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沒有燈光，除了門外的光線能勉強照進玄關，再往里走就是徹底的昏暗。
宅內的窗簾全都緊閉著，偶爾從窗簾的邊角溜進幾許微光，在黑暗中讓人眼前一亮便轉瞬即逝。
“這里怎么這么黑？”唐豆緊跟在渾老道身后，看著昏暗的宅內不禁有些害怕。
“屋里的電路出了故障，現在所有的燈都亮不了?！标戇h山說道，但還是試著撥弄一旁的開關，但依舊沒有亮起燈光，隨后從口袋掏出打火機，借著火光將二人帶到客廳，點亮桌上的銅底燭臺后虛弱地癱坐在沙發上。
微弱的燭光沒能照亮整座宅內，仿佛是在深邃的山洞，依稀看見二樓的廊道環繞的客廳上方，兩層空間相通，使本就不小的宅內顯得更加空曠?？諝庵袕浡拿够椅?，在昏黃搖曳的燭光中就像被遺忘多年的古樓……
“這個宅子是什么時候建的？”渾老道看著寬敞的室內心中暗嘆，但很快就察覺這里的異?！藭r正值夏季，在宅子外還能聽到陣陣蟬鳴，走進宅內卻只剩一片死寂，甚至感到陣陣陰寒。
“具體是什么時候建的我也不太清楚，因為我是在不久前買下這座宅子的?！标戇h山望著桌上飄動的燭火，目光昏沉地整理思緒。
“當初看到這座宅子時，這里早已經荒廢。附近的居民都說這宅子的風水極差，這里曾經的主人也是因此遺棄這里。但那時我并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還是買下了這座宅子，打算閑暇時來這里居住一段時間。”
“當時唯一覺得奇怪的，就是宅子里一切都保存得相當完好，除了多年積攢下來的灰塵，幾乎沒有荒廢多年的破敗模樣，可……可我從沒想到，這里居然真的這么邪乎！”
唐豆微微縮起脖子，感覺燭光照不到的地方更加昏暗了，仿佛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周圍蠕動，就連桌上的燭火也開始顫動起來……
“自從住進這個宅子，我總感覺在這屋里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人，還時常聽到一些沒來由的腳步聲。這里的光線也非常糟糕，就算是在晴朗的天氣拉開窗簾，窗外的光也一直照不進屋里。最詭異的是，每次我拉開宅子的窗簾，都會沒留意的時候莫名合上……直到幾天前，我做了一個怪夢。”
陸遠山顫抖地指著面前的窗戶，眼前的景象仿佛和夢境逐漸重疊，蒼白臉色在忽明忽暗地燭光中愈發扭曲。
“這幾天都在重復做同一個夢，夢見宅子里出現一個陌生的女人，她……她說這里是她的宅子，要我立刻離開……否則就……”
呼哧！話音未落，桌上的燭火忽然熄滅，客廳霎時陷入黑暗。
“啊啊啊啊不要過來??！”黑暗中傳來陸遠山驚恐的慘叫，
渾老道連忙起身，伸手要取下身后的乾坤袋，卻只摸到空無一物的后背，這才想起乾坤袋在唐豆身上！
“唐豆！把乾坤袋拿來！”渾老道朝身邊大喝道，卻沒聽見絲毫回應，只聽見有什么東西拖著尖銳的叫聲，和陸遠山一起在黑暗中四處亂竄……
“哇啊啊啊鬼??！師傅救命?。 ?
是唐豆的聲音！
“別給我瞎跑！把乾坤袋還給我！”
渾老道循聲追去，剛邁出腳步，小腿就重重磕在桌角上，疼地一陣嚎叫。聽到身后追來的怪嚎，唐豆更像是屋里放飛的竄天猴，尖叫著在宅內上躥下跳……
原本詭寂的宅屋，此時鬧得雞飛狗跳。渾老道咬著牙忍痛追上，伸手一把揪住唐豆背上的乾坤袋，不料唐豆突然奮力朝地上躺去，把渾老道連帶著絆倒在地……
磅！啪！
“??！”
微弱的火光在長明燭上亮起，在黑暗中讓人心生安寧，宅內才逐漸恢復平靜。
唐豆癱坐在地上淚眼朦朧地喘息著，顯然被剛才的動靜嚇得不輕，抬頭看著一旁端著長明燭的渾老道，不禁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只是師傅臉上那抹陰影看起來有點奇怪。
“你個小兔崽子……你就是這樣給我當道童的？”
渾老道扶著沙發地大口喘息著，身上的道袍被折騰得凌亂不堪，狼狽地像是剛從風月場所逃過掃黃的老嫖客，臉上還被蹬了兩道清晰的鞋印，不用猜都知道是哪個小混球干的。
“我不是故意的……”唐豆尷尬地低著腦袋，剛才在黑暗中不知道被什么扯住后背，才害怕地倒地亂踢，結果把師傅的腦袋踢得梆梆響。
渾老道捂著臉疼地咬牙切齒，心想這個送上門的坑貨道童沒幫忙也就算了，怎么還凈給自己添亂。但再怎么抱怨也要把正事辦了，借著長明燭的光在客廳里尋找陸遠山。
“剛才好像聽到在這附近……哦在這?！?
