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否認不自制

關于不自制的問題與美德統一性問題之間有很清楚的聯系。為了證明統一性論題，蘇格拉底想要證明知識對于美德來說是充分的，因此美德并不因其具有不同的非認知要素而有所不同。但是，如果除了知識，勇敢還要求其他東西，那么，知道什么東西更好對于選擇更好的東西來說就不是充分的。多數人相信，知識可以被各種非理性的欲求和沖動“拖住”（352a1—c7），因此他們拒絕這個觀點，即知識對于美德是充分的。

蘇格拉底論證說，相信不自制的可能性會導致荒謬。他的論證如下：

（1）假定（就像常識那樣）A選擇y而不是x，雖然A知道x總體上比y更好，但還是被y帶來的快樂所壓倒（355a5—b2）。

（2）“令人愉快的”和“善的”是同一個事物的兩個名字（355b3—c1）。

因為（2）允許在（1）中用“令人愉快的”替換“善的”，我們就可以把（1）換作：

（3）A選擇y而不是x，雖然A知道x總體上比y更好，但是被y具有的善所壓倒（355d1—3）。

這個論證并沒有明顯地說明，為什么（3）是荒謬的，但是蘇格拉底相信，這是顯而易見的，只要多數人記得他們接受了快樂主義（354e3—355b3）。^[207]蘇格拉底認為，多數人持有認識論層面的快樂主義；我們需要看到，當它被添加到這個論證中的各個明確步驟之后會造成什么差別。

多數人已經同意，他們追求作為善的快樂并避免作為惡的痛苦（354c3—5），也同意，如果他們追求某種作為善的東西，他們就是為了總體上最大的善而追求它。^[208]現在所謂不自制的人顯然是在追求快樂；多數人就是這樣來解釋其不自制的行動。因此，他必定追求作為善的這種快樂，因此必定是因為相信它會產生總體上的最大善而追求它。因此，認識論的快樂主義蘊含著：

（2a）當A選擇y而不是x時，A選擇y是因為A相信y總體上比x更令人愉快。^[209]

既然（如多數人所同意的）不自制的行動是自由的且不受外力強迫的有意行動（355a8），那么由于（2a），它就必定依賴于一個信念，即被選擇的行動比另一個選項更令人愉快。但是這個信念與下面這個信念相沖突，而根據（1），前一信念對于真正的不自制來說是必要的，即被選擇的行動比另一個選項更壞。

蘇格拉底設法展現這些信念的相關沖突，方式就是替換“令人愉快的”和“善的”。他這樣做能得到辯護嗎？他假設，如果“令人愉快的”和“善的”是同一事物的兩個名字，那么在陳述行動者的理由（“因為他相信y比x更好，而這是因為y更令人愉快”）時用一個代替另一個就是合理的。^[210]我們可以假定，蘇格拉底依賴于一種不正當的替換；從“A購買保時捷跑車是因為A相信它速度更快更可靠”和“A相信保時捷貴得足以令人傾家蕩產”到“A購買保時捷是因為A相信它貴得足以令人傾家蕩產”的論證就是不合邏輯的。^[211]

這個特定的替換是不合邏輯的，但這個事實并未表明蘇格拉底的替換也不合邏輯。因為認識論的快樂主義所蘊含的“令人愉快的”和“善的”之間的聯系為我們提出了辯護，使我們既能說A追求x是因為A相信x是最令人愉快的（因為A根據關于快樂的信念而相信一個東西是好的），也能說A追求x是因為A相信x是最好的（因為A由于相信快樂是善而渴望快樂）。蘇格拉底已經確保多數人接受了他用來動搖其相信不自制可能存在的前提；他們相信，快樂與善之間的聯系允許做這個替換，后者為從（2）到（3）的推論提供了辯護。既然蘇格拉底必須訴諸認識論層面的快樂主義來證明“令人愉快的”和“善的”之間的交換，我們就有了進一步的理由相信，他接受認識論層面的快樂主義。

一旦我們互換“令人愉快的”和“善的”，蘇格拉底論證的其余部分就是令人信服的。因為我們現在必須承認（3）蘊含：

（4）A選擇y而不是x，雖然A知道x總體上比y更好，這是因為A相信y總體上比x更好。

既然多數人必須同意（3）蘊含（4），而（4）認為不自制的行動者持有矛盾的信念，所以蘇格拉底就認為多數人接受（3）是荒謬的。^[212]這就是為什么蘇格拉底相信，接受他這個版本的快樂主義會削弱相信不自制存在的信念；因為認識論的快樂主義允許進行替換，而這個替換揭露了隱藏在關于不自制的常識信念中的荒謬之處。