路追去。
“師父,怎就這么讓他倆走了?”伊瑤見了忙道。“唉,崆峒掌門天鴉道人為人不壞,就是管不住他這兩個師叔。天鴉與我有些交情,就算給他個面子罷。”楊二娘嘆了一聲道。頓了一下卻沖伊瑤道:“你怎么沒跟夏侯兄弟在一起?”“啊……”伊瑤剛要說話,卻忽然想到包不何與梁戈并不知曉自己的身份。是以欲言又止,神情有些踟躇。
見她神情異樣,楊二娘又是一嘆,道:“本來我并不想讓你卷入這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可咱們師門有祖訓,只要他夏侯家有事相求,就必須無條件答應。所以他們來找我,我也只能委屈你了”。
“沒有,師父,”伊瑤聽了忙道,“他們待我都很好的,這回是有事讓我倆來辦。”說著瞟了一眼項韋。看她瞅項韋,楊二娘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奇怪的表情,看著項韋道:“年輕人,你是從擒龍島上來的?你叫甚么名字”?
聽她發問,項韋趕忙回話。因他初次與伊瑤見面時,就看她認出了“擒龍手”,是以見她師父識得自己的武功來歷,倒也不以為怪。而包不何與梁戈聽到“擒龍島”三字,卻是不約而同心中一凜,暗討:難怪這后生武功如此了得,原來竟是擒龍島上來的。
這時候,就聽楊二娘緩緩說道:“果然你是項家的后人。真沒想到,一百多年之后,這三家人竟又走到了一起。”說完竟眼望遠方呆呆出神。
少頃,她忽然回頭。沖包不何與梁戈施了一禮,歉意說道:“兩位前輩,妾身只顧著與小徒說話,失禮之處還請莫怪。”“無妨,無妨,”包不何擺著手,呵呵笑道,“我們這幫老家伙,當真是不中用了,居然不知天底下還有夫人這般了不起的人物。若說失禮,當是我倆才對。”說著與梁戈一同還禮。
他倆見這楊二娘雖只四十出頭的年紀,可教出的徒弟伊瑤已經是武功驚人。而亞力昆見了她更似老鼠見了貓一般,足可見此人必是當世屈指可數的絕頂高手。只是心中卻好生納悶,怎地竟從未聽過這人的名字。
楊二娘明白他倆心中所想。當下又是一笑,道:“前輩客氣了。妾身雖然會點功夫,但平日里長住天山,極少在中原行走。兩位沒聽過我的名姓,自是理所當然。我也還未請教,兩位前輩的尊姓大名”。
聽楊二娘這樣一說,包不何與梁戈頓時恍然。只是他倆還未開口,伊瑤已搶先說道:“師父,這兩位就是‘靈谷藥仙’包老前輩和‘大漠判官’梁老前輩”。
一聽這兩人的名字,尤其是“靈谷藥仙”的名號,楊二娘登時眼睛一亮。喜道:“莫不成,住在固原戈壁上的那位醫術通神的異人,就是‘藥仙’您老”?
包不何不曾想,楊二娘聽見自己的名號,竟是這般表現。不禁心中大奇,剛說聲:“啊,不錯。”楊二娘便已難掩心中的喜悅,道:“當真是天佑蒼生,回疆的百姓這回有救了”!
聽她一說,眾人更奇。就在幾人大感納悶的時候,楊二娘已把自己此行的目的道了出來。待聽過她的講述,眾人這才知道,甚么叫作無巧不成書。楊二娘此番前來,正是為的找尋神醫,而事情的起因卻要說回到一個多月之前。
原本這楊二娘住在天山的南麓,雖為漢人卻與當地回人相處得極其融洽,直可謂情深義厚親同骨肉。加之她又是俠肝義膽武功奇高,儼然便成了護佑一方的女神,更被當地民眾親熱地喚作“楊姐姐”。可就在一個多月以前,她卻遇到了一件從所未遇的棘手事情。那些視她為神的當地人,竟在短短幾天之內,全都染上了一種離奇的怪病。不論男女老幼,居然無一幸免。
楊二娘雖然武功高強,可對治病卻是一竅不通。她跑遍了整個回疆,也未能找到一名能治此怪病的大夫。正當她一籌莫展的時候,卻似與伊瑤心神相通。也是突然之間想起,說在固原一帶,住著位醫術通神的異人。一想起這個,她便連夜動身。可誰知等找到包不何的住處,卻發現已是人去屋空。正自懊惱,卻忽然發現,那院中似有伊瑤留下的痕跡。她心里好生奇怪,便循著這些痕跡,一路追了上來。恰巧趕在危急關頭出手,逐走了亞力昆等人。
聽見回疆百姓染有怪疾,包不何自然要細細問詢一番。待聽過楊二娘的描述,不禁眉頭皺起,踱了幾步,道:“瞧此癥候,回人所得怪病,可不像是自然生成,倒似被人暗中施了蠱毒。”此話一出,眾人無不失色。楊二娘更是驚道:“怎會這樣”?
