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波抬頭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無盡的暴雪紛紛沓來。

砸在他的臉上，冰涼的寒意竟讓他有種膽顫的感覺。

“算了，這么冷的天，還是回被窩睡覺比較妥當。

至于陳河還是留在操演時解決吧。”

困頓的打個哈欠，沐天波在護衛的簇擁中回了帥營。

一夜過去。

三大營的士兵紛紛從睡夢中醒來，當他們見到陳河佇立在轅門成為雪人時，都是怔在了原地。

陸文其二話不說跪在地上請罪，主帥守門他聞所未聞。

隨后而來的王猛更是倒吸了一口氣，僵在當場。

“來人吶，把昨夜擅離職守的侍衛給我綁了！”回過神來，陸文其氣急敗壞的吼道。

陳河轉轉眼珠，猛地一哆嗦，將身上厚達五寸的積雪抖落下去。

整個人從雪堆里走出來，他拍了拍身上的雪塵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陸文其。

“行了，少在我面前演苦肉計，昨晚是我讓他們進營的，趕緊搭鍋造飯，辰時前到達皇極門外參加校閱。”

被人揭穿心思，陸文其還有些不好意思，聽見小侯爺吩咐，當即肅然的抱起拳頭下去傳令。

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聲緩緩向四周蕩去，漫天大雪中，近萬大軍走出營地朝著城門進發。

很快他們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風雪中。

“啟稟國公爺，三大營已經出發！”

騎在馬上的沐天波，威嚴的頜首，拔出戰刀斜指蒼天。

“龍武軍，出發！”

“喝！”

突如其來的雪災，將整個京師困于昏暗之中。

猛烈的北風讓大軍行走的極為艱難，陳河每走一步，都要用力的把腿從雪窩子里拔出來。

然后再往前邁另一只腳，相比于苦苦跋涉的神機營，三千營的騎兵干脆跳下馬，一邊拽著馬韁一邊咒罵著該死的天氣。

“小侯爺，將士們實在走不動了，該如何是好！”頂著大風，陸文其湊到陳河的身前，短短一句話，便讓他喘了好幾口粗氣。

陳河轉過頭瞇著眼睛掃視了一圈，那些落在后面的大部分都是三千營和五步營的將士。

猛烈的北風吹得他們直翻跟頭，每走三步就要退后兩步，可以說已經到達了極限。

要是再不休息的話，很可能會徹底崩潰。

大自然的災難還不是他們這些人可以抵擋的。

他瞇著眼打量了一下地形，目前的位置應該是承天門（天安門）外的長安街

想要到達皇極門，必須穿過承天門，端門，以及午門才能到達受閱的位置。

眼下暴風雪正是猛烈的時候，他只有兩條路可選。

一，是命令大軍闖入街道兩旁的民宅避風。

二，率領大軍前往長安左門，通過那里，過金水橋然后進承天門休息。

相比于前者，他最終選擇了去承天門。

因為那里城墻高大，足以阻擋風雪的襲擊。

“傳我將令，大軍向長安左門進發！”

陸文其瞇著雙眼，臉頰抖動的點點頭。

然后深一腳淺一腳的去傳令，沒多久停滯下來的大軍再次緩慢的移動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后一臺火炮通過長安左門時，陳河長長的松了口氣，整個人臉色蒼白的癱在地上。

這里的暴風雖然依舊猛烈，但至少不像外邊那樣，吹得人睜不開眼睛，也站不穩。

早已疲憊不堪的三大營，紛紛撂下武器，沿著墻跟坐下，一言不發的望著外面的暴風雪。

“我當是誰，原來是小侯爺呀。”一聲尖細的笑聲從城門樓子里傳來。

陳河向后望去，微微一怔，隨即淡淡的點下頭，“原來是曹公公。”

曹化淳領著一幫小太監來到眾人身前，向外瞥了一眼，砸吧砸吧嘴。

“小侯爺好大的能耐，居然第一個到達長安左門，要是以這樣的速度，想必一定會趕在黔國公前面到達皇極門。”

說到這，曹化淳臉上多了一絲笑意，“到時候萬歲爺一高興，沒準還會重重的賞賜小侯爺吶，雜家在這里提前恭賀小侯爺了。”

他這人向來不做賠本的買賣，之前他就聽宮里的干兒子說了。

萬歲爺為了當著各路使節的面，彰顯大明神威，特意下旨不惜一切代價進行校閱。

凡是到達皇極門外接受校閱的部隊一律重賞。

而陳河恰恰第一個趕到長安左門，不出意外的話，他定然會在萬眾期待中首個接受校閱。

屆時，一個富貴前程外加高官厚祿是跑不了的。

想到這里他心里多少有點感慨，之前看這小子，怎么看都不順眼，今日一瞧，嘿，妥妥的年輕俊杰。

陳河自然不知道曹化淳在想什么，見他一改往日的冷淡，突然熱乎起來，嘴上不說，但心里也明白，這是把他看成潛力股了。

“快看，那是什么？”有人指著外面大喊道。

白茫茫的暴雪中，一群跌跌撞撞的人影若隱若現。

陳河扶著墻壁站起來，目光透過暴雪向那大街的盡頭望去。

在那里，一群衣衫襤褸的災民正在大街上茫然的行走著。

有人跌倒，有人爬起，昏暗的光線中，不少尸體倒在路邊被大雪掩埋。

“小侯爺不用看了，這樣的天災，怎么可能不死人呢。”

瞧他臉色凝重，曹化淳甩了下拂塵，笑著解釋道。

陳河收回目光，看向曹化淳，一張清秀的臉布滿擔憂之色。

“曹公公，這些人應該是京郊的災民，繼續在街上游逛恐怕會凍死吧。”

唉。

曹化淳嘆了口氣，與陳河并肩而站，幽幽道。

“哪次天災不死人呢，你沒看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連個人影都見不著嗎？”

他們不是看不見，而是不能救，救也就不活。”

“此話怎講？”陳河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身為京城父母官，難道眼睜睜看著百姓凍死？

似乎知曉他的心思，曹化淳嗤笑一聲。

“官字兩張口，這樣的災年他們連自己都喂不飽，哪有心思去喂下面那張口。

把他們從街面上救下容易，但拿什么給災民活命。

糧食還是銀子？到時候一個弄不好，連腦袋都得搬家。

現在這樣多好，凍死了，最多就是被朝廷罷免，過幾年使點銀子照樣可以去別的地方當官。

所以啊，想要當個步步高升的官，你不能把目光總放在百姓身上，決定你升遷的不是百姓，而是上面”

曹化淳指了指上面，笑嘻嘻說著。

還沒等陳河反應過來，后者一反常態的拉起他的袖子朝門樓走去。

“小侯爺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本廠督特意為你準備了酒宴，咱們進去喝一杯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