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凡現在成了趙四,是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麾下的一名傳令兵。
他得要跟隨大軍行動。
在這種幾萬人的大軍里,不要說逃走,就算要趕你走,也是萬萬不能走的,離開了大部隊,就是死路一條。
這個道理甄凡還是懂的,雖然打仗會死人,但在這種荒山野嶺里,一個人是絕對活不下去的,不是餓死凍死,就是成了老虎土狼的甜點和早餐。
離開,只會死得更快。
況且,他好歹是一個傳令兵,在大將軍身邊聽令,起碼有暫時的安全。最主要的,能吃飽飯,總不能讓一個隨時要跑幾十上百里地的人,餓著肚子去傳令。
在他從前的記憶里,隋煬帝第一次東征高勾麗,那幾乎可以說是全軍覆沒,包括這個宇文述在內的9路進攻平染的兵馬,30萬大軍,最后只回來了3000多人。
如果這是第一次東征,以這樣高的戰損率,要活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他很快就知道了,這不是第一次東征,而是第二次。
宇文述升帳了。
隋煬帝派來了他的傳令兵,一個看上去級別很高的傳令兵。
和趙四王五這種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
甄凡覺得叫皇帝的特使,或者情報官更合適。
因為大將軍宇文述對他很客氣,簡直就是見著欽差的樣子。
從遼東來的傳令軍官,帶來了戰事的消息和皇帝最新的命令。
皇帝御駕親征,60萬大軍把遼東城圍了個水泄不通,發起一輪又一輪的攻勢,晝夜不停的攻城,飛樓,撞車,云梯齊集。
左光祿大夫王仁恭領兵出扶余道進攻新城,他親率一千多精騎,擊敗數萬高勾麗兵。
高勾麗兵被圍困在遼東、新城,憑借城墻堅固死守待援,戰事膠著,打成了艱苦的攻堅戰。
皇帝的信使最后說,皇帝已經有了攻城辦法,遼東指日可下。
皇帝命宇文述會合上大將軍楊義臣,由北路急速前進,直撲平染,和大將軍來護兒率領的水軍,會師平染,完成最后一擊。
宇文述即刻傳下命令,大軍即刻開拔,同時派出傳令兵王五前往上大將軍楊義臣處聯絡,派傳令兵趙四騎快馬趕赴駐扎在丹東口的來護兒處,約定進攻時間,水陸并進。
可甄凡不會騎馬啊。
要不然他也不會從馬上摔下來,昏死過去了。
王五一直就不相信,傳令兵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騎術精湛的趙四,怎么會摔下馬來,還摔成了一個半傻子,什么都不記得了。
但現在已經容不得甄凡再想了,行動計劃和出發時間都已經寫好裝在竹筒里,軍情十萬緊急,立刻,馬上,出發。
要是延誤了軍令,他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自然,甄凡也不敢說自己不會騎馬,只能硬著頭皮,接過命令,和王五一起離開大將軍營帳。
甄凡穿越前身高一米七八,在同學中也不算什么,現在這個趙四居然和他一樣高,看來隋煬帝選拔傳令兵的標準可不低啊。
兩匹毛色純亮,肌肉線條分明的駿馬,靜靜的立在營帳外,以甄凡的個頭,他的頭只到戰馬脖子的高度,不要說騎著奔跑,他現在要怎么上去都不知道。
這馬兒實在太高大了。
絕對是軍營里最好的純種駿馬。
甄凡哪里見過這種威風的馬啊,穿越前,他倒也有過一點騎行的經驗,可那都是在風景區里,給游客騎著走一小段路的那種老瘦毛驢,還有主人在前面牽著。
王五一只腳已經蹬在了馬鐙上,見他不知所措的樣子,嘆了口氣,趙四不會摔得不會騎馬了吧。
王五用肩膀扛著他的屁股,費了老大勁,趙四總算是爬上了馬背,他死死抓住馬韁,眼睛閉得緊緊的,腰也直不起來,只聽得王五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嘴里說了聲,“兄弟,保重。”
戰馬嘶鳴,他人就如騰云駕霧一般,飛馳了起來。
甄凡手里攥著馬韁,死死抱住馬脖子,也不管方向對不對,任憑馬兒在官道奔騰。