“緣何如此,包藥師可就無從知曉了。只是依夫人所說癥候,若要醫此蠱毒,山人勢必得親自走上一遭。可是……”包不何皺著眉又道。他想到此刻正急著趕去報信,心中不由得有些犯難。
“你去回疆,我去開封。”梁戈最知他的心思,當即截口說道。一聽梁戈這話,包不何心中豁然開朗。登時不再猶豫,一拍巴掌道:“好,聽你梁判官的,就這么定了”!
聽見包不何肯去回疆,楊二娘自是喜出望外。她先行替回疆民眾謝過包、梁二人,之后便又對伊瑤道:“瑤兒,為師和藥仙先去回疆,你與梁前輩他們同行,還要提防亞力昆去而復返”。
說到亞力昆,她不免又叮囑道:“那亞力昆的武功絕不在為師之下。他之所以忌憚于我,乃是因為咱這一門的暗器功夫,正是他所習武功的克星。雖說我并不知曉他的照門所在,可他那處穴道一旦被我打中,就算不會武功全廢,至少也要損耗上十年的功力。就在你隨夏侯兄弟離開天山后不久,我倆曾經惡斗過一場。當時雖未分出勝負,但我倆卻同都悟出了這點。從那以后他便再不敢踏入天山南簏半步,我只當他是有所收斂,哪成想卻跑來中原為惡。你的功力尚淺,加之他又身著寶甲,故而還難以對他構成威脅,是以今后仍須多加小心。”說到這里,不禁嘆一聲道:“此人端得是非同小可,據說他的這身功法尚未完全練成。倘若有朝一日,他的神功大成,就是為師也要拿他沒有辦法了”。
聽過楊二娘的這段敘說,眾人方知為何亞力昆如此忌憚于她。只是聽說亞力昆居然還是神功未成,也都不由得暗暗心驚。
叮囑過伊瑤,楊二娘又盯著項韋看了起來,項韋正被她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卻聽她已經開口說道:“看來當真是天意,又叫你們走到了一起。也罷,你們都好自為之罷”。
項韋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是甚么意思。正在傻愣愣出神,卻見楊二娘和包不何已在同眾人道別。
眼見她二人往回疆去了,梁戈便也招呼項韋和伊瑤上路。三人兼程趕路,幾天過后,便來到了西安。
梁戈急著給何強報信,自然就直奔了風雷幫迅雷堂的駐地。此刻的迅雷堂里,古宣因年事已高,早就不再擔任堂主之職,現任的堂主正是何強的徒弟靳風。梁戈與靳風相識多年,兩人見面,原本應該很是親熱。可如今梁戈卻見,這靳風居然是愁眉不展,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全然不見了往日的威風。
“幫里有事?”待引介過項、伊二人,梁戈忍不住問道。“啊,前輩看出來了,”一聽問話,靳風定了定神道,“不瞞您說,幫里確是出了些棘手的事情”。
“何事?”梁戈追問道。“唉,”靳風嘆口氣道,“不知怎地,最近些日子,西安城里忽然生出了一種怪病,已有好多的百姓染上。這種病先前從未有人見過,城里所有的大夫,全都是束手無策。現如今,迅雷堂也有過半的弟兄染病,我正是急得不行,想要去尋藥仙,可又不知他在哪里。去請玉崖子夫婦,路途又實在是太遠,待到他們趕來,只怕好多弟兄已經丟了性命。”說到這里,忽然臉上現出喜色,一把抓住梁戈的手,道:“對了前輩,我剛剛記起,您與藥仙交往甚密,您可知他現在何處”?
“去了天山。”梁戈一皺眉道。“啊,怎會恁巧?”靳風一聽,頓時滿臉的失望。
“靳堂主,到底是甚么怪病,可否說來聽聽?”這時候一旁的項韋插話問道。聽他問話,靳風又嘆口氣,便把這病癥講了出來。只是他尚未說完,項韋與伊瑤已同時驚呼出聲。原來,這怪病的癥候,與那回疆百姓所染疾病,竟然是一模一樣!
