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衛生所出來。老田坐在門口卷著煙絲往鐵盒子里碼放著。聽到推門聲，他立馬收拾好跳起來。臉色有些煞白，很不意思對林野笑了笑。

“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你這剛來，就受這么重的傷。花坊那邊……”老田支吾著。

“我們去花坊吧！現在真有點餓了。”林野明白老田是怕自己甩臉子走人。就這么點小事，而且是自己摸花不小心劃傷。可反過來一想，現在眼神差到刀和花都分不清了？

雖然林野在出發前有在電腦上查過地圖，但真的身處這里又犯迷糊。他是分不清東南西北的。現在他不用擔心在陌生環境迷路的問題。老田駕駛路線從北頭直接開到了南頭。他還得意的介紹，這條路是旅游街區，特別好找也不迷路。晚上兩邊路燈亮一整晚，就像一道星河似的。

林野覺得在這位40多歲的中年人嘴里，聽到星河這兩個字，應該能說明他有浪漫的性格。也許這就是他能跟年輕人相處愉快的秘密之一吧？沒等他回過神來，老田的車已經停在了花坊門口。

花坊守在南頭的角落。在建筑外圍了一圈竹條編的柵欄，推門上掛著黃色木板，用金色描出的青鳴花坊四個字。從外面看，一樓用大玻璃做的落地窗，二樓有個開放式陽臺。

老田掏出鑰匙打開門。掛在門后的鈴鐺撞擊聲很刺耳，林野本能的伸出左手堵住耳朵。屋內空出的地方很多，能看出來墻上不規則的褪色痕跡。那里曾經擺放過不同品種的花。屋內有過量灰塵的嗆煙味兒。林野咳嗽一聲放下箱子，四處轉轉確認屋內的格局。

“水電打開就能用。就是好久沒人收拾了。在衛生所的時候，我叫了一個人過來幫你打掃。以后有什么跑腿的活也可以找他。”老田一邊絮絮叨叨，一邊費力的從一串鑰匙摘下屬于花坊的鑰匙。“他叫羅齊。是整齊的齊。年齡跟你差不多大，情商也就高中生的程度。樂觀，好說話，腿腳勤快。也是咱們鎮上，跑腿的藍騎士。唯獨有件事你得答應。”

林野點點頭，“您說。”

“羅齊原來住的房子，那家起火燒塌了。鄰居們互相湊錢，幫他們重建房屋。但是羅奇沒有落腳的地兒。以前他就跟著老李住在這。但是老李走后，羅齊就只能三天兩頭搬家。他也是外來的孩子。你看都挺不容易的，能不能將就一起住？”

“樓上幾間房？”林野說這話時，已經確認一樓沒有隔間，是開放式的格局。靠墻邊放一個沙發床也不錯。他已經在腦海里規劃著裝修方案。

老田不好意思看了看周圍，“樓上只有一間能住人。另一間靠陰面。雖然每年除霉，架不住他老長啊！每天早上大霧彌漫，太陽爬的老高，還得借著風才能晴天。羅齊那小子不挑，有地方住就行。讓他在一樓住吧！”

“那得買個沙發床。白天客人能坐在這邊等邊休息。”林野一開口，有了主人的架勢。

老田很高興他能馬上適應，出門前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很欣慰，“有什么需要的，發我手機上。一會我讓羅齊帶著東西過來。”

林野靠著陳舊的木質柜臺。看著老田發動車調頭，離開自己的視線。他才真的有了外出獨自奮斗的感覺，從兜里摸出筆，把需要的東西列成清單。拍照后發給老田。書包里還有沒吃完的面包，他邊嚼面包邊等老田說的送飯到家的飯。

半個面包吃完，林野走去前院看盆里盛開的小花，是那種特別平凡又不起眼的小花。陽光勉強能照到它的根部，他端起來挪了挪位置。在他眼里，花是什么顏色的？只要不是蔫頭耷腦，就還活著。正看的出神，門口傳來緊急剎車的聲音。

林野抬頭，迎上王檸的目光。他拔了電瓶車的鑰匙，摘了頭盔，提上掛在把手的塑料袋，里面裝了幾盒菜，最下面是兩盒米飯。

“老田走了？你傷的怎么樣？文醫生納鞋底的手藝，在鎮上是出了名的。絕對不會留下疤痕。”王檸絮叨著已經走到林野面前，遞上飯菜又向里面望了望。“什么時候收拾房子？需要幫忙叫我一聲。”他指了指飯盒上的貼紙，那上面有檸檬飯莊的電話。