可能得益于趙四身體殘留的本能,還是功勛戰馬的穩健,居然一口氣奔出了幾十里地沒有摔下來。
但在跨越一條河溝時,戰馬騰空躍起,甄凡再也坐不穩了,手一松,從馬上飛了出去。
這一次,他運氣好,沒有摔在地上,而是飛進了路邊的水潭里。
運氣好,那是對會游泳的人來說的,絕對的,從半空中摔下,落在水里,總比摔在地上強。
可惜,甄凡是個旱鴨子。
旱鴨子是沒辦法從水潭里游出來的。
不但游不出來,小命眼看著就要不保了,他太后悔小時候沒有學會游泳了。
才穿越過來,就要被淹死玩重生嗎?這也太悲催了吧。
甄凡拼著最后一點神志,屏住呼吸,雙手亂抓亂打,希望能碰到根樹枝柳條啥的,不至于下沉得這樣快。
樹枝沒有抓到,他的手勾到了一根繩子。
他勾到的其實是馬韁,戰馬躍入水中,救主來了。
甄凡被馬兒拖離水面,拖上了岸邊草地。
此時,太陽當空,萬里無云,草地上蝶舞翩翩,花香沁人心脾。
甄凡渾身濕透,看看四下里沒人,也顧不了許多,把甲胄一一解下,從外到里,脫了個精光。
他沒有可換的衣服,但也知道濕衣服不能穿在身上,要是感冒發燒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這兒可不會有青霉素,康泰克。
天大地大,現在他最大,一人一馬,一山一譚,活著真好,哪怕是身處在這亂世的荒山野嶺中。
馬兒在悠閑的吃著青草,草地上一個“太”字人形,無限昂揚伸展,他看著自己的身體,想起了小波的書,和他書里面恣肆怒放的王二的挺立。
甄凡呼吸著純凈的空氣,享受著暖洋洋的日光浴,仰望蒼穹,想著另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里有他的爸爸媽媽,有冷無雙,還有他的同學朋友。
甄凡就這樣想著,想著,睡著了。
等他醒來,日影西斜,看看馬兒還在旁邊,心下稍安。
雖說是荒郊野外,一個人影鬼影都沒有,但一直這樣赤身露體也不是個事,甄凡想看看衣服曬干了沒有,伸手拿開壓在衣服上的石塊,抓起地上的衣服,卻見從甲胄里掉出兩樣東西來。
對于這身犀皮甲胄的重量和厚度,他完全沒有概念,只覺得很沉,特別是胸前的那兩個護圓,所以之前也沒什么感覺,沒想到竟然會有東西掉出來。
這是兩件物什,一件是本絹冊,質地像是綢緞,卻是冊子的模樣,上面似乎還有字,甄凡細看,絹書上寫著,“凌煙閣名錄”,手摸上去,竟是繡上去的。
甄凡心頭一震,想起自己在古墓被橫石砸中,迷迷糊糊夢見一個皇帝模樣的人,給他下了一道圣旨,說讓他建凌煙閣,待功臣們元神歸位,他就可以回去了。
敢情真有這事,自己還能回去?還能再見到冷無雙?
他還在想著她,如果不是因為她,他就不會去讀考古專業,如果不讀考古專業,就不會去到古墓,如果不去古墓,他就不會穿越到這里來。
甄凡急切的想知道更多情況,翻開看時,里面卻是空空如也,不要說有什么24功臣的圖像和名字了,連一個字都沒有,每一頁都是空白的,就像是一本無字天書。
甄凡略感失望,再看另外一件東西,橢圓形,手掌大小,約1厘米厚,入手很輕,非金非鐵,似玉非玉,是一種很奇怪的材質,看上面的綠色銹跡,又像是青銅,上面還有一些他看不懂的符號。
甄凡猜不透那些奇奇怪怪的符號和圖形,他猜想可能是古人辟邪或裝飾用的,也許是那個趙四的護身符之類的東西,順手和絹冊一起,還是裝回到原來的地方。
他想,冷無雙肯定會對這個非金非玉的牌牌感興趣,如果能帶回去的話。
但他現在顧不得再多想,因為太陽就快要落山了,他必須盡快找到有人煙的地方,否則麻煩就大了。
很多很多的危險,就藏在那深邃無邊的黑夜里。
月黑風高的山里面,一定會有許多雙綠油油的眼睛,窺伺著這一人一馬。
魑魅魍魎,猛獸蟲豸,任何一樣,都能讓他再死一回。
戰馬低嘶一聲,遠處響起“嗷”的虎嘯,那是東北虎的叫聲,甄凡不敢猶豫,也不管姿勢有多狼狽,憑著逃生的本能,翻身上馬,循著驛道,倉皇而去。
好在戰馬有靈性,似乎知道現在這個主人是個菜鳥,跑起來特別平穩。
一人一馬,在落日余暉里禹禹獨行。
甄凡只想盡快離開山谷,找到有人煙的地方,至于方向是通往哪里,他不知道,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