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爬山瞭望塔，猜想瘦猴應(yīng)該在那值班，因?yàn)樗眢w靈活，眼睛尖，所以一直以來是瞭望員，說起來李維也是他發(fā)現(xiàn)的。

海風(fēng)吹拂著旗幟，漂洋在大海，瞭望塔上的瘦猴如同平時一樣臥著靠在旗桿上，他身子較矮，長的又瘦，完美縮進(jìn)塔里。

現(xiàn)在的他雖然看著像偷懶，實(shí)際也是偷懶，但瘦猴向來不會誤事也就沒人說。

“今天又是你輪班，瘦猴。”李維爬上去徑直走到他身邊坐下。

“喲吼，這不是夷地來的少爺嗎，歡迎歡迎，又來這吹海風(fēng)看海景?”瘦猴的笑總是像個猴子，嬉皮笑臉的。

“今天不是吹海風(fēng)的，開門見山的說，有事找你。”李維不打算客套。

“哦，什么事，我這猴子能幫的上忙？”瘦猴慵懶的身形并沒有移動，但語調(diào)提高聽著感覺頗有興趣。

“我需要把刀，想找你買。”

“買刀？找我？行！”

他伶俐的跳起來，飛快的爬下繩梯，嘴里喊著：“等著，我去取，船上不準(zhǔn)隨身戴武器，怕出人命。”

李維等了一會，突然瘦猴嗖的一下從側(cè)面爬上來，穩(wěn)穩(wěn)的站住，一只腳搭在欄桿上，左手炫耀似拍了拍腰間的砍刀。

“那你可就找對人了，我這刀雖說稱不上最好，比不了那些達(dá)官貴人們的武器，但要在這船上找便宜又比這好的，那也難了，要知道它可在海賊手里救了我好幾次，全靠他的鋒利。”瘦猴吹噓道。

“那么我的少爺，那你打算出多少錢？”

瘦猴嘴皮子極為利索，說話抑揚(yáng)頓挫、語速快慢都是恰到好處。

李維一聽就知道，他這是在推銷啊，價格準(zhǔn)便宜不了。

“嗨，你這說的，好像這刀有魔法一樣，先抽出來看看怎么樣。”

瘦猴右手將刀快速拔出，將它遞了過來，這把刀刀身微曲，刀長一米，刀面可以勉強(qiáng)照出李維的臉，上面顯然抹了油，刀刃鋒利手指一抹就見了血，看得出瘦猴經(jīng)常保養(yǎng)它，刀柄是個木把鑲了點(diǎn)皮革，掂了掂重量李維判斷這應(yīng)該是鋼打的。

“這刀是我托潘托斯的頂級鐵匠打造的，當(dāng)時花了將近十金龍！帶我身上沒幾年，還是好貨，便宜點(diǎn)五金龍賣給你了。”

“什么，五枚？！那可是將近一千三百枚銀幣！我得替阿維羅森大師工作五年不吃不喝才能攢下來，你當(dāng)我好騙？這么貴的刀，怎么著也得是個精鋼，我看這個可不像啊，報個實(shí)數(shù)。”李維聽他獅子大開口，驚了個呆。

“你算的怎么這么快？我一超過手指的數(shù)就頭痛，既然如此那么看在我倆是朋友的份上，兩百枚銀幣，不講價。”

“兩百？我出五十買了。”

“唉你這太狠了，這把刀我寶貝的很，而且你暫時也拿不出這么多錢吧，我可以賒你，所以再高點(diǎn)，再高點(diǎn)。”瘦猴就跟市場里的小商販一樣，不停的抬價。

“不二價，說定了我就去找大師提前結(jié)薪水，一手錢一手貨。”

瘦猴把玩著刀，思量了一會笑著說“我的少爺，這樣吧，您只要忘記以前的一些不愉快，這把刀就二十賣給您了。”

李維知道他在說什么，說到底瘦猴也算他救命恩人，小偷小摸之類的小事比起大恩來說他怎么會在乎，不過瘦猴卻看起來很在乎，當(dāng)即說道：“唉，你救了我，哪有不愉快，不過有便宜不占是小狗，就這么說定了。”

“好，說定了，我去找人替我這班，到時我?guī)У度ツ惴块g找你。”

“好。”

李維與瘦猴先后下了瞭望塔，李維則去預(yù)支了薪水，說明原因后還被叮囑道記得帶來鑒定一番。

敲門聲如約而至，李維應(yīng)了一聲，瘦猴推門進(jìn)來，十分自然的坐在了箱子上，他將刀遞了過來，上面帶著個不知道什么皮做的刀鞘，李維也將一袋子銀幣給了過去。

他數(shù)了核對了數(shù)目，開口道：“你為什么要買刀呢？如果你想給人點(diǎn)顏色瞧瞧，我可以幫你。”

李維向他解釋了前因后果，聽了后瘦猴笑出了聲，說道：“哈哈哈，衛(wèi)士長他會給你裝備木劍的，明天你帶刀去他準(zhǔn)會嘲笑你。”

“這是個楔子而已，我確實(shí)需要保護(hù)自己的武器，就剛好順道買了。”李維辯解道。

“我知道，明天你不管帶不動，衛(wèi)士長都會嘲笑你的，這就是他的個性，嘴上不饒人，說起來我的名字也是他起的。”