“蠱毒!”梁戈眼眉一挑,截口說道。“甚么?”靳風一驚。“不錯,藥仙正是為這病趕去了回疆,他說這是有人在暗中施了蠱毒。”伊瑤緊跟著說道。“怎會這樣?”靳風更是吃驚,而后卻不禁在想,這到底是誰,想要毒害西安城的百姓。
“靳堂主,既然病情如此嚴重,為何一路過來,卻不曾聽人說起?”項韋這會兒又問。“嘿,說起?官府早就下了封口令,哪個不要命的還敢說起,”靳風冷笑道,“西安城現在是許進不許出,項兄來時難道沒遇到設卡的官兵?”“哦,原來如此。”項韋經他一說,果然記起,快到西安時確實有官兵在路上設卡,想不到竟是為的不讓人出去。
“既然恁多百姓染病,這官府為何卻要封口?”伊瑤聽了不解地問道。“姑娘有所不知,”靳風一聽這話,不由得憤憤道,“這陜西的布政使蔣大人,是剛剛上任。他怕疫情傳出,皇上會怪罪。是以寧可死上些百姓,也不讓消息傳播出去。這幾天他命西安的馬知府,遣官兵四處巡查。遇有談論此事者,輕者當場鞭笞,重者則要投入大牢。能不能保得性命出來,那都尤未可知”。
“狗官!”梁戈一聲怒斥,狠狠一掌擊在身旁的幾案上面。不想卻用力過猛,“轟”的一下,將幾案給擊塌。兩旁侍立的風雷幫弟子,趕忙上前收拾換過。
“前輩息怒,”靳風起身道,“原本您幾位沒來時,我正想著,差幾個武功高強的幫中弟子,避開官兵潛出西安,去尋藥仙他們。可如今藥仙去了天山,看來也只能是趕去獨山湖,去請玉崖子夫婦了。”說罷不禁又犯起愁來。
“堂主莫急,”項韋這時開口道,“藥仙臨走時曾經說過,這種蠱毒好像一時半會兒還害不了人的性命。待他除了回疆的蠱毒,即刻便會趕來西安。此刻最當緊的,是要找到那投蠱之人。”聽他這樣一說,靳風稍稍松了口氣。可他隨即卻道:“想那投蠱之人,能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必定極不簡單。要想找他,勢必不會那么容易”。
“不如讓我倆去試試?”伊瑤瞅了項韋一眼,忽地插話道。此刻她的心里,既想著要盡快找出那投蠱人,又想著借此也可以去聯絡一下迷谷壇。是以聽大家說到了這里,便搶先開口說話。而一聽這話,靳風卻是有些猶豫。他見伊、項二人年紀甚輕,生怕會有甚么閃失。只是他尚在猶豫,梁戈卻已經說話:“他倆能行”。
梁戈向來是看人不錯。見他如此肯定,靳風雖然還是有些疑慮,但也只得拱拱手,道:“那就有勞兩位,不過兩位可千萬要多加小心。”“小心!”梁戈也道。
就這樣,別了梁戈、靳風,伊瑤和項韋從迅雷堂駐地出來。走不一刻便已覺出,原本該是繁華熱鬧的西安城大街上,果然已經車馬稀少,見不到多少的行人。他倆想到投蠱之人,必定是將蠱毒投在了水源或食肆,故而兩人首先便查看起這些地方。只是轉了大半天過去,卻始終不曾發現甚么。項韋正自低頭盤算,下一步該如何是好,卻忽然覺著伊瑤在拽他衣袖,與此同時耳邊聽她輕聲說道:“你看”。
項韋忙抬頭,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前方不遠處,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館,門口的幌子上,用墨筆畫著一支黑色的枯枝。
本教標志!他心中突的一下。原來,自離開京城的這些日子里,伊瑤已毫無保留地把教中規矩,全都講與了他聽。是以此刻一見那枯枝,他便已曉得,這家酒館必是神木教在西安的一個落腳之處。當下他倆對望一眼,不動聲色地走了進去。
此刻雖已臨近黃昏,可因為這該死的疫情,街上的行人已是寥寥無幾。這小酒館中更是沒得一個食客,只有個形容猥瑣的伙計,倚在柜臺上面昏昏欲睡。而今一見他倆進來,伙計立馬來了精神,陪起笑臉道:“兩位快請,想要吃點甚么”?
伊瑤淡淡一笑,走上兩步,瞅著他道:“我倆不是吃飯來的,是想過來尋個東西。”“甚么東西?”伙計一愣道。“一棵上古的神樹。”伊瑤盯著他的眼睛,緩緩說道。一聽這話,伙計神情一變,可隨后卻道:“姑娘說的甚么,小的可是聽不明白。”伊瑤并不理會,接著說道:“生于招搖,其狀如谷,光華四照,佩之不迷。”她的話音剛落,就見那伙計已全然沒有了方才的猥瑣之態,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倆,仔細打量過一番后,道聲:“二位請稍候。”一轉身,跨進了柜臺后的一個小門,動作身法居然恁是矯健。
伊瑤與項韋相視一笑,在一張桌旁坐了下來。片刻,便聽后院想起了“沙沙”的腳步聲,繼而門簾一挑,那伙計重又從小門跨了出來。緊跟著在他身后,走出一個五十出頭的矮個男子。
伊瑤和項韋見這男子身材不高,一顆圓滾滾的腦袋,盡管有些謝頂,可剩下的頭發卻都剃得不到半寸,且根根直立,讓整個人顯得很是精神。而臉上則掛著一副和氣生財的表情,一望之下,便叫人覺著是個地道的市井商人。
這人剛一出門,便沖他倆連連拱手,道:“在下就是這小店的掌柜,不知有貴客登門,還請兩位恕罪。”伊、項二人起身還禮。卻聽他又道:“兩位貴客,還請里邊說話。”說著,沖那小門里面,做了個請的手勢。
伊、項二人點點頭,隨著他跨進了小門。一進門里兩人不禁稍稍一怔,原來里面竟是一條長長的巷道,大約有十來丈長,兩邊都是高墻,其間僅能通過一人。三人走在巷道中間,那人在前,伊瑤居中,而項韋則跟在最后。
眼看快要走到巷道的盡頭,忽然間就見那人猛一轉身,一聲不響中,已經狠狠一拳朝伊瑤的面門打來!