唐豆跟著渾老道來到樓梯旁，只見陸遠山像一截木頭般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已經兩眼翻白不省人事……
“師傅！他怎么了？”唐豆拉著渾老道的袖中驚慌地站在一旁，心里越發想趕緊離開這個詭異的宅子。
“先把他抬起來再說?！?
兩人一起將陸遠山抬上沙發，看著昏迷不醒的陸遠山，渾老道眉頭不由皺起……看來這里不僅僅是風水問題這么簡單，可能還藏有邪祟。
“該死，這么整可是要加錢的??！”渾老道無奈拍著腦門，明明說好是來看風水的，居然還給自己藏了這么一份大驚喜。自己只是一個街邊算命的，只會占卜堪輿，怎么可能會捉鬼??！
可要是就此收手，說好的五萬可就徹底打水漂了……難道要讓煮熟的鴨子在自己眼前飛走？
“不管了！就不信真有臟東西擋我財路！”渾老道輕哼一聲，手掌一翻從乾坤袋取出一面手掌大的羅盤，跟著指針朝向在屋內抬頭觀望，隨即轉身走向一旁的樓梯。
剛才陸遠山說的應該是精神恍惚帶來的錯覺……這世上哪來那么多妖魔鬼怪？
“你在這呆著，我上去看看……”渾老道邁步走上樓梯，不料一股力量突然從身后抓住自己，連忙抓住樓梯扶手才穩住身子，轉頭看見兩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唐豆。
“師傅，我想跟你上去！”見渾老道就要上樓，唐豆連忙跟了上前?！拔也幌胍粋€人呆著，我怕……”
“怕什么，又不是真的有鬼?！睖喞系酪荒槄挓?，現在真怕這娃跟在身邊又整出什么幺蛾子，見唐豆依舊怕得要死，無奈將手中的長明燭遞了過去?！斑@長明燭是驅邪的東西，只要燭火亮著，就算有鬼也接近不了你。”
“真的有鬼？”唐豆接過長明燭小聲問道。
“都說沒有了，你在這老實呆著！”渾老道轉身上樓，心里已經后悔帶上這個拖油瓶……等回去一定要好好教他怎么當一個合格的道童。
屋里靜得出奇，走過木板的吱呀聲在屋內回蕩。唐豆端著長明燭，感覺燭光之外的黑暗愈發陰沉。直到一聲硬物滑動的聲響，黑暗中才亮起一道微弱的光芒——來自屋外的光芒。
渾老道走在廊道上，伸手拉開身旁的厚窗簾，瘦長的身影所過之處，光線在揚塵中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跡，逐漸驅散宅內陰森的感覺。直至走廊盡頭，一扇陳舊的木門擋在面前，門前地上積攢著大量的灰塵，顯然很久沒人來過。
感覺到手中異樣的感覺，渾老道目光微低，看著羅盤指針指著木門的方向激烈顫動，竟隱隱發出細微嗡鳴……
“好像不太對勁?！睖喞系烂碱^不由皺起，這樣的情況可不像是風水問題能引起的。可想到即將到手的五萬，還是深吸了一口氣，上前抓住門把緩緩扭動。
“嘎吱……”
木門發出尖銳的響聲，像是抱怨被打破長久的寧靜，門后的房間伸手不見五指，感覺比剛才的客廳還要漆黑。
渾老道從乾坤袋取出一根長明燭，點亮燭火后張望打量起來。狹小的房間空蕩蕩的，只有角落擺放零散雜物的生銹鐵架和幾件破舊散落的園藝小鏟，還有一扇拉著花紋簾子的小窗戶。和外面高大的窗戶相比，這個窗戶實在狹小得可憐，感覺就算拉開窗簾也照不進多少的光……
“只是放置雜物的地方，好像也沒啥問題，怎么……嗯？”渾老道望向窗簾上的花紋，剛才視線在上面掃過以為只是裝飾的花紋，可剛稍微一看，竟有一種蠕動扭曲的感覺。
“這是什么？”渾老道伸手上前，小心翼翼地拉住窗簾的邊角，當拉直窗簾后看清那些紅黑色的花紋，一種古怪的感覺就如電流從腦內穿過，臉色瞬間凝固……
“嘭！”