“小傷。是我自己不小心。老田讓我等羅齊過來，把需要的東西一并送過來。”林野說著急忙打開飯盒，他已經被菜香味勾的兩眼發直，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口白菜塞進嘴里。

王檸把放在上衣口袋的純凈水擰開蓋，放到林野面前的地上，找了塊干凈的磚頭坐下。一臉享受的曬著太陽，慢悠悠的說：“沒人跟你搶。說真的，我好久沒來這了。自打老李走后，看到這里一磚一瓦都傷心。”

“你們經常一起喝酒？”林野沒抬頭，嘴里被飯菜塞得滿滿當當，聲音有點含糊不清。“我在兩年前夢境一個老頭。他說自己在龍臺鎮生活，拉著我一起喝酒……他還帶走了我一樣重要的東西，你有他照片嗎？”這是他第一次對外人提起夢里的情節。

王檸掏出手機翻了半天，放大照片給他看，“是他？”那是一位滿頭白發，笑起來看不見眼睛的老頭。一身普通的灰色工作服，臉上的紅光滿面，顯示著他的氣色很不錯。在他身邊端著酒杯的人，正是王檸。看起來他們是在某個聚會的場合，有人拍下了干杯的畫面。可以確定的是，真有這么一個人曾經生活在這里，還經營著和他很不搭的花坊。

“嗯。他去哪了？”林野扒拉最后一口米飯，又端起另一盒涼菜大口小口吃著。

王檸看著他野蠻的吃相，很冷靜的將手攥成拳頭，向著天空默默伸出食指。林野順著他的動作看去，“真是從來不給我多問一句的機會。”

話說完了。林野依然盤腿坐在地上，吃的很滿足也沒追問。王檸看著他的側臉，又抬頭看了看難得一見的藍天。這家花坊的故事，鎮上知道的人不多。房子的主人，幫老李打雜的羅齊，陪老李進山采花的孟格格，最后就是他這個小飯館的廚子。老李走的那天很匆忙，他說要去接一個人，以后那個人可能會來鎮上。過去很久，這個人終于來了……

林野把空盒子整理好，在通訊錄里編輯了飯莊的聯系電話。“是老李開的這家花坊嗎？”

王檸看著他好奇又平靜的眼睛，想了想打算照實說，“我來這的時候，老李是第二任老板在經營。后來認識了孟格格，才知道她媽媽孟亦是第一任老板。”

“哦。”林野若有所思的看著磚道上路過的螞蟻。

一輛搬家卡車停到門口。王檸認識司機，兩個人互相舉手打招呼。穿著藍騎士沖鋒衣，戴著頭盔的人跑向林野，他們差不多高，林野稍微瘦弱一些。

“我叫羅齊。你是林野嗎？老田讓我把東西帶過來。您看看還缺什么東西，我爭取今天買全。”羅齊摘下頭盔，他的摩托車是跟著搬家卡車一起到的。

林野只能在記憶里回想藍色的樣子，看著他的五官好像很熟悉的感覺。羅齊見他呆愣著，著急的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沒事吧？”

“哦？沒事，謝謝。咱們年齡相仿，你不用這么客氣。東西先放到院子里，我想把一樓重新粉刷一遍。沙發床帶來了嗎？”林野說著走向卡車，清點著貨物。

羅齊笑著回答，“行。聽你的。”他招呼著司機和一個搬運工。五個人沒一會，把貨全部放到院子。司機和搬運工接了電話趕去下一家。

王檸叉著腰，盯著滿院凌亂的雜物，不耐煩的說：“你到底要干嘛？東西往屋里歸置，不就結了？非得要重新粉刷？你會？”

林野一屁股坐在地上，打開料桶查看質量，扒拉半天找到刷子。“我得住在這一年呢！怎么也得我看著順眼，才能踏實的生活吧！你要是有事就先走！改天我去看你和嫂子。”

“嘴還挺甜！”王檸每天顛鍋已經厭倦了。如今他一干活就心煩，飯莊里里外外都是他自己在打理。小桃根本顧不上。“那我先走了。有想吃的菜提前給我打電話。”他開著電瓶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