事起突然,容不得細想。伊瑤情急之中,身子疾向后仰,那拳便堪堪貼著她鼻尖劃過。伊瑤一聲低叱,不待他收拳,飛起一腳,直踢他下腹。那人凌空一個后翻,躲過伊瑤這腳。身形一矮,又是一拳向她腰腹擊到,拳風竟是呼呼作響。
項韋被擋在伊瑤身后,眼見變故突生,卻因地勢所限,一時竟插不上手。而伊瑤見對方這一拳來勢兇猛,心中亦是火起,竟然不再躲避。口中喝了一聲,急運內力于右掌,迎著來拳推了過去。“砰”的一聲大響,拳掌相交,伊瑤身子一晃,那人卻連退三步,退出了巷口。那人似是未曾想到伊瑤的內力在他之上,怔了一怔,沒有再行搶上。
這一頓的工夫,伊瑤卻是嬌喝一聲,身形一縱向前撲去。她怕周邊還有埋伏,是以一出巷口便雙手齊揚,手中暗器頓時朝著那人和上下左右幾個方位激射而出。
那人見暗器射到,忽地叫一聲好,身形暴退,同時手中已多出一物。只聽“叮當”數響過后,射向他面前的暗器已被他盡數打落。伊瑤見勢便欲縱身再上,卻聽那人忽然呵呵笑道:“想不到伊長老年紀輕輕,便有這么好的武功,鮑某當真是好生佩服”。
一聽這話,伊瑤忙頓住身形。再看那人,左手舉起,掌心處握有一塊黑木腰牌,上面正刻著“迷谷”二字。伊瑤舒一口氣,道:“原來是鮑壇主,伊瑤失禮了。”說話中也將自己的腰牌取了出來。這時候她業已知曉,這個生得圓頭圓腦的男子,便是迷谷壇的壇主鮑明。
眼見剛還在動手的兩人,全都亮明了身份。項韋便也笑嘻嘻取出腰牌,道:“傳音使者項韋,見過鮑壇主。”鮑明一怔,項韋的名字他不曾聽過,可見了他手中的腰牌,便也拱手還禮,道:“項傳音使少年英雄,失敬失敬。”“項傳音使是教主近日才招入教中,鮑壇主先前可能不曾聽說。”伊瑤似是看出了鮑明的心思,當下開口說道。“哦,原來如此,兩位快請里邊說話。”鮑明一聽,頓時釋然。
這會兒項韋方才注意到,鮑明手中所持,用來打落伊瑤暗器的,竟然是一把廚房里炒菜的鏟子。不禁失笑道:“鮑壇主好別致的兵器。”“哈哈,”鮑明聽了,將鏟子插回腰間,笑道,“鮑某不僅是小店的掌柜,亦是這里的廚子。廚房的家什,當然是用的慣熟了。”說笑中領著他倆又跨過道門,走進了另外一處院落。
伊瑤和項韋一進院門,便都吃了一驚。二人皆不曾想,這不起眼的小店后面,居然還暗藏著如此大的一處宅院。兩人跟著鮑明來到后堂,待教中弟子奉上茶水后,鮑明便開口問道:“伊長老、項傳音使,咱們雖然都在教中,可之前卻是從未謀面。不知兩位突然到訪,可是有教主的指令帶來”?