沒等渾老道反應，身后的房門毫無征兆地重重關上，凌冽的陰風頓時在房間里咆哮而起，吹得道袍袖里嘩啦響動，長明燭火在陰風中極力掙扎，眼看就要熄滅……
……
“哇呀！”
樓上突然的巨響把唐豆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卻沒看見渾老道的蹤影。
“師傅？”唐豆朝樓上呼喚道，聲音仿佛落入冰冷的水井，在宅內森森回蕩一圈，也沒聽到任何回應。
唐豆端著長明燭朝樓梯走去，正準備上樓去找師傅，可想起師傅叮囑自己呆在客廳，害怕再被師傅訓斥，還是乖乖回到原處，看著沙發上依舊昏迷不醒的陸遠山，神色愈發擔憂……
“師傅什么時候下來啊？”
……
咆哮的陰風愈發凌厲，如漩渦般將渾老道圍困其中，仿佛要將其連同狹小的房間一起撕碎。
符文泛起暗紅的光芒，如血水般在窗簾上緩緩涌動，燭火幾乎抵御不住陰風，被壓迫得只剩黃豆大小，逐漸泛起詭綠的幽光……
“居然撞上真家伙了！”渾老道蜷縮身子，手中緊攥著一張黃表紙，覆滿磷粉的符紙在陰風中燃不起絲毫火苗，陰寒的氣息不斷鉆入體內。
“咔吧！”
意識中閃過一聲清脆的異響，仿佛有什么東西隨之碎裂，思緒仿佛被拖入冰冷的深潭，逐漸模糊遠飄……
“師傅！師傅！”
茅山的大殿前，身著長袍的白須老者和逐漸傾斜的影子一同站在夕陽下，望著朝著自己奔來的模糊人影……雖然昏花的眼睛已經不太好使，但聽聲音應該是自己那個傻徒弟。
“師傅，快看看我畫的符如何？”
“知道我眼神不好你還讓我看……”老者抱怨著接過少年遞來的符紙，若有若無的氤氳順著手指游走入符中，隨后嘴角緩緩上揚……
“勉勉強強吧，符術這一門你算是過關了。”老者說著將符紙小心折起揣入衣袍，望著霞光的眼神不禁有些感慨?！半m然你的天賦不及你那兩個師弟，但你心性不錯，又勤于修行，居然比他們兩個還早過關了……自來啊，為師果然沒看錯你。”
“那我現在可以下山了嗎？”
“現在？就你現在這三腳貓的驅魔道法，對付小妖小鬼還好，遇上那些百年的精怪，你怕是吃不了兜著走?！崩险邿o奈嘆了口氣，他清晰地感覺到傻徒弟炙熱的目光。
“再靜心修行幾年，不要這么心急，你看你，連地都掃不干凈……”
“那是您老眼神不好！”少年嬉笑著頂嘴到，轉身朝山門外跑去。
“我已經等不及了！我現在就要下山！除魔衛道，救濟蒼生！”
那是一個霞光燦爛的黃昏，少年站在山門前，緊握的雙拳高高舉起。拂過的山風卷攜起少年的聲音，連同他炙熱的決心，傳到了很遠很遠……
已經過了多少年了？
自己是何時墮落為裝神弄鬼的神棍？
磷粉在風中逐漸剝落，符紙卻仿佛褪去一層鉛華，變得異常亮眼。渾老道咬破中指，在符紙上飛速劃動，雖修行頹廢多年，手法竟依舊利落，轉眼劍指夾起符紙高高舉起。
“當了這么久的騙子，今天老夫要當一回真正的驅魔道士！”
符紙暴燃起赤烈的火焰，猶如曾經那位少年道士的決心，耀眼的光芒洞穿周圍濃稠如墨的陰風，瞬間照亮整個房間！
陰風中夾雜了一聲悶哼，狂暴的陰風也隨之衰弱下來，窗簾上的符文變得更加猩紅，將殘余的陰氣飛速聚集……
渾老道甩動袍袖，燃燒的符咒朝窗簾奔射而出，扭曲的符文轉眼灼燒成粘稠的黑色液體從窗臺滴落。單薄的窗簾轉眼被燒盡，只剩幾片燒焦的殘布耷拉在劃架上。窗外照進的光不再受到陰氣的阻擋，逐漸變得通透明亮……
“居然有聚集陰氣的邪門陣法……這宅子的問題果然不簡單！”
低頭看著手中的長明燭火，渾老道面色凝重，長明燭里加了艾葉粉，燃燒時不僅能除晦安神，還能根據燭火的顏色判斷陰邪之氣?；鹧嫱钢挠木G光，說明這里不僅有陰氣，還有……
“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