“原來你名字真叫瘦猴！這怎么聽都不像是人名，為什么叫這名？”李維有些驚異，對瘦猴這個名起了興趣，想了解下。

“啊，這就說來話長了。”瘦猴的語氣沒有變，依舊如常，只是有些平淡中帶著嬉笑。

“我愛聽故事，給我講講”

“好吧，我盡量講簡單點(diǎn)，不會花很長時間。”

“我跟船上人不一樣，不是來自日落之地，而是生于拉扎林，記得那時我應(yīng)該是懵懂的年紀(jì)，家里有六口人，我排行老三，因此我被叫做阿三，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二哥早夭，全家人靠放牧為生，全靠我哥和我爸。”

“等我剛能騎羊時，就得出去放牧補(bǔ)貼家用，天不亮出門趕羊，天黑后把羊趕回來，然后每到夏季我們剪羊毛拿出去賣，冬日則把老羊宰了賣，換糧食吃，至今我還記那城鎮(zhèn)的泥墻，那是我對拉扎林最大印象，我很懷念那時的日子。”他停頓一會，露出了些許微笑，眼睛泛著光澤。

“好日子總是不長久，那天是個艷陽高照的日子，一切都如往常一樣平和，不同的是人們都在奔跑，我的哥哥也在里面，后面跟著騎馬的多斯拉克，我想趕著羊跑過去救他，徒勞無功，只給他們一群羊，為此他們獎賞我，把我拴在馬鬃上讓我跟在馬后面跑，說是跑但其實(shí)是拖，我遍體鱗傷倒了下去，我被他們用鞭子抽醒，讓我起來搬動死人的尸體拿去燒。”

瘦猴又一次停頓了，他眼睛中仿佛看到了什么，盯著一個方向不動。

“我忘不掉。”

“忘不掉哥哥的眼睛，他在看著我，在烈焰中看著我。”說到這他不自覺的帶著顫音，發(fā)現(xiàn)后又回歸平淡的語氣。

“后來，他們又把我和其他抓住的人編在一起，組成俘虜營，在那我遇見了我父親，我問他母親呢？他說‘高興吧，他為了保護(hù)你妹妹和房子一起燒沒了’，我氣他，質(zhì)問他為什么高興，為此在俘虜營里我始終躲著他，哦，我到現(xiàn)在依舊生氣。”

“啊，我為什么不多看看他呢？我如此生氣著。”

“終于，好日子總是不長久的，他們壓著我們?nèi)ヌ詈緶希屛覀儼l(fā)起必死的沖鋒，后面依舊是騎著馬的多斯拉克，人們都在奔跑，前面沒有我和我的羊，有的是那泥做的墻和射箭的人，我隱約覺得那是曾經(jīng)賣過我鹽的商販，又或許是那買羊毛的人。”

“我還記的，那天，那天依舊艷陽高照，周遭卻不在和平，到處都是倒下的人，后面是斷頭的尸體，前面是被射中高聲呻吟的人，我向前跑著，這次襲來的不是從后面來的砍刀，而是前面的箭矢，我倒下了，箭射中了，我父親的護(hù)住我，血留在我身上，靠著父親的庇護(hù)，最終只有我活下來。”

瘦猴的語氣平靜如舊，就像在講平常的往事一樣，里面沒有任何的歡笑。

“之后我被賣給了彌林奴隸販子，經(jīng)過一頓奔波，又轉(zhuǎn)賣給密爾的一個乞丐頭子，剛到就是一頓毒打，他們稱之為入乞丐行會的儀式，打的渾身是傷時就是裝可憐乞討的時候，后來，他們看我機(jī)靈又手腳靈活就帶著我去偷盜，偷的多了，主人高興時就叫我羊人三賞我點(diǎn)好飯吃，不高興是打一頓不給飯吃就叫驢人三，后來我實(shí)在受不了就偷跑的一艘船上藏在貨倉里，在一次狹海上的大混戰(zhàn)中，落水后我被救了，那就是現(xiàn)在這艘船。”

“我上船后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衛(wèi)士長，當(dāng)時他嘲笑我，說我像個瘦死的猴子，大家也都這么說，從那以后我就用稱呼用它當(dāng)了名字。”

李維本想聽聽趣聞，結(jié)果背后競是個悲慘的故事，聯(lián)想到自己的親人，觸景生情也感到悲傷，對瘦猴安慰道：“抱歉提到傷心事，節(jié)哀順便。”

氣氛有些尷尬。

“說起來我們挺像，都是孑然一身，還都落了水，真的挺有緣。”李維為了緩解氣氛，轉(zhuǎn)移了話題。

瘦猴放聲大笑，依舊嬉皮笑臉，自嘲道：“哈哈哈，說是簡單點(diǎn)，還是說了一大堆舊事，我已經(jīng)早釋懷了，不過聽你這么一說，我們確實(shí)有緣，那么作為朋友，我就給你個忠告吧。”

“你確實(shí)得有把刀，確實(shí)得習(xí)武，但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在這個世上如果你是個平民你幾乎沒有機(jī)會向上爬，但只有爬上去了你才能跑過身后的彎刀，才能獲得你想要的一切，為此就算被任何人嘲笑，為此做任何事，那都是值得的。”

“而你呢，是個貴族，雖然落魄，但也是個貴族，你有機(jī)會爬，我的朋友，像上爬吧，我的朋友，別再沒落到與我一樣。”

瘦猴說完最后的話便走了，在這個狹小的房間里，又重回只有李維的狀態(tài)，看著手中的刀，他仿佛看到他的未來，腦中回蕩著瘦猴的話，他又一次在想他到底要怎么活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