聽他問詢,伊瑤和項韋當下便把來意合盤道了出來。聽過他倆的敘說,鮑明點點頭,道:“此事確是甚為要緊,兩位放心,鮑某即刻便叫人飛書傳訊。最多兩天,教主便能得此訊息。”“如此甚好。”伊、項二人喜道。
轉過了話題,鮑明突然開口又道:“兩位來到西安,不知可否發覺有甚異狀?”“鮑壇主是說那無名怪病?”項韋接口道。“不錯,兩位果然已有所察覺。”鮑明眉眼一挑道。
“當是有人在暗中投下了蠱毒。”伊瑤這時接道。“哦,何以見得?”鮑明聞言一驚。見他滿臉的驚詫,伊瑤便把包不何如何說的,以及如今與梁戈同行,暫時落腳在風雷幫迅雷堂等等,亦都講與了他聽。聽過這些,鮑明方才醒悟,用手搔搔頭,道:“原來是這樣,想不到兩位已與風雷幫有了接觸。”而后卻又道:“教主似是對這風雷幫極其看重。他叫迷谷壇駐在西安,為的便是時刻留意迅雷堂的動向。可他又不叫我等與其正面接觸,只在他們遇有困難時,暗中施以援手。鮑某也實在是琢磨不透,教主到底有何用意”。
聽了鮑明的話,伊瑤也覺納悶。因她最是清楚,教主曾再三叮囑他們,絕不可與風雷幫有甚沖突。只是萬沒想到,他竟還讓迷谷壇在暗中相助。實不知他與這風雷幫,到底有甚么淵源。
見她也是沉思不語,鮑明便又道:“暫且不說這風雷幫的事,便是咱迷谷壇的弟子,如今也有不少中了這蠱毒。原先未曾想到這點,看來咱們還真得盡快查出那投蠱之人。”“確是如此。”伊瑤忙打住自己的念頭,回了一句。“我倆方才已在街上轉了半天,卻是一無所獲,只怕還得煩勞鮑壇主派些幫手。”項韋搖頭苦笑道。
“哈哈,這可正是咱迷谷壇的長處,”鮑明登時笑道,“兩位可能有所不知,迷谷壇的弟子,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一應俱全,干此行當正是得心應手。兩位少坐,待我這就安排下去。”說罷叫來一名弟子,吩咐了幾句。這名弟子出去后不久,便有四人從外面趕來。
伊瑤和項韋細一打量,就見這第一個進來的,看穿著像是個富商,而第二個則是算命先生,第三人滿身油膩,又是個屠戶,最后一人卻是個耍猴的,肩上還蹲著一只通體黝黑左顧右盼的靈猴。這工夫,鮑明便把這幾人向他倆一一引介,原來這四人正是迷谷壇的“普濟蒼生”四令主。
在聽過伊、項二人和鮑明的簡短敘說后,那貌似富商的普字令令主徐峰,率先開口道:“壇主,原先咱都沒有想到,這是有人暗中投蠱。如今伊長老和項傳音使既已明示,我想以咱的手段,用不多久便能查到此人。”“沒錯,我的猴兒最會找人,正是它顯身手的時候到了。”生字令令主吉威,拍拍肩頭靈猴的腦袋,笑嘻嘻道。“不錯,以壇里的人脈關系,想要揪出那人,可謂是易如反掌。”濟字令的白半仙一頓手中的云幡道。“格老子,待揪出那龜兒,老子硬是要把他千刀萬剮!”蒼字令云坦,啐了一口,按著腰間的剔骨尖刀,恨恨說道。
“好,大伙兒既然已經弄明白了,那就快些去查。不知伊長老和項傳音使還有甚么吩咐?”鮑明扭頭瞅著伊瑤、項韋低聲道。“那人想必也非常人,大家還須多加小心。”伊瑤不免提醒道。
見她和項韋再無別的要叮囑,四令主當即起身告退,分頭去查。伊瑤和項韋見事情有了著落,便與鮑明定好聯絡的訊號,又從前面小店出來。出來時見那伙計,早又變作那猥瑣的模樣,倚在柜臺上打盹。
伊瑤、項韋回到迅雷堂,見他倆并無收獲,梁戈倒也不覺怎樣,只說句:“不急,再查。”便安頓他倆歇息。
眼見他倆空手而歸,靳風知道在偌大的西安城中,僅由他二人去探查,確實是難度太大。于是第二天早飯過后,他便從未中蠱毒的弟子當中,挑選出二十幾人,交由他倆來調遣。如此一來,在人手上,他倆便不再捉襟見肘。二人謝過靳風,將這些人散布在城中。重點仍是緊盯食肆、水源,想在這些地方發現可疑之人。而他倆在城里布置停當后,便悄悄地潛出了城去。
他倆一路緩行,不知不覺便來到了通往潼關的路上。又行不多時,忽然聽到遠處似有叫喊聲隱隱傳來。兩人覺有異樣,登時閃身路邊林中,展輕功循聲掠去。
不大工夫,兩人已到近前。就見大路的中央,正有幾個人在拼死打斗。打斗的雙方,一邊是六七個人,而另一邊卻只有兩人。只不過這兩人的武功,卻遠高于對面幾人。此刻已將對方打翻了兩個,僅剩下四個藍衣人,在拼死地護著身后的一名白衣青年。
再看這白衣青年,項韋和伊瑤心中同是一驚。原來這人正是與他們分別不久的朱壽!而對他咄咄緊逼的兩人,竟是他倆在公劉廟外所見,與亞力昆同行的赭衣人和黑衫人。
一見這兩人,項、伊二人頓時想起,梁戈便是被他倆所傷。知這兩人不僅武功高強,更是用毒的高手。眼見著朱壽的藍衣隨從已經抵擋不住,只怕不出十招,便要毀在這兩人手上。電光火石間,項韋一聲長嘯,從林中猛然撲出,揮掌便朝那赭衣人的太陽穴拍去。與此同時,幾點寒星也自伊瑤手中飛出,直射黑衫人的面門。
這兩人原本看看便要得手,正自心中竊喜,獰笑著一步步進逼過來。怎知忽然之間卻是風云突變。那赭衣人陡見一人自林中撲出,揮掌拍向自己,忙頓住前沖之勢,抬右掌迎向來掌。
項韋見他舉掌相迎,怕他掌上有毒,手腕一轉,化掌為刀,順勢切向他臂膀。“砰”的一下,掌緣與他小臂一格,赭衣人登時一個趔趄,橫著退出幾尺,臉色亦是瞬間驟變。
而那黑衫人突見有暗器當面射到,急忙甩頭躲避。不過終還是慢了一點,被一枚暗器在臉頰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他大叫一聲,退后幾步。待看清傷自己的竟是個年輕姑娘后,頓時厲吼道:“女娃兒,你也吃我一記!”抬手向伊瑤打出三枚透骨釘去。
一見他的暗器手法,伊瑤鼻中一嗤。衣袖一抖,再發三枚暗器。幾聲輕響,便將黑衫人打來的透骨釘盡數擊落。黑衫人吃了一驚,手中雖還扣著幾枚透骨釘,可一時間竟已不敢再發。而這工夫,那赭衣人卻是怒吼聲中,撲向了項韋。
項韋瞥見他揚起的手掌,掌心發黑,知他果然練的是毒掌功夫。當下不與他交掌,展開“擒龍功”,游身和他斗在一處。二三十招一過,赭衣人已是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萬沒想到,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后生,武功竟然如此之高。自己都不敢確定,能否在他手下撐過百招。
黑衫人這會兒也已察覺,赭衣人的情形有些不妙。心道:這女娃兒暗器功夫了得,拳掌功夫卻未必高強。待我先把她拿下,也好叫那小子投鼠忌器,乖乖地聽咱擺布。想到這里,頓時怪叫一聲,揮掌向伊瑤劈去。
伊瑤早有防備,見他不再發暗器,而是合身撲上。亦是一聲清嘯,縱身迎上。她和項韋一般想法,怕這人手掌有毒,便決計不與他手掌觸碰。只管展開輕功,圍著他滴溜溜疾轉,拳腳盡往他要害處招呼。半盞茶的工夫,黑衫人便已叫她逼出了滿頭的大汗,心中更是叫苦不迭,暗叫:這女娃兒怎地拳腳功夫也這般厲害。再斗下去,我和師弟恐怕是兇多吉少,眼下還是早些脫身得好。念及此處,一雙毒掌忽然急拍幾下,身形猛地向后躍出,抬手又朝伊瑤打出五枚透骨釘去。
其實他早有預料,知道這透骨釘注定是傷不到對手。只不過在伊瑤發暗器擊落透骨釘這一瞬間,他已經抽身急退。而就在這時,身旁“砰”的一響,那赭衣人卻被項韋一掌擊中,“啊”地一叫,朝他跌去。
他急忙伸手一托,赭衣人才堪堪沒有摔倒。慌亂之中,他把手一揚,將一把毒砂打向項韋。項韋急頓身形,揮衣袖將毒砂掃落。伊瑤卻是雙手連揮,十幾點寒星朝著他倆激射而去。
黑衫人曉得厲害,就地一滾,避開了伊瑤的暗器。而赭衣人剛吃了項韋一掌,正疼得齜牙咧嘴,冷不防伊瑤的暗器又到。他尚不及反應,便聽“噗噗”幾響,身體已被打中。登時一聲悶哼,翻身栽倒。
項韋和伊瑤見狀,正欲上前,卻見那黑衫人突然雙手攏在袖中,猛然向地下一甩。“嘭”地一聲大響,一股黑煙頓時自地下騰起,剎那間已將他和赭衣人與眾人隔開。項、伊二人知這黑煙有毒,忙掩口鼻疾退數丈。待到黑煙散去,眼前早沒了這兩人的蹤影。
項韋剛恨恨道聲:“便宜了他倆。”就聽身后的朱壽已歡聲叫道:“項兄,虧得你們兄妹趕來。要不朱某的性命,今日可就交代在這兒了。”項韋、伊瑤連忙回頭,就見朱壽已經大笑著走了過來。
不待他二人招呼,朱壽已朝他倆深深一揖,道:“兄弟這條命,承蒙兩位搭救,朱某真是感激不盡。”他倆趕著還禮,朱壽卻已托住項韋的手臂,道:“想不到項兄和令妹竟是絕頂的高手,今日可叫朱某大開眼界。”說著,不自禁地沖著伊瑤一笑,眼中滿是欽慕之色。
“朱兄過獎了。”伊瑤被他看得面上一紅,忙避開他的目光道。項韋也想客套兩句,卻忽聽朱壽的隨從急切喊道:“主人,小山子他倆,怕是快不行了”。
他們三人忙抬眼去看,就見那倒地的兩人,面色泛青,正在不住地抽搐,看樣子極是痛苦。項韋搶上幾步,撕開兩人衣衫。只見一人胸口,一人肋下,各自印著一個漆黑的掌印。那掌印陷下半寸,就像是長進了肉里,樣子看起來著實的可怖。
項韋吐一口氣道:“好厲害的毒掌功夫。”說著便又沖伊瑤道:“幸虧藥仙留了些解毒的丹藥,咱們快拿來試試。”他話未說完,伊瑤已從懷中取出瓷瓶,倒了兩顆丸藥出來。
項韋掰開兩人緊咬的牙關,將丸藥喂下。時候不久,便見這兩人同是“唔”的一聲,緊接著張口吐出了大塊的黑血。直待黑血吐盡,方才面色轉紅,低聲呻吟起來。一見他倆有了聲息,項韋頓時舒口氣,道:“看來命是保住了”。
聽他這樣說了,朱壽頓時面露喜色,道:“項兄兄妹當真是我等的救星,真不知該如何謝你們才好。”朱壽身邊的藍衣隨從亦是一齊躬身道謝。
項韋哈哈一笑,道:“朱兄并非俗人,怎地這般客套起來。”“嗯,言之有理,”一聽項韋說話,朱壽眉毛一揚道,“看來當真是老天注定,朱某該與項兄有緣。既是如此,若不嫌棄,朱某愿與項兄義結金蘭,不知項兄意下如何”?
突然聽他想與自己結拜,項韋未有準備,不禁稍是一怔。而朱壽身后的藍衣隨從,亦都吃了一驚。剛想說些甚么,可猶豫了一下,便又未敢說出口來。
眼見項韋似有遲疑,朱壽登時顯得有些不悅,道:“難道項兄不甚樂意?”“嘿,朱兄此言差矣,”項韋一拍巴掌道,“項某正是求之不得,還只怕朱兄嫌棄”。
朱壽聞言大喜,當下兩人撮土為香,對天結拜。項韋年長幾歲為兄,朱壽則為弟。結拜過后,兩人相視大笑。
待笑聲一歇,項韋執手朱壽,道:“兄弟,有一事為兄尚要問你。”“哥哥請講。”朱壽道。“就是方才那兩人,為何要對你們痛下殺手?”項韋一臉關切地問道。
“嘿,這事說來也巧,”朱壽嘆了一聲道,“原本在延安府與哥哥分開后,我便想去西安玩兒上幾天。怎成想臨近西安了,卻又想到華山就在左近,便索性先趕去了那里。華山之雄奇險峻,兄弟此前從未領略,一到那里便再也舍不得走了。加之我也多少練過些武藝,華山上更有太多與之相關的傳說,是以在山上這一住,竟快有一個月的光景”。
說到這里,他似是多有感慨。頓了一頓才又道:“昨日兄弟我終是下得山來,怎知今早剛走到這里,便撞見了方才那兩人。聽他倆正在講甚么‘咱把師父這神藥一施,西安的百姓注定是在劫難逃’……”他剛剛說出這句,項韋和伊瑤已經同時“啊”地叫了出來。
朱壽一怔,道:“怎么?”就聽伊瑤脫口說道:“原來投蠱毒的是這兩個惡賊!”“甚么蠱毒?”朱壽驚道。“是這樣,賢弟。近幾天里,西安城中被人投放了蠱毒,已有大批的百姓中毒。”項韋接著朱壽的問話說道。
“啊,有這等事?可華山距西安并不甚遠,我怎就不曾聽到半點的風聲?”朱壽奇道。“咳,賢弟你有所不知。是那布政使叫甚么蔣大人的,怕皇上怪罪,對外封鎖了消息,城外的人自然是聽不到風聲。”項韋恨恨道。
“好個狗官!”朱壽以拳擊掌,罵了一句。進而忽地恍然大悟道:“我說那倆惡賊,為何一見我們聽了他倆的說話,一言未發,便對我們痛施殺手。原來是想殺人滅口。幸虧大哥和姐姐及時趕到,咱幾個才沒遭他毒手。”因他比伊瑤還要小上兩歲,是以便也改口稱伊瑤作姐姐。
待他又憤憤罵過幾句后,才止住怒氣,沖項韋和伊瑤道:“既已識得了這倆惡賊的面目,有大哥和姐姐在此,想他倆也不敢再進西安城去。擒住他倆亦是遲早的事情。眼下當務之急是救治城里中毒的百姓,還煩請大哥與姐姐陪兄弟走上一趟。”“哦,難道說賢弟有甚么好的法子?”項韋眼睛一亮道。“大哥去了便知。”朱壽神情甚是堅定地說道。
項韋和伊瑤隨著朱壽等人再度回到了西安城里,朱壽的隨從引著眾人來到一處宅院。項、伊二人剛一進門,便被這院子的恢弘氣勢給驚到。他倆萬不曾想,這地處西安城中的宅院,竟有幾百畝之大。院落分了數重,其間亭臺樓閣、假山池塘應有盡有。院中既有參天的古柏,又有低垂的楊柳,更有齊腰的灌木和無處不見的絢爛花圃。他倆置身其間,耳聽著林中的蟲鳴鳥叫,眼望著石橋下的潺潺流水,鼻子里又聞著花草散發出的陣陣幽香,只覺得心神暢爽無比。幾天來郁積在心頭的蠱毒陰霾,霎時間已被一掃而空。
他倆隨著朱壽來到中院的一間屋里,就見這屋中的陳設亦是極其奢華。待朱壽請他倆落座后,屋中候著的仆從趕忙奉上茶水。這工夫,朱壽才對隨他進來的一名藍衣人,道:“去,把曹雄、蔣天良和馬國棟三個,都給我叫來。”“是,主人。”藍衣人應了一聲,轉身出去。過不多時,便聽院中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朱壽放下手中茶杯,沖項韋、伊瑤一笑,道:“大哥和姐姐先進里屋少坐,待兄弟見幾個人。”二人聽了,忙起身進屋。剛放下里屋的門簾,便聽方才那藍衣人進來稟報:“主人,他們來了。”“好,叫他們進來。”朱壽沉聲道。
項韋和伊瑤聽那藍衣人一出去,便打門外走進三人。他倆未及反應,就聽那三人已經“噗通通”跪倒在地,齊聲高呼:“臣曹雄、臣蔣天良、臣馬國棟,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這幾人話一出口,項韋和伊瑤登時驚得渾身一顫。頭腦中更是如遭雷擊,“嗡”的一下,化作了一片空白。
本來項韋見朱壽的氣度和排場非比尋常,又是姓朱,早猜他可能是皇親國戚。可他絕不曾想,這個剛剛和他拜了把子的朱壽,竟然就是當今的天子──正德皇帝朱厚照!
這時,便聽朱厚照一拍桌子,厲聲道:“蔣天良,你身為陜西布政使,西安百姓遭此瘟疫,你居然敢封鎖消息,拒不上報。好大的膽子!蔣天良啊,蔣天良,枉你名字叫作天良,所行之事實乃喪盡天良!”“臣該死,臣該死……”蔣天良磕著頭,顫聲說道。“還有你,馬國棟。身為西安知府,與他蔣天良沆瀣一氣,是想掉腦袋了么!虧你還舔著臉叫甚么國棟,國之棟梁若都如你這般,我大明的百年基業,豈不要就此葬送!”朱厚照又手指著西安知府馬國棟罵道。“臣萬死,臣萬死!”馬國棟早嚇得篩糠般抖作一團,聽見皇上罵他,頓時叩頭如搗蒜,連呼“萬死”。
朱厚照鼻中一哼,又道:“曹雄,你這鎮守陜西的總兵官,難道也想與蔣天良為伍,替他隱瞞消息不成?”“皇上明鑒,臣乃是今日剛從固原返回西安。百姓染病的消息,也是剛才聽說。還未及上報,您……您便來了。”曹雄忙叩頭說道。
“嗯……”聽了這話,朱厚照怒氣稍減。“嗯”了一聲,道:“曹雄、蔣天良、馬國棟聽旨。”三人一聽,忙伏地接旨。就聽朱厚照開口說道:“陜西布政使蔣天良、西安知府馬國棟,遇有疫情隱瞞不報,置西安城百姓于水火,于天理國法不容。即刻革去官職,解往刑部聽候發落。”蔣天良、馬國棟忙著叩頭謝恩,旋即便被藍衣人帶了下去。
朱厚照接著對曹雄道:“著陜西總兵官曹雄,代理布政使一職,即刻處置西安城疫情,調刑部侍郎張泰返還西安協助。”隨即又道:“曹雄,你代朕再擬一道圣旨,調京城太醫院御醫二十名,前往西安救治染病百姓。同時籌集錢糧物資,以備不時之需。要甚么,用多少,由你自己來定。如若不夠,可暫從鄰近的山西、河南調集。”隨后一頓道:“不過朕可要警告你,所需錢糧物資,你必須如實申領,切不可借機中飽私囊。若要叫朕發現你行止不端,定會砍了你的腦袋!”“臣不敢,臣領旨。”曹雄叩頭接旨。
待遣走了曹雄,朱厚照站起身,扭頭沖著里屋微微一笑,道:“大哥、姐姐,兩位可以出來了。”門簾挑起,項韋、伊瑤雙雙搶出,跪地叩頭道:“小民萬死,有眼不識天子,